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听见对方的回应,将电脑盖子一按,看到陈野望一只手压在桌上,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一摞A4纸。
A4纸旁边是屏幕还没熄灭的手机,停在跟别人的聊天界面上。
“望哥?不吃饭?”喻腾又提醒了一声。
陈野望回过神来,起身淡淡地说走吧。
喻腾觉得他的情绪不太对,经过陈野望那边的桌子时,他看到那一摞纸是助教打分表,放在最上面的那张在表格底部有两行不太清晰的字。
陈野望刚才就是对着那两行字在发怔。喻腾突然这样想。
他望向对方的眼光多了些好奇,不知道是谁本事这么大,牵得动陈野望心思。
结课之后紧跟着就是半个月的考试周,林卓绵在每门考试的间歇里见缝插针地温书,每天跟范范在图书馆待到闭馆才回去。
范范虽然平常学习不太上心,但期末从来不掉链子,每到这时候就格外用功,有时候两门考试离得太近,她中间索性就直接复习通宵,第二天一早让林卓绵叫她一起去考试。
这样过了几天,她抱怨道:“这考试周怎么这么长啊,我好想跳楼。”
林卓绵陪她胡说八道:“跳呗,到时候你把尸体捐给学校,解剖课又有新素材了。”
范范越想越远:“然后学校为了封口,给咱们全宿舍都保研,冉沛柔估计得给我烧个纸扎的大别墅……等等,考场在哪来着?”
林卓绵的考试单放在书包里,她懒得拿,直接打开手机去看自己存下来的电子版。
忽然屏幕顶部出现了一条信息弹窗。
林卓绵的注意力还在考场上,没看清短信的内容,只留意到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她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没有再点开看,只是告诉范范:“教二101,就是上课的那个教室。”
直到考完试,她才打开了那条短信。
“绵绵,你是不是学期快结束了,什么时候回家?”
没有落款,但是她知道一定是荀年,只有他才会突然给她发这样没头没尾的东西。
她没回,把手机也关机了。
直到下午复习完,晚上跟范范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她才重新开机。
果然多了五六个未接来电。
还换了不同的号码。
林卓绵给最新的那个号码发过去一条短信:“我在考试,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然后拉黑了对方。
这次荀年来找她,算起来比上次间隔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回陈野望的威慑。
想到陈野望,她发了会儿愣。
不由自主点开跟他的聊天界面,两个人的对话还停留在她问他有没有期末答疑的地方。
微经的考试安排在考试周最后一天,还有七天才到。
坐在旁边的范范冷不丁出声:“跟谁聊天呢这么认真?我这么个大活人坐你旁边你理都不理。”
林卓绵的手抖了一下,手机直直地往下掉。
范范“哎”了声,眼疾手快地帮她捞住了,无意间一瞥屏幕,惊讶道:“陈野望主动找你啊?”
林卓绵当她看错了:“那是上次的,而且是我找的他。”
范范急了:“不是,是刚才发的,我不是故意看的啊,他问你去不去他家!”
第31章 掌中之物
她的声音太高, 穿透了食堂拥挤的人群,周围的人纷纷转头看向她们。
林卓绵赶紧把手机从范范手里抢回来,屏幕上千真万确多了一条消息。
Chen:“不是说帮我登成绩么, 现在会议室难约, 可以去我那里。”
她好久没说话, 范范在旁边“啧”了声:“下周还有三门专业课呢,你书看得完?”
林卓绵说:“那什么,我感觉半天还是抽得出来的。”
范范拿手指头点了她半天。
林卓绵跟陈野望约在周日, 周一紧接着就有考试,她怕自己回学校之后复习不完, 便在周六晚上熬夜把书背了一遍, 第二天去后主楼停车场找陈野望的时候,脚步都有点发飘。
陈野望的车好找, 隔着前挡风玻璃, 她看见他坐在驾驶室里等她。
玻璃上倒映着模朦胧的树影与云翳,他的大半面容隐没在暗处, 只看得见锋利清晰的下颌线。
林卓绵试着拉了一下副驾驶的车门, 没锁。
她坐上去,陈野望偏过脸,两个人对上视线, 她叫了一声师兄,然后低着头系安全带。
大概是因为缺乏睡眠, 注意力不太集中, 用的时间稍微长一些, 扣好之后, 她听见他问:“没休息好?”
林卓绵说昨天晚上看了会儿书。
陈野望握着方向盘,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位:“还有几门考试。”
“四门, 三门专业课,还有微经。”林卓绵回答他。
因为在冬天的室外走了不短的一段路,她说话时带上了浅浅的鼻音。
陈野望打开暖风,车内的空气很快上升到了比较舒适宜人的温度,林卓绵解下围巾,放在膝盖上。
车里只剩下出风口很轻的气流声。
陈野望忽然开口问道:“上次课坐你旁边的那个男生,最近还找过你么。”
林卓绵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霍源。
“后来在图书馆碰见过一次,找我说了几句话。”她说。
前面是即将转红的交通灯,陈野望提前减速,刚好在到达路口的地方停下。
他将骨感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袖口掉下去一点,露出白皙的手腕。
林卓绵知道再往下会有颗非常淡的痣,平常藏在衣服里见不到,是上次他给她打伞的时候露出来的。
陈野望的嗓音从她左侧传来:“你怎么不跟他说……”
他说到一半,似乎觉得不合适,又停了下来。
停滞的时间过长,林卓绵下意识地转头看他。
陈野望今天穿了黑色的羊毛大衣,更衬得人英俊挺拔,天色不够明亮,他的眼珠上蒙着一层偏暗的光,看不出情绪。
绿灯亮了起来。
陈野望往前开的时候,几片雪花落在玻璃上,又飞快地融化。
“下雪了。”林卓绵说。
雪势不大,P城干燥,少有大雪。
她忘记了追问陈野望想要她跟霍源说什么,那半句话也像一颗轻得仿若不存在的雪粒,消失在了冬天的空气中。
车停在陈野望家楼下,两个人乘电梯上楼,进门以后,林卓绵问他登成绩的具体步骤,他顿了一下才回答,让她觉得他好像忘了叫自己来是做这件事的。
陈野望把书房让给她用,给她开了电脑,又把花名册给她。
林卓绵跟他开玩笑:“师兄你不怕我给自己记满分?”
陈野望看她一眼:“经你提醒,一会儿我会检查一遍。”
然后又带着点好笑说:“你的我已经登完了。”
这时他有电话,接起来之后说了声“陶老板”,走到房间外面,随手替林卓绵虚掩上门。
林卓绵隐约听见他说“私募”、“对冲基金”、“量化”之类的词,知道是他在做的项目。
陈野望说话的时候永远那样有条不紊,让人觉得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她对着电脑上的表格,认认真真将成绩誊到花名册上,无意间瞥见书桌上还摆着她上次用的那只马克杯。
当时她洗过之后忘记放回杯子架上,不知道陈野望是不是这之间没再回来过,所以才会一直留在这里。
空气中有种好闻的味道,很淡,像草木调的无火香薰,林卓绵不记得之前来的时候有没有闻到过,也许有,但她那时太紧张,没有印象。
林卓绵手中的笔不知不觉停下来,她趴在胳膊上,睡着之前听见的最后一点声音是窗外的风。
这样的姿势睡不安稳,她迷迷糊糊醒过来是半小时之后的事情,觉得自己像是做了梦,梦里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把一边胳膊压麻了,从桌子上抬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笔盖。
不算重的一声响让她清醒了一些,推开椅子半跪在地上,去书桌底下找笔盖。
将那枚冰凉的金属外壳握进手心时,走廊上传来平稳的脚步声,又在书房门口停下了。
她抬起头,看见陈野望朝自己挑了下眉:“就让你把杯子拿过去,这么不情愿?叫你不答应,现在还想钻到桌子底下躲起来?”
林卓绵:“……”
原来刚才不是做梦,陈野望真的叫她了。
着急从桌子底下站起来,她不小心让额角在桌沿上磕了一下,立即“嘶”地倒抽了口气,伸手捂住了。
很快她的手背就被轻轻压了一下:“手拿开我看。”
陈野望温热的体温让她怔了怔,感觉到他一只手撩开自己脸侧的碎发,另一只手碰了碰她的皮肤。
她的呼吸声变得稍微有些明显。
“疼?”陈野望低声问。
林卓绵不太自然地垂眸道:“……还好。”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她却能察觉出男人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脸上。
林卓绵眼神一慌,补充说:“不疼了。”
她觉得假如陈野望再不把手拿远,她就要脸红了。
男人看起来明白了她的意思,轻抵在她皮肤上的手放下来,淡声说:“有点红。”
林卓绵故作镇定道:“应该是热的。”
过了片刻陈野望才说话:“我说你被桌子碰了的地方。”
林卓绵觉得自己的脸应该已经红了。
陈野望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类似轻笑的气音,撩开她碎发的手正落到发尾,随手捻了一下。
近于无意识的一个动作,却让林卓绵的呼吸陡然又加快了一拍。
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那缕头发,是被他轻而易举把控的掌中之物,无法抗拒,难以跳脱。
再近一点,他的指节就可以碰到她的脸。
陈野望自然地垂下手,加了一句:“脸也挺红的。”
他拿了桌上的马克杯去给林卓绵接水,她留在书房里发了会儿呆,才坐回去继续登成绩。
陶教授体谅大家期末作业多,最后两次作业的内容量都很少,每次五道选择题,所有人的成绩都是二十的倍数,不容易看错,登起来也很快。
林卓绵登完又检查了一遍,总共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她觉得陈野望可能真的很忙,二十分钟都抽不出来。
陈野望端着水杯过来:“登完了?”
林卓绵点点头。
他将水杯推到她面前,把花名册拿起来,随手翻了翻,视线落在纸面上,却问她:“带微经课本过来了么。”
林卓绵愣了一下,捧着杯子说没带。
陈野望抬眸看她:“前几天还问有没有答疑。”
林卓绵睁大了眼睛,如果她没有听错,陈野望的意思是要专门给她一个人补习。
她被温水呛了一口,将杯子拿远,捂着嘴咳嗽起来,再仰起脸看陈野望的时候,眼尾都咳得有些微红。
陈野望不自觉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花名册的页角,眼皮压下来,眸光落在女孩子握杯子的手指上。
连指关节都泛粉了。
他想到那只马克杯是她上次留下的,她洗过之后忘记放回去,他不知怎么也没有去管,就让杯子留在了他的书桌上。
有时候看到就会想起来,那天她吃的软糖是橙子味。
林卓绵觉得陈野望看她的时间有些太长了,轻轻地说:“师兄?”
陈野望“嗯”了声,顺手拿过张白纸,问她都还能想起什么来。
“……需求曲线、边际效用递减、沉没成本、垄断?”林卓绵说。
陈野望没有立刻往纸上写字,林卓绵觉得他对自己的答案不太满意。
他转了下笔:“按主题说。”
林卓绵哑了声,曼昆那本书她是断断续续看的,毕竟不是专业课,脑子里根本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系统。
陈野望也没为难她,先落笔写了极漂亮的“需求和供给”五个字,拉出一个括号,给她提示,让她回忆相关的内容,接着用这种方法带她过了一遍整本书的知识,顺带又给她标了几个重点,告诉她这些虽然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没强调,但也是值得记住的知识。
林卓绵眨了眨眼睛,毕竟从小到大都是作为优等生一路过来的,她不是听不懂陈野望的意思。
纠结片刻,她觉得对方是在考验自己,于是义正辞严道:“师兄,你不要给我透题,虽然这就是门公选,但还是要公平对待每一个选课的同学。”
陈野望有些意外地一瞥她,说:“这些都不考,给你们划的重点只是针对整本书,期末全是开放性论述题。”
第32章 明知故问
开放性论述题的意思是言之成理即可。
对于一门公选课来说, 约等于不用复习。
林卓绵:“……”
林卓绵:“师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陈野望放下笔,单手撑着桌面低头看她,唇边是若隐若现的笑意:“你那么喜欢经济学, 为什么要早告诉你?”
林卓绵说不出话来了。
的确是她亲口在陈野望和陶教授面前说自己喜欢经济学的。
她小声说:“你明明知道……”
剩下半句话被她咬在嘴里。
陈野望问:“知道什么。”
语气并不强烈, 让林卓绵觉得他是明知故问。
明明知道, 她喜欢的不是经济学。
空气忽然成为了轻软流动的液质,安静地将他们包围,陈野望用漆黑的瞳孔望着她, 神色有点漫不经心,但又让她觉得, 他什么都清楚。
林卓绵沉默片刻, 换了轻松的语气说:“知道我期末周忙啊。”
要是现在说了,又被陈野望拒绝, 她还怎么安心考试。
答应了就更不能安心考试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 但陈野望的笑意的确减淡了一些。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有些紧张。
许久他才开口道:“那就好好复习专业课。”
坐陈野望的车回学校的路上, 林卓绵有些不放心, 又向他确认了一遍:“师兄,期末真的全都是开放性题目吗?”
陈野望说是,又随口道:“怕我骗你, 想让你挂科重修?”
“也不是不可以,”林卓绵跟他开玩笑, “到时候师兄还让我当课代表, 我就可以跟下一届的同学说, 助教师兄特别喜欢我, 让我留在这儿再上一学期。”
“行, 到时候我滥用职权传得全校皆知, 老陶再也不敢找我当助教了,毕业都成问题。”陈野望说。
林卓绵半真半假地感叹:“我这么厉害啊。”
接着又认真地思考起来:“可要是真的重修,这门课该听的我都听过了,上课会不会很无聊。”
22/47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