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连儿子都生不出的女人,活着有什么用,都不如家里头的母鸡会下蛋。”王大娘见女人垂着头一言不发,也有些火了,直接上手扯住她头皮就往地上拖。
“没死就赶紧出来,我儿子马上就要回来了,要是吃不上饭我就打死你个赔钱货。”
才刚消化完记忆的宋无囍看着因为生了儿子,自觉高人一等的精明女人,正是刘春凤名义上的婆婆。
想到原主就因为生了个女儿,不但连见上一眼的机会都没有,还得要拖着刚生育后虚弱的身体给他们做饭。
眸底杀心四起的宋无囍攥住那只欲扇她脸的巴掌,一个用力将其折断,眼神冰冷像来自地狱:“怎么,难道你不是女人。”
冷不丁被这双眼睛给吓到的王大娘啐了她一口,忍着钻心的疼痛,满脸骄傲:“我生出了儿子,我和你不一样。”
在念儿村里,生不出儿子的女人完全不能称得上人,连家里下蛋的母鸡,地里干活得老黄牛都比他们金贵。
想要得到婆家的尊重,行啊,生出个儿子,生不出就一直生,要是生出女儿就扔进村里修建的婴儿塔。
要是村里没有女人,那就出去买回来,继续生儿子。
宋无囍见她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冰冷嗜骨的语调在她耳边响起:“所以你就给我去死吧。”
“你,你想要干什么!我告诉你!等我儿子回来了,信不信我让他打死你。”王大娘恐惧的威胁才刚说完,脖子就被宋无囍咔嚓一声扭断,泛白的瞳孔狰狞凸出,仿佛见鬼。
清眸逐渐染上疯狂暗色的宋无囍转了下脖子,记忆中,刘春凤的苦难都是从王大壮将她拐回来后开始,就连这村里的女人大部分都是这样来的。
被拐来的女人等生下儿子后不是开始助纣为虐,迫害其他女人,就是不愿意认命后被活生生打死,被折磨得疯疯癫癫。
“好啊,在你儿子回来之前,我先送你上路。”如今宋无囍脑海中的记忆又全被这个叫刘春凤的女人所霸占,那她今日当一回刘春凤,为她出了这口恶气又如何。
何况刘春凤刚诞下一女,那女婴很有可能就是小宝!否则她为什么会寄生在刘春凤身上。
还围在王家院子里伸长脖子往屋里瞧热闹的人,等了那么久,还没见到王大娘同往日扯着刘春凤的头发骂骂咧咧出来时。
刘春凤倒是自个走出来了,身上一股子刚生完孩子后残留的檀臭腥臊味,穿的衣服血迹斑斑,瞧着就晦气。
有几个生了儿子的女人笑着贬低,以此获得优越感:“我就说这女人啊,还是得要打,要不然不打不老实,那心也得跟着野。”
“生出个女儿还以为自己有多金贵,不都是贱命一条,要我说啊,还是我的肚皮会生,一连生了三胎都是带把的,连我相公和婆婆都夸我有本事呢。”
“听说刘春凤又生了赔钱货,赔钱货就应该放在婴儿塔里烧死才对,看他们以后还敢来我们村子不。”
脏污头发遮住大半张脸的宋无囍听着他们身为女人,却处处贬低女人的嘴脸,只觉得恶心。
抬起头,从她这个角度正好看见村里最高的一处建筑,眉心紧蹙。
婴儿塔,又名女婴塔。
只要是村里生了女儿的人家都会将女儿扔进里头烧死,久了,就连夜里都能听见女婴凄厉无助的惨叫声。
像这种重男轻女,封建余孽严重的村子,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而且史书中曾有过记载,婴儿塔的风气始于千年前,后被一女修认为过于残忍,有违天道,那名以杀入道的女修接连屠杀了上百个建有婴儿塔的村子,自此世间在无婴儿塔。
但她如今所处的村庄还建有婴儿塔,塔身规格半新,难不成…………
要知道梦魇能将人魇住,都代表那是她最深处的阴暗,不愿让任何人轻易触碰的流脓伤口。
他们见宋无囍从出来后就一直不吭声,嘀咕道:“王家媳妇怎么不说话了,该不会是傻了吧。”
“我听说张家媳妇也是因为一直生不出儿子后疯的,我看啊,这王家也得要出去绑一个媳妇了。”
“你哑巴了。”有人看不惯她生了个女儿还敢站在这里,就伸手推了她一把。
宋无囍这具才刚生产完的身体就像被蛀空的枯木,轻轻一推就哐当一声倒地,一滩污血从她身后淌开。
随后只村民看见一根根漆黑带刺的藤蔓从宋无囍周边破土而出,快速地拖走离他们近的生物,贪婪地吸食着血液。
“啊!”
“这,这是呓桦什么东西。”有人尖叫出声,满脸皆是恐惧。
宋无囍站起来歪着脑袋,手指抚上枯黄的脸,吃吃地笑着:“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哦,希望你们会喜欢。”
“妖怪,她是个妖怪!!!”他们想要跑的下一刻,早已沦为藤蔓的盘中餐。
刚在外面干了一票大的男人们回村时,远远地就听见村里女人的恐惧叫声。
“快逃!王家买回来的那个女人是妖怪,是妖怪。”
“林婶子,我家怎么了。”肩上扛着一个女人的王大壮拦住人,皱着眉头问道。
被拦住的林婶子跑掉了一只鞋,哆哆嗦嗦道:“大壮啊,你家买回来的那个女人是妖怪,是妖怪!”
“什么妖怪,这天底下哪里有什么妖怪。”王大壮听了,嗤笑一声,只觉得可笑,别是多喝了几杯马尿都出现幻觉了。
与此同时,那些数量庞大,肢体灵活的藤蔓跟着钻出村口,快速将那些意图逃跑的人抓回去。
藤蔓枝上生有无数尖嘴,将人缠住,尖嘴就会吸附在皮肤上,不过片刻就将人给吸成一具干尸。
村里的男人哪里见过这种恐怖的生物,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往后跑。
可他们跑得在快,又如何抵挡得住藤蔓抽枝的速度。
披头散发,赤着脚的宋无囍赤着脚来到这座用来焚烧女婴的婴儿塔,掌心凝聚一团幽灵鬼火。
还未靠近,就听到了无数婴儿被烈火焚烧时的痛苦惨叫,他们满怀期待地降临世间,还未睁开眼看一眼花红柳绿,谁知道先等来了这样的下场。
“小宝,对不起,这一次是娘亲来迟了。”
随着婴儿塔的倒塌,点点金光随着雨水落下。
是他们离开的欣喜,也是他们对她的道谢。
走出念儿村的宋无囍还没走远,隐约听到了附在她耳边的女人,轻声说的:“谢谢。”
紧接着画面再一转,满天黄纸白幡成了这里的唯二色彩,震耳欲聋的哭喊声,叫灵声,撞钟诵经声,空气中流转的香烛纸钱,无一不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远处的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人不是人。
不像城,更像坟墓。
咬破舌尖的宋无囍深吸一口刻入心肺的寒气,抬脚离开偏僻旧巷,来到人多的街道上。
发现往来者大部分皆是面色灰败,肢体枯槁,浑身透着了无生机的死寂,就像一场大雪过后的白蚁蛀枯木。
貌似人,而非人,用最恰当的词来形容,无非是行尸走肉。
满城疮痍,饿殍万里,夜深月隐,僵鬼出没。
所谓饿殍,就是一整张皮覆在骨头上,手无掌,臀无肉,仅由盆骨相撑,大腿比小腿细,因为大腿骨有一根,而小腿骨有两根。
鼻翼耸动的宋无囍嗅着空气中流转的香烛纸钱,好看的眉头跟着皱起:“这里是?”
“这里是祁山城哦,你是外乡人吧。”一个穿着桃粉襦裙,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从他们身后钻了出来。
少女鲜嫩清丽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扫除了她眼中阴霾,给灰败尘埃中添加一抹艳色。
闻言,攥得骨指泛白的宋无囍呼吸霎时加重。
祁山城
祁山城又名鬼城,隶属于阴间,也同婴儿塔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中,为何小宝的梦境里会接连出现千年前的场景?
宋无囍还清楚地记得,有关于祁山城的一句注解:黑夜来临,阳人避让,阴靈出没,有一人族专为鬼界办事引路,世称阴阳引路人。
结合前面的婴儿塔,难不成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千年前!
宋无囍还想要再多问点这里的情况,但先前的小姑娘也跟着消失不见,仿佛从未来过。
为今之计,得要尽快找到与她一道进入小宝梦境的大宝才行,因为宋无囍发现这个梦境诡异得不正常。
母子之间多有血脉羁绊,以她血为媒介。
血珠至指尖逼出,化成一只翩跹飞蝶。
原本直行的飞蝶,忽然快速转身往旁边街道拐去,最后停留在一个小贩面前。
小小的摊位前,留白髯,戴斗笠的老者面前正用竹笼装着一条遍体漆黑的小蛇。
身体盘缩成蚊香的小蛇不过三指粗,两颗獠牙被粗暴的磨平,神色蔫蔫,脑袋钝圆,嘴巴扁扁,看着就不怎么聪明。
原本萎靡不振的小蛇对上宋无囍的视线,顿时蛇瞳瞪大,蛇尾绷直,随后又扭扭捏捏像准备出嫁的大姑娘用蛇尾遮住它缺了半颗的獠牙。
打一个照面,宋无囍就认出笼子里装的是谁。
摆了大半日摊都无人问津的老伯见来了生意,搓着粗手,呲着一口烟燎黄牙吹嘘着介绍:“小姐可真是有眼光,这条蛇可是俺在山上辛辛苦苦等了一个多月才抓到的,传闻有祥瑞之兆,放家里能镇宅守财,放在店里能财源广进,要是赠予有情人,必定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
“老夫观我与小姐有缘,就。”老伯伸出五根手指头在他们眼前晃了晃,“五十两银子卖给你怎么样。”
“五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虽然普通金银对宋无囍来说并没有多大用处,也不代表她就乐得当个冤大头。
“价格虽然贵了点,毕竟物以稀为贵,何况俺家这条蛇可不是普通的蛇,乃是上古祥瑞所化,俺开价五十两,俺都还嫌低了。”老伯见这小姑娘就差指着他鼻子开骂,布满皱褶的面皮子气得几乎拉平,脸色酱紫中透着赤红。
翘着胡子,将他的宝贝蛇挡在身后:“你要是嫌贵不买就好,别挡着俺老头子继续做生意。”
被挡住视线的蛇不满地钻着脑袋,伸长脖子往娘亲看去,心里也急得不行。
要是娘亲真的认不出是他怎么办啊,都怪他贪吃那只死老鼠,要不然他也不会被抓。
宋无囍对上大宝可怜巴巴的眼睛,决定不再逗他,直接取出五十两银子扔过去。
“还是这位小姐有眼光,俺别的不敢说,但这条蛇,小姐们买了回去,保证物有所值。”一个上午都无人问津的老伯接过银子,脸上褶子笑得越发真情实意。
“救命!”
“僵尸!有僵尸出现!”忽然,不远处传来响彻天穹的呼救声。
本是艳阳高挂的城外三里破庙,正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瘴气中,褐尸虫,黑衣鸹停留枯枝,几条垂枝骨蛇听到脚步声,嗖地钻进窟窿棺材。
密林中,是几个穿着道服的年轻弟子正持剑对抗几个衣衫褴褛,肤黑体僵的人形物状。
雾深瘴重,竟连他们的身影也开始逐渐变得模糊化,唯剩刀剑入骨,声声惨叫。
“救命!快救我们!”他们听到迟来的脚步声,就跟攥紧一根救命稻草的野猪般拼命嚎叫。
“娘亲,我们现在怎么办啊。”第一次遇到这种危机的大宝下意识看向娘亲。
“先救下他们再说。”修道者被感染尸毒后可比普通人难对付多了,况且多个人,多个帮手。
宋无囍一入迷雾,浓重的腐烂腥臭味熏得她眉头紧蹙,不忘为正到处乱看的大宝做科普:“鬼僵惧阳,火和糯米,记住。”
摆摆蛇尾的大宝点头:“记住了。”
“不要乱动。”宋无囍刚说完,闻到活人气息的鬼僵迅速扭动脖子九十五度,紫红长舌坠地,凸出无眼珠的白瞳齐刷刷转过来。
尸吼刺耳如魔音,又像咀嚼骨头时的嘎吱嘎吱。
第39章
“大师兄, 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肯定会没事的!”远处,以为得救的血污少年惊喜道。
被称为大师兄的少年足尖点枝, 借力往后空翻,宽袖甩出指尖银针,一脚踹飞准备偷袭的鬼僵, 飞溅的污血喷了一脸, 无所谓地擦掉:“嗯,不过还是得要小心。”
毕竟这些鬼僵有多难缠,他们早就领会过了。
迷雾中的大宝发现那些鬼僵完全不会朝娘亲攻击,甚至在娘亲靠近的那一刻会恐惧地后退。
还未等他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漫天冰雪铺天而来, 非三尺之冻。
庞大的冰系灵力居然让在场之人不自觉升起跪地的臣服, 更惊讶修真界何时又出了那么一位大能!
随着冰雪炸开, 也炸开了盘绕在林间久久未散的薄烟灰雾, 大片阳光争先恐后洒入林翳小道,照得满林阳春白雪,也照出一僵残肢。
原本虎视眈眈的黑鸹 ,灰蛇怯怯而离。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 趴在娘亲肩膀上的大宝正用他那被磨平的牙齿, 对着其他蛇炫耀的嘚瑟:“你们看见没有, 这是我娘亲,我娘亲是不是很厉害。”
“我告诉你们, 像你们这样的笨蛋小蛇, 要是以后好好修炼还可以, 但是你们肯定不会像我一样拥有一个那么好, 那么厉害的娘亲。”
大宝说的气蛇的话, 差点儿没引起蛇愤,好冲过去揍他一顿!
得救后的几人顾不上原地调息便朝他们走来,双手握拳致谢:“多谢前辈救命之恩,若是前辈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必定竭尽所能。”
“就是不知,前辈如何称呼?”顾寻的目光落在宋无囍的脸上,眼底闪过片刻的惊艳。
眼前女子生得绿鬓淳浓染春烟,本应是艳秾之姿,偏生气质清冷流风之回雪。
大宝察觉到对方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娘亲身上,顾不上娘亲说的躲起来,钻出小脑袋呛道:“你不知道问别人名讳前,自报家门是最基本的礼貌吗。”
“对不起,实属在下疏忽,我们是青符宗的弟子,在下名唤顾寻。”少年并不在意他的冷怼,只是将姿态又放低了一分,更不好奇一条普通的小蛇为何会口出人言。
因为在灵气磅礴的大动荡时期里,不单单是妖兽容易成精,就连路边的花草,家养的牲畜都会在某一日修成人形。
闻言,原本轻抚衣摆残灰的宋无囍动作停顿,随后变成指腹摩挲。
顾寻,曾被称为九阳大陆千年来最有天赋的符修大师,相传此人性子极为古怪,且令人捉摸不透。
前来求符者,还得遵守他的奇怪规矩。
留下一样东西,有可能是一根手指,一根头发,也可能是一条胳膊,一条命。
因为这亦正亦邪的做法,一度被正道人士唾弃为魔修。
不过………
顾寻早就死了一千多年!还是死在当年的三界大战中!但他又口口声声自称青符宗顾寻?难不成亦是同名同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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