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和滃城一样,都在这处低地,若要淹滃城,那水势肯定小不了,那另一边岂不是……
瑶姬却是眉头一皱道:“此事行不通,息伯如何想不到这个,他早已在河道边筑起了大堤,再加之洐水另一边地势本就高一点,大军只要离远一些,洐水根本冲不过去。”
驷君道:“水自然是可以引过去的。”
“可是要怎么引?”陆慈忍不住问道。
毕竟息伯挖的水渠可是朝着滃城的,临到用时总不可能来个神龙摆尾吧?
况且就算是真的偷摸挖个水渠朝着郕军,息伯能不知道?
这般想着,却见驷君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想到他这几日时时外出,必是寻尚意商谈去了,不由得惊讶道:“你们想出法子了?”
驷君只轻轻笑了笑,道:“虽有些凶险,但是只要小心行事,还是能行。”
一旁的瑶姬思索半晌又道:“还是不妥,三军皆在一处,若要淹了郕军,莒郯两家要怎么办?”
陆慈本来还高兴呢,听瑶姬这么说也不由得有些头大,怎么就忘了这茬呢。
三家都在一个地方,这水冲下来又不认人,可不是三家都遭殃么?
驷君依旧镇定地说道:“郕息伯好大喜功,洐水淹滃城的时候,他之所以选择在另一边,是因为当滃城城破之时,那一处能最快到达滃城,方便他夺得头功,如此‘宝地’谁也不敢跟他争抢,到时随便寻些由头,郯莒两军退守其他方向便是了。”
陆慈被他这一个“宝地”逗得有些发笑,班勖闻言松了一大口气:“如此倒是解了灭顶之灾。”
“还有一件事。”驷君忽然郑重起来,他看着班勖道:“此计虽能借外力击败郕国,但是滃城仍然免不了水淹之苦,勖兄想清楚了。”
班勖能够在三军之中能够来去自如,早已被须句国君任命为使臣了。
眼下驷君对班勖说的这番话,便相当于是在对须句国君封蓟说了。
班勖扯了扯胡子,想了半晌一咬牙道:“反正都要淹,与其如此,倒不如先搞死那郕息伯一解心头之恨,便依兄弟这个主意吧,俺们主君会同意的。”
驷君见他说得肯定,当下朗然道:“既如此,那便妥当了。”
班勖思索一晌道:“这就说好了,俺先回去与主君商议一二,也好准备一番。”
说罢便告辞去了,瑶姬见他走,也跟着出去了。
帐中余下陆慈和驷君二人,她看着驷君,他也就气定神闲地由她看。
末了陆慈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事儿真能城?”
“不一定。”驷君一句话把陆慈给噎住了,他慢慢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总要搏一搏才是。”
陆慈想了半晌也想不出哪里不妥,驷君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阿慈不如我们打个赌。”
“啊?什么?”
“赌此事能不能成。”
“怎,怎么个赌法?”陆慈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驷君笑眯眯道:“若成了你便嫁给我。”
陆慈翻了个白眼给他,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若是不成呢?”
“若是不成我就娶你。”
“……”
这还是当初那个驷君吗?
是吗?
不是吗?
冬去春来,南风吹开第一朵春花,也吹化了高岭的积雪。
洐水被高高的河坝拦住水流,一条宽阔的大渠开在河岸不远处,延向滃城。
郕息伯站在洐水边,看着远处巍然不动的滃城,对他身边的谋士乐阳狄说道:“便在这两日攻城如何?”
乐阳狄看了看那巨大的河坝,它就像一只巨兽,生生截断了洐水,而前几日还高出河面许多的堤坝,此时已经与河面持平。
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的雪水化出来,源源不断地汇聚在这里。
他收回目光对着郕息伯恭声道:“君所言极是。”
郕息伯满意地点点头,他看着远处的滃城,仿佛看到了固守其中的须句须句国君封蓟,有些轻蔑道:“那素禄小儿敬酒不吃,死守不出,待到洪水临门,倒看他要如何!”
素禄是封蓟曾在郕国当质子时候的名字,后来回国为君便改了名,但是郕息伯为了羞辱封蓟,时时将素禄这个名字挂在嘴边。
“只是……”乐阳狄犹豫着不知如何说。
郕息伯看他一眼,他想了想道:“某依旧认为郯莒二国不可轻信,望君多加提防才是。”
“哼!”息伯冷笑道:“那两个走狗飞禽也值得你操心,他两个就是联起手来也不是我郕军的对手,带上他们不过是声势好听罢了,也算是他们识相,否则拿下须句以后必定征伐他们!”
乐阳狄把头垂得更低一点,仍道:“郯莒两家已然不是君的敌手,只是若他们从细微处下手,倒是容易坏了君的大事。”
“哦?”息伯斜眼看着他:“你莫不是又要说那水渠之事?”
乐阳狄道:“正是,某还是觉得让他们去开渠不太妥当……”
“哼!不让他们去开,难道让我郕军去开?”息伯有些蛮横地打断了他的话。
“到时他们只等着大水冲开滃城正好径直入城,我郕军如何能落得人后?这些微末小事自然该他们来做的!”
乐阳狄闻言还要再说,却被息伯挥袖制止:“此事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谈,大不了分派些人去看着便是了,有道是夜长梦多,明日便攻城吧!”
乐阳狄见息伯主意已定,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个道理,息伯在既定的胜利面前似乎忽略了。
乐阳狄看着息伯的背影,只希望是自己一时多心了……
翌日清晨,滃城所在的这片原野安静异常。
在之前这个时候,城外必定充斥着早起的士兵晨练的喧嚣声,而现在,原本驻扎在此的军队早已经撤离。
离滃城最近的就是郕军,郕息伯站在阔大的战车里面,通身金甲,披着一件猩红的披风,越发显得他蛮胖异常。
郯莒两军直接退据两边高地,远远地观望着此处,三军分散隐隐呈夹角之势,与滃城对峙。
依山而立的滃城安静地坐落在这片原野之中,东方升起的太阳将金色的光辉洒在城墙上,显得很是安详。
陆慈跟着驷君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她想,若是没有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眼前的情景将美成一幅画。
郯国军队守在对面,莒国军队守在洐水上游,郕息伯便让莒君来指挥开渠一事。
为了保险起见,息伯还特意派了一队人马来监督,陆慈掰着手指头数人头,心里为郕息伯默哀了一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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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灭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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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多久,只见郕国军队里传令旗动起来,这意思是要开渠放水了,守在这里的那一小队郕军接到命令后自然要去开渠。
结果一行人刚动身,就被莒军制服。
那郕国小队长回过味来,一时目眦欲裂,扯着嗓子就吼起来:“有……”
结果,“诈”字还未出口,便被莒国士兵解决了。
与此同时,河坝的对面早已埋伏好的士兵们迅速行动起来,他们扒开上面的浮土与草木,一条同样的大渠出现了。
十几个人站在沟渠里,挥着土锹奋力地挖起来,不一会儿就出了一个缺口。
大水从中喷薄而出,士兵们不敢再挖,纷纷爬上岸去离得远远的。
洐水像是一只被苦困的凶兽,寻到一点缝隙便疯狂地往外钻,那些士兵挖出的小缺口很快被大水冲开。
洐水瞬间宛如找到了发泄的出口,顺着那条大渠奔涌而下,只是它的直接目标不是滃城,而是郕国军队。
郕军本来排着严整的方阵等待着时机,滔天的洪水好似一只巨龙汹涌而来,当大军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恶龙般的洐水仿佛发了狂,挟沙裹石而来,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寒气,迎头撞上措不及防的郕军。
此时方才显现出人类在自然面前的渺小,上万的郕军组成的巨大方阵,在大水面前宛如一堆散沙,不堪一击。
陆慈看得有些手脚发凉,她脚下的大地在眨眼之间变成一片汪洋,无数的郕军宛如蚂蚁一般漂浮其中。
将领们试图找出郕息伯,士兵们则奋力逃亡,轰隆的鸣响充斥着耳膜,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水声还是人声。
据守两边高地的莒郯两军看着这一幕,一时都沉默起来。
而本该成为这一次攻城之战主角的郕息伯也早已不知所踪,同样遭受水灾的还有远处的滃城。
只是大水并不是冲它的方向去的,因此滃城只是涨了些水。
想来班勖回去告知了此事,城中人也是做了些准备,应该并无大碍。
这片原野十分开阔,因此这波大水来得快去得也快,趁着水位下降之际,围在两边的莒郯大军直奔郕军而去。
郕军本就被大水冲得伤亡无数,正在晕头转向之际,忽然听到震天响的喊杀声传过来,更是肝胆俱寒。
但是长久的训练使得他们还是重整了队伍迎敌,然而仓促之间的应对又如何是莒郯二军的对手。
郕军一时间被杀得措手不及,这一仗直接惨败。
郕息伯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凉透了,陆慈隔的老远看着息伯泛白的肤肉,想起这个人昨天还是呼风唤雨的一国之主,今天却已是这般模样,不由得有些唏嘘。
后头的事再无看头,自古成王败寇,输了的总一败涂地。
陆慈现在才知道,莒郯二国的后手远不止于此,远在郕地的都城也早已被围困起来。
郕息伯出征之时带走了大部分的精锐之师,空虚的郕都面临着和滃城一样的局面。
匪夷所思的是,整个郕军包括郕息伯在内竟对此事一无所知!
可见莒郯二国可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呀!
现在看来,郕都可是等不到息伯凯旋归来了,等来的只会是从滃城这里增援的联军,到那时,便是郕国崩亡之日。
不过这些陆慈都看不到了,她和瑶姬二人都被送回了莒都,同样回来的还有枚颇。
陆慈还以为这厮要赖在季尤那里呢,不过当见到他黑如锅底的脸,她选择闭口不问因由。
三人结伴而行,因为瑶姬的身份,随行的还有不少侍卫。
这队伍倒也浩大,枚颇一路上都有些沉默寡言,陆慈忍着好奇心,等回了莒都的宅院以后实在憋不住了,她决定找来枚颇问个究竟。
结果这厮不请自来,还没等陆慈问呢,倒是先道明了来意。
“你要走了?”陆慈有些讶异,想着枚颇与她一处惯了,这么突然辞行倒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时竟有些不舍。
枚颇道:“当初下山是为了寻你们来的,眼下也逗留的够久了,我想着回去看看我姐姐他们,还有我那侄子。”
陆慈实在有些舍不得他,张了张嘴想挽留他,可又觉得他很该回去看看朦姐和夏大王,便没了挽留的理由。
她憋了半晌说了一句:“好吧,虽然你有时候贱兮兮的,嘴又欠,偶尔还讨人厌,但……我会想念你的。”
“……”枚颇抓着脑袋半晌无语,道:“我觉得我偶尔还是很不错的吧。”
陆慈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就明日吧。”
陆慈想了想又道:“不等等吗?等驷君和季尤他们回来了道个别再走吧。”
枚颇笑笑,呢喃道:“就是不想等他回来。”
陆慈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枚颇笑着别了话头,洒然转身笑道:“若问起来,便说我在姝人山等他。”
“谁?”陆慈踮着脚扯着嗓子问他:“姝人山是什么山?”
枚颇答了后一个问题:“就是我大哥的寨子。”
“为什么叫姝人山?”
“那地方风水好,总是捡到美人!”
“……”
枚颇走后,陆慈望着莒都不同于洐水原野的繁华风景,顿觉无聊。
不过随着滃城的事情处理完以后,便有源源不断的好消息从外面传来。
洐水边一举击溃郕军,一解须句燃眉之急,须句国君封蓟出城与两军在洐水之原上会盟,直接组成新的三国联军。
惊蛰时分,联军直接赶到郕国都城。
联军的到来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郕都已破,郕国已亡,王室子孙沦为俘虏。
唯独郕国上将军延况杀出重围,负伤逃走,联军追寻多日不得踪迹。
清明时分,联军在郕都再次会盟,三分郕地。
谷雨时节,梅子将熟,驷君回来了。
当陆慈站在院子梅子树下,撸着袖子踮着脚,举着那根铜棍儿往下打梅子的时候,恰好看见驷君进来。
斯人一袭青衣如竹,眉眼如画。
“阿慈。”
陆慈看着他一脸的笑模样,说道:“我还当这梅子酒出来了你才回来呢。”
他答道:“驷恐回来晚了,阿慈就跑了。”
陆慈笑了起来,又问:“此番回来为了什么事?”
驷君道:“想着赶在荷花开之前迎娶你。”
陆慈翻了个白眼又忍不住笑弯了一双月牙眼:“吃饭去。”
“甚好。”
三国并吞郕地以后,各自壮大不少,之间又有盟约在,更是成了周边不敢招惹的铁板一块。
至此陆慈便当大势已定,至少能有个太平日子过了,自驷君回来以后,二人倒真琢磨起婚事来。
瑶姬知道了此事,竟比二人还要上心些,直接从纳征六礼开始一五一十地置办。
眼见着她天天忙的脚不沾地红光满面,陆慈索性把这事撂给了她。
唯一要做的便是邀请好友,陆慈和驷君合计着,他二人的好友或许还不少,便说好一人写一半,陆慈眼下便是在做此事。
这日陆慈正端坐在桌前,拿着驷君的手书摹喜帖呢。
她掰着手指头从夏大王开始写起,此时方才写到枚颇,正埋怨枚颇早不走晚不走,还要害她多写一份请柬。
忽然房门砰一声被打开,陆慈看着来人,却是瑶姬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女,因瑶姬惯常过来,陆慈便也熟识这个侍女。
陆慈看着她揶揄道:“我的姐姐,你可轻点儿,这门有点贵的。”
那侍女不及行礼,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兜头倒出一句话让陆慈再也笑不出来:“殿下遣奴婢来说一声,宫里出事了。”
陆慈骇然而起,想起驷君一早便进了宫此时还没回来,一阵眩晕感袭来,她强自镇定,盯住那侍女问道:“出了何事?”
“国君他,他薨了。”
见与驷君无关,陆慈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又问道:“那,那可有看到风慈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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