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乖。”苏南枝捏捏他的耳垂,慢悠悠的晃着脑袋说:“你怎么这么乖呢……”见陈志高不答话,她眼睛忽然睁大,又问,“在大陈……那人是怎么把你调训的这么听话呀?”
“你在说爹爹么?”陈志高莞尔,手上把人搂紧了,顺声道:”爹爹起先板着脸不喜欢我,那是怕我是个骗钱的小贼,后来知道我是真心倾慕于你,爹爹自然就瞧我顺眼了。”
“少在我面前捣鬼。”苏南枝扯着耳垂把人揪在身前,脸贴着脸盯着他的眼睛,“你的由来我知道,打花把势糊弄人,你的那点儿小聪明我都摸清楚了。”
微烫的指尖戳在他浅浅的酒窝上,酒气里有她身上好闻的果香味,“你是那个陈世美派来的人,肯定是,要不……依我母亲的性子,怎么可能在爹爹面前替你好话?”
母亲虽面冷心热,却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就连当初接云萝兄妹两个来家,也是看在已故去表姨母的情分上。至于她那位整日里乐呵呵的老父亲,更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前脚还喊打喊杀着呢,怎么可能一夕间就答应了认他做女婿?
“还真是吃醉了,嘟嘟囔囔地说什么胡话呢?”陈志高笑着抱她起来,也不准玩水了,把人放在屏风后的美人榻上,转身去拿干帕子给她擦手。
苏南枝迷迷糊糊的瘫在靠枕上,扬声继续问:“你在大陈当过兵吧……效力于崔进忠?还是王德利?”
作者有话说:
延龄客:Yellow chrysanthemum,打不出来。
四骏大将军:原是成吉思汗手下的四子,是成的左膀右臂,这里是苏意暗示已经知道了陈的身份,在诈他。
第13章 说情
陈志高把帕子投进远处的红木脸盆里,又搓热了手掌为她按太阳穴:“现下效力于我未来的夫人,一个时辰前受封成为四骏大将军,破重重关卡攻入凉室,才被未来夫人提着耳朵审了一通,正在努力想措辞呢。”
“不准耍赖。”苏南枝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腕,“我都拆穿你的谎话了……你还敢……”
额角适宜的力道舒服的让人昏昏入睡,含糊的声音渐渐弱下,那只抓在腕上的手也落了下来,寂静的凉室里风从水面掠过,吹动一圈圈波纹。
“梅梅……”陈志高轻声唤她,不见应答,方停下手上动作。
琼玖拿流觞用的食盒过来,见人已经睡着了,笑着道:“闹着要玩这个,我在库里翻了好久才把东西找到,转脸儿就睡着了。”
陈志高道:“这屋里水汽大,我抱她回床上躺着。”
琼玖忙放下食盒,进去铺好床褥。
就听一记清脆的耳光,埋在男人的心口小人妮妮呓语:“你们要捂就捂好了,要是伤了爹爹的心,可别怪我翻脸!”
琼玖吓的怔住,拍胸脯道:“好好的怎么说起梦话了,别是在水边冲撞了什么。”她起身去翻看黄历,屋里就剩陈志高在跟前守着。
男人脸上赫然印出一个巴掌印儿,再看床上的小人儿,咂咂嘴,懒懒侧身,碎发垂在额前,随着团扇打出的细风,倦倦入梦。
*
怡心居,葡萄园子里。
两个管事的小厮捧着回事的木匣,站在在廊下阴凉处,豆大的汗滴子顺着额头往下掉,跟前的婆子叫人抬了冰鉴过来,才叫二人活过半条命来。
管家上前提醒:“老爷,一个多时辰了,赶太阳下山前是最热的,要不把东西搬屋里去做?”
“你倒是好心,怎么,怕他们俩中暑厥过去?”细长的江米粒密密铺在新涂的漆面上,被小木板轻轻压实,褐色的漆液从米粒缝隙中渗出,苏老爷满意的将大捧盘放下,起身净手才得空问,“来的是谁?”
“四平跟喜儿两个。”
苏老爷扭头:“关外的消息?老四的?”
管家低眉:“兴许是,说是还捎回来一封书信。”
苏老爷嗤声道:“我天天忙的吹响器,哪有功夫管这些闲事?要是生意上的事你就先听听,要是旁的……”苏老爷看管家一眼,“府里也该立立规矩了,你也别天天巴望着做个老好人儿,坏了定亲的事儿,我不跟他们说道,只拿你是问。”
“是。”管家顺声,讨情的话在嘴边斟酌了许久,又被他生生吞进肚子里。
廊下,两个小子等了许久,大约摸也猜到了老爷的心思,只敢捡西边要紧的事情说,赔着笑,又说回头请管家吃酒。
“酒是要吃的,只是得我请你们,关外的买卖不好做,老爷也知道你们的辛苦。”管家迟疑片刻,“只是……四爷的事儿是个麻烦,你们在四爷跟前时候久了,为主子操心也是常理,可说到底,还得怪四爷自己犯了糊涂,非要碰不该碰的东西。”
管家朝三户堂方向看一眼,笑着继续说:“府里上下哪个看不明白?那院子里住着的两位,才是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四爷自己往死路上寻,你们这些奴才又怎么拦得住,好在你们也是本家长起来的小子,就是看在你们老子娘的面子上,家里也不会亏待你们的。”
“凭您在主子跟前帮着说情了。”四平地腆笑。
喜儿也跟着陪话儿,“我俩没经过事儿,也不知道哪些话该说不该说的,这些年多亏了您老人家帮衬,才平安把西边的差事赖好给囫囵下来,但也实在难办,我们合计着,实在不成,就再求求您,给我们俩换个地方呆呆?”
管家笑着撇嘴,这两个精细鬼,是看四爷那儿要起不来,惦记着挪窝呢。
“这事儿得老爷发话才成。”管家道,“你们俩在老爷那儿落了名儿,就是想换差事,也得先到老爷跟前磕头回话,后面的事儿,后面再说。”
四平两个牵强一笑,只得无奈退下。
管家回来回话,顺带将二人的意思提了一嘴。
苏老爷想了一下,道:“关外是该指个主事的人过去了。”老四在关外养了这么多年的病,是时候定个话音了。“先不着急,等过了大考,问问十一、十二两个的意思。”
关外的买卖是大头,得用本家的人才叫人放心,他们兄弟里头,十一、十二两个最是个明白人。
管家请示:“那……先把四爷给接回家来?”
“接回来做什么?教他再动歪心思?还是再花老子的钱买凶去杀老子闺女?”苏老爷叱道,“那小杂种,就叫他留在关外吧,多吃家里一碗米我都嫌他浪费。”
管家心领神会,道:“那让咱们的人去办,还是在关外找人?”
“这也要我教你?”苏老爷侧目,管家躬身退下,走到门口被叫了回来,“让四平他们俩去办,不是想换个差事么,这差事办好了,给他们提掌事。”
“是。”管家应道。
又想起姑爷的事情,抿了抿嘴接着说,“虾蟆湾那位造假身份的杜三爷……”
苏老爷不紧不慢地笑着说:“有人知道才是假身份,要是没人知道他身份是假的,那不就是真的了么?”杀人灭口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带着笑意,连周围灼热的空气都降下几分。
“小的明白了。”
“收拾干净点儿,别叫夫人知道咱们知道过消息。”陈志高的身份瞒一日,夫人心里就愧疚一日,他才是妻女傍身自在无忧的那一个,犯不着跟一个死鬼争风吃醋。
当值的婆子过来,把做一半的大捧盘收起,苏老爷还不忘叮嘱:“要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这是给小姐做的喜器,底下记得垫上艳艳的红纸。”
“是。”婆子笑着把盒子捧回屋里,又领着人去库里找包东西的洒金红纸。
说话的功夫,三户堂的婆子到这院传话:“夫人说定亲那日的宾客单子拟好了,叫您回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减的,另外秀坊送了衣裳来,您得上身试试大小。”
苏老爷喜笑颜开,朝管家挥手,“忙你的去,我先去夫人那儿。”
众人散去,只留院子里的葡萄树在太阳底下葳蕤可爱,大漆的酸味经风吹开,弥漫在每一片葡萄叶底下,经久不消。
*
苏南枝一觉睡到深夜,睁开眼,见屋里亮着素纱灯,琼玖却不在跟前守着。
她抬手摸到床头的绸带,扯着晃了晃,头顶茉莉素馨里坠着的铃铛便叮叮当当的响起来,琼玖听见动静,忙从外头进来,宋嬷嬷跟在后面,两个人伺候着她漱口净面,问要不要摆饭。
苏南枝摇头:“我这会儿还不饿。”
宋嬷嬷道:“我叫厨房煮了醒酒汤,让他们端一碗来,您好赖吃几口,肚子里头也能舒坦些。”
“我没吃几杯酒,就是灌的猛了,才有些上头。”苏南枝扭头看了一圈,问,“还有个人呢?”
作者有话说:
(p′︵‵。),(惆怅)jpg.我是不是……写崩了?
漆器米粒起纹是中国传统漆器起纹技法。
茉莉素馨,新鲜茉莉花做的挂饰。
第14章 定亲
知道她找的是谁,宋嬷嬷道:“姑爷在夫人那儿试衣裳呢,老爷也在,先前选好的花样子老爷不喜欢,叫了裁缝在那院现改针脚呢。”
琼玖跟着揶揄道:“您吃醉了打了人家,怎么又惦记人家了?”
苏南枝没反应过来,皱起眉头道:“我打了谁?”
“姑爷呀。那一巴掌,可响了。”琼玖跟宋嬷嬷相视而笑,端着水盆出去,宋嬷嬷拿香膏盒子来,抠一豆给她擦手,解释道,“您吃醉了赏人家一耳光,夫人瞧见还问呢,姑爷没好说实话,只说是走的慌张撞门上了,五个指头印儿清清楚楚,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苏南枝搓搓自己的脸,悻悻道:“给他请大夫了么?”
“呵,您还知道心疼呢。”宋嬷嬷笑道,“夫人拿了消肿的重瓣粉给他涂,两三天不出门就好了。”
知道打的不重,苏南枝撇撇嘴,口是心非道:“他才来家几天儿,你们就都帮着他说话了?看来是我失宠了。”
“说什么胡话呢,谁不疼你我也要疼你。”陈志高迈步进来,身上还沾着一身暑气,苏南枝闻了闻,好奇道,“你偷吃西瓜了?”
“怪不得母亲说瞒不过你。”他招手叫丫鬟把食盒提进来,“小厨房做了西瓜浆,爹爹说短了你的这份,有人可是要生气的,我拿荷杯给你带了一碗回来。”
“还是爹爹疼我。”
陈志高将荷杯从食盒里取出来,上面还冒着冰凉凉的寒气,他笑着讨赏:“好歹也要给我算一份辛劳吧?”
西瓜汁从茎杆吸进嘴里,清甜充斥在唇齿间,叫人不由的心情也好起来了。苏南枝侧头看看他脸上的红痕,轻轻戳一下,问他:“我打的么?”
陈志高笑着摇头:“不是,我走路不小心,撞门上了。”
“疼么?”
陈志高想了下,点头道:“有点儿疼。”
“你凑近点儿,我给你柔柔。”才摸过冰饮的小手凉哇哇的,香膏随着袖口的微风,钻入他的鼻息,那是令他最安心的美梦的味道。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嘟囔:“我吃醉了不记事儿,我不是故意的。”
男人大手裹住她的小手,脸颊在她掌心蹭了蹭,道:“现在不疼了。”
*
玉堂成日,万事大吉。
今儿是苏家女公子定亲的大喜日子,纳的是一个穷小子,白面书生,无依无靠,连聘书都是下在了苏家的一处宅子里。
老百姓们拿着苏家撒出来的喜钱儿,嘴里忍不住嘀咕两句:“苏老爷子那么好的大善人,怎么就从山沟沟选了个女婿啊?”常言道,帮急不帮穷,苏家那金山银山的,以后可有的贴补。
有一知半解者道:“哪是苏老爷选的女婿啊,是苏家女公子瞧上了那穷小子,死活要抬进门儿呢。”
“年轻人不经事,吃过了亏,才知道门当户对的道理呢。”
“你着急个什么啊,苏老爷子乐善好施,矜贫救厄的没少积功德,老天爷保着心善的人,苏家女公子这亲事十成十的好着呢。”
“辰酉合,大吉大利的八字哩!”媒婆捧大贴走在下聘队伍的最前头,瞥一眼扯脖子说闲话的几个呱啦嘴子,眉梢一挑,嘴里念叨起祥话来。
“青兔黄狗古来有,红马黄羊寿命长,青牛黑猪喜气足,龙鸡搁合更久长。咱们这新姑爷一落定啊,就旺咱们家姐儿,成了亲啊,更是要长长久久恩爱一辈子呢。”
大把大把的铜板朝人群撒,吉利话顿时把响器声都给淹没了。
就见苏南枝发挽云鬓,金凤衔八宝华胜上嵌有一圈金玉珠,宝钿缀髻,一对流苏耳坠垂在脖颈,玉手抬起,轻轻将府门推开,迈步进去,身后奴仆抬半礼紧随。
这院的老管事笑着出来推新姑爷出来迎接,收下礼单聘书,又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戴上了苏南枝递过来的金戒指。
酒席欢宴,宾客尽欢,好一派热闹景象。
前头有管家们招待客人,苏南枝得了机会,就偷偷拉着陈志高到后面躲清闲。
“爹爹说今儿来了不少家里的老主顾,我也跟着你一起躲后面来,不好吧……”
滚烫烫的茶水倒进白瓷杯里,茶叶上下翻腾,搅出碧绿的茶色,苏南枝笑着说:“得了吧,你那点儿酒量跟我半斤八两,两杯下肚就不知今夕何夕了,可不指望你去给他们敬酒。”
上回自己吃醉了打他一巴掌,寻思着有来有回,就摆了酒叫他也醉一次,结果怎么着,三杯桃花醉吃进肚子里,这人竟睡了足足一天。论酒量,还不如她呢。
陈志高笑笑道:“我这是妇唱夫随,我吃酒虽不在行,可夫人吃醉了酒,我肯定能抱着你回屋。”
“去你的,谁跟你回屋。”苏南枝嗤他。
殊不知,云萝郡主早就躲在跟前的花坛后面偷听许久了,“好啊,你们俩,我以为是为着逃酒才躲这儿呢,谁成想竟然是在商议屋里的事儿。”云萝郡主做样子捂着耳朵,“哎呀呀,大热天儿的蝉鸣太聒噪了,吵得我耳朵都红了。”
苏南枝笑着骂她:“贫嘴的丫头,你也不嫌热,怎么躲在那儿?”
云萝郡主就着她吃茶的杯子喝水,洋洋得意着说:“我来卖个消息给你,就听见你们俩在这儿你侬我侬。”
陈志高被她说的破天荒红了脸,苏南枝勉强镇定,把话题岔开:“你看上了什么稀罕玩意儿,叫他们记在我的账上就成,还值当拿什么消息来换。”
“少拿哄他的甜言蜜语再来哄我。”云萝郡主笑着捏她的脸,“让我看看你生了几颗牙,抹了蜜的小嘴儿比我都要能说。”
“正经说话呢。”苏南枝道。
云萝郡主撇撇嘴,才道:“上回那个鼻涕虫不是被你撵走了么,大半个月不见那府里动静,我当这事儿就翻篇儿了,昨儿我去园子里听戏,好死不死撞上了那老东西,他说炎夏酷暑,叫我少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钻,还贴心的送了个大美人儿给我,黄鼠狼拜年,吓得我惴惴不安了好几天呢。”
苏南枝眉间拢起:“姓周的有什么大病么?怎么各大娼门窑子里买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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