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一会儿就会端过来。”胧女把千蛇蛊放到危月燕掌心。危月燕接过它,轻轻点了点头:“你辛苦了,再去取些纸笔来 ,可能会有用得上的地方。对了,今天晚上不准任何人靠近这个地方。你也看好普亚戈,别让它进来捣乱。”
胧女点了点头,便抱着普亚戈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有人端进来一铜盆的水,等胧女找来纸笔,危月燕才把千蛇蛊放到水中。她命令所有人退下,独自看着蛊药在水中化开。
所谓千蛇蛊,以千蛇为名,并非是指其能御使千百条蛇,而是它带着的独特香味,可以吸引千百条蛇。危月燕用到它,是想召回京华城中四散的近百条信蛇。先前她一直利用蛇来收集京华之中的情报,现在该是用到这些情报的时候了。蛊药还没化完,那盆水已经变成了浅浅的紫色。危月燕觉得不够,她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把有些发黑的血滴了进去。想了想又觉得不够,找出一把弯刀,划破了手腕。鲜血汨汨流淌,在已经变色的水中绽出朵朵红莲来。
有了她的血,蛊药很快化开,最后变成一团浓稠的紫黑色。危月燕不管手上的伤口,用手捧起水,洒在屋子里。她洒了小半盆水,又叫来胧女,让她把剩下的水在府中四角的排水口倒下去,之后再把盆子处理干净,别让府外的人发现。胧女捧着那盆水,轻轻点了点头。
“快去吧。”危月燕说,“我们等不了太久了。”
次日宫门一开,黎司非便纵马出宫,直奔云诏质子府。清晨天蒙蒙亮,街上都少有人醒着。但他心急,不想再等,建宁帝的决定危月燕越快知道约好,云诏那边也好有准备。他到了质子府门口,周围的守卫便蜂拥而上,拦住他的马:“黎公子,您要做什么!质子府现在严戒,不准任何人出入,您应该是知道的!”
“让开!我来传陛下的口谕!”黎司非赶紧勒马,但人没有下来,“你们难道要违背圣意不成?”
“我们并未收到陛下的命令,也不知公子要来的消息!”领头的守卫示意周围人退后几步,有些狐疑地望着黎司非,“公子所言,的确属实?”
黎司非喉结滚了滚:“这事要紧,我也是刚收到陛下的命令,便急匆匆地赶过来了。周统领应该知道,这时候宫门才刚开,足以见其紧急。”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守卫:“如果陛下知道,我在这里受阻,日后他会不会责怪下来呢?”
周统领思考了一会儿,嘱咐一个守卫:“你进去通传一声,就说黎公子奉命来访。”然后他转头对黎司非道:“好。既然公子说是陛下口谕,我等便相信公子。公子就在这里稍做等待,质子府里很快会有人出来迎接公子的。”
“多谢,有劳几位。”黎司非松了口气,向周统领行了个抱拳礼,“那我的马便放在外面吧,就不多添麻烦了。”
周统领点点头,黎司非下了马,由守卫把它牵到一旁。
快开门吧,他站在门外,有几分焦躁地想。
胧女被来敲门的守卫叫醒,说是黎公子带着皇帝口谕在外头,要她去准备。信使就睡在她屋子里,胧女没想到黎司非来得这么早,看来只能另找机会了。她应了一声,便去后堂叫危月燕。昨天闹了一晚上的普亚戈也跟着她去了后堂。后堂的门依然紧锁着,胧女敲了敲,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普亚戈撞了撞门,门后依然没有动静。守卫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圣女还没有醒?”
“圣女昨夜忧思过重,翻来覆去很久没睡好,就一人来后堂看书了。”胧女面不改色地扯谎,“可能刚睡下吧。无事,她听见敲门声应当就自己起来了。我们先去接黎公子吧。”
“好。”守卫没有起疑,和她往前走。胧女悄悄用余光回看,后堂的门依然紧锁着,普亚戈盘在那里没有动,她不由得有几分担心。眼下还是先把黎司非带进质子府最重要。
黎司非在门口等了没一会儿,胧女就出来了,示意他进去说。周统领本来想跟着进去,被她拦下了:“周统领,你可没有皇命要传吧?瑞州陛下的消息是传给圣女的,怎么,你也要听么?”
周统领识趣地后退一步,表示自己不会跟上来。黎司非跟着胧女进了府,便闻到了一股有些怪异的味道。有点像响香气,但似乎又在哪里闻到过。他皱起眉:“府里……是有什么东西么?”
“昨天晚上圣女做了些事。”胧女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等公子见到她后亲自问吧。”
黎司非又被带到了后堂前,普亚戈看见他就往他身上扑。回了一趟云诏,它的伙食看来是好得了不少,长大了不少。黎司非被它扑得踉跄了几步,又因为太重没有成功。胧女没有时间管它,敲了敲门:“圣女大人,黎公子到了。圣女大人?圣女大人!”
门后没有反应,胧女一脸的焦急,黎司非则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普亚戈很会看人脸色,从他身上爬了下来。他也冲上前去,很用力地敲门:“危月燕!离珠!你在里面吗?在的话就开门!”
门依然紧锁着,没有任何反应。黎司非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示意胧女退开:“你到一边去,我想办法进去!”胧女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还是下意识拉住他:“公子,圣女还在里面!您不能直接这样闯进去!”
“我当然知道!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看她有没有事!”黎司非说,“你先退到一边去,我想办法破门进去!”胧女看着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退到了一边。黎司非用力撞了一下门,木门晃了一下。胧女吓了一跳:“公子!您太胡来了!”
黎司非不说话,咬牙再次撞了上去。木门发出巨大的响声。他一鼓作气,变换动作,一脚踢了上去。可怜的木门终于被撞开,可见到里面的情景,黎司非吓了一大跳——屋子里几乎全是蛇!危月燕被那些颜色和大小各异的蛇包围,她面上还带着血,似乎是刚刚醒过来,脸上还带着些许迷茫。普亚戈先冲进去,冲着屋子里的蛇吐着信子,有一些蛇退到了屋子边缘。黎司非拨开周围还没有爬在那些蛇,上前去想要把她扶起来:“危月燕,危月燕!离珠!醒一醒!”他转头看向胧女:“这是怎么回事!”
危月燕被他晃了一下,才清醒过来,眼神缓缓地对焦。她看着黎司非,嗓音沙哑:“是你啊……你来了……”黎司非想把她扶起来,但周围的蛇缠上他的脚踝还想往他身上爬。黎司非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而门外的胧女大概是没见过这场面,愣在原地,不知怎么办才好。黎司非深吸一口气,道:“离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危月燕垂下眼帘,没有看他,而是低低念了一句什么。剩下的那些蛇便都游动起来,往屋子边缘爬去。普亚戈没有移动,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黎司非脚上也一松。他们周围空出一片地来,黎司非便跪下与她齐平:“你现在怎么样?”胧女也走进来:“圣女大人,您没事吧!”
“我还好,你们搞出的动静还挺大的,你先去应付外面的人吧。”危月燕摆了摆手,“这里有他。暂时还过得去。”黎司非听了这话心中百感交集,他转头嘱咐胧女:“你别听她的,先去打盆水来再说。”
胧女思考了片刻,决定听黎司非的,去打水了。那些蛇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命令,都爬走了,普亚戈则爬到门口,做出望风的样子,很快屋子里空了起来。黎司非赶紧把危月燕扶到主座上坐着,他这才发现她口鼻都有血迹,而手腕上还有一道伤口。黎司非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心情:“好了,你现在能解释一下,刚刚那是怎么回事了么?”
“……昨天和你闹了一场后,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我收集了一些情报。”危月燕伸手敲了敲桌面,黎司非这才留意到桌上还有纸笔,上面还有凌乱不堪的记录,“那些都是我放在京华之中的信蛇,它们会为我们带来各种消息。我利用这个来达成我想要的事。你还记得么?当初不是有很多大臣上书,让你们出兵么南下?那些上书的大臣,有一部分不是自愿的,而是有把柄在我手上,才不得不愿意的。”
“所以你想查一查,泰格诺将军的死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是不是京中有人想要害你们。”黎司非说,“那你查到了么?可你又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危月燕摇摇头:“没有,可以确定不是京中有心之人想要嫁祸给我们。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是能告诉你的。对了,乌朵她们还送来了长宁寨那边的信蛇,能看得出下手的人干净利落,是个很熟练的杀手,很有可能来自西岭。如果能给我们一些时间,我们一定能揪出这个人来。你……急匆匆地赶来这里,是瑞州皇帝,想好要怎么做了吗?那我能,我能求你帮帮我们么?”
“……是。”黎司非极为艰难地开了口,“陛下同意给云诏将功补过的机会,但有一个条件,他要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负荆请罪。”
门外传来“铛啷”的一声,黎司非和危月燕一道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胧女站在门口,原本抱着的铜盆摔落在地,水洒得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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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啥想说的。
第29章 负荆请罪
黎司非走后,质子府恢复了平日的沉默。胧女重新端来了一盆热水,还有干净的毛巾。危月燕坐在主座上沉思着。胧女把水递过去:“圣女,您也累了,好好收拾收拾,然后休息一下吧。”
“好。”危月燕把毛巾泡进水里,片刻后把毛巾取出,把脸埋了进去。胧女在一旁忧心忡忡地问:“圣女大人,您真的要答应瑞州皇帝的条件么?”
“当然。”危月燕把脸从毛巾里抬起来,“我们没得选择。如果没有黎司非,这件事只会更加被动。他来得够快,还给了我们选择的机会。信使在哪里?让她来见我。”
“是,我这就去叫她。”胧女点了点头,退出门去。危月燕坐在屋子里,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一刻钟之前
“负荆请罪?”危月燕望着黎司非,“我记得,这在瑞州是一种很严酷的……算是惩罚么?他……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负荆请罪,就是背着荆条或是刑杖,向对方请罪之意。”黎司非深吸一口气,“陛下的意思是,你要背着刑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走上金殿叩首谢罪。以彰显云诏……云诏之过。”
“……”如他所料,危月燕沉默了一会儿,但没有沉默太久,“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选,对么?如果不低头,就不会再有机会了,对吗?”
“……对。但我答应你,能帮的我都会帮的!”黎司非说,“我们会想办法周旋,让条件没那么苛刻的。你不要太担心。你只是一个女孩,在文武百官要做这种事,未免太严苛了!别怕,朝中明事理的人占绝大多数,等我出去以后立刻就去求单老将军帮忙。”
“黎司非。”危月燕突然叫他的名字,“谢谢你。求情的事就不用了,我想请你帮我带句话给你们的皇帝。只要带话就可以。”
黎司非愣愣地望着她,只听见她说:“半个月,只要多给云诏半个月,我就接受你们的所有条件。”
黎司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皇城,又是怎么进到朝晖宫的。红拂和杜仲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敬德长公主倒是没有很意外。她示意黎司非先坐下:“去质子府了?云诏圣女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说只要再多给云诏半个月,她就接受所有条件。”黎司非说,“可是母亲,这条件未免也——!”
“真是个能忍让,懂进退的孩子。”敬德长公主叹了口气,“本宫知道这条件很苛刻,单是让云诏圣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请罪一事,就给足了云诏对我们开战的理由。可我们又能做什么么?你知道的,自官家即位以来,最害怕有人触动他的权柄。他害怕仍未完结的星回,害怕迟早有一天会迎来的‘乱世’,我们谁也劝不住他。非儿,你已经尽力了,不是你的错。”
“母亲……”黎司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八宿之说,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回答他的是敬德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眼神:“非儿,传说的的时代已经过去太久了,我们失去了放手的资格,世世代代都将为其所困。”
建宁帝的使者午后到了质子府,危月燕没有犹豫,便接受了他的条件,答应负荆请罪。日子定在了三天之后,还有一些准备的时间。云诏的信使得知后,在危月燕的门口长跪不起:“圣女大人,您怎么能答应如此荒谬的条件!不过是瑞州人罢了,属下拼死保您出去又有何不可?瑞州境内的云诏人拼上性命都会将您送回去,您何苦要受这种委屈啊!”
“闭嘴。”危月燕说,“我若是你,就抓住这个守备松懈的机会赶紧回云诏去。如果这时不退,让云诏腹背受敌么?山诏那边自顾不暇,不能指望他们能派上什么大用处。死我一个,换云诏至少半年的平安,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信使还想再说,可危月燕不想再听了。她转头吩咐胧女:“胧女,把她带下去,准备干粮吧。赶紧把她打发回云诏。眼下时间多了些,抢在瑞州人的信使之前回去,我们会没有那么被动。”
旁边的胧女点了点头,给信使递了个眼色。信使明白了,但还是不甘心:“圣女大人,至少让属下……让属下陪着您。您不能一个人面对那种场面,如果属下就这样做逃兵回了云诏,属下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危月燕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意。别怕,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了。瑞州皇帝的信使估计也是那日启程前往南疆,怎么,你是想跟他一道么?要我说,最有用的还是现在就出发。我这么拼命,你也不要辜负我,好么?”
“圣女……”信使眼圈一红,“属下……明白了……属下立刻就启程返回云诏,将一切如实禀报大巫师和头人。瑞州人欠我们的,欠圣女的,我们一点都不会忘!总有一天要讨回来!”
“我知道。”危月燕说,“我相信你们。”
三日后
黎司非换了武将的官服,随着群臣百官一道站在宫门外等候朝会。清晨还微微有些凉意,但黎司非更多的是心寒。单永暮跟着单昭一道过来,看起来垂头丧气的。黎司非先向他们打招呼:“两位,这几日可好?”
“老夫一直是老样子,还是你比较有精神。看看老夫家这个,差不多已经废了。前两天不就是操持了个取字的仪式么,至于累成这样么?”单昭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官家的旨意昨日已经到了府上,老夫听说你这次要挂帅南下,永暮做你的副将。官家不愧是官家,在这种事上倒是不会太过犹豫。”
单永暮没有向往常一样反驳他,看来是真累着了或是有别的原因,黎司非看着他不太高兴。他今年仍没能取字,不知道这个仪式有这么麻烦。黎司非向单昭行礼致意:“老将军谬赞。司非不过是借您的东风罢了。”单昭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没说什么。后面跟着的单永暮终于开口,有几分闷闷不乐地问:“司非哥,老头子说的是真的么?我们……我们今天来,是要看危月燕负荆请罪的,对么?”
黎司非和单昭对视一眼,缓缓点了点头。单永暮撇了撇嘴:“……司非哥,你知道么?这几天京中都传遍了云诏圣女要负荆请罪的消息,我一开始还不信。官家……他历来不是很宽厚的人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我原本不信,可官家突然要开大朝会,要把我们都叫过来,皇城外甚至有云诏人。这事……是真要发生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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