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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西岭公主（上）
西岭王庭 摩埜帝宇宫殿
“什么？！象兵再次全军覆没，瑞州人已经打过来了，不日即将到王庭附近？！”摩埜帝宇收到了战报，脸色非常难看，“去把摩埜姒琅找来。她最近动作越来越慢了，前些日子琳琅旧病复发就没有及时过来，现在战报来了也不知道过来询问情况。她最近是不是懈怠了，真以为暗地里傍上了姜央韶就能解决所有事情？”
周围的仆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世子大人，您忘记了，大巫师还被您关在圣蝎殿之中。您前些日子因为公主的事情责难她，连带王妃也被王后禁足了。她还没有被放出来，您的意思是……？”
“这样啊，好像确有此事。”摩埜帝宇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现在她该派上用场了，去把她放出来吧，让她收拾干净以后立刻到我这里来。告诉母亲，阿勒如那木继续关着吧，她要为她孩子犯的错承担一些责任。”
“是。”仆从顺从地低下头来，“我这就去通知大巫师。”
幽暗的地宫之中，摩埜姒琅被吊在一个角落，身上有着不止一道的鞭伤。她已经三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摩埜帝宇的本意是要惩罚她，而不是要她死，所以到了吃饭的点还是会给她送来饭食饮水，甚至还会取一碗她的血去给摩埜琳琅做药引子。但是地宫之中要吃饭的家伙不止她一个——还有那只大蝎子。摩埜帝宇把她关在这里就是为了给圣蝎加餐。她除了吃饭的时候能够下地，也会有侍卫保护，之后都要被吊回那个角落。虽然也有专门给蝎子的食物，但摩埜姒琅大部分时间都在等着大蝎子一点点蚕食她。身上的伤痕是摩埜帝宇来撒气的时候抽的，也有一些是割出来招蝎子的，大概是为了给它找一点乐子。摩埜姒琅在地宫里的时候就没有一天是安生的。被放血的次数越来越多，她摩埜琳浪的情况多多少少也有了一点估计。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以前她被关在这里给摩埜琳琅试药的日子。
其实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日子，那时候摩埜姒琅体内的蛊还不稳定，圣蝎也刚刚苏醒过来，摩埜帝宇不顾西岭王的反对把他们关在一起。名义上是安抚圣蝎，实际上摩埜帝宇还借着这个机会让她给摩埜琳琅试药，算是发现了她的新用处。摩埜姒琅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害怕这只蝎子，到现在也是如此。不过现在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她体内的蛊正在逐渐被姜央韶和姜央月给她的药消除，她逐渐虚弱的身体就是证明，但似乎又不是这样。按这个道理来看，圣蝎应该对她越来越不感兴趣，可是这几天的经历证明了不是如此。圣蝎对她的血是越来越感兴趣。摩埜姒琅一开始觉得是它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很久没有接触过蛊，加之自己体内的蛊并没有完全拔除，所以感兴趣是正常的。但是她已经服药这么久，为什么她的血依然对圣蝎有用？摩埜姒琅也是从这个时候确定越川人给她的药里掺了别的东西。
可是她有什么，只要能够逃离摩埜帝宇，她什么都愿意做。摩埜姒琅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她身上的血一点一点往下滴落，提醒着她时间的流逝。圣蝎休息够了，从宫殿的另一个角落里慢慢爬了出来。她见到巨大的圣蝎，下意识屏住呼吸。好在圣蝎没有立刻靠近，摩埜姒琅深呼吸了好一会儿，心情缓缓平复了下来。
反正也不会死，摩埜姒琅想，不过又是这样的一天。这种日子还少么？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可是预想之中圣蝎的袭击并没有到来，而是听到了摩埜帝宇身边近侍的声音：“大巫师，世子殿下说您可以出去了。他有事要找您。”
摩埜姒琅讶异地睁开眼睛，那个近侍已经走了过来，把她身上的锁链解开。圣蝎见有人来，没有要退下去的意思。那个近侍皱了皱眉：“把圣蝎的血食拿过来，不要坏了世子的事。”很快有人把圣蝎今天要吃的人押了进来。摩埜姒琅也已经被放了下来。她冷冷看着大蝎子，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圣蝎见到有新鲜的血食，加之她搬出摩埜帝宇来威胁，也就不再纠缠她。摩埜姒琅看了那个近侍一眼：“走吧。”
“世子吩咐了，大巫师先去收拾收拾，再见他也不迟。”近侍说，“大巫师，请。”摩埜姒琅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了阴暗血腥的地宫。圣蝎在她身后大快朵颐。摩埜姒琅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但她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
摩埜姒琅洗干净了身上的血迹，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去摩埜帝宇的宫殿见他。摩埜帝宇见她来了，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特别大的反应：“来了？磨磨蹭蹭的。”
“是，王兄，都是我的错。”摩埜姒琅低下头，“我知道了前线的消息。您需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上前线迎敌，但一切行军调度都只能听我的。”摩埜帝宇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甚至没有正眼看她，“如果做不好，你母亲就是大军迎敌时的祭品。”摩埜姒琅脸色一变：“王兄！”
“怎么？她这么对你，你还是挂念着她？”摩埜帝宇冷笑一声，“大概是是因为两头都讨不了好吧。不过她死了的话，你还会那么担心么？”摩埜姒琅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反抗的话来：“……我知道了，王兄。我会尽力的。”
摩埜帝宇终于抬眼看她：“我要的可不是尽力。”摩埜姒琅立刻低下头来：“竭尽全力。如果不能拦下瑞州人和云诏人，我绝不回来，以身殉国！”
“很好，这样才对。”摩埜帝宇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又变成了一副温和无害的兄长模样，“我听说你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回去好好睡一觉，身上的伤也养好。之后我会派人去你宫殿给你看看，你好好休息，暂且不用操心其他东西。”
“是，王兄。”摩埜姒琅轻轻吸了一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王兄也要注意身体。”摩埜帝宇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了。摩埜姒琅向他行礼告别，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大巫师，要先换衣服么？还是先去叫巫医来？”身边的侍女问她。摩埜姒琅摇了摇头：“不，先去把我的药找过来吧。身上的上我会自己处理，之后再看看要不要叫巫医过来。”侍女应了一声。摩埜姒琅思考了一会儿，道：“帮我和琳琅王姐说一声，我休息一下，今天晚上去探望她。”
“是。”侍女应了一声便退出去了。摩埜姒琅解开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身上狰狞的伤疤。她从屋子里的其他地方找出药来，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后，方才出去拿药的侍女已回来了。摩埜姒琅示意她把药放在就可以离开了。她处理完身上的伤口，拿起那瓶药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喝了下去。
摩埜姒琅休息了好一会儿，足足到了晚上才起床去拜见摩埜琳琅。她休息得并不算太好，梦中也在被那只大蝎子追逐，被它一点一点吞噬。她想求救，想要人来帮他，可是所有人都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在嘲笑她，说她活该去死。摩埜姒琅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得正常一些，才进了摩埜琳琅的宫殿。
摩埜琳琅坐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看起来比前些日子气色更差。虽然摩埜姒琅在来之前心中已经有了估计，但是见到她本人以后，还是被吓了一跳。摩埜姒琅打量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越川药的作用，还是摩埜琳琅本来就大限将至。她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琳琅王姐。”
“是阿姒来了啊。”摩埜琳琅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倒是很符合她现在的状态，“你被王兄从地宫之中放了出来？你的情况如何，圣蝎的情况怎么样？”
“圣蝎和我都是安好。”摩埜姒琅说着违心话 “倒是王姐，短短几日不见气色怎么差成这个样子了？是因为巫医的药，还是越……还是因为我不在，所以害得王姐成了这样？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就是姒琅罪该万死了。”
“无事，不是你的错。王兄每日都命人取你的血来做药引子，怎么可能是你没有出力导致的。”摩埜琳琅咳嗽了两声，咳得摩埜姒琅心惊肉跳，她摇了摇头安慰她，“应当是之前服用的药出了一些问题，二者药性冲突了，在我的身体里打了起来。我身子本来就不算太好，最近又总感觉心口很疼，应该还是像之前那样因为药的缘故。这么折腾一番下来，不好也是常有的事。”
如果摩埜琳琅这么说的话，九成七就是越川的药的问题了。摩埜姒琅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些紧张起来：“竟是这样。那越川那边……还是应当要好好问一问的，王姐和王兄说了么？还有，就算王姐很是虚弱，但是药也是不应当停的，至少它们曾是有用的。王庭之中那些庸医还没有研究出来王姐身上究竟是哪些药起了冲突么？那可真是该吊死在城外。”
摩埜琳琅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摩埜姒琅便没有再说什么。她虽然盼着摩埜琳琅早死，但是她要是死了，恐怕她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摩埜琳琅突然又咳嗽起来，周围的侍女们赶紧手忙脚乱地围了上来。这次看起来比之前要严重一些——摩埜琳琅咳出了血，还带着一点点黑色。摩埜姒琅的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决定出手看一看。她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手帕，厉声质问道：“这种情况有多久了？王兄知道么？巫医们有来看过么？”
“大，大概有两天了。”那个小侍女大抵是没有见过摩埜姒琅黑着脸的模样，有几分被吓到的样子，“巫医，巫医和狮子殿下在第一次发现这种，这种情况的时候就来看过了。之后巫医每天都来，但是，但是殿下的病情还是没有太多好转。大巫师，您可千万要想办法救救殿下啊！”
摩埜姒琅心想我要是有办法的话早就救了。摩埜琳琅这时候坐起身来，示意摩埜姒琅没事：“无……无事，咳咳！丫头们，不过，不过是大惊小怪。我，咳咳！我前些，前些日子服了越川的药，药性冲突是常见的。咳咳咳！咳！”她话没说完又咳了起来，周围的侍女又是去取干净的布，又是去取水来给她漱口。摩埜姒琅这个时候老老实实坐到她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带着几分真心实意道：“王姐，莫要再说这种话了，好好养病才是最要紧的。你要好好休息，好好服药，这样才会很快好起来，也才会有希望好起来，怎么样？”
摩埜琳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摩埜姒琅感觉自己有一瞬间要被看穿了，但是她不动声色，继续宽慰摩埜琳琅：“王姐，你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为西岭和越川着想啊！好好养病，其它的事情我和王兄会想办法解决的。你要多注意休息，好么？”
摩埜琳琅低下了头，轻声道：“好……我听你们的，好好养病。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摩埜姒琅思考了一会儿，道：“我还是去给王姐找一些药吧，喝了以后精神或许会好一点。”说罢她便开始吩咐下人去找药。这些药都是之前摩埜琳琅服用过的，她来到时候也经常开给她，倒也不会出什么纰漏。摩埜姒琅吩咐完后回过头来，目光正对上摩埜琳琅的眼睛，看起来她有很多话想说。摩埜姒琅一惊，她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她不动声色：“我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要单独查看一下王姐身上是否有什么异状。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心怀不轨之人针对王姐。你们都先下去吧。”
仆从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纷纷退下了。摩埜姒琅这才看向摩埜琳琅：“王姐遣散了所有下人，是想和我单独说些什么？”
“把我扶起来吧。”摩埜琳琅伸出一只手，摩埜姒琅很自然地靠了过去，而摩埜琳琅附在她耳边道，“我要你去做两件事。不要被王兄发现，我这边会帮你遮掩，你做完这两件事以后也不要声张，将结果直接告诉父王就好。就说你是替我来送东西的。”
摩埜姒琅心中一惊，随后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王姐要我去做什么？”摩埜琳琅低声道：“第一件事，我要你找出能够最快让我恢复状态的药。回光返照也好，毒药压制也好，只要让我能够活动就可以。我不在乎它有什么负面的效果。这件事对于你而言应该不算太过勉强。第二件事……我要你去王兄那里，找出一些信来。我不知道具体的数量，你只要尽力去找就好。这些信应该被放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和瑞州那边传来的消息放在一起，你仔细找一找，之后把那些信带出来给我。”
“信？”摩埜姒琅一愣，“我能够直接进入王兄的宫殿寻找东西么？不会被他责难么？”摩埜琳琅摇了摇头，又咳嗽了两声：“无事，你就说是我让你去拿东西的。王兄是不会阻拦你的。我要你去取的信应该统一放在一个地方，收信的是‘荣西夫人’。具体的位置我之后会派人告诉你，不要向宫中的仆从透露这个名字，一切都要小心。”
“……我知道了，王姐。”摩埜姒琅点了点头，“药的事情我会尽力。我能问一问，那封信是怎么回事么？”
“据我所知，那是个瑞州的贵族，而且地位相当高。”摩埜琳琅又开始咳了起来，“王兄得到了瑞州那边的支持，我本不应该有异议。可是问题就出在，他是利用姜央韶搭上那个女人的。”
瑞朝 京华城 某处宅邸
这一处宅子是黎晖当年购置给妹妹的嫁妆之一。在建宁帝登基以后，这处宅子便因为地段等原因，基本上闲置了。但是现在，屋宅之中又亮起了灯来，有人在里面活动的迹象。如果有人能够注意到宅子内正在走动巡视的人，留意到他的脸，就会发现他并不是瑞朝人。说得更确切一点，如果有南疆人在这里，就能够认出宅子里正四处巡视的就是姜央月的副将姜央莫亚！窗户上投出两个影子，在天子脚下，这一切都显得不寻常起来。
“还好他当年因为黎暮的事情心怀愧疚，在我出嫁之时又把这处宅子还给了黎晖，不然我现在见你也没有那么方便。”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收到西岭那边的信，信上怎么说？”
坐在她对面的也是一个女人，她已经卸下了南疆的打扮，但那张极具辨识度的、明艳的脸没有做半分掩饰。如果在场有一个南疆人在，都能认出来她是谁——姜央韶。原本应该在越川的姜央韶不知道为什么跨越了千里，来到了京华城，和面前的女人交谈：“没说什么有用的东西。摩埜帝宇这个时候还在坚持传信，不过是病急乱投医，我们已经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我按照你的习惯给他回了一些信，给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消息，这场交易该到此为止了。”
“阿韶，你做得很对。当断则断，没用的东西还是早些放弃比较好。”她对面的女人点了点头，就算屋子里只有她和姜央韶两人，她还是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我当年想扶持摩埜帝宇，就是看出他有乱局的才能，能给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找一点麻烦。没有想到他这么不堪大用，这么快就败下阵来。看来我就应该多布置一些棋子，手段越多越是保险。”
“你已经很厉害了。被困在这个地方那么多年，还能做到那么多事情。”姜央韶安慰她，“摩埜帝宇也做到了一些事情，不是么？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西岭转移了，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在做什么，禹谷又在做什么。更不会有人想到你在这里，又在准备些什么。这样说起来，你的身份到还是非常方便的。毕竟他们都不在乎女人。”
“他们虽然看不起女人，但又害怕女人夺走自己手上的权力，真是讽刺。”女人冷哼了一声，姜央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能想到她应该是在冷笑，“据说当年创造出辰州八宿这个传说的，也是一个女人，可惜她最后死得非常惨。我定然不会重蹈她的复辙。既然要做妖孽，就要做最大的妖孽，夺取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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