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初弯腰,狠狠咬了下她的嘴唇,舌尖撬开她的牙齿。
带着一点粗暴意味的吻,是痛的,但让人喘不过气。
他把人拎起来,扔在高处,让她坐着,他仰头看她,拍了拍她的脸:“痛吗?”
痛了就长记性了。
祁免免近乎诚恳地摇了摇头:“不痛。”
本来想教训她两句的季淮初顿时卡了壳。祁免免顺势跳到他身上,像个挂件一样:“我看见你,就觉得太喜欢了,人类对太强烈的情绪都有本能的危机意识,我不是故意咬你的,你可以理解为自我保护。”
季淮初哼笑:“那你还是喜欢别人去吧!我还想多活两年。”
第4章
“我不喜欢别人。”她蹭蹭他侧脸,“我只喜欢你。”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花言巧语。”季淮初没把她从身上扯下来,托抱着她往餐厅去。
她小时候挺不听话的,不怎么爱说话,一说话也都是些别人不爱听的。
祁免免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也没有什么人听我说话。”
“今天这么老实,有心事?”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想起了一点小时候的事,不高兴。”
“那就别想了。”
“嗯。”
对话戛然而止,季淮初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烦闷,似乎觉得她应该说些什么,但又突然发现,她的确从小就没有倾诉欲。
他感觉到一种割裂感。
他对她谈不上喜欢,却处处纵容,甚至允许她成为自己法律意义的妻子。对亲密行为更是毫无抗拒。
就连沈助都以为他们之间恩爱缱绻。
午饭吃得很安静,她难得老老实实没有作妖,只是吃饭的时候给他夹了菜:“大郎,吃药。”
季淮初瞥她一眼,却只是问:“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
“不用学,天赋异禀。”祁免免随口答道。
季淮初哼笑一声,却没有反驳,她的确有资格说这句话,所以大学既不出国也没有进国内顶尖的大学,最后选了一个普通大学读哲学的时候,她的父母对她极其失望且愤怒。
那次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冲突,但他记不清了。
他很努力地回忆了一下,然后脑袋再次隐隐作痛。
*
季淮初下午没有去公司,让助理安排了复诊,母亲听说后也跟来了。
他的后脑勺有一道疤痕,现在已经愈合了,缝合的时候极小心,但还是有一道掌宽的狰狞印记,隐没在发间。
他头疼的后遗症大概就是那时候来的。
他从病房醒过来的时候是二十二岁的一个冬天,单人病房不大,挤满了人,祁免免缩在最角落,她身上好像有一道屏障,总是在人群里格格不入,他一偏头,正好看到她脸色惨白,他朝她“哎”了声,她眼神迟钝地转过来。
他说:“生病了?”
她身上很少会有这么浓烈的脆弱感。
周围人都不说话,表情古怪地看着他。
祁免免摇摇头,突然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他丢失了部分记忆,大脑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受伤前的事,医生说是大脑损伤的后遗症,具体情况还要看恢复情况,可能过几天就恢复了,也可能一直不恢复。
母亲说他是高空坠落,中间有缓冲,所以没有造成悲剧,但脑袋磕到了石头,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大脑损伤。
出事的时候祁免免就在旁边,监控里,她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连惊恐都没有。
母亲甚至给了她一耳光,质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警察做了取证,最后证实祁免免没有伤害他,但季家人仍然对她抱有防备心。
可季淮初醒过来,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第一句话也是关心她。
母亲坐在他床边,红着眼:“你到底着了什么魔。”
季淮初失笑:“我还挺讨厌她的,只是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总归不一样,你们也不要把她想得那么坏。”
母亲的声音陡然升高几个度:“她还不坏?”
季淮初微微蹙眉:“妈你对她偏见太深了。”
祁免免只是性格古怪了一点,她的父母不厌其烦地在外人面前诉说她的难教养,她六岁之前一直寄养在爷爷那里,海岛风景怡人,但人不多,她从小生活在那边,无人管教,养成了一身父母认为不好的习惯,为此狠狠修理过她,但她顽固不化,后来甚至又被丢去海岛,一年半后爷爷去世她才又被送回来。
母亲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了句:“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吗?你那天出门前,挺生气的,还跟她吵了一架。你说她要敢什么就再也不管她了。”她有些恨自己没有仔细听仔细记,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害自己儿子变成这样,她就是死也不会原谅她的,“即便不是她,也跟她脱不开关系,你以后还是离她远一点。真也不怪她爸妈打骂她,生个这样的孩子,简直是冤家。”
季淮初摇了摇头,旋即又说:“你不相信她,难道还不相信警察吗?都说了是意外。”
再后来,他的记忆断断续续恢复了一些,但事故发生前后的事,他一点也记不清了。
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警察调查后没有发现任何人为的痕迹,最后判定为意外事故。
祁免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更没有解释,只是低着头,跟季淮初说了一句对不起。
祁父祁母从小就她管控严格,夫妻两个当着季家人的面将祁免免数落得一文不值,强迫她道歉、鞠躬。
这次她难得没有跟父母顶撞。
这场面演绎过千百次,从没有一次让季淮初觉得这么刺眼过。
祁父祁母大概是觉得他们把孩子狠狠批评一顿,季家就不会追究了,尽管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祁免免和他受伤有关系。
对于维护自己脸面比维护孩子更重要的人,对孩子来说,未尝不是一种伤害。
所以他总觉得祁免免性格古怪和父母的教养方式也难逃关系。
季淮初的母亲叶蓉从那时起就对祁免免一直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出于一个母亲对孩子本能的保护。她不觉得祁家夫妇有什么问题,对于一些难教养的孩子,总是要用着非常规手段的,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从小到大,祁父祁母为了祁免免也是操碎了心。
两家议婚的时候,她第一个不同意,但季淮初坐在那里,面容冷静地阐述了自己答应结婚的原因:“我今年二十七,接手公司并没有多久,因为高层变动且实际掌权人过于年轻,股价一直动荡,如果能有一段稳定的婚姻更有利于股价的稳定,你们不是也一直在给我物色合适的对象吗?”
只是他并不热衷相亲,对陌生异性毫无了解的兴趣。
“祁免免对我来说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尽管你们不喜欢她,看不到她的优点,但她其实是个规则感很重的人,她想结婚,即便不喜欢我,也一定会努力经营婚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爱情更牢固。”
季家不需要商业联姻,季氏摸爬多年,早就稳若泰山,它有一套自己的运作体系,且在不断优化升级,不需要费多大劲,所以他接手得还算顺利,虽然家里一直希望他能早点成婚,但也没有强迫过他一定要牺牲些什么。
叶蓉最后还是松了口,她一向不过多干涉孩子,很早就承诺过两个孩子的婚事由他们自己做主,更何况自己的大儿子向来主意正,他想做的事,没有人拦得住,她并不想和孩子闹得太僵。
也或许是那件事过去太久了,她对祁免免的敌意浅淡了很多,这些年祁免免也变了很多,尽管大多数时候还是古怪,但大体看起来还是讨喜多了。
复诊的时候她看到季淮初一个人,不由问了句:“中午不是回家吃饭了?免免怎么没陪你一起。”
“她不喜欢医院,而且我也没跟她提。”季淮初有专属的医生,这会儿在治疗室等着他,他和母亲并肩走进去。
叶蓉对于儿子一直不能彻底恢复记忆耿耿于怀,尽管已经无数次劝说自己淮初的婚姻既然已成既定的事实,那接受才是最好的结果,不然以后相处不好,难做的是儿子,但她还是忍不住带了几分怨气:“好像谁喜欢医院似的。”如果不是她,儿子也不用这么些年了还要定时来医院复诊。
季淮初没有回答,走进去和郑医生握了手。
“最近头还疼吗?”医生见面就问他。
季淮初扶着母亲坐在旁边的陪伴椅上,然后自己才坐下来:“最近有频繁的迹象。”
“突如其来的吗?有没有什么触发的点。”
季淮初思考片刻,轻摇了下头。
“可能是和事故有关的人和场景,没有想起什么片段吗?哪怕是一种潜意识的感觉……”
季淮初继续摇头。
医生也觉得棘手起来,他这样的,实在有些罕见。
叶蓉急忙问:“大脑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有后遗症。
难道是手术不太成功?
郑医生看出了她的疑虑,忙笑着拍了拍叶女士的胳膊:“您放心,手术很成功,大脑也没有造成任何永久性损伤。这样吧,我写个转诊单,去心理科再看一下。”
*
季淮初从诊室出来的时候,祁免免就在外面坐着,她安安静静的时候很具迷惑性,像是某种脆弱的易折的植物,让人怜爱。
但其实是朵艳丽的食人花。
“你怎么在这儿?”季淮初低头问她。
“妈有急事先走了,叫我来陪你。”祁免免抬头,看着他走过来,伸手牵住他的手,然后才慢吞吞站了起来,“走吧!”
季淮初知道,母亲还是在埋怨祁免免,甚至总疑心她这几年对他的殷勤都是愧疚作祟。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季淮初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简单的复诊而已,我妈她比较小题大做,不用理会。”
“医生怎么说?”她问。
“没什么进展,老样子。”季淮初侧头看她,“一点也想不起来,要不你给我讲讲?”
“或许就是我推你下去呢。”
“那你挺厉害的,到时候家产可以多分割点了。”
祁免免终于笑了声。
“哥哥。”
“嗯?”
“你好爱我。”
“你想多了,为民除害。”
第5章
季淮初一直没有去深究出事那天发生了什么,他在病房里躺了很久,伤口反反复复,脑袋动一动就疼,那时候常常做噩梦,都是坠落失重的场面,还有一些模糊的完全拼凑不出场景的碎片。
睡不好,频繁惊醒,有时一睁开眼就能看到祁免免。
她那时在市郊读大学,常常偷偷跑过来,她并不会像别人那样嘘寒问暖,连基本的问候都不会,只是坐在那里出神。
季家人对她并没有太多好脸色,因为她这样看起来更像是出于愧疚的补偿心理,但却除了在这里待着,什么都不做。
季淮初没有赶她走,也没有和她多说什么,只是偶尔会问她,饿不饿,吃不吃东西,要不要躺一会儿。
仿佛她才是那个需要照顾的病人。
他只是没来由觉得疼,看见她这样就觉得心脏肺腑都是疼的。就好像无论她做什么,都有人觉得她怪异可恨,而哪怕受伤的是自己,他依旧会觉得心疼。
或许是某种奇怪的移情作用。
又或者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深刻的而他已经忘了的事。
但大部分的记忆他还是记得的,他从中找不到太多的蛛丝马迹。
两家门挨着门,祁父祁母虽然也有一些投资项目和公司,但他们本职工作是学术研究,两个人经常需要去出差,常常一起消失很久。
她比他要小两岁,刚带回来的时候,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更孱弱一些,小孩子长得漂亮很容易惹人怜爱,但祁家上上下下对她都有一种怨恨和恐惧,仿佛她是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她生出来的时候父母都在事业的关键期,两个人都没打算要孩子,但因为发现的时候月份太大,祁母身体欠佳,做引产恢复期也会很长,犹豫着,最后便只能生下来了,孩子还没有满月,母亲严重的产后抑郁和焦虑,便将孩子送去海岛上养老的老太太老爷子那里,请了月嫂和保姆照看,顺便也陪伴老人家。
祁老爷子是个学术疯子,退休在大学做客座教授,常常有些匪夷所思的研究课题,因为备受争议被学生投诉,最后离职彻底退休了,他精力充沛,对生活充满热情,著述颇丰,退休后一直在写作,发行了许多畅销心理学科普类的书籍。
自从送了祁免免过去,他们的生活仿佛重新找到了支点,祁父祁母的事业也蒸蒸日上,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大约祁免免六岁的时候,祁家才在江城定居,就住在季家隔壁,那是一栋八十年代的洋房,重新整修过,原主人迁居回祖宅,便把这个房子留了下来。
因为一些特殊的缘故,祁家和季家有一些人情往来,于是也算两全其美。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祁免免坐在沙发上一直盯着桌子上的插花看,那是母亲随手插的几朵荔枝玫瑰和山楂球,他问她喜欢花?
祁免免点点头。
母亲随口说了句:“小姑娘挺腼腆的。”
祁母愁苦道:“被爷爷奶奶惯坏了,没什么礼貌,我正愁怎么掰回来呢!”说着,扯了她一下,“哥哥跟你说话呢,哑巴了?”
祁免免抬头看了祁母一眼,那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没有顺从,也没有怨恨,她似乎只是困惑不解,最后皱了皱眉,然后偏过头去,继续看着花。
祁母无名火起,压着怒火凑过来她耳边:“回去再收拾你。”
季淮初下意识伸手揽了她一下,或者小孩子更能共情小孩子的遭遇,他觉得情绪是很自然的反应,想说话的时候自然会说话,礼貌是建立在爱与安全的前提下才能生出的文明的产物,一个不被尊重和爱护的孩子,也是无法理解礼貌的含义的。
被长辈像提线木偶操控着,连讲话和情绪反应都要一并管束,是件让人难过的事。
他低头对祁免免说:“院子有花房,你想去看看吗?”
祁免免就跟着他走了。
她并不像别的小孩子那么活泼,相反有些警惕和小心翼翼,好像野兽走在丛林里,随手都有可能有人从身后进攻似的。
他们没说什么话,他记得自己问了些什么,她偶尔会回应,大部分时间缄默不语。
他并不觉得被冒犯,只是有些好奇,她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后来很多时候,她被骂,挨打,变得偏激、愤怒、冲动,她像个无法被驯服的野兽一样,他回忆最多的却是第一次见面她低头看着桌上的插花,简单、纯粹、安静,好像初生的幼儿在凝视地上的蚂蚁,他想知道她那时候在想什么,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独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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