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就是让秦嫣与温卿予立刻和离,把秦家从温卿予的妻族里面摘出来。
卫芜音坐进马车时,回想刚刚秦晌看她的那个森然眼神,漫不经心的轻敲了几下矮几。
她当然知道,无论是温卿予还是仲月行,都不可能有胆子做出行刺她的事,他们不过都是受秦家指使,被秦家推出来的替罪羊。
要除掉秦家,扳倒太后,不是一朝一夕间就能做成的,但眼下随着温卿予出局,万年县令的位置,却是空出来了。
夏夜晚风吹开车帘一角,她看到行在前面不远处,萧斐的马车。
心中顿时一凛。
她得赶在萧斐之前,调个人进京。
第40章
一夜之间, 温卿予从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作死”的代名词。
又过了些日子,街头巷尾到处都有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小道儿消息悄悄传出:
据说这位探花郎并不像早前坊间传的那般深情又有担当。
他早在宿州的时候, 就曾为了一己之私,诓骗宿州女子与他做了有实无名的夫妻;后来攀上秦国公府的高枝儿,怕旧事败露, 对那宿州女子起了杀心。若非那女子命大,咽不下这口气, 找来京城与他对峙, 这场旧时风流可就不为人知了。
与温卿予这个名字一同被提起的, 还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仲月行。
说仲月行从前深得晋阳公主看重, 但他却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当街拦住晋阳公主的车驾, 想要求娶晋阳公主, 惹了公主不快,不再重用他;
仲月行因此心生怨恨, 后来想方设法当了太后的面首,在太后的宠爱下变得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妄图行刺晋阳公主,给自己出气。
如今事情败露,他被押进大牢,听候问罪, 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渐渐地,又有小道消息传出, 说这个仲月行不止攀上过晋阳公主和太后, 有人曾在相国寺见过他与秦国公府的二娘子私交甚密,秦国公还曾动过招他为婿的念头。
一提到秦国公, 大家谈论的话题就转到了诛九族上。
据家中有在大理寺牢房里当狱卒的亲戚说,秦家在温卿予被押进大理寺牢房的当晚,就逼着温卿予签下了和离书,秦家与他不再是姻亲关系,以后这事儿再怎么牵扯,都牵扯不到秦家上。
还听说,当晚秦国公与温卿予在牢房里吵起来了,可惜狱卒们都被提前支走,牢房附近都是秦家自己人把守着,狱卒们只听到里面的争吵声一度大到能掀翻了牢房房顶,却没听出究竟吵了些什么内容。
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被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虽然大家谁也不确定这些消息的准确性,但消息既然传了出来,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因而也深信不疑。
坊间的消息越传越热闹时,卫芜音也在别院里听着绿拂把最新流传的版本讲述给她听。
这些传言经过了几天时间的加工,已经衍生出了十余种版本,其中最受欢迎、传播范围最广的一个版本,是围绕着温、仲二人事迹改编的风流韵事。
在这个版本的故事中,她对温卿予爱而不得,仲月行因为相貌酷似温卿予,被她当成温卿予的替身,成为她情感的寄托。
卫芜音坐在廊下乘凉,手里时不时摇着团扇,听过这最后一个被广为流传的版本以后,眉头皱起,满是嫌弃,“编出这个故事的人,可真无聊。”
她伸手去拿一旁竹几上放着的冰镇紫苏饮,“还是说说那两人现在的情况吧。”
绿拂立即道,“仲月行一口咬定,他就是想为自己出口气,之所以找了那些混混来,是想稍微吓唬殿下一番。”
吓唬她?出口气?
卫芜音冷笑一声,他们给他找的这个理由倒也算符合他的性子。
“大理寺那边呢?”
“温卿予的嘴还是很严,应该是秦国公同他说过什么,我们的人担心大理寺有所察觉,没有采取多少措施。”
大理寺那边还是有些难办啊……
她起身走出廊庑,随意的往院中走了走。
暑气扑面而来,尽管有树荫做遮挡,也仍觉得周身时刻拢着一股燥热。
知了在树上一个劲儿的叫,她也不嫌吵,站在树下,看着树干上的纹路,半晌才道,“算了,留两个人在大理寺附近盯着动静,余下的全都撤回来吧。”
躲在幕后的左右不过是那些人,温卿予并非是个硬骨头,之所以撬不开嘴,无外乎秦家给了他意料之外的承诺。
既然如此,短时间内就算用再多的手段,也难以从他的口中问出什么,反倒会给自己惹麻烦。
但是这种无形之中被人压下一头的感觉,实在令她不爽。
可惜如今的她还远没有前世后来的势力,能做的事,实在有限得很。
那就一点点来吧。
卫芜音看着树干上被鸟儿啄出的洞,出了会儿神,随手折了根枝杈,朝着里面戳了戳,“如今的大理寺卿……是谁来着?”
“回殿下,是张衿。”
卫芜音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与大理寺并无交集,对于大理寺内的官员都有谁,也并不关心,到后来开始逐渐与大理寺打交道时,那时候的大理寺卿她记得是姓林。
没有想到什么有帮助的信息,她索性暂且丢开。前世那十年事情太多,她就算记性再好,也不是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楚。
她看了看天色,午后连阳光都变得慵懒,照得人愈发添了一层困倦。
“闻野也该进京了吧?”
温卿予伏法以后,万年县令的位置再次空出来。
这个位置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个肥缺儿,不过几日的光景,举荐新县令人选的奏疏就雪片儿似的往朝中递来。
她在政事堂和杨仆射等人打了几轮太极,甚至还让吏部翻出了历年的官员考核表,最后终于选定了高陵县法曹闻野。
闻野不属于朝中任何一个派系,之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迟迟得不到升迁。与他同年的那些人早都做了一县之长,就只有他一直还在法曹这个位置上留任。
这次闻野能在一众被推荐的人选中脱颖而出,其中一个原因是他极富耐心的找齐了温卿予“停妻再娶”的所有证据。
当时其余人在权衡利弊之后,都妥协了这个决定。
只有萧斐,虽不曾发表过什么看法,却在政事堂里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许久,她的眼神与他一对上,就看出来这人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本以为出去以后萧斐会拦住她商议些什么,结果他只是照常和她闲聊几句,其余的一字未提。
正想着,就听绿拂答道,“驿馆送来的消息,闻野前去换了一匹马,按脚程来算,差不多会在傍晚进京。”
傍晚进京,隔日上任,看起来一切顺利,但若有人想要在这中间做些手脚,却也来得及。
她记得前世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有差事因故空了出来,杨家原本看好这桩差事,运作无果,最后落到了旁人手中。杨家看似妥协,实则暗中关注那人动向,在那人即将到任的时候,买通一伙山贼,把人给劫了,事后做出山贼劫财害命的假象,顺理成章拿回了差事。
想到这里,她当即说道,“闻家那边多派些人看护着,若发现不对劲,先把人抓了再说。”
午后困倦,交代过这些,她便打算回房去小憩。
绿拂领命,正要离去,又被她叫住。
“他要是求见,就让他在外面等着。”
虽然没有明说是谁,但绿拂心中有数,答应了一声。
……
卫芜音歪在窗边榻上时就在想,隔了这么多天,萧斐那边始终没什么动静,反倒是他手下的人频频往城中一处小院去。那小院看着不起眼,周围把守却多,也不知小院里住的是什么人。
这不免让她想起前世,她被萧斐安排住进他的府中,他命人专门腾给她的那个小院就是把守重重……
想到这里,她忽地坐起来。
前世以卫然的手段,都没能知道她其实一直被萧斐藏在府里,如今一切都才刚刚开始,萧斐若想藏个人,还真是易如反掌。
他弄得这么神秘,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思来想去间,倦意涌上来,索性什么也不再想,睡了一觉。
梦里光怪陆离,都是些从前的事。
忽然,她似是听到一缕琴音。
是极流畅的一抹扫弦,像是涓涓细流般流淌进来。
之后的琴音舒缓,没有多么激昂的声音,也不曾流露多少嘈嘈低音,就始终保持在一个没什么起伏的区域,节奏却明快,与她平日里听到的那些曲子不同。
这一首更像是一支平平常常的随心意而动的曲子,仿佛琴声的主人在百无聊赖之下新手弹拨,打发着时间,等待着谁出现。
听着听着,卫芜音睁开眼,彻底从梦中醒来。
琴声果然是自门外传来。
又看向窗边,窗外阳光依旧,她大概并没有睡下多久。
能在她门外弹琴的人,只有那一个。
想到这里,她慢慢从榻上起身,推开门。
院中只有一人一琴,萧斐着一袭飘逸的葛丝衣,即使院中无风,宽大衣袖依然随着他的动作翻飞。
他正对着门,眼眸却低垂,看着琴弦。虽然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却并没有抬头,仍在全神贯注的抚琴。
但从他指间泄出的曲声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意,而是忽地一转,接上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音调。
仿佛闲庭信步间忽然步入山涧,头顶是高耸直上的山,山上松柏极力舒展,清风从松柏间坠落,一直沉到湍急流水中,激起涟漪一圈圈的不停的向外散开,引来飞鸟走兽凫水嬉戏……
卫芜音干脆就站在门口听他抚琴。
一曲毕,萧斐这才施施然起身,向着她行了一礼。
“什么时候来的?”卫芜音看着他问。
“来了有一阵,得知殿下在休息,微臣不敢上前打扰,只好借殿下的琴一用,打发时间,”萧斐说着,走进廊下,隔着一段距离停步不前,恭恭敬敬的问,“不知是不是微臣的琴声太吵,让殿下不得安眠了?”
卫芜音没有顺着他的话回答“吵”或“不吵”,而是问道,“本宫记得并未召你前来,你却擅自前来,该当何罪?”
“微臣惶恐,”萧斐嘴上说着惶恐,面上神情却一点儿也惶恐,甚至还又往前走了一步,“难道不是殿下准微臣前来的吗?”
“本宫何时准了?”
萧斐一指身后,“微臣在别院外求见时,是绿朱带我来的这里,让我在此等候。”
他唇边噙着一抹笑,“绿朱是殿下身边最得力之人,若非殿下早有安排,她又怎敢擅自让微臣进来?”
卫芜音没有了与他周旋的心情,转身进屋,“进来。”
脚步声随后响起,萧斐从外面跟进来。
“还不曾恭贺殿下。”
卫芜音看他一眼,“恭贺什么?”
“闻知县即将赴任,殿下也算是了却一番心事,如此喜事,微臣自然应当前来恭贺。”
卫芜音自然不信。
若只为了这一件事的话,实在没必要让萧斐亲自前来;更何况他与闻野又没有交集,就算闻野要赴任的不是万年县令,而是更高的职位,也不至于让他专程来一趟。
无非是有利可图,拿恭贺的话当个幌子。
她从桌上拿走一盏紫苏饮子,稍稍润了润喉,似笑非笑看着萧斐,“闻野升任万年县令,高陵县法曹的位置就空出来了,京中这些官员虽然未必愿意被调往京外,但他们各自也有下属、亲信、子侄,随便推举一个,朝中就多了一个能办事的人,想来王爷也是看中这一点,才来求见本宫吧?”
她领着监国之职,虽不能直接决定官员任免,但她的一句话,如今已经变得极有份量。
被看穿了心思,萧斐也浑不在意,“是有一件事,想要与殿下商议。”
“其实就算本宫不开口,凭你的本事,要送个自己人上去,也不是难事,何必专程跑这么一趟,让本宫来替你出面呢?”她可还没忘呢,席玉当初就是这么被他安排在昭应县令的位置上的。
萧斐也想到她的意思,闻言一笑,“当初是微臣自作主张,惹了殿下不快,如今痛定思痛,自然不会再隐瞒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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