显然太后也因此迁怒到她,太后虽然不能在明面上做些什么,但捏个名目给她找些麻烦,却是手到擒来。
就比如,把她按在福临殿,名义上是聆听太后教诲,实际上一直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做女红。
像这样的事,卫芜音在前世刚刚当上监国公主的那两年经常做。
她那时候很想得到太后的重视,每每遇到不知如何处理的政事,便会虚心请教太后,聆听太后教诲。
但太后就是不喜欢她,哪怕表面上做出和蔼可亲的模样,说要教她些法子,往往都会先晾她大半天,丢给她一些宫中尚衣局的绣活,让她先绣完,美其名曰锻炼她的心性。
此时她看着梦姑亲手放置到她面前的绣架,以及一旁少说也有四五张的繁复绣样,径直开口问道,“皇祖母方才说,还有些要紧的话要与孙女讲,不知皇祖母要讲的是什么?”
果然就听太后说道,“在朝堂理事,最重要的就是心性,你如此急躁,连一时半刻都等不得,往后如何应对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所谓修身养性,你且在这里潜心做些女红,等你的心性定下来了,再说其他。”
“既如此,孙女就先告退了,”卫芜音起身,行了一礼,“今日是孙女的生辰,孙女还要赶去行宫,向父皇请安,孙女先告退了。”
“你等等,”太后不悦的皱眉,“你如今也大了,连我的话也不愿听了。”
“太后娘娘的教诲,晋阳不敢不听,”卫芜音换了一个称呼,神色渐渐淡下来,“只是若太后的教诲是逼着晋阳做如此无用之事,请恕晋阳难以从命。”
她再次行了一礼,“晋阳告退。”
身后是太后砸碎茶盏的声音,她并未理会,径直离开福临殿。
既然前世她已经用数年的时间证明自己与太后永远不可能一条心,那么重来一世,她也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做无用之事上了。
卫芜音之后在行宫给元康帝请安时极其顺利。
她一进行宫,锦礼便迎了出来,说元康帝今早卜了一卦,卦象表明不宜见外来者,因此吩咐下来,若是她来了,远远地在殿外请安即可。
卫芜音闻言,只在殿外请安,临走时,锦礼将一份包好的灵宝慧香交予她,说元康帝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这香是给她的生辰礼。
卫芜音双手接过香,再次叩谢皇恩。
这么一番折腾,到回公主府时,已是午后。
此时的公主府更加热闹,卫谦来禀报一遍,给她看了前来府中的官员送上的贺礼。
俱是价值连城。
其中有一只百宝嵌涵的樟木箱,里面装着一百零八颗夜明珠,这些夜明珠虽然个头儿不大,但胜在颗颗都是同一般大小,入库时经过一道暗处,那夜明珠立时发出清幽的光,将那暗处照得亮亮堂堂。
看了礼单才知道,这夜明珠是卢家送来的。
“卢家来的人呢?”卫芜音扫了一眼礼单,信口问道。
“卢家来的是号称有‘魏晋遗风’的九郎,一直在正堂与那些世家子弟说话,殿下可要见他?”
卢家这一辈的子侄在朝堂中的确有些青黄不接,但年轻一辈不乏其他方面的佼佼者。
就比如卢九郎,一手水墨丹青出神入化,不爱功名爱才名,见过他的人都夸其清隽飘逸,然而此人素日不喜待在繁华之地,只愿意往深山、竹林里面跑,总爱以一副竹杖芒鞋的模样出现,时常三五个月也难见其踪影。
没想到今日竟能出现在公主府中。
卫芜音没有要见卢九郎的意思,而是又问,“闻野和席玉可来了?”
闻野和席玉都接了请柬,不过这会儿还不到放衙的时候,他们还不曾前来。
“等席玉到了以后,你想个法子让卢九郎知道,席玉不适应前院那种寒暄,自行跑到西院,和护卫们切磋去了。”
卫谦应下,回到前面继续接待前来恭贺晋阳公主生辰的人。
卫谦走后,卫芜音又让人叫来卫深,继续交代,“今日席知县与你们切磋时,你们不要怕一时失了章法伤到席知县,怎么痛快怎么来。”
卫深虽然不太敢,但毕竟是自家公主的吩咐,立即回去把余下的护卫们召集起来,传达了公主的意思。
闻野、席玉二人是在临近黄昏时来的,此时距离正式开席还有一段时间,席玉不擅这种交际的场面,悄悄去了西院,与留在西院的护卫切磋武艺。
又过了不久,卢九郎借口出来透透气,也信步往西院走去。
此时席玉已经换了一身劲装,以一对二,和两名护卫有来有回的切磋了几个回合,最后那两名护卫不敌,双双败下阵来。
席玉走到一边擦汗,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在下卢九,也想领教席知县的功夫,还请席知县赐教!”
与公主府的热闹相比,摄政王府则要冷清许多。
青桐时不时进来汇报公主府那边的情况。
毫不夸张的说,今日怕是全京城的官员都去了公主府,庆贺晋阳公主的生辰。
除了萧斐。
青桐撇撇嘴,晋阳公主做戏做得真足,明面上不给自家主子请柬也就罢了,暗中也不曾派人到后门来接。
亏着自家主子巴巴的为晋阳公主忙前忙后,连侯葵都被说动,到万年县给人当“暗卫”去了——
萧斐只当看不出手下的心思。
他坐在宽大的红椿木书案之后,却并未看什么公文,整张书案被他收拾的空空荡荡,只有一只白团子躺在上面肆无忌惮的伸爪子。
他漫不经心的挠了挠白团子的头,惹来它不满的“喵呜”一声。
良久,忽然问,“席玉也去了?”
青桐很想摇头说没去,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不能昧着良心,只能残忍的点点头,“公子忘了吗?席玉早就接到了公主府的请柬,还带来给您看过的。”
请柬……
请柬。
萧斐轻轻点着白团子的肉垫,看似随意,实则糟心。
这两个字,也很刺耳啊。
第41章
公主府内一直热闹了很久, 到散席时,门外等候的车马密密匝匝的,再次挤满了整条巷子。
先告退的都是平日里与公主府关系不近的, 他们能进入公主府,本身就已经是格外的恩典,自然未曾想过从晋阳公主这里讨要什么, 是以都是规规矩矩的贺喜,规规矩矩的赴宴, 规规矩矩的告辞。
还有一部分是仗着家中女眷从前经常进宫, 与晋阳公主熟识, 特别交代了同来的女眷, 让她们务必要维护好与公主的关系, 为自己将来的晋升之路, 在公主面前攒下好感度。
卫芜音与这些女眷一接触, 就从她们不着痕迹的话里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倒也不动声色,只看似亲近的说了些场面话。
秦国公虽然碍于面子来了, 但整个晚上话少得很,秦嫣与秦妍相比之下则显得热络许多。
尤其是秦嫣,她前不久才在秦国公的安排下,迅速与温卿予和离,当时还有风声传出,说秦嫣伤心欲绝, 被逼和离之后每日都以泪洗面,整个人十分憔悴。但今日她来公主府贺喜, 却是容光焕发, 半点儿也看不出憔悴的模样。
秦家两姐妹一露面就光彩夺目,引得不少女眷动了心思, 一整个晚上都围着姐妹二人,心思明显,态度极其亲热。
与秦家的冷淡相比,杨仆射明显热络很多。
杨家应该是对杨子旭给予厚望,不管在什么场合,陪在杨仆射身边的永远都是杨子旭,如此一来,反倒是没了杨侍郎的位置,更是连这种应酬交际的场合都很少出面了。
卫芜音对杨家的这番变动有些兴趣,在杨仆射带着孙儿前来告辞时,她特地面带关切的问,“本宫近来一直不曾见过杨侍郎,不知杨侍郎可是身体有恙?”
杨仆射给了杨子旭一个眼神,后者立即答道,“多谢殿下的关心,家父近来偶感风寒,有些精神不济。”
卫芜音点点头,“风寒可大可小,不如叫柳御医到府上去,为杨侍郎看看?”
“殿下费心,家父只是些小毛病,实在不好劳累柳御医了。”
听杨子旭这样说,卫芜音也不再坚持,等二人一走,便吩咐绿朱,查查杨侍郎这段时间的动向。
杨家看似树大根深,内里却也是一团糟,卫芜音想着,或许这一世,杨家的内乱要提前了。
席玉和卢九郎是最后一批前来告辞的。
他们二人在西院切磋时不分伯仲,彼此都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晚上入席没多久,又各自找了个借口出来,继续往西院去,跟留在那边的护卫一起操练,到最后险些忘了回去的时间。
等全部人都告辞离开以后,卫芜音回到主院,叫来卫深,询问他切磋情况。
卫深回想一番,事无巨细的将二人当时在校场中的情形讲述一遍,末了跟着猜测,“末将觉得,卢九郎似乎对练兵颇感兴趣。末将之前只听说卢九郎丹青功夫厉害,没想到他的武艺也这么厉害,他和席知县对战,三百招内竟然不分胜负!”
卫芜音来了兴趣,“那切磋到最后,是谁赢了?”
卫深满脸遗憾,“最后还是席知县赢了,不过席知县以前一直都在军中,本身耐力也好,卢九郎么……正好就亏在了这一点上。”
卫芜音若有所思,“依你看,卢九郎除了功夫好,与你们相比如何?”
卫深这次考虑的时间比之前长了一些,“末将说得得罪人一些,若是按末将在神武营时的经验,卢九郎只是功夫略好一些,真要是对阵军前,他的那些功夫就成了花架子。不过……”
卫深说到这里,却忽然换了一副语气,“卢九郎对兵法颇有见解,若是领兵,不失为一名良将!”
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尤其给出这份评价的,是曾在禁军里待过的人。
见她一直没有说话,卫深有些忐忑,“殿下,不知……是不是末将说错了?”
“没有,”卫芜音摆摆手,“你说得很好,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吧。”
卫深领命离去,回去之后继续兢兢业业的安排府中护卫到公主府四处巡查。
……
卫芜音又唤了绿朱和绿拂进来,为她卸去发髻上繁复的钗环。
今日为着待客,她换上的是一身宫中赴宴时的礼服,尽显皇家威仪,唯一一点不好就是礼服极其繁复,其中还有许多暗扣,若要尽数解开,就要花去不少时间。
发髻梳的是高髻,义髻垫在里面,青丝严谨的裹在外面,钗环既是装饰,也做固定用,而且这些头面全都是成套的,做工精细,用料十足,全部戴在头上,足有十几斤重。
前世她常用这样的穿戴来增添自身气势,总觉得,只要她看上去显得气势十足,在朝中做事就会容易许多,可惜在外人看来,她那时候的样子,全都是虚张声势。
钗环卸掉,头上立刻就轻松了不少,等到换下礼服以后,就听卫谦带着整理好的礼单等在门外,请她过目。
她靠坐在黄花梨圈椅里,绿朱站在她身后,动作轻柔的替她按着肩颈,缓解疲惫。
经由卫谦整理过的礼单足有厚厚的一本,上面详细记录了各家送来的贺礼,其中送礼送得最丰厚的要数杨家。
卫谦说,杨家的人差不多搬了一辆马车的东西,其中有一棵珊瑚树,足足有两尺高,便是进贡到宫里的贡品也不过如是。
卫芜音一面大致往后翻看着,一面听卫谦将一些关键人物送来的东西简单说明。除了杨家以外,京中其他世家送的东西虽不如杨家的豪奢,倒也中规中矩。
往后面看,见闻野送的是一盆市面上极为稀有的黑叶龙吐珠,席玉送的是几瓶军中上好的伤药。
都是在他们二人能力范围内,能送出的最合适的东西。
一本礼单走马观花似的看到了头,京中官员几乎都来了,那些有头有脸的世家高官更是无人缺席,除了……
正想着,外面忽地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卫芜音闻声往门的方向看去,外面宫人的影子透过廊灯映到门上,是一个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影子。
公主府里的宫人罕有如此急躁的情况,她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还是被卫然诓在宫里时,宫人来禀报有禁军锁了殿门。
或许是当初的记忆太深刻,她心中下意识一紧。
“殿下!”
绿朱打开门,低斥一声,“何事如此失态?”
“摄政王府的人忽然送来三百二十副弩,如今都在后巷中,请殿下示下。”
卫芜音听到这里,眸中微微露出诧异。
这件事,她从未听萧斐说过,也根本没有应对的准备。
萧斐是不是疯了?
这个时候送什么弩?还是足足三百二十副弩!
他就不怕被未曾离去的官员撞见,漏些风声到父皇耳边,到时候徒增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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