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简单的关心话,从她口中说出格外真情实感,她好像很担心他。
后来几次再来,许清渺都不忘询问他的伤势。小到关心他饮食是否对伤口恢复不利、上药疼不疼。
周雪燃很能忍痛,就算是当时剑硬生生刺穿皮肉,他也只是皱眉,转手剑刃一反,刀光剑影间,快速割开对方的脖颈。
顷刻间,滚烫新鲜的血液如泉涌喷洒了一身。
大皇子捂住脖颈的裂口,感觉到手指碰到骨头,他瞪大眼睛,直直倒了下去,不敢相信地看着林间枝叶缝隙里的月亮。
他不敢相信,周雪燃的剑术竟是在他之上的。平日里,他分明每次比武都输给了自己。
太快了,他出剑的速度太快了。
“皇兄,你太急了。”临死前,周雪燃居高临下地看他,眼底漠然。
大皇子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可怖沙哑的长呜声,硬是吐不出一个字。
周雪燃是看着他活生生咽气的。
他眼里没有情绪。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大皇子理应来说是最不可能和他争皇位的人,所以周雪燃就连比武都让着他。
“殿下,该走了。”青止解决了剩下的刺客。
第5章 来得轻易
许清渺坐在镜前,粒儿给她梳发。
铜镜之中的女子肤白胜雪,气色红润,脸蛋水嫩无暇,整个身体犹如完美无缺的美玉。
周雪燃穿戴规整自屏风后走出,他坐在案边,看许清渺随意搭放的诗本。
各族中办有学堂供后代子女学习,教书的夫子能力都不差,固世家子弟多多少少不会太过平庸。
身为太傅的许值远对许氏后代的教育极其看重,不学便会叫小厮拿戒尺打下去。许清渺没怎么挨过打,她资质中上,理解好,不过想不想学全凭心性。
周雪燃有时疑惑,许氏这样的清白世家家规严格,为何能育出许清渺这样的女儿。
许清渺的诗本经书干净整洁,少有笔墨标记的地方。
“夫子教的愈发难了。”许清渺走到他边上。
周雪燃微微侧首看她,他比她高,肩也比她宽,显得许清渺在他身边很娇小。
“为人处世之道,你多学无害。”他说的是这本书的内容,周雪燃早已阅过多遍。
许清渺心里轻笑,她觉得自己比那些夫子更懂处世之道,也比他们会来事。
“你说得对。”面上她还是笑着。
不同于常人,许清渺的眼睛总是发着零碎的亮光,形状又似柔和的狐狸眼,媚眼如丝。
“殿下,这天下是好人多还是坏人多?”许清渺伸手去轻挠他的手心,不是蛊媚,是姑娘家的顽俏。
“人心难测,渺渺不要轻信别人。”周雪燃轻轻握住那只手,像小鸟一样的手,似乎稍稍用力便会散架。
“我只信殿下。殿下会保护我的,对吗?”许清渺对他一笑,简单无害。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清瘦美人,毫无攻击之意。
周雪燃看着她露出的雪白纤颈,薄皮之下可见青紫血脉,这样脆弱的位置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他面前。
“会的。”周雪燃一笑,俯首去吻她柔软的颈窝。
许清渺素指轻轻穿过他的发间,面上的笑在他起身那一刻重新提起。
许清渺并不喜欢他这样什么都应允的模样,没意思,就像得到他的宠爱,太容易了,反倒没有那么想去珍惜。
不像魏靖琦,他对她总有疏离之意。任凭许清渺怎么有意无意地撩拨都无济于事。
哪怕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他也从未逾越。
那年春多雨,许清渺和他在寺中相遇。魏靖琦的母亲病了好几月,他来替母求安康。许清渺则是去寺中做义工替周雪燃求平安牌的。
许清渺给周雪燃求平安牌没有别的意思,想着用这法子打动他。她并不迷信,在心里笑魏靖琦迷信。
当时下了雨,他们在等雨停。
雨声沥沥,细绵如针。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许清渺去试探牵他的手,谁知魏靖琦吓得退了一步,皱着眉看她。
同辈世家公子里,当数魏靖琦最出众。贵女间不敢多聊太子,她们便聊魏家小公子,许清渺没少在贵女间听闻他的事迹。
魏靖琦就像活在话本里完美无瑕的少年郎。
许魏两家交集匪浅,两家父亲来往多,许家嫡长女和魏家嫡长子早有婚约。
许清渺在想,倘若她是嫡出,是不是也有可能和魏靖琦定下婚约的是她?
许清渺大抵知道魏靖琦的心意,他会送她爱吃的糖炒栗子叫粒儿偷偷拿给她。
先前年会时,许魏两家的小辈去逛市,许清渺说要吃糖炒栗子,魏靖琦也是从那时知道她爱吃糖炒板栗的。他们走在其他人身后,小心搭上两句互相寒暄的话。
后来,魏靖琦还给她写过信。
午膳时分。
许清渺去用膳,对上正要入门的许雪彗,两人相视无言。
用膳时,大夫人有意提起小女儿许樱即将及笄之事。
周雪燃在旁人面前总是一副端正有礼的样子,他游刃有余地应付。许清渺多打量了他几眼,明明是在讲好话,他面上的神情和语调却始终冷冰冰的,给人不好相处的感觉。
周雪燃和她相处也是,他万事应许她,又摆不出非她不可的低微姿态。
许值远眼刀望了大夫人一眼,大夫人不敢再吱声地闭上了嘴。这一幕被许清渺看在眼里。
父亲许值远不是不想送许樱入东宫,只是他了解太子,知晓现在说这件事太急了。太子定会洞察,他们的用意不言而喻。
倒是许樱,得了太子两句算得上好话的言语,低着头红了脸。太子英武俊朗,谁人不想嫁这样的男子。
这顿饭许清渺吃得格外有意思,她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唯独自己像个局外人。
连父亲在内的人都恭维的周雪燃是她的裙下之臣,这种感觉很奇妙。纵使许家上下和那些外人再怎么看不起她又如何。
贵女之间常有茶会。
许清渺很少参与,就算参与也是避开最讨厌的姜婉儿。
在她看来,闲来无事去看她们暗中攀比讲故事也是一种乐趣。在她们面前,许清渺总是端着一副淡漠的模样。
比起许清渺,贵女们更喜欢她的嫡妹许樱,许樱是嫡出,也没有大小姐架子,大家常拿她与庶三姐许清渺作比较。
“这张丧气脸,真不知道来干嘛?真是晦气。”说话的是许樱的闺中好友苏妙儿,仗着许樱和她关系不错,喜欢拿许清渺当乐子。
“三姐只是不善言辞,并非对大家冷脸。”许樱糯糯说完这句话,又看向许清渺,“是吧?三姐。”
许清渺是被许樱拉着来的,她们约在揽音楼听曲,坐的是二楼贵席。
揽音楼是上京权贵们听曲遣乐的好去处,更有一曲千金的传闻。装潢鎏金,气派至极。来这消遣的非富即贵,常有公子哥和小姐们来此消度时光。
幔帐薄纱,叫人看不清楼上姑娘们的面容,隐约勾勒出的身影可以幻想出女子们年轻的美貌。楼下雅座有公子侧着身想窥探纱中花容,清风跃窗袭来,帷幔一瞬飘扬,露出一张叹为观止的面容。
许清渺扫了一眼,在楼下看到两张熟悉的脸。
他们怎么会在这?
许清渺很快收回目光,看这二人一唱一和比台上还有意思,她回应许樱的话,“你说什么都对。”
苏妙儿接话,“讲话也不讨喜,我看也就这张脸生得讨男人喜。”
其他贵女们不屑为难许清渺,看向许樱,“樱儿,你的及笄之日快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到了及笄,可就可以考虑嫁人了。”有贵女打趣,“你可有瞧上的哪家公子?”
许清渺冷笑,许樱看中的不就是太子吗?
“太子常来太傅府,会不会不单是求学那么简单?”苏妙儿笑着看许樱。
“就是就是,太子殿下该不会是为了你吧?”有人跟着恍然大悟。
许樱没有辩解,只是低下头,面露羞色。
话语刚落,就有一声娇笑伴随着轻快的步子而来。
“我道是谁包了揽音楼的上座,果然是你们。”众人闻言望去,来者正是未来太子妃姜婉儿。
刚才胆大拿太子揶揄的贵女吓得噤了声,不敢去看姜婉儿。
姜婉儿的性子是在上京出了名的张扬跋扈,仗着其父手握兵权目中无人,就连六公主都要礼让她三分。众人笑着夸奖她今日的打扮,掩盖刚才提及太子的心虚。
在她们都以为蒙混过关时,姜婉儿说了一句,“方才你们可以提及太子殿下了?”
“连太子殿下都敢拿来言论,真是大胆呢。”姜婉儿看向那位提太子的贵女。
吓得苏妙儿不打自招,连忙摇头,“并非如此。”
“你想入东宫吗?难怪你父亲近来寻太子的次数多了,是打算给你铺路吗?”姜婉儿是笑着说的,给人一种瘆人的笑。
“我绝无心思!”苏妙儿急得看向其他人寻求帮助,可惜没有人敢和姜婉儿对着干,纷纷移开目光。
唯有许清渺敢看她。
许清渺只是旁观者的姿态。
苏妙儿平日里没少当面阴阳许清渺。
“她向来嘴笨,下次不会再敢了。”最后开口的是沈青玉,尚书之女,亦是魏靖琦的未婚妻。
沈青玉惯作一副温柔体贴,惺惺作态的模样。最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一边捞着人心,暗地里又挑拨离间,最后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沈青玉一开始也是这么替许清渺解围的,许清渺当时还真以为她像面上那么好相处,和她袒露过几次心扉。谁料背地里,沈青玉转身就把她的心里话讲给了别人听。
许清渺还听过沈青玉说及他人同她说的私事,沈青玉擅于用不经意的形态说出,面上是无意模样。
许清渺知道,在场的包括她自己在内都不算什么好人。固许清渺实在不想参与她们之间的茶会,一出出跟戏似的。既然今天来了,那她也打算做点什么。
“是啊,你且饶过她吧。”许清渺跟着沈青玉的语态附和。
姜婉儿本就讨厌许清渺,她本打算沈青玉求情了就此作罢,可听许清渺也开口了,她就不乐意了。她可不想让其他人觉得她要听许清渺的话。
“我这是为了她好,下次她不长记性,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传到太子耳边那可就事情大了。”姜婉儿看着许清渺说,她以为她赢了许清渺。
说得太好了。
许清渺主动表现出自己落了她的下风,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你今天真的要罚她吗?”
姜婉儿见她这副姿态,乘胜追击,“正是如此。苏妙儿,你就帮我奉杯茶吧。这事我就不告诉太子殿下了。”
许清渺捕捉到了苏妙儿脸上的一瞬愤懑。
边上的沈青玉奇怪地看着她,许清渺毫不惧怕地回看了过去,脸上的无辜和沈青玉如出一辙。
第6章 魏家要反
清风袭来,带着淡淡的熏香,幔帐轻舞,勾着在场每个贵女的心。
她们各怀心思。
姜婉儿的侍女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眼神示意她上前。
主子势高,就连身边侍女看人的眼神都不一样。
“是。”苏妙儿上前,端起墨瓷茶杯,杯壁被渗得发烫,烫的苏妙儿手指颤抖,
“好姐姐,你就饶过我吧。”苏妙儿走到姜婉儿面前端上茶。
不知是否是被羞辱缘故,苏妙儿的脸通红。
姜婉儿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始终没有让苏妙儿将茶杯放下。
苏妙儿烫得不行,又说了一遍。“好姐姐,你快饶过我吧。”
姜婉儿的目光依旧看着楼下台上弹琵琶的女子。
蓦地。
“啊!你要烫死我是不是!”
姜婉儿被烫的站起来,身边的侍女赶紧去检查她被烫得通红的手背。
茶杯应声落地,茶水洒了一地。
苏妙儿连声道歉,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太烫了,姐姐又不让我放下......”
“你还要怪我是不是!”姜婉儿气得不行。
楼上的声音动静大到楼下听曲的人也听见了,纷纷站起来侧首打探。
其他人被吓得不敢吭声。
就连许清渺也被茶杯落地的声音吓到了,仅是一瞬。
“你是不是故意的?”沈青玉突然问许清渺,她倒多心眼善洞察。
许清渺惊讶地看着她,鹿眼微微睁大,讲话似带着轻笑。“你这是何意呀?”
“你肯定是故意的。”沈青玉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你真是坏透了。”
“你能怎么样呢?”许清渺就喜欢看沈青玉一副生气又端着大家闺秀的姿态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等她们争辩,一边的姜婉儿气急败坏地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要去打苏妙儿。其他贵女有的吓得躲在一旁,有的去拦。
场面乱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男声打断。
闹局停下来,众人闻声看去,率先出现的是魏靖琦,而他身后站着的竟是周雪燃。
魏靖琦自幼习武,身姿端严,方才那句话说得威厉,吓得贵女们一动都不敢动。
贵女们见到太子更是惊异惶恐,纷纷垂首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发生什么了?”周雪燃问。
一片狼藉之中,他先是去看许清渺有没有受伤。
许清渺跟着众人行礼,她低着头,看着魏靖琦紧束的裤脚。
她了解,他只有要习武的时候才会穿这种便装。
“苏妙儿将滚水泼到了臣女身上。”姜婉儿先发制人,她伸出被烫红的手,期盼得到太子怜悯。
“不是的不是的。”苏妙儿语无伦次,又不敢解释什么。
而彼时,站出来帮她解释的人是许清渺。
“方才是姜小姐让苏小姐给她倒杯茶,苏小姐倒了热茶给姜小姐,姜小姐迟迟没有去接,太烫了,苏小姐拿不住才将热茶洒在了姜小姐的手上。姜小姐气不过又要去打苏小姐。”许清渺淡淡叙述刚才发生的一切。
正经又正直。
其他人错愕地看着这时候站出来出头的许清渺。
苏妙儿也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该感谢许清渺此时帮她解围。
魏靖琦看着许清渺,他没想到她愿意冒着得罪姜小姐的风险站出来讲出真相。
许清渺看了他一眼,两个人视线相及很快又转移,许清渺最后的视线落在周雪燃身上。
周雪燃穿着缥色勾银长衫,衬得他身形颀长,他穿淡色的衣裳总显得几分清瘦温润。
她们不敢直视太子,许清渺却直直地看过他的脸很多次。她细微发现,周雪燃不管如何,眼睛始终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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