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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糊明月城——坠珠葡萄【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7 23:07:57  作者:坠珠葡萄【完结+番外】
  她没跟妈妈说,她给祝之宇也买了点纸扎,一辆纸糊的小摩托。
  纸扎店老板的审美品位不好,纸摩托的颜色选的花里胡哨的,祝之繁加了点钱,在手机上找了张哈雷的配色图,让老板把纸摩托改成有质感的炭黑色。
  老板改完色了,祝之繁盯着在风扇前呼呼晾干的纸摩托,觉得不够,又加钱让老板捏了一个同色系的小头盔。
  纸扎店的老板,在厚厚的老花镜片后面笑话她:“哪里那么多讲究啊小囡囡,下面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言下之意:多此一举。
  祝之繁好似陷入某种回忆,茫茫喃喃说:“他右边眉毛上有一道五公分的疤,蜈蚣一样,疤不丑,甚至长在他脸上有点小帅,就是那道疤让他整个人显得又野又痞,好像天生就是做流氓头子的料。那是他买了新车,第一次载我骑摩托时候摔的,在绕山公路上转弯,我们被摩托甩了出去,他第一时间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下巴狠命抵在我的头顶,把自己的脸暴露在外面,那次我的膝盖只蹭破了点皮,而他整个人就这么破了相。”
  她垂下头颅,半阖双眸,艰涩哽咽道:“从那以后,但凡他出门骑摩托,我就盯着他一定要戴好头盔。”
  老板停下手头活计,抬头望了她一眼,“男朋友哦?走了多久啦?你还这么惦记呢,一定很帅吧?”
  祝之繁别过头去,抹掉眼泪:“不,是我的哥哥。”
  爸妈几次摔脸谈离婚的时候,没有人要我,他要我。
  年少时,天地之间灰色混沌,我们曾经相依为命过,她在心里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AN 20瓶;
第10章
  ◎今夜离港( 2)◎
  从陵园出来已经快十点,沪城八月的太阳还是一如既往的五毒俱全,祝之繁还了园区免费供给的烧纸火盆,就在门岗亭子前的长【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椅上坐下歇口气。
  于静梅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给她,又递了一张纸巾让她擦汗,“等下你就和我一起去菜市场,买点菜,中午我们回家吃。”
  江与舟这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正以闲暇松懒的姿势叠腿立在一边,显然一会儿是要跟着去的。
  祝之繁知道于静梅的心思,她回来了,就算不在家里住,但一家人总归要一起吃顿饭的。中国人的饭局,另有一个别称――鸿门宴,既然搁一块儿吃饭,高低总得从宾客的嘴里盘问出点什么。于静梅应该是对“未来女婿”充满好奇与揣测,加之祝之繁这边什么都不肯跟她透底,于静梅内心更是坐不住了。
  祝之繁轻蹙蛾眉,面色不改地婉拒道:“吃饭的事明晚吧,他来沪城了,我带他回去一趟让你见见。”
  那个“他”,不言而喻,于静梅自然知道说的是谁,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堪比染缸,骤红骤白骤紫,下意识暗觑了江与舟一眼,后背都沁出凉汗。
  这女儿果真还是那个性子,一点不怕得罪人。往哪儿带?那是江与舟的房子!就算要带回来,也可以挑个与舟这孩子不在的时候说呀,她这分明是要让江与舟彻底死心!
  没想到她转头却又很假客套地邀请江与舟:“江总来吗?我们家宴,须得借江总的房子作为场地使用,您要是不嫌我们准备的晚宴简陋,明晚一块来家里热闹热闹。”
  江与舟单手插兜,脸庞紧绷,瞳色黑沉无比,且有几分难以嚼透的戾气。
  “不凑这个热闹了。”
  祝之繁没接话,将他视若无睹,笑吟吟地望着于静梅报起菜名,把想吃的菜都念了一遍,水晶肘子、辣炖羊骨、酸椒爆炒鸡胗……多是浓咸辣口的荤菜,与地道的甜口赤酱沪菜风格迥异。
  于静梅疑怪地嘀咕:“你怎么现在喜欢吃这些了?又辣又咸,还不沾素,多不健康啊……”
  祝之繁无辜地眨眨眼,仰脸笑说:“你女婿爱吃。”
  杀人诛心,于静梅狠瞪她一个白眼,很是歉意地朝江与舟投去躲闪目光。
  江与舟似乎忍无可忍,丢下她们母女,径自前往陵园大门口停车场地。
  望着江与舟清冷决绝离去的背影,祝之繁垂肩颓丧靠在长椅上,暗暗蜷起纤指,指甲在手臂的位置缓缓沉沉深陷下去,心头却有一丝释然所在,一上午紧绷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不欢而散。
  ***
  周日晚八点,席岸非的六星游轮在沪城港靠岸,祝之繁和游轮上的大副关系尤铁,游轮在海上具体行驶到哪个位置,老板今日心情如何,皆由大副向祝之繁通风报信。
  游轮甲板一共十八层,拥有国际顶级七星装修套房,购物、享乐配套设施奢靡程度惊人至极。这辆游轮常年游走在多国领海的灰白交界线,拥有多国赌场牌照,更是世界顶尖富豪挥金如土的游乐场,金钱和欲望在这里空前交织膨胀,这里是纸醉金迷的人间天堂,亦是金钱游戏的恐怖炼狱,除非圣人,没有人可以清醒走出这里的繁华与迷醉。
  祝之繁两年前阴差阳错上了这艘游轮,是走入死巷之后的柳暗花明。
  大副给祝之繁提前通了个气儿,老板不知因何事,今晚似乎心情极佳兴致颇高,一个中型规模的赌厅里有人闹事,按照往常,迅速查清闹事人的底细,无足轻重之辈是要受些教训的,没想到在查清对方只是个鸡犬娄娄之后,老板今晚非但没有给他点“颜色”,反而亲自很体面地拍拍对方的肩膀,让他一会儿从沪城港安静滚蛋。
  众人心里暗自发喟:沪城港难道是什么福地?老板今晚心情好的也太让人大跌眼镜了,换成平时,一个赌厅里不入流的闹事瘪三,底下有的是人替老板去收拾,何必老板亲自下场给体面。
  大副在电话里凝重地对祝之繁说:“你瞧瞧,你下船也就十天不到,老板的脸黑成什么样了?老实说,你下回还想从这上面下去,怕是难了。为了这次帮你瞒天过海回沪城,我们这些平时跟你要好的,哪个不在老板面前被骂得狗血淋头?”
  祝之繁却胸有成竹地道:“给姑奶奶我放你十万八千个心,一会儿我去接席岸非,没准他还要给你们统统升职加薪。”
  大副不信:“吹吧你,没人头落地就不错了。泥菩萨过江,你瞧瞧等会靠岸,他逮着你,你要怎么自圆其说!”
  祝之繁吊儿郎当地用肩膀夹着手机,出门之前对着客房里的落地镜,仔仔细细地搽上浆果色浓艳口红,欣赏自己今晚的盛装打扮,频频满意地颔首点头。
  镜中之人长发妩媚,肤若凝脂,两弯柳眉温婉浅淡,水晶流苏耳环修饰脸型,衬得一张小脸我见犹怜,纤细腰身在绸缎质地的连身裙之下堪如弱柳,是极为精心的一次装扮。
  挂了大副的电话,祝之繁拎上手包,细腿勾上房门,便下楼打车出发沪城港。
  八点还差五分,祝之繁已经在码头西侧等候。
  席岸非的游轮可满载七千人,现在国内暑假正值热季,也有其他游轮靠岸、离岸,码头离散吞吐的游客量不小,祝之繁有先见之明提前叫好车,多付给司机一点等客费,车子在码头西侧出口位置。
  八点过一刻,坐在出租车里的祝之繁,看见了自远处款款而来的席岸非,身型颀长,上身是松懒矜贵的高定polo衫,下身西裤笔挺,整个人气质迷离,糅杂着离经叛道的野痞与儒雅。
  很难相信,这世间竟会有一人,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中庸得如此水乳交融。
  祝之繁跳下车,并没像八爪章鱼一样跳粘上去,给席岸非来一个大大的熊抱,而是退避三舍地连连吓退说:“我妈请你吃个饭,你用得着这样假模假式?啧啧,手上拎得都是些什么,便宜死我妈了!”
  游轮上有一线高奢品牌入驻,席岸非出手“大方”,居然提了满手的见面礼,脸上擦的、手上戴的、身上穿的、肩上背的,祝之繁看得肝颤,都不太敢细算这些东西到底得值多少钱。
  “你不是说我今晚的身份是你的未婚夫?”席岸非似笑非笑地问道。
  “那也没让你现在就下聘礼啊!”祝之繁干瞪眼。
  席岸非懒耷宽肩,喊她快把这些东西塞到后备箱,码头人山人海的,一会堵车得堵到天边去。
  祝之繁很有眼色地哈腰接过他手里的纸袋,赶紧撇清干系道:“东西是你送的,不能叫我给你转账啊!”
  江与舟的眼镜已经够她喝一壶的了,再承担这些送礼费用,她上哪儿弄那么多钱去?卖了她,都筹不到这么多钱!
  席岸非挑了眉戏谑道:“你下回可以再不见棺材不落泪一点,这些东西当然要记在你的账上,反正这两年你也从我这弄走不少钱,这么点东西你还买不起了?”
  笑面虎开始慢慢露出阴森可怖的獠牙了。
  祝之繁一边往后备箱装东西,一边大为叫屈:“我教你英语,一节课才收你三十美金!你看看你买的东西,光一个包都五万了,你这是要我的命!”
  席岸非后槽牙咬得梭梭响,磨齿切切,凶相毕露,狠捏了她的后腰一把:“你这是找死!我是谁?你敢使唤我当你的婚托?祝之繁,你真是长了熊心豹子胆!八点游轮到岸,你跟船上吃里扒外的东西暗通款曲,七点半给我打电话让我‘临危受命’当你的狗屁未婚夫,你他妈脑子里一天天装的都是些什么突发奇想?还是你一早就算计好,就等着把我玩的团团转?”
  席岸非气得胸腔剧烈起伏,气血翻腾沸涌,“私自下船从新加坡飞回沪城,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办的护照和身份?还想瞒天过海,船上少只蚂蚁我都清清楚楚!”
  祝之繁被骂得哑口无言,不知为何,突然满腹委屈,粉腮有两串清泪缓缓下坠,她低着头,不让席岸非看到她的眼泪,把最后一只纸袋塞进车里,闷腔道:“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这次不回来,或许就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她哭了?
  席岸非微微僵硬地敞开宽肩,有几分郁闷与无奈,铁汉柔情地叉起腰,略张开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今晚看到她活蹦乱跳地从车上蹿了下来,他近十天恶劣到极致的心情总算稍霁。
  码头人来人往,她长发飞舞地出现在人群之中,妆容明艳动人,裙摆轻盈,腰细如伶,瞧得出是细致打扮过才来见他的。
  可一想起她拿捏他时的没心没肺与顽劣可恶,席岸非简直恨得牙痒而无处下手。
  冷眼瞧着她的香肩因噎泣而在夜风里细微抽动,长睫缀了碎泪珠,染了露水一般晶莹,席岸非心底很是拿她没办法的挫败。
  “上车!”他没好气地道。
  假装不甚在意,从牙缝里不情不愿挤蹦出:“你跟你妈怎么说的,我们下个月婚礼?”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应该是明天 22点或2 2点更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AN 20瓶;透明不透明 30瓶;
第11章
  ◎今夜离港(2)◎
  祝之繁从没想过,时间不过横流了五年,却已经将不事家务的母亲练就了十八般生活武艺。从小到大,家中一直有保姆或者钟点工,妈妈于静梅连厨房的燃气总阀门开关是哪个都不太清楚。
  印象中,上回吃到母亲做的饭菜,还是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是搬家的那天。
  住上洋房豪宅,于静梅有一种人生突然豁然明朗的神清气爽,撩袖捋腕,心血来潮为家人亲自下厨,最后换来的是祝平凡他们三张苦哈哈的一言难尽笑容。
  她做菜是不好吃的,不是盐搁多了,就是老抽当成酱油放,一盘菜黑乎乎的,碳化后的惨状,几乎没有卖相可言。
  今晚赴宴,祝之繁有心理准备,甚至自助式地半路买了点熟食捎回洋房。
  于静梅早在门口翘首以待,接过祝之繁递来的熟食,迟滞转过头,不甚自在地对女儿身旁之人招呼道:“进来坐呀,别在门口杵着,外头热。”
  目光是暗蓄赞许和惊艳的,与之前假想的轻狂浪子形象大相径庭,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对方的生意底细,眼前这位俊儒脱凡、气质凛然无尘的青年,于静梅大概会更加青眼相睐。
  昨晚翻来覆去一夜难眠,这会儿见到真人,悬着的心总算尘埃落定。
  把人领进门,于静梅面上冷冷淡淡地喊他们去洗手吃饭。
  祝之繁目光掠过餐厅的圆桌一眼,桌上饕餮竟香色宜人,有几道她钦点的肉菜,摆盘居然还如雕梁画栋一般,是精心设计过的,像模像样缀以零星雕花萝卜和铺底生菜。
  那一桌子菜,居然出自于静梅之手,祝之繁心叹:家里厨房莫不是找人开过光?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母亲都开了窍,俨然一副师出大家的气派。
  三人在餐桌前坐定之后,于静梅嘴里的铡刀,头一刀便直朝要害处落铡:“婚礼具体是下个月几号?”
  于静梅有些拗口地喊席岸非“小席”,“小席啊,你是哪里人?听你的口音,似乎离我们沪地不远。”
  席岸非平时身处高位,统领游轮上近五百号人的生计,在他的地盘何时恭敬悦色侍人过,此时竟含蓄虔谦地回复道:“婚礼在下月二十号,我是昆山人,是离沪城不远。”
  于静梅若有所思,淡漠“哦”了一声。
  一顿饭下来,于静梅明面上态度依旧冷淡,可偶尔还是有往席岸非面前骨碟布菜的动作,这在祝之繁看来,已经是于静梅对这门婚事的默认应允了。
  都说知女莫若母,而子女何尝不是对父母的脾气性情了若指掌,如果于静梅内心坚决反对,或许席岸非在没踏进祝家大门的时候,就已经被一盆泼头冷水赶出去了。
  而在于静梅看来,祝之繁带回来的男人,是有几分读书人的气度在的,全然不似想象得那般粗野与世俗,好像他不是在做着那种灰暗潮湿的地下生意,他的职业与身份,是可以拿到阳光下面晒一晒,沾点儿阳光曝晒后的清朗与干燥的。
  于静梅没有下海经商之前,有点文艺气息在,虽然学的是法律专业,但她少时酷爱读书,文学功底不赖,上呈法官的文书陈词里,总有一些女性知书识礼的柔美与感性影子。这一点来说,与身在泥淖却诗书傍身的席岸非,有些许气味相投之处。
  两个人只要气味相投,就是有缘分,而世间万物,最挣不脱、逃不掉的,便是一个缘字。
  于静梅承认,跟眼前这个谦逊尔雅的孩子是有缘的。他一整晚都在暗察声色,倘或她与女儿汤碗里的汤水见浅,他便主动起身添置两勺;倘或繁繁为着旧事不依不饶,冲长辈出言不逊,眼见着饭桌的气氛就要败兴下来,席岸非便主动说起一个什么趣事,逗得她们母女二人格格作笑,方才的剑拔弩张顷刻烟消云散。
  他一整晚都在为她们母女斡旋,可以称得上煞费苦心,于静梅不是不领他的情,只是觉得他要是寻常人家出身的孩子,能与繁繁过着普通人的平凡日子,或许他与自己之间的缘分会更深一些。
  这顿饭结束之后,于静梅在门口送别两个年轻人,终于还是流露出来今晚除了冷漠与排斥之外的表情,她的唇角向下牵引,似乎地心引力在这一秒突然开始有了额外的磁力;眼角也是干涩的,仿佛被大门口花盆里的泥沙硌得迷离;而脸颊上的腮红,不知什么时候溜跑去了她的鼻头,她此时像是一位鼻炎患者,终日为鼻头酸胀发痒所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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