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突然感到恐惧,对面这人的瞳孔深不见底,仿佛即将掀起风暴的大洋,在风起的那一刻,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吞噬。
他想起束文景对陈野望的评价,说对方虽然年轻,野心却很大,身上那股掌控感像足了当年白手起家的束康时,绝对不会是甘于屈居人下的类型。
束嘉烨被陈野望一句话噎得毫无还口之力,他只得待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迈开两条长腿走了。
林卓绵发现陈野望没有跟上自己的时候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她停下来,看到对方跟束嘉烨站在门口说话,声音不大,听不清。
陈野望比束嘉烨高,说话的时候也没什么情绪波动,可对方却好像被他吓到了,视线躲躲闪闪,不敢看他。
这场对话只持续了不长的时间,陈野望很快就朝她走了过来。
林卓绵充满担心地问:“师兄,没事儿吧?”
陈野望看着她说没事。
车子驶下盘山道的时候,林卓绵坐在座位上,有点犯困,捂着嘴轻声打了个哈欠。
陈野望一边看后视镜,一边毫无预兆地问:“今天束嘉烨过去,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师兄不是马上就带我走了吗。”林卓绵说。
陈野望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像是觉得她的警惕性真的很低:“要是我没有,你知道他下一句会说什么吗。”
车里很安静。
“他会说,那你哪里长得软。”
男人的声音低淡清冷,因为疲惫尾音稍哑,面无表情地说着不太干净的话,却撩人得厉害。
林卓绵的手指蜷了蜷,她说:“你听见了啊。”
是指束嘉烨说她名字里的“绵”是软绵绵的绵。
还以为那时候他跟束文景聊得很认真。
这一段路的球形路灯坏了,视野昏暗,陈野望随手开了大灯,一滩柔和的光线照亮了平整的路面与远处的城市夜景。
林卓绵的耳边还回荡着他刚才的那句话,完全忘了那是提醒她的意思。
大概聪明的人都可以一心二用,陈野望可以边跟她说话边观察路况,当然也能同时顾着她跟束文景。
林卓绵突然“哎呀”了一声:“师兄,我想起来忘记去看你的房间了。”
是不怎么高明的转移话题方式,但陈野望还是搭理她了:“为什么要看。”
“因为很好奇。”林卓绵说。
陈野望在公路拐角转弯:“没什么好看的,我初中以后就很少回来住了。”
林卓绵坚持道:“那总会有你小时候玩过的玩具吧,不对,你是不是从小就开始看经济学的书了。”
陈野望说“林卓绵”,又说:“你要是害羞,可以不用说这么多话。”
林卓绵一下子失了声。
原来他看出来了。
她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脸,热的。
回到学校已经过了十一点钟,林卓绵有种自己是从童话舞会中归来的错觉,记忆自动过滤了不美好的部分,她想起的是后院的白山茶,天上的星星,和陈野望用好听的声音叫她绵绵。
本来以为周末陆冲社的活动可以再见到陈野望,但是他没有去。
林卓绵问了喻腾才知道,陈野望真的很忙,一学期参加不了几次社团活动,这学期来过的那几次还全被她赶上了。
“他导师又给他接项目了,估计之后到期末都不一定能来,得看有没有时间,我们到研究生阶段考试是少了,但是作业多,后半程基本每节课都是pre。”喻腾说。
所以林卓绵下一次见到陈野望,是在下一周的微经课。
因为他到教室的早晚比较随机,她至今也没有找到规律,所以已经很久没能坐到他旁边过。
下课以后陶教授先走了,陈野望在讲台上关投影的时候说:“课代表过来找一下我。”
林卓绵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在叫自己,周围有还没走的人好奇地回头看了看,说原来这堂课还有课代表啊。
旁边的同伴也挺惊讶:“老师和助教师兄不是没说过要找吗,怎么突然就有了。”
其实林卓绵也想问来着,虽然她之前没好好听课,但需要课代表的事情陶教授绝对是没有说过的,怎么后来她一说陈野望就同意了呢。
于是走上讲台的时候,她顺口就问了:“师兄,你之前为什么一直不找课代表啊?”
“因为对课代表的经济学素养要求比较高,找不到。”陈野望说。
林卓绵沾沾自喜道:“那照这样说,师兄觉得我在经济学上很有天分?”
陈野望拔掉电脑上的数据线,对折几次放进电脑包,扬了下眉道:“是我现在把要求降低了。”
第28章 因为我的美貌
林卓绵忍不住道:“师兄其实你不用每次都这么诚实的。”
陈野望说行:“那你挺有经济学天分。”
林卓绵:“……”
不如不说。
“你要不还是说你是因为我的美貌选了我吧, 这样可信程度还高一点儿。”她诚恳地建议道。
陈野望的表情看上去是有些想笑,他伸手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林卓绵的额头:“你就这么败坏你师兄名声,还因为美貌选课代表。”
这要是在家被林洛弹了脑瓜崩, 林卓绵早一巴掌招呼上去了, 但换了陈野望做同样的动作, 她就觉得他怎么样都好让人心动。
她摸了摸被他弹过的地方,又问:“师兄找我是什么事儿啊?”
陈野望反手用指关节敲了敲电脑的盖子:“周末跟我去院楼登一下上次平时作业的成绩。”
林卓绵具体追问了一下是哪天的什么时候。
陈野望说了,然后问她:“周末安排得很满?”
林卓绵踌躇片刻, 如实告诉对方道:“我可能去不了。”
因为跟志协安排的旧书回收活动撞车了,而且她先前答应过人家不请假的。
不过她马上又说:“师兄你可以把表格和花名册给我, 我登完了下次带给你。”
陈野望没有立刻说话,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空,只剩他们两个。
窗外P城秋天的风卷过玻璃, 发出遥远的响声。
今天的天气不够晴, 阳光发白,照在陈野望脸上, 勾勒出他线条起伏的薄唇挺鼻。
“不用了, ”他简单地开口,“成绩相关的表单不能外泄。”
林卓绵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
但陈野望又没道理因为这么小的事情不高兴。
离开微观经济学教室的路上,她拿出手机, 问了一下志协的师姐旧书回收的名单有没有报到学工部。
“昨天就报了呀。”师姐说。
林卓绵之前去帮志协跑经费审批的时候接触过学工部的老师,一个个因为杂事缠身, 态度都不怎么好, 她不好意思为难师姐去帮自己改名单, 也只能这样了。
晚上回宿舍之后, 她把这事儿给范范讲了一遍, 然后严肃地问:“陈野望会不会觉得我做课代表不负责任。”
范范一边拆手里的一包什么东西, 一边说:“我怎么听着像是他觉得你对他不负责任呢。”
想了想又评价道:“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不然每次他找你你都有时间,他就没有危机意识了,你看,现在是你在追他没错,但是总不能以后你俩谈恋爱了还是你处处让着他吧。”
林卓绵说:“不行吗?我感觉他肯定不会无理取闹啊。”
范范控制住了想朝她翻白眼的冲动:“那你想无理取闹怎么办,陈野望看着太理性了,要是你俩吵架了,他也不哄你,你看着他那张冷脸,不会气死吗?”
林卓绵思考了一下,诚恳地说:“我看着他那张脸会觉得自己好赚,跟中了五百万似的,就气不起来了。”
范范:“……”
范范:“虽然我的本意不是这样,但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林卓绵终于看清她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粘鼠板?宿舍里有老鼠?”
范范往粘鼠板上粘了几块香辣小鱼干,分了一张给她:“你那儿也贴一个。”
虽然林卓绵不想对着一块香辣粘鼠板看书,但是范范坚称昨天晚上她睡前听见了老鼠小声啃东西的声音,说要是宿舍里没有老鼠,她就改跟林卓绵姓。
晚上熄灯之后,林卓绵躺了一会儿,在黑暗中拿出手机,告诉范范:“我睡不着。”
范范发过来一个问号。
林卓绵说:“你的小鱼干味儿都飘上来了,我闻着饿。”
她听见了范范在对床憋笑的声音。
二十分钟之后,林卓绵确认自己的真的饿了,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坐在椅子上,极为缓慢地拆开一包薯片,边玩手机边用极低的声音在吃。
突然一道手电光射向了她,伴随着范范压低了的声音:“我就说有老鼠!”
骆锦和冉沛柔也没睡,三张床里的灯同时亮了起来。
林卓绵呆滞地抬起头,发出了一个带疑问的“啊”字。
范范跟她对视了三秒,关掉手电说了声“我靠”:“昨天你也吃东西了?”
林卓绵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另一包薯片。”
骆锦笑嘻嘻道:“范范你不是说没老鼠就跟卓绵姓?”
“我没说。”范范否认。
林卓绵说:“林念之你不要消极抵抗,林念之你知道刚才我满嘴薯片被你用手电一照差点儿噎死吗。”
冉沛柔拉开床帘:“正好你们都没睡,我今天整理了两章病理学的复习笔记,你们有谁要跟我一起整理吗,到期末的时候大家能减轻点儿负担。”
宿舍里重新热闹起来,林卓绵把薯片吃完,洗手刷牙回到床上,听见范范宣扬自己那套歪理邪说,说期末复习这种东西就是要结课周再开始效率才最高。
志协做旧书回收活动那天起了很大的风,跟林卓绵一组的是方雁凡,两个人放在推车上的纸箱几次险些被风给吹飞,方雁凡跟她开玩笑,说师妹要不你坐里面压着箱子,我推你走得了。
林卓绵说:“那你看是不是再给我准备个碗,箱子上写行字儿,求好心人帮助。”
箱子放不稳,她索性让方雁凡推车,自己搬着纸箱往前走。
深蓝的箱子容量不大,表层有纯白色的活动标语涂鸦,不知道谁给想的,“如果旧书会说话”,是比较敷衍的产物。
林卓绵嘀咕了一句:“旧书会不会说话我不知道,今天的风可是挺会说的。”
方雁凡跟她闲聊:“啊?这风吹这么刁还会说话呢?”
“对啊,说的是头都给你们吹掉。”林卓绵说。
方雁凡被她逗乐了,想起什么,带着揶揄问:“你跟陈野望在一块儿的时候,也这样啊?”
林卓绵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去找过陈野望的事情,在不那么亲密的人面前提起他,让她稍微有些不自然:“……看情况。”
不是暗恋,但也不明目张胆,他是她日常生活里一块透明闪亮的拼图,却散发着非日常的弧光,联系着一整串的悸动、渴望、自我怀疑,和忽明忽暗的心事。
要怎么给每个人展示,怎么可以给每个人都展示。
方雁凡笑了笑,没说什么,又问她准备去哪里收旧书。
按照这次活动的规定,他们需要收集够一整箱旧书送到主楼的值班室,再由志协拿给学工部。
林卓绵考虑半天,原本她想的是去宿舍楼,但跟方雁凡一起无论去哪边好像都不太方便,那就只剩下各个学部院系自己的办公大楼了。
两个人沿路去了最近的新传和环院,因为今天是周末,只有几个办公室里还有老师和勤工助学岗的学生,走了一圈,只拿到很少的几本书。
方雁凡建议道:“要不去我们学院吧,上次我导师出了本书,出版社那边给他一百本抵了一部分稿费,他烦得不行,把带的学生都发了一遍也没发完,还让我跟陈野望帮他送人,到现在还堆了不少在办公室呢。”
林卓绵说好啊。
去经管的路上经过学校小吃街,现在靠饭点儿了,方雁凡买了点好拿的东西,分给她一些,说先垫垫。
这一阵风小了些,地上银杏树落的叶子似乎又变厚一层,主干道上有单车飞驰而过,车轮带起落叶,像金黄水浪凭空而生。
经管院楼的玻璃门敞开着,太阳升到接近正南的位置,林卓绵走进去的时候,看见自己不长的一截影子。
她跟方雁凡搭上电梯,去找陶教授的办公室。
出电梯时推车的万向轮卡在了电梯的缝隙中,林卓绵没推动,方雁凡让她先站到外面,自己用力地推。
最后一次他推得太过用力,推车受到惯性作用,猛地向前冲过去一段距离。
林卓绵下意识地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一个人的脚,后背也抵上了什么。
肩膀被一只手扶稳,一道平和声线从她耳朵上方响起:“怎么冒冒失失的。”
是陈野望的声音。
林卓绵意识到她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她站稳身体,转过身去看陈野望的球鞋有没有被她踩脏:“不好意思啊师兄,踩着你了。”
方雁凡把稳推车,开玩笑说:“是陈野望耽搁你脚落地了。”
又问陈野望陶教授办公室里那些书是不是还在。
陈野望跟他打了个招呼,目光经过回收活动的纸箱,又回到了林卓绵身上,意味深长道:“挺喜欢搬东西。”
林卓绵看他手里拎着电脑,应该是已经登完成绩了,虽然陈野望说过不用她了,但她不知怎么还是有一点心虚。
毕竟她没有详细地解释过,从他看来,就好像是她逃避了课代表的应有责任,来做社团活动的任务。
陈野望看了眼表:“这个时间过来,你们吃饭了么。”
方雁凡说吃了,让他去吃就行,不用管自己。
陈野望便看向林卓绵:“你呢?”
林卓绵认真地说:“吃了……还可以再吃。”
第29章 比你长得帅就行
陈野望扬了扬眉, 深邃的眼中多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下一秒他开了口:“那我在这等你。”
见林卓绵愣在那里,他又问:“不愿意?”
“不是,”林卓绵回过神, “我待会儿过来找师兄。”
今天是什么日子, 怎么陈野望这么捧场。
陶教授办公室的备用钥匙放在门框上, 方雁凡熟门熟路地摸出来开了门,一看就是经常帮对方取送东西。
靠墙的地方整整齐齐码了几扎书,方雁凡全都搬进了回收活动的纸箱里, 附近有值班的老师看他们收旧书,也贡献了几本。
有的书说是旧书都不太准确, 大多是学者之间送来送去当纪念品的著作, 不少连封都没拆,明显是扔了可惜, 摆着又占地方。
纸箱很快就满到了顶, 方雁凡说早知道一开始就过来,他还能在学院老师跟前刷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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