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他没有解释,但并不难猜。
就像范范说的,陈野望的舅舅束文景是琨海的继承人,上次在冰场上他已经亲口说过在让大儿子接触公司的事务。
陈野望很少提及琨海那边的背景不仅是因为低调,也因为他跟外公一脉的联结并不紧密,他那样清高的一个人,根本就不愿意屈于人下,或许并不想进琨海,却因为母亲不得不去做些表面功夫。
林卓绵没有经历过这样复杂的家庭关系,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知道陈野望不需要自己的安慰,但除了安慰,别的她更加不擅长。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为难,主动打开柜子,取出一张光碟,用比较和缓的声调说:“这个是小李子那一版《罗密欧与朱丽叶》,男女主角隔着鱼缸第一次见面,门口走廊上那个鱼缸就是我母亲看完电影之后改的。”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阵敲门声,方姨抱着一床被子站在走廊上,问道:“先生说今晚让林小姐留下,那这床被子我加到野望房间?”
第26章 喜欢有什么好
陈野望皱了下眉, 直截了当地替林卓绵拒绝了:“她不在这住。”
方姨看起来很为难,迟疑片刻之后没有明确地答复,而是说:“那我去跟先生说一声。”
她下一次过来的时候, 说的是:“你们先吃饭吧, 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留宿的事情可以再商量。”
然后又补了一句:“先生说他暂时不饿,等晚上另给他开一桌。”
就算是林卓绵也听出陈野望父亲表达的是不高兴的意思。
她跟陈野望坐在餐桌旁边,桌面很长, 坐七八个人也绰绰有余,很难想象住这么少人的房子, 会需要这样大的一张餐桌。
陈野望家很好看, 像花园,像宫殿, 像景点, 可就是不像家。
“师兄,叔叔是不是看出来了。”林卓绵压低了声音问。
或许一开始就不相信他们是真的, 所以才会让方姨来试探, 要把她的被子加在陈野望房间。
而陈野望回绝得那么果断,几乎就是变相的坦白。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只简单地道:“不用怕。”
吃完饭之后,方姨过来提醒, 说先生在楼上等他们。
“等不急?”陈野望掀了下眼皮。
方姨没敢搭茬。
陈野望带林卓绵上楼, 木质的阶梯平整宽大, 泛着油润的光泽, 墙上做了书架, 书脊被灯光镀上统一的色调。
书房敞着门, 方姨走在最前面,轻轻在门板上敲了敲:“泰宁先生,野望来了。”
进门那一刻,林卓绵被陈野望揽住了。
男人的胳膊绕过她后背,肩胛骨能感受到他有力的手臂轮廓。
陈野望垂眸看着她,低声哄道:“绵绵,不紧张。”
跟平常完全不同的语气,非常亲昵,也特别温柔。
好像两个人真的是恋爱关系一样。
林卓绵本来还算镇定,这样一来,反倒真的紧张了。
陈泰宁正看手机,对着屏幕笑眯眯地说了几句话,然后才抬头看他们。
他对林卓绵点点头,眼睛里残留着方才的笑意,因此看起来还算友善。
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陈泰宁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们,对陈野望说:“正跟你舅舅通视频电话,打个招呼。”
屏幕上出现了束文景的脸。
陈野望说了声舅舅。
陈泰宁又将手机转了回来,对束文景假意埋怨道:“野望今天带女朋友回家,我要让他们住一间,他还不领情。”
接着又转向陈野望:“是不是啊,野望?”
陈野望顿时沉下了脸:“绵绵脸皮薄,你别当着她说这些。”
“不是在外面都同居了吗,一回家就脸皮薄了?要不是曼曼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要我说,曼曼跟你挺合适的,可惜你没眼光。”陈泰宁笑着说。
陈野望冷声道:“谁给你好处让你去花天酒地,谁就合适。”
他触到了陈泰宁痛处,对方一瞬间变了脸:“是,我花天酒地,你跟你妈一样瞧不起我,还找个假女朋友来糊弄我,陈野望你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让人觉得下一秒他就会抓起书桌上的水晶镇纸,砸在地上摔个粉碎。
林卓绵没见过情绪翻转这么快的人,下意识地往陈野望身上贴过去一点,她感觉到他揽着自己的指腹也用了力。
突然屏幕上的束文景说了句什么。
陈泰宁僵在了那里,脸上的怒意像水泥一样凝固了。
束文景不紧不慢,又加了几句。
过了好一会儿,陈泰宁才不情愿地看向陈野望,开口道:“你舅舅说待会儿带澄澄过来,澄澄想跟你和你女朋友玩。”
林卓绵意识到束文景是在帮陈野望和她解围。
不知是不是跟上回在冰场上她救了澄澄有关。
方姨颤颤巍巍地插话:“野望带绵绵去楼下等吧,让先生歇歇。”
陈野望话也没说,手掌从林卓绵胳膊上落下,拉起她的手,转身就走。
林卓绵睁大了眼睛看他。
他的下颌线紧绷着,指尖有种不寻常的凉,攥她的时候格外紧。
林卓绵跌跌撞撞地被他牵着下楼,小心翼翼地去打量他,很容易就从他的眉宇间看出了不加掩饰的阴沉。
二楼远远传来一声巨响,不知道是什么最后被陈泰宁拿来出了气,也许是那枚水晶镇纸,也许是别的什么。
陈野望带林卓绵去了后院。
林卓绵才知道这栋房子后面还有一座小院,院子里种满了白色山茶,灯光掩映其中,花季快过了,落了满地的白瓣,衬着夜色更加欺霜赛雪,风一吹过,就像条玉做的冰河在安静地流动。
两个人走上院子里用石板铺成的小径,陈野望放开了林卓绵的手。
“没见过这么不像样的家是不是。”他问。
林卓绵没说话。
“其实我父亲很喜欢我母亲,”他自顾自地笑笑,“但是喜欢有什么好,他因为喜欢我母亲,把自己弄成现在这副醉生梦死的样子,我母亲因为喜欢那个导演,我小时候没过一天安稳日子。”
陈野望很少说这么多话,明明对他来说都是切身的家事,他却叙述得那么平静,好像不在意一样。
如果是从前,林卓绵真的会觉得他不在意,毕竟他那么优秀,什么都有了,看起来无坚不摧,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事困扰。
可陈野望把这些事情记得这么深,应该并不是不在意的。
她想告诉他其实喜欢是很好的一种感情,因为喜欢他,她觉得每一天都比从前更好,更有意思。
但听起来很像不合时宜的告白。
所以她只是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陈野望没有甩开,但也没有回应。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眸色在夜幕下晦暗不明:“我家这样,你不害怕么。”
林卓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上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师兄,小时候我哥不愿意我跟着他,特别喜欢吓我,故意带我去山洞或者隧道里探险,知道我怕鬼,就说里面有贞子什么的,想让我知难而退,但是去了一次之后我就知道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不属于那种非常勇敢的人,但克服困难还挺擅长的。”
她不确定陈野望听懂没有,执拗地望着他,目光灼灼,像两块黑色的宝石。
陈野望沉默片刻,一瞥自己被她握住的手,忽然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你认不认识那边那个穿白裙子头发朝前梳的女人。”
林卓绵愣了一下,马上钻进陈野望怀里,环住了他的腰,紧闭着眼睛颤声问:“什、什么白裙子女人?”
陈野望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他抬起手,用一根手指点了点林卓绵的肩膀:“你哥哥知道你这么大了还怕鬼吗。”
束文景是在半小时后到陈家的,还把两个儿子都带来了。
方姨引他和束嘉烨上楼见陈泰宁,澄澄不想上去,留在楼下缠着林卓绵带他去草坪上看星星,不要陈野望跟着,还问她有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别人。
小男孩非常得意地告诉她:“我听爸爸说姑父在跟表哥和姐姐生气,所以才说要过来让你们陪我玩的,姑父害怕爸爸。”
林卓绵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把陈泰宁看得一清二楚,可以想象陈野望面对那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感觉。
澄澄觉得自己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继续跟她卖弄:“爸爸还说姑姑和姑父都想让表哥到我们家的公司工作,他也觉得表哥很厉害,但是怕表哥不能安心做烨哥哥的左膀右臂,所以一直拿不定主意。”
“左膀右臂”四个字显然是他从大人那里原样搬过来的,说得很不熟练。
林卓绵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被一个小朋友科普了这么多大家族的秘辛。
她回头看了一眼,陈野望正站在一楼的落地窗内看着她和澄澄,身形挺拔,站在一室奢靡锦绣的背景色中,显出几分寂寥。
“姐姐,我冷。”澄澄揪了揪她的裤子。
林卓绵收回视线,蹲下来柔声问:“那我们回去?”
“不想回去。”澄澄说。
林卓绵想了想,悄声道:“这样好不好,你去把陈野望哥哥叫过来,我就把我的外套给你穿。”
澄澄心领神会:“然后你穿我表哥的?”
“聪明。”林卓绵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澄澄答应了这笔交易,像个小汤圆一样迈着两条短短的腿跑向了落地窗,用小手拍了拍玻璃,示意陈野望出来。
陈野望被他拽过来的时候问:“不是不让我过来么?”
澄澄没有解释,只是期待地看着林卓绵。
林卓绵说到做到,很利索地把自己外套脱了给澄澄裹上,小汤圆变成了大汤圆,在草坪上继续撒欢。
陈野望露出了然的神色。
而林卓绵假装没看见,过了一会儿,她跺跺脚,对陈野望说:“师兄,好冷啊。”
陈野望赞同:“是挺冷。”
林卓绵觉得他没懂:“……师兄,你看没看过那种电视剧,就是在温度很低的时候,女生说完冷之后,男生会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穿,有时候不用说也会脱。”
陈野望心平气和地反问:“为什么冷还要分男女?”
第27章 不太干净的话
陈野望反问得很有道理, 林卓绵一时间居然想不到怎样反驳。
落地窗那边传来叩击声,两个人回过头,看见从楼上下来的束文景向里招了招手, 示意他们过去。
林卓绵叫住了试图爬上喷泉的澄澄:“回去了小家伙。”
也因此错过了陈野望原本准备解开外套扣子的动作。
束文景并没有提及他同陈泰宁的交谈, 只是坐在沙发上, 看着他们,神态放松地说:“刚才在里面看见你们三个,觉得以后野望结婚了, 应该差不多就是这样。”
林卓绵脸上浮起一层薄红,悄悄一瞟陈野望。
束文景笑笑, 又对陈野望说:“你爸爸这个人有时候比较偏执, 毕竟上年纪了,有一些让你不舒服的想法, 虽然不对, 你为人子女的,也应该多理解, 是不是。”
对陈泰宁的评价不高, 总体来讲是偏向陈野望的口吻。
一旁的束嘉烨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陈野望不置可否,但也不曾同束文景一起臧否自己的父亲。
束文景让他坐在自己旁边,问了他一些学校的事情, 又问他母亲的近况,言毕有些感慨地说:“也有一段时间没来这边了, 刚才经过你妈妈的影音室, 想起来你小时候, 她在里面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你也懂事, 过去陪她看那些闷得不行的片子。”
林卓绵放在外套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澄澄坐不住,给她拿过去,还在她左手边坐下,跟她一起看。
也不是什么隐私,是志协的师姐问她下周末有没有空,学工部那边给派了个环保活动的指标,协会准备去回收旧书,活不重,就是在学校里来回跑着跟人交流有点麻烦。
师姐还说:“这次做完之后这学期你在志协就已经超额出勤了,后面结课周往前那一个月就不会再有活儿了,你们医学部不是期末火葬场吗。”
医学生的期末复习的确像挟泰山以超北海,林卓绵回复对方说好,又谢谢师姐考虑得这么周到。
师姐又叮嘱道:“要是没有特殊情况不要请假哈,学工部那边要我们提前好几天报名单,改来改去的很麻烦。”
海绵蛋糕:“嗯嗯,应该不会。”
回完消息之后,她忽然感觉到右边坐下一个人,惊讶地偏过脸,发现居然是束嘉烨。
她坐的这条沙发虽然不窄,但负载了三个人,每个人之间的距离就会变得非常近。
束嘉烨长得跟陈野望有一二分像,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只是气质吊儿郎当跟个混不吝似的,看人的时候目光带着痞气。
“你叫林卓绵?哪几个字儿?”他懒懒散散地问。
林卓绵不想跟他搭上关系,但束文景在旁边,她也不能摆出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
澄澄开口道:“姐姐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
于是她打字给澄澄看,束嘉烨在旁边“哦”了声:“软绵绵的绵啊。”
语气不怎么正经,林卓绵没吭声。
这时候她听见陈野望对束文景说:“还要送绵绵回学校,再晚些就得下半夜才能到了。”
她一怔,随后想到他大概是叫顺嘴了,一时没注意。
束文景站起来说:“行,那你们先走,开车小心。”
这时候澄澄要拽他陪自己去看热带鱼,他便对束嘉烨说:“嘉烨,送送你哥哥。”
陈野望本要礼貌地拒绝,束嘉烨却一反常态地答应了。
他看了对方一眼,没说什么,目光移到林卓绵身上:“走了,绵绵。”
林卓绵觉得这次好像不是叫顺嘴。
到门口的时候,陈野望让她走最前面,自己挡住了身后的束嘉烨。
束嘉烨“嗤”地冷哼一声,倚在门框上对陈野望说:“哎,你等等。”
陈野望单手插在兜里,转身看他。
“林卓绵微信给我。”束嘉烨说。
陈野望没说话,眼神却淬上了寒意。
束嘉烨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你什么意思啊?你不是带她回来气陈泰宁的吗,又不是你真马子。”
不想在陈野望面前失了气势,他又硬着头皮道:“就是你真马子又怎么了,你能泡我不能泡?你以后想进琨海,就得做我的狗腿子你知道吗。”
陈野望平静地问:“束文景这么跟你说的?说我以后要做你的狗腿子?”
门框侧边的杯型壁灯将两个人的面容照得分明,束嘉烨看见陈野望的表情非常淡漠,没有一丝一毫被他激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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