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的确对她有些偏心,在很多人眼里,她都是不可理喻的,刚回家没多久的时候,有客人去家里,看她一直坐在那儿不说话就逗她互动,她反应微弱,有些爱答不理。
祁母便趁机教训她几句,说她没有丁点礼貌和教养,她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客人和祁母熟识,深知这孩子在很多方面无所畏惧,觉得这样下去肯定无法无天,从她母亲那里知道她有幽闭恐惧,便威胁她:“要听话哦,不听话就把你关在小黑屋里不给你饭吃。”
祁免免突然反应剧烈,抓起桌上的玻璃杯朝着对方脸砸了过去。
客人偏了一下头,砸到了额角,用力很猛,鲜血顷刻流出来,客厅全是惊呼。
客人最后缝了三针,祁免免真的被关进了小黑屋,她被放出来的时候把房间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毫无悔改的意图。
从那之后她和父母之间仿佛有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祁父祁母甚至多次动了断绝亲子关系,或者报警把她抓起来送去管教的念头。
但都行不通。
他们一生成就斐然,却对自己的孩子生出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们渐渐不愿意管她,她反而消停许多,只是人际关系处理很差,变得越来越孤僻难沟通,好在聪明,成绩数一数二,班上同学都只当学霸有个性。
她的语文成绩很差,高中的时候,遇到一个非常喜欢挖苦学生的男老师,那老师每次上课前都要批评祁免免几句,她的语文成绩稳如泰山地维持在及格线上下。
他意识到挖苦对她来说没有用的时候,对她进行了全面的羞辱,指责她语文能力差,所以和同学处不好关系,和父母也矛盾重重,这样的人即便以后到了社会也是社会的毒瘤,学习越好危害性越大。
祁免免垂着头,一言不发,像是愧疚,又像是油盐不进。
老师大概觉得无法唤醒她的羞耻心,最后摔书走下讲堂,说:“祁免免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再回来上课。”
那种对付小孩子的把戏让班上很多同学都心生不满,但课代表还是觉得不应该把事情闹大,于是对祁免免说,让她意思意思道个歉,把老师哄回来吧!
祁免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课程耽误了三节,课代表一直组织大家上自习,有同学举报到校长那里,校长出面才把老师请回来。
语文老师暗讽举报的是祁免免,称有些人永远也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
大家便一直以为是祁免免举报的。
她说不是,但没有人相信,她也并不太会辩解。
从那以后,所有和举报相关的,大家都会首先怀疑祁免免。
语文老师的车胎被爆了,大家也怀疑祁免免。
自从车子坏了之后,老师便不回家午休了,他的妻子每天中午都来给他送饭,第二周的时候,妻子路过红绿灯故障的十字路口,被一辆失控的面包车撞倒,在医院待了半个月,到最后没有救过来。
语文老师有一学期都没来上课。
祁免免便成了“间接杀人”的凶手。
有同学组织学生去探望师母,回来后详细描述了老师的憔悴和痛苦,他们四岁的孩子显得更为可怜和悲苦。
那段时间祁免免像是一个黑洞,所有的情绪朝她涌过去,探究、怀疑、斥责……她全都吸纳进去,但毫无反应,冷漠得就像一个天生的变态杀手,充满了麻木不仁的残忍。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不理会她了,甚至故意把锁在没有窗户的器材室里,关了电闸后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祁免免把里面破坏得惨不忍睹。
她厌恶黑暗封闭的环境到了极点。
父母去了,照价赔偿,嫌疑学生泣哭不已,说自己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人。
祁免免说:“他们知道,我开口说话了。”
没有人相信她,父母都对她的品性抱有怀疑态度,最后说算了,和解。
事情当然不会只到这里,祁免免是个规则感很重的人,她认为所有的恶行必须要有相应的回报,如果学校的规则不能,那么她就要亲自动手。
她把几个人都揍了,毫无意外再次被叫了家长,甚至以退学为警告。
祁父祁母无能为力,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可惜她拒不配合,她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问题。
直到考上大学,她才又消停一阵,可没过多久,就出了季淮初的事,父母那时候起就坚定了移民的决心,总觉得换个环境可能她会好一些。
祁免免在季淮初出事以后,休学半年待在海岛的度假别墅里,什么也不干,再回来已经是第二年夏天了,她是从那时候起慢慢有了些变化。
*
“我去一趟公司,你回家?”季淮初从漫无边际的思绪里拉回现实,看着她那张脸,恍惚起了一种模糊的遥远的触动,心脏都揪了起来,似乎有什么沉重的压在心口的东西被遗忘了,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她,侧头亲吻她的唇瓣,“发什么呆?”
祁免免回过神来,似乎有些错愕他主动亲她,她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才似乎想起来回答:“我跟你一起吧!”
“哥哥,我觉得我可能有心脏病。”上了车,祁免免有些怅然地说。
季淮初蹙了下眉:“什么?”
祁免免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跳得很凶。”
季淮初想起刚刚那个下意识的吻:“……哦,死不了,死了我给你陪葬。”
“那不要双人墓,把骨灰搅合一下放在一起。”
“……你恶不恶心。”
“我怕死了隔着骨灰盒睡觉不能抱你。”
季淮初觉得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可能会变得更惊悚,于是说了句:“好了,知道了,我给你写遗嘱里,闭嘴。”
第6章
季淮初带着祁免免一块儿去了公司。
沈助理等在那里,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祁小姐,从他们走出电梯的时候,她就等在旁边了,想见缝插针地汇报几句工作,虽然回了办公室也能汇报,但这样会显得她工作比较积极。
季总喜欢高效。
但今天她只开口说了一句话,季总就抬了下手,那意思是让她先不要说的意思,她适时闭了嘴,退后一步跟在两个人身后。想着总裁和老婆可能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李总监本来也要上前,蓦然也止了步,和沈助理对视一眼,意思是:怎么回事?
沈助理对总监摇了摇头,示意他最好先等等。
但她听了两句对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季总结了婚,连工作都屈居第二了,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她刚来公司的时候面试的是行政文秘的工作,被季总挑中,做了他的助理,她记得第一次进季总办公室的时候,自觉德不配位,她大气也不敢出,站在那里,比会见总统还要诚惶诚恐一些。
季总和祁小姐打完电话,头也没有抬,只是吩咐:“把文件拿去盖章,今天的行程安排做好给我过目,会吗?”
“会……会的总裁。”她挺直了背,默默深呼吸,以免自己窒息而亡。
“去吧!”季总面无表情道,仿佛对她是圆的扁的聪明的愚钝的毫无兴趣。
简直明晃晃在告诉她:我不需要考察你任何,做不来就走人。
那瞬间的压迫感,她消化了几个月都消化不良,以至于每次见他都不自觉屏气息声。
她那时候常常想,季总是不是个AI机器人,设定好程序可以一直工作不知疲倦那种。
可是季总现在跟老婆在讨论非常没有营养的东西。
祁小姐第一次来季氏的总部大楼,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说:“好安静。”
“工作时间。”
祁小姐点头:“你看起来很像教导主任。”
季总没理会她。
祁小姐又说:“你很不想和我说话。”
“那也得我能接得上话。”季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
祁小姐点点头:“所以我们没有共同语言。”
“那离……”婚。
祁小姐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没关系,我们可以做一对儿怨偶,我不介意。”
季总轻“啧”一声:“所以我这是被你讹上了?”
祁小姐再次点头:“你喜欢我,别挣扎了。”
“你清醒一点。”
……
沈助理叹为观止,以往都是听他们电话里拌嘴,尽管知道祁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可脑补的都是可爱萌妹和季总撒娇耍赖,到如今见了真人,突然就觉得违和起来。
祁小姐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以上,穿着高跟鞋,清纯又妩媚的长相,美得很有距离感,和一八八的季总站在一块儿像是两棵挺拔的小白杨,都是大长腿,仿佛高贵冷艳的男模和女模携手出街。
这两个人看起来智商一百八,气场强大到仿佛要手挽手去炸了五角大楼,但对话内容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祁小姐再次发表重要讲话:“哥哥,你的助理很漂亮。”
沈助理差点左脚绊右脚原地摔个四脚朝天,内心在狂吼,我不是我没有!!!
季总毫无求生欲地回答:“嗯,所以呢?”
沈助理已经想好自己的辞职信怎么写了。
但辞职之前她还是要替总裁和他老婆推开办公室的门。
祁小姐对她说谢谢,然后扭头看季总,她说:“没事,我只是在学着赞美。”
“是吗?我还以为你在旁敲侧击。”
“以你严格到苛刻的标准,能在你手底下做事还喜欢你的,大概只有受虐狂了,沈助理说不定会晚上偷偷扎你小人儿呢!”
“那你呢?晚上也偷偷扎我小人儿?”
祁小姐笑一笑:“不用扎小人,我晚上可以直接扎你。”
季总冷哼一声。
……
进了办公室,季总才恢复平常冷酷无情的样子,往办公桌前一坐,伸手要收购公司的财务报表分析,沈助理递上去,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万分波澜,但还是要顺便提一句:“柯林达的投资计划表您要不要今天一起看了?”
“嗯。”
“还有季总,投资部的分析会十分钟后开始,您要不要去旁听一下?那个二十岁的金融分析师今天到岗了。”
“嗯。”
……
祁小姐自觉地坐在休息区,懒洋洋靠在那里,她的神色瞬间变得同样冷酷起来,仿佛个冷冰冰的没有表情的女杀手,眼神放空,塞着蓝牙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
沈助理给季总倒了一杯咖啡,给祁小姐倒了一杯红茶,她没什么反应,等她转身的时候,她似乎才回过神似的,懒懒说了句:“谢谢。”
她再次转身,带上微笑,轻声道:“您客气了,季总的休息室在那边,”她抬手指了下,“您累的话可以去休息一下。”
那里有一张床,一个卫生间,衣柜里放了几套不同场合穿的西装。
祁免免对季淮初的东西都很感兴趣,但对一个午休的地方没多大兴趣。
她冲沈助理招招手:“找个人陪我出去看看。”
沈助理看了一眼总裁,总裁耳聪目明好像知道她想说什么,挥了下手。
“我陪您吧!”她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季总这会儿不需要我。”
祁免免点点头,拢了下衣领,站了起来,她饶道走到季总面前的时候顺便摸了下他的脸,被季总一巴掌拍了过去。
祁免免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偏着头笑起来,没多打扰他,跟着沈助理走了出去。
“您想……”沈助理跟在身后,想问她想参观些什么。
“叫我名字吧!”祁免免歪了下头,“我姓祁,祁连山的祁,免免,我爸起的名字,免忧愁免困苦的意思。”她嗪着笑,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沈助理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大boss的太太这么郑重跟自己介绍自己的名字,她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祁小姐的名字很特别,寓意也好。”她恭维。
祁免免并没有想参观公司的意思,她只是去了外面的休息区坐着跟经纪人打电话。
秦可莉跟她讲下周进组的事,那边演员临时又变动了一个,导演请到了一个腕儿,但对方时间不够,只答应来拍十天,导演和编剧在大刀阔斧地改剧情,主角戏份不能删,配角戏份也出彩,最后决定加个角色。
祁免免无动于衷地听着,听到要给自己的角色加个爹,然后才挑了下眉:“哦?”
秦可莉叹了口气:“导演意思是丰富一下角色,你这个角色是个大反派,但反派得有些表面,正好可以增加一些层次。”
祁免免点点头:“知道了,反派都有一个悲惨的童年。”
秦可莉笑了声,然后停顿片刻又说:“你最近都会讲笑话了。”
祁免免“嗯”了声:“或许爱情让人脱胎换骨。”
秦可莉“啊”一声,拖了个长长的尾音,好久才接上话:“话说你拍戏对你老公有影响吗?我是说假如你红了或者闹出些什么事,再或者你可以让你老公的公关团队提前跟我来沟通一下。”
祁免免“嗯”了声:“我问问。”
秦可莉最后叮嘱一句:“免免,我一直觉得你很有灵气,就是心事太重了,这么多年我很想和你交心,但总感觉你并不太信任我,或许是我做得不够好,但无论如何,既然我做了你的经纪人,就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讲,这样我们才能步调一致。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祁免免沉默片刻:“嗯。”
八月的江城像是蒸笼,窗外的阳光耀眼刺目,空气里的热气仿佛融化的糖浆,粘稠得宛如实质。
她站在中央空调的吹风口,冷气丝丝缕缕从脖子里钻进去,感觉到一种恍惚的不真实的剥离感。
童年……
童年是什么样子的。
有人这么问过她,她坐在那里长久地回想,努力地想,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海岸,沙滩上脏兮兮的漂浮物,每天都有人来清理,但总也清理不完,爷爷喜欢走很远去岛的另一端,那边的沙滩很干净,有五颜六色的贝壳,在太阳下熠熠生辉。
爷爷说:“人类是最虚伪的生物,他们歌颂着一切高尚的东西,却做着最下流卑鄙的事。”
祁免免跟在爷爷身后,亦步亦趋,亦步亦趋。
海鸥成群结队地从海面掠过,振翅的声音嗡嗡嚷嚷,她抬头,看到波光粼粼的蔚蓝海面,一望无际的大海不知道连接到哪里。
天空暗下来,就要回家了。
祁免免不想回家。
她有一次跑出来,看夜色下的大海,腥咸的海水被凶猛的浪头一层一层打上来,溅湿了她的衣裙,灯塔上的旋转射灯把海面映照得鬼魅骇人。
她又回去了。
后来常常梦到自己被打过来的浪头淹没,黑暗的巨大的阴影牢牢罩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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