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天气自然是不见半点蔬菜的,加之这军中并没有上好的调味,所以这吃食也算不得精致。
不过这一路过来,陆慈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管它精致不精致,先填下去再说,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这一顿陆慈吃了个十分饱。
吃饱的陆慈开始在帐内绕着圈,津津有味地观察着内里的陈设。
她倒是记住了驷君的话,硬是没敢到处乱跑,毕竟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是低调点好。
未免给他惹什么麻烦,陆慈连瑶姬都没有找,想起她被老父亲揪耳朵的场景,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么溜达着就来了瞌睡,等驷君急急忙忙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一进帐就看见陆慈裹着他的厚绒披风蜷在榻上睡熟了。
驷君轻手轻脚走过去,帮她把捂在脸上的衣角扒开,露出一张因为熟睡而泛着微红的小脸,指尖无意中触碰到她的脸颊,那样柔滑而且温暖,像是上好的暖玉。
他满足地看着熟睡的陆慈,忍不住慢慢靠近。
陆慈睡得正香,忽然感觉脸上痒痒的,睁眼一看就见驷君一张放大的俊脸,她一时有些迷蒙不知身在何处。
驷君看着她犯迷糊的样子颇觉得有趣。
“阿慈啊,我到底是错过了你多少美好的时光啊。”
陆慈眨巴着眼睛看了他半晌,忽然伸手把他的脸扒开了。
“你离我远点,我没刷牙。”
“……”
当守门小将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驷君正在桌前看书,陆慈则坐在一边的小墩上漱口。
她这时候才知道这个年轻士兵叫做赵乙,并不是莒国人,而是宿囯人,之前一直追随季尤,三国伐须句过后就被安排过来了。
赵乙把热水端给陆慈,陆慈正蘸了盐搓牙,她冲他笑了笑露出招牌的月牙眼,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吓了哈!”
赵乙觑她一眼,在确定陆慈确乎是个女孩儿过后,终于面红耳赤起来,他又悄摸看了驷君一眼,结结巴巴道:“告,告退。”
陆慈直等他走出去了,才悄悄问驷君:“他是不是结巴?我给他治治怎样?”
驷君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着陆慈,提了另外一件事:“明日郕息伯邀莒君和郯君一起出巡,你愿不愿意去?”
陆慈惊道:“这也能拖家带口的?”
毕竟嘛,出巡听起来很高级的样子……
“拖家带口,嗯?”驷君又被她这个词逗笑了,有些意味深长地咀嚼了一晌。
陆慈被他笑得反应过来,一时有些羞恼,驷君见她急起来要走,立马拉住笑道:“说是出巡,不过是无聊四处游玩罢了,你自然去得的。”
看来围城围了这么久,这些个人也知道腻味啊?
陆慈看着他没说话,驷君看她一眼又道:“这次延况没来,你只要扮成我的侍卫跟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陆慈闻言摊手道:“那我大概是唯一一个不会功夫的侍卫了。”
驷君有些忍俊不禁,道:“那便做个伴随吧。”
陆慈耸耸肩不置可否。
驷君又道:“想去就快些就寝,明日要起早的。”
陆慈看了看那张床,琢磨着这么大的榻能睡多少个人,问道:“你呢?”
驷君看了看她,想了想道:“我看过书便睡。”
陆慈本来先前睡了许久,此时不太困的,但是架不住床上暖和,便依言溜上床去了。
驷君特意让人多送了一床被子来,陆慈扯过一床把自己左右裹成一条才心满意足。
她蜷在被窝里偏头去瞧驷君,从她这个角度可以很容易看见他。
昏黄而又温暖的灯光下,他的面庞也跟着显得温柔异常,修长的手指托着书简,经过熏制的竹简在灯光下呈现出深棕的色泽,反而衬得驷君的手指白皙如玉,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陆慈看了半晌,忽然说道:“驷君?”
那人抬起头来直直望着她:“嗯?”
陆慈撑着脑袋道:“你这样可是在金屋藏娇?”
驷君哪里听过汉帝与阿娇的典故,一时间竟没有听明白陆慈说的什么。
他想了想却见陆慈两眼弯弯,璨亮的双眸像是关了一泓清水,不由得心头一动道:“阿慈可是说笑了,这里不过一方寒帐算不得金屋,若说是藏娇倒是贴切的,只是委屈了阿慈你。”
陆慈听他一本正经地分析,冲他吐了吐舌头,翻身睡下了,本以为白天睡了许久会睡不着,结果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在进入梦乡的前一秒,陆慈心道感情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挺好的哈?
梦中似有人轻轻拥着她,温暖又踏实,鼻息间是好闻的草木清香,让人忍不住心神安宁,这一觉睡得极安稳。
因为睡得足,陆慈第二日醒的极早,然而醒来后驷君已经不在身边了,她因记着今日有事,便也不赖床。
穿好衣裳以后,驷君正从外面进来,他手里托着个木盘,上面摆了吃食,见到陆慈笑道:“见你睡得香甜便不曾吵醒,没想到你自己起来了。”
陆慈没顾上跟他嘘寒问暖,两眼盯着他手里的食盘直冒精光:“那是吃的吗?”
看来睡觉果然也是一件耗费体力的事啊!
驷君无奈地笑道:“过来吧。”
早餐十分简单,是和昨晚一样的肉粥,外加了一份面饼,陆慈就着热乎乎的肉粥啃着面饼,吃得是一本满足,驷君见了也忍不住跟着吃了一些。
用过早饭以后,陆慈琢磨着一会儿怎么个打扮合适,她对着驷君问道:“你说我要不要再粘个胡子呢?”
驷君看着她笑道:“哪里就那么要紧了,你若是不愿意扮男装,可以跟着瑶姬,与她一路也可以的嘛。”
陆慈一拍脑门儿,心道:是哦,差点把她给忘了。
想起来昨儿个还见她被她老爹揪耳朵来着,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思及此,陆慈又看了看驷君,犹豫一晌还是摇摇头道:“那我还是愿意跟着你些。”
驷君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眉眼之间尽是笑意:“我替你束头。”
“你还会这个呢?”陆慈有些惊讶。
驷君笑而不语,拿起木梳绕到陆慈身后替她梳起来,陆慈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觉得他的动作非常轻,轻到她又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恰这时,那赵乙从外面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差点没把眼珠子瞪掉。
公子几时做过这样的事来?
那个坐着的小女子不是应该替公子束头么?弄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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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水淹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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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乙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重新进来一次呢,驷君看见了他:“何事?”
赵乙毕恭毕敬道:“公子,可以出发了。”
“好。”
说完赵乙就退出去了,陆慈端端坐着等他弄完,末了驷君从袖中摸出一只通透白玉的簪子给她簪上便妥了。
陆慈顾不上去研究这厮为何会随身带着个簪子的问题,她伸手摸了摸头顶的发髻,问驷君:“怎么样?”
驷君笑道:“是个顶漂亮的伴随。”
大部队是不等人的,二人没有过多的寒暄,走出门去就见季尤早已候在那里。
跟他一处的还有枚颇,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什么,见驷君二人过来便停了话题。
一行人直接朝着王帐去,营地中心一片空地,莒君已经整装待发,遥遥看去倒是个威严的中年男人,坐在宽大的战车里面,穿着一身金甲当真威风凛凛。
他身旁另有十余护卫,个个身穿精甲,手中长剑在朝阳的光辉下异常耀眼。
在这王车之后,是长长的士兵队伍,分持刀枪剑戟,队列整齐划一,越是走近越能感受到一股铁血之气。
不过据驷君所说,这不比平时国君出游,因此就这种君王仪仗,它的规模都算是小的了。
当然像莒君那种战车,陆慈他们是没份的了,其余人基本靠走,不过只不过是巡游,自然不需要多快的速度,陆慈也乐得走一走暖和一点。
很快她就在队伍里发现了瑶姬,这姑娘正跟在莒君的战车旁边呢。
她骑着一匹马,还是一袭文士长衫,挽着男人的发髻,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莒君说些什么,偶尔也能看见莒君脸上笑出来的褶子。
见到这情景,陆慈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么看来莒君并没有生气,瑶姬耳朵并没有被揪疼……
除了营地以后,莒国人马就跟其他两国会合了,三方“老大”礼仪性地寒暄几句。
郕息伯人已中年,微微有些发福,却不是那种虚养出来的肥胖,而是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些蛮横的吨位感。
是个不好得罪的死胖子,陆慈如是作评。
再去看郯国那边,另她感到惊讶的是,那为首的竟是尚意。
也就是在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郯国的老国君已经病入膏肓,根本无法参与此次的围城行动,所以由公子仪全权代理。
据驷君所说,这也算是尚意的一次镀金之战,回去后郯国君的位置就可以名正言顺。
陆慈这才恍然,难怪尚意的鉴牌换了呢,想一想不由得有些得意起来,看看交的这些个朋友,多么有排面?
不过眼下这种场合,她也不好大大咧咧凑过去跟人家说话,便老老实实跟着大部队走,很快就被因为沿途的美景而忘了这些杂事。
想当初驷君离开莒都的时候就是在冬天,那时候陆慈为此整日都有些懒洋洋的,并没有想过出去游玩。
如今在这种地方跟这么一群人出来,没想到竟能弥补一下当初的遗憾。
今日阳光晴好,地上积着厚雪,光芒照射之下显得异样的洁白,极目之处都是这样纯洁的颜色,不见一丝杂质。
方圆十里之外都有斥候探路,队伍的前面早有人铲开了积雪,一路只听车马行人路过的声音。
在这寂静的天地间,可以体会冬日的孤独,但又因身处人群之中可以不用害怕孤独。
大部队沿着洐水前进,本来河水结冰足以站人,但是考虑到国君的安危,还是沿河而行,因此陆慈得以饱览大江冰封千里的壮观。
这样走走停停花去了小半天的时间,驷君同陆慈走在一处,初时他还担心陆慈会不会累,后来发现担心多余了。
一路走下来,陆慈是越走越精神,看样子是玩开心了。
而同样玩开心了的还有郕息伯,倒不是因为景致好,而是这位老大在巡游的过程中,游着游着来了灵感——一个如何攻破滃城的灵感。
巡游过后第二日,陆慈才从驷君口中得知息伯的打算。
“他要淹了滃城?!”陆慈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她看着驷君有些不可置信道:“这胖子疯了吧!”
驷君被她的称呼逗的有些想笑,却又觉得这样有些失礼。
他忍不住摸了摸嘴角道:“眼下是如此说的,只等到过了冬日,雪水一化,到时候挖好沟渠直接引水灌入滃城,滃城便不攻自破。”
“这,这……”陆慈愣愣地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无疑是一个疯狂的想法,但是战争向来如此残酷。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里的法则就是成王败寇,只是可怜那一城百姓,到时候水淹滃城,有谁能生还,他们又何其无辜?
就算,就算不为他们考虑,可是,还有班勖该怎么办?他可还在滃城里。
驷君明显感到了她的焦虑,他握住陆慈的手,安慰道:“阿慈莫急。”
“可是那是一个城的人啊!”陆慈急切地看着驷君,眼里不知不觉蓄了些水雾,她有些惶然道:“况且……况且勖哥还在里头呢。”
“阿慈。”驷君温声唤她,捧着她的脸道:“眼下是深冬腊月,洐水冻了个结实,若要等雪化了那还要时间的,趁着这功夫,总是可以想到办法的。”
陆慈听他如此说,心里平静了些,她讷讷地问道:“那,那真能想出办法来么?”
驷君替她擦了擦眼角,刚要答应,便听帐外一阵人声响动,还不及细察,便见一人闯进来,身后跟着苦着一张脸的赵乙。
“公……大人,卑职拦不住她。”
陆慈抬眼去瞧来人,心道:这哪是拦不住,这是不敢拦好吧。
来的人正是瑶姬,为了行事方便,她依然是男装打扮。
不过当初到莒营的时候,莒君揪她耳朵那一茬看见的可不少,没看见的也听看见的说了。
大家心里多少明白瑶姬的身份,只是没说破而已。
“你退下吧。”驷君挥退了赵乙,含笑看着闯进来的瑶姬,躬身行了一礼:“殿下安康。”
瑶姬飞快的回了一礼,找了个席子坐了下来,瞧见陆慈坐在一边,还特意解释一回:“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他,你可别误会。”
陆慈看了看驷君,忍住笑道:“知道知道,你不是为了他,你来的目的是另有其人。”
瑶姬此来自然是为了班勖的,昨天郕息伯行到洐水上游登上高地,突发奇想,说出这么一个水淹滃城的点子。
当时瑶姬离得近,自然是听到了,差点没急疯,眼下这么火急火燎地跑来,不用问也知道是来商量办法的。
瑶姬见陆慈揶揄她,一张俏脸红了红,倒也不扭捏,直接道:“你既看出来了我也不瞒着,那息伯久围滃城不破,竟想出这么个主意,到时候若当真遂了他的意,淹了滃城,那他,他岂不是……”
瑶姬越说越有些激动,说到最后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个死字。
陆慈见她着急,忙递了杯水给她,捡着方才驷君的话安慰道:“你也不用着急,这水一时半会儿也化不了,咱们还有些时间可以想办法嘛。”
“这,真有办法?”
“呃……”陆慈转眼看着驷君:“有办法吗?”
“眼下还没有办法。”驷君说着:“须得与他们商量商量,所幸尚有时间,倒是可以从长计议。”
“他们?”陆慈问道:“你是指的尚意?还有谁?”
正说着,从帐外悄无声息溜进来一个人,陆慈打眼一看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她觉得今天在这帐子里看见一头长颈鹿都不足为奇了。
“驷君兄弟,俺又来找你来啦!咦?这是……妹子也来啦!”
来人一副游侠打扮,手提长剑一把,满脸络腮胡子,一双眼睛藏于其间精光四射,整个人挺拔立于帐中,端地好男儿!
陆慈摸了一把脸,确定没有不争气地流眼泪后,就一个箭步蹿到来人面前,有些不确定地道:“勖哥?”
“诶!”
得到了回答以后,陆慈又把他胡子扒拉开来,认清了面貌以后,这才相信这人真是班勖。
“太好了太好了!真是你!”陆慈一把攥住班勖的胳膊,激动地一阵猛摇,差点没给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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