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见其尽道恭维之言,知其今日定有事而来,于是笑而不语,静闻其详。
望了一眼禾,见其无出声之意,郑氏故作犹豫,半吞半吐道:“昭仪,妾,妾今日前来叨扰昭仪,实属无奈啊…”
禾见郑氏如此,心内一怔,道:“郑嫔既已来了吾寝殿,有何说话,不妨直言。”
&n... -->>
nbsp; 郑氏叹了口气,道:“妾知昭仪素来不理宫内是非,若非妾心疼荞儿,妾自是不敢来扰了昭仪清净…”
见禾一脸狐疑望着自己,郑氏接着道:“因太子开府在即,荞儿三天前便随家父、家兄等一道来了洛阳,本欲入宫来拜见昭仪,却…”
自昌邑驿站元宏遭了伏击,禾便全心照料元宏,待车马途经荥阳郑荞前来辞别,禾亦只令吉祥代为相见,这许多日不见,禾心内亦是惦记郑荞。
此时听闻郑氏提及郑荞,禾自是关切,便询郑氏道:“可是荞儿出了何事?”
郑氏见禾对郑荞一副关切之情,心内暗喜,却叹气道:“今日晨起皇后便下了懿旨令荞儿与左孺子一道入了椒坤殿,令内署顾署丞教习宫规礼节于其二人。妾得了消息,自是欢喜,便往椒坤殿探望荞儿,却不料,皇后非但斥了妾,且不允妾与荞儿相见…”
满眼委屈,郑氏继续道:“妾知皇后因妾与李夫人居于一宫而不喜于妾,皇后为尊,妾便是遭斥亦是无妨…”
言语间郑氏以袖掩面,嘤嘤哭泣道:“虽说皇后乃太子嫡母,指责管教孺子亦是无可非议,然荞儿乃无辜之人,妾恐荞儿无故受屈。”
禾闻郑氏之言,宽慰道:“郑嫔,皇后乃一宫之主,教习左右孺子那是情理之中的事,荞儿聪慧伶俐,你亦毋需太过忧虑。”
郑氏见禾无相助之意,便心下一横,道:“妾道句大不敬之言,皇后乃睚眦必报之人,如今李夫人代掌宫权,荞儿于邺城行宫之时随妾与夫人一宫而居,皇后又岂能轻饶了荞儿?”
禾虽非多事之人,却心知皇后为人,亦知郑嫔此言非虚。与郑荞相处时日虽短,二人却甚是投缘,此时闻郑氏如此言,禾心内亦觉担忧。
那日贵嫔夫人落水,冯聿至倚德苑内面见于禾,所陈之情虽说不可尽信,却是有理有据。禾本无弄权夺势之意,亦无心插手皇后与李氏二人恩怨,亦只就事论事于元宏面前稍进点拨之言,然此时郑嫔言及郑荞,禾又岂能无动于衷。
禾因元宏愿后宫清净,故而平日里从不理这宫内是非,然其却非愚笨之人。禾心知这郑氏与李氏一宫而居,若非得了李氏应允,断不会擅自往永合殿而来。
念及此,禾望着郑氏,浅浅一笑,道:“左右孺子乃太子开房之人,皇后理应于彼等行教习之事。吾知你待荞儿怜爱之心,吾又何尝不疼惜荞儿?皇后母仪天下,吾信皇后定会善待于荞儿。”
郑氏方才于椒坤殿内平白受了皇后斥责,此时又见禾无相助之意,心内又气又急,道:“昭仪,您得陛下圣宠,于这宫中无人可及,昭仪难不成是不愿保荞儿?”
禾轻轻摇头,浅笑道:“你且回去,吾信荞儿吉人自有天相。”
郑氏闻言虽心有不甘,却亦知无法久留,于是只得起身,怏怏告退离去。
待禾回至内殿,便见元瑛与吉祥兴冲冲端了蒸槐花入了内来。
元瑛笑道:“昭仪,您快来尝尝,这是瑛儿与吉祥一道做的。”
禾笑意盈盈,道:“瑛儿所做定是佳馔。”继而转头对吉祥道:“你盛些于食盒之内送去椒坤殿,只对皇后言,此乃长乐公主亲制,送与皇后与二位孺子品尝。”
吉祥不解其意,疑道:“昭仪您今日怎得要往皇后处送吃食?”
禾微微一笑,道:“你莫要多问,送去便好。”
第九十九回 心所欲(一)
且说这椒坤殿内乳母萧氏接了吉祥送来的槐花蒸菜便往内殿而入。
已近酉正一刻,内殿里宫婢们正张罗着安设筷箸碗碟。
萧氏将食盒递于殿内随侍宫婢,便向冯氏行了常礼,道:“皇后,永合殿吉祥送了槐花蒸菜于您,可需奴一道于您摆上?”
冯氏本懒懒歪于席榻之上,闻萧氏之言便缓缓起了身,疑道:“你方才说何人送来槐花蒸菜?”
萧氏垂首道:“是永合殿昭仪近婢吉祥。”
冯氏道:“这再醮之妇今日怎得这般好心,送吃食孝敬于吾。”
示意宫婢将食盒置于桌案之上,冯氏又道:“如今已是小满时节,宫内所植神槐早已无花,亦只她永合殿那棵老槐还白花朵朵,倒是稀奇。”
萧氏道:“老槐根深叶茂,花开的经久一些亦是常有的。”
冯氏心有酸涩,道:“陛下待这再醮之妇着实上心上意,为其所择宫室非但离近陛下寝殿,便是连苑内山水花草亦是思量在内。”
萧氏因先前冯氏禁足期间至倚德苑相求于昭仪,心中自是知皇后两番被皇帝解了禁足之令皆是得了昭仪相助,故而对昭仪亦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此时听闻冯氏如此言,萧氏便笑着安抚道:“陛下不论待昭仪如何上心,居于这椒坤殿内的仍是皇后您呀!宫内妃嫔每日巳正一刻亦是来的椒坤殿问安,旁的人又哪来这般尊贵?”
萧氏之言令冯氏颇有几分得意,于是道:“嫡庶有分,吾且不与她计较。”转头望着婵梅,道:“你去偏殿,传了左孺子来与吾一道用膳。”
婵梅应下,正欲离去,便听萧氏道:“你且留步。”
见冯氏与婵梅皆一脸狐疑望着自己,萧氏道:“皇后,您怎得只邀了左孺子来与您进膳?”
冯氏道:“那右孺子乃郑嫔内侄女,早前于邺城行宫之时与李氏那毒妇一宫而居,又岂能是善类?吾又岂能与其同桌而食?”
冷笑一声,冯氏又接着道:“午后郑嫔求见,瞧她那般惺惺作态之状,吾瞧了便觉可憎!”
萧氏陪笑道:“这左右孺子乃太子开房之人,保不准哪个会为太子诞下长子,您又何需因了郑嫔与其计较。”
冯氏不屑道:“吾乃皇后,太子嫡母,还需惧其一个小小孺子?再者言,子贵母死乃祖制,倘若其果真为太子诞下长子,亦是必死无疑,这所出之子需当养于吾膝下。现下里吾若不令其对吾心有所惧,日后芏入了太子府做了太子嫡妻,难不成还要被其算计?”
因入宫告祭之前阖宫沐浴斋戒三日,元宏赐了各宫槐花蒸菜,言其可清肝火润肺气,愿众人多食之。禾赠此蒸菜于皇后,萧氏自是明白禾乃暗请冯氏消心头火之意。加之昭仪知了郑荞于此,若皇后再行惩治之举,一旦昭仪于御前告状,那岂不生了祸端,萧氏受太师冯熙所托,自是不会容此事发生。
萧氏闻冯氏之言,知其定是下了惩治郑荞之心。于是便横了心开口道:“皇后,您可知昭仪缘何送了这槐花蒸菜于您?”
二人正言及左右孺子,萧氏忽提起这槐花蒸菜,冯氏闻言一怔,狐疑道:“你此言何意?”
萧氏屈身做了个揖,道:“方才吉祥送槐花蒸菜至咱们殿内之时对奴言道,这蒸菜乃长乐公主所制,昭仪亲嘱送于皇后与左右孺子食用,且需交于奴手中方可。”
见冯氏仍不解其意,萧氏继而又道:“皇后可还记得陛下告祭之前以此蒸菜赐予各宫时所嘱之言?这昭仪往日里鲜少与咱们宫内往来,今日却送来此吃食,且要吉祥亲交于奴,难道皇后还不明其中之意吗?”
萧氏言明至此,冯氏虽已知了昭仪赠菜之意,然其心内自有一份骄傲,于是不悦道:“这再醮之妇自恃有陛下宠爱便来插手吾宫内之事,真真是放肆!”
萧氏又岂能不知冯氏心思,便开解道:“皇后,这右孺子当日与昭仪于邺城行宫之时结下师徒情义宫内人人皆知,现下里若您不喜那右孺子,那便是令宫内之人尽知您与昭仪姊妹不睦啊…”
不待萧氏言罢,冯氏便道:“吾与其本就无半分瓜葛!”
萧氏忙道:“皇后您慎言啊!陛下言其是您阿姊,其便是您阿姊,陛下所出之言又岂容他人质疑,您若任性而为,岂不是令陛下难堪?”
冯氏听闻此言,当下沉了脸来:“依你之言吾便该随了这再醮之妇,听之任之?那日后吾于这宫中还有何颜面!”
萧氏道:“皇后,您心中所思所想他人又怎可知?”
&n... -->>
nbsp; 近前半步,萧氏反而笑道:“宫内众人只可知晓昭仪奉了槐花蒸菜于皇后…”
婵梅亦是伶俐之人,此时已知萧氏所指,忙接口道:“此举甚好,便令宫内之人知了昭仪敬奉皇后之心。”
冯氏亦知萧氏用意,心内自觉顺畅,道:“那吾便依你所言,暂且不与这郑荞计较,倘若日后其敢待吾不敬,吾断不轻饶!”
话说那郑嫔待回了昌霞殿便迫不及待往贵嫔夫人李氏正殿而来。
将方才永合殿内与昭仪对话详情尽述,郑氏一脸委屈道:“亏得荞儿待她那般亲近,平日里那昭仪装作菩萨心肠,却不曾料会是这般冷酷无情。”
李氏见所计之事未成,心内虽是不悦,却不愿被郑氏窥得,只佯作感慨道:“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啊!”
郑氏闻言越发觉得委屈,嘤嘤抽泣道:“夫人,您可要帮帮荞儿啊,我郑氏嫡支只其一个阿女,若母亲知了荞儿于宫中受屈,那定是悲伤不已。”
李氏心内亦觉烦躁,摆了摆手,略不耐烦道:“你于此落泪又有何用!且容吾细细想想…”
二人正言语间,便见近婢环丹急匆匆入了内来。
李氏见环丹这般神情,不及其行礼,便道:“何事如此慌张?”
环丹道:“夫人、郑嫔,奴刚得了消息,永合殿吉祥往椒坤殿奉了吃食于皇后。”
“哦?这着实一桩稀罕之事。”李氏道。
郑氏边以锦帕拭面,边疑道:“这昭仪平日里鲜少与皇后往来,怎得今日与其亲近起来?”
李氏并不答话,只抬眼望着环丹,询道:“你可知那吉祥送了何吃食于皇后?”
环丹点了点头,道:“椒坤殿内传出消息,是槐花蒸菜。”
李氏闻言心内一怔,继而垂首不语只不停把玩案上杯盏。
吉祥见李氏不语,又接着道:“传话之人还言道,皇后今日本只邀了左孺子于内殿一同进膳,待接了昭仪赠菜许是心情大好,便又邀了右孺子入内殿。”
李氏这般精明之人,亦不过几个弹指便明白昭仪因何赠皇后蒸菜。听了吉祥之言,更知皇后并无与郑荞亲近之意,李氏心内自是不再担忧郑荞会对皇后道出那日所闻之事。
因郑氏在侧,李氏仍佯作关切,询环丹道:“可知皇后今日是否苛待于荞儿?”
环丹道:“皇后今日只令顾署丞于偏殿之内教习二位孺子,并未亲往偏殿而去。”
郑氏接口道:“妾往椒坤殿之时,皇后满脸愠色,不问缘由亦不及妾开口,便将妾一顿训斥。”
李氏怎得不知皇后心性,让这郑氏往椒坤殿去,一为郑氏受屈可博昭仪同情,二来可令郑氏因此恨足皇后继而更加依附于己。
待郑氏言罢,李氏自是要宽慰于其,于是道:“郑阿妹,吾知你今日受了屈,然其为皇后,吾等又能耐其何?为了荞儿,亦只得委屈郑阿妹了。”
郑氏心内恨恨,道:“夫人,妾亦是名门世家之女,虽只做了陛下嫔妾,却不该无故受辱。”
泪眼婆娑望着李氏,郑氏接着道:“妾是悌儿生母,若日后被人知妾如此无能,悌儿于这兄弟之中如何立足啊!”
李氏见郑氏这般模样,心知火候已到,心内窃喜,嘴上却安慰道:“郑阿妹,吾与你一般疼爱悌儿,自是不容悌儿日后受了委屈。今日吾令你往椒坤殿,虽说你平白受屈,却得了昭仪相助,解了荞儿之围。日后只要令荞儿得了太子欢心,那悌儿前程自是无忧。”
郑氏闻言自是不解,疑道:“夫人,那昭仪分明已拒妾千里,又何来其相助荞儿之说?”
见郑氏一脸狐疑望着自己,李氏道:“昭仪赠于皇后那道蒸菜便是其对荞儿的相助…你便安心回去吧,荞儿无事了。”
郑氏心下犹疑,道:“夫人,您此话怎讲?”
郑氏淡淡一笑,道:“你回去好生想想,便可知其用意…”言罢便缓缓歪于席榻之上。
郑氏见状自是不便久留,只得起身行了常礼往偏殿而回。
郑氏方才离去,环丹便急急道:“夫人,您方才何须与郑嫔言明,若其记下昭仪此番相助之情,夫人早前所做之事岂非白费?”
郑氏悠悠道:“吾若不道明,这郑嫔早晚会知郑荞是得了那再醮之妇相助,于其如此,不如吾先道于其知晓,如此郑嫔便会觉吾所谋所计皆是良策,日后自是待吾言听计从…”
第一百回 心所欲(二)
七日之期瞬间即逝。
太子府正殿之前置以七鼎,鼎身饰以饕餮纹,鼎内分别烹煮牛、羊、豕、犬、兔、鸡、鱼,以此为祭。
太子元恂头戴漆纱笼冠,身着玄衣,立于鼎前。元恂身后则是太师冯熙、太傅穆亮、少师郭祚、少傅李冲等,众人皆着以玄端垂首而立。
待巳正一刻吉时一到,鼓乐齐鸣,便有少府监执事上前焚香祝祷。
少府监执事道:“跪!”
众人便齐跪于七鼎之前,由元恂行三叩九拜之礼。
少府监执事又道:“进!”
众人仍伏跪于地,元恂则起身接过焚香执事所呈之香,向南、北、东、西四方行常礼,复又将香插于香炉之内,再回至原位。
少府监执事接着道:“赞!”
只见太常卿王友清行前半步诵祝祷词,待罢,便有几名内侍将五色纸置于香炉旁铜盆之内,继而另一少府监执事便引火将五色纸焚烧。
五色纸燃尽成灰,少府监执事方对众人道:“成,起!”
众人复又随着元恂行了三叩九拜礼,方才起身入正殿。
元宏头戴冕旒,身着玄衣c裳端坐于正殿之中,皇后冯氏头戴金色珠翠凤冠,身着藏蓝色翟衣亦于元宏右侧而坐。
元恂领了众臣向帝后二人行跪拜之礼,待元宏示意众人起身,除去元恂,其余众臣便退于两侧而立。
元宏望着众人,便朗声道:“今乃太子开府之日,不论朝堂、后宫皆欢喜庆之。于朝堂,子恂乃国之储君,于内宫,子恂乃朕长子。不论公私,有国而家,有君而父,子恂义兼二极,自是肩负安邦之责。”
环顾众人,元宏接着又道:“尔等皆为朕肱骨之臣,平日里皆行教导太子之责。太子开府之后便要摄政理事,朕望尔等可忠信行道,尽心辅佐于太子,成就太子经国之才,日后可助朕定国安邦。”
冯熙为六卿之首,自是先行出列,屈身道:“臣等自当不负陛下所嘱,尽心竭力以奉主上!”
待冯熙言罢,众人皆出列齐声应下。元宏微笑颔首,继而示意各人入座。
众人坐定,便有宫婢罗列而入,呈以美酒佳肴。正殿之内鼓乐齐鸣,舞姬翩翩。
42/92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