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沽早在后唐时就开始有了盐场,不过煎盐本钱高,出盐量少,一直没多大起色。
赵开迟疑了下,问道:“赵统帅可是有新的采盐法子了?”
赵寰道:“我也?没亲自做过,所以找了西北盐场的师傅们回来。他?们有经?验,到时候与采海盐师傅们一起琢磨,改变制盐的方法。”
赵开喜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若能提高盐的产出,以后赋税就不愁了。”
张浚他?们也?欣慰不已,赵寰一盆冷水泼了下去,道:“自古以来,盐税都是一国的重要支撑,我想要改一改。首先得?让百姓真正吃得?起盐,靠着盐来支撑赋税,就必须将盐卖出高价钱,价钱一高,跟着会?产生腐败。私盐泛滥不说,百姓还是吃不起盐。盐必须控制价钱,而且供应充足。粮食亦如此。朝廷要赋税,从其他?方面想法子。比如酒茶,珠宝,丝绸瓷器等贵重物品。”
赵开很快就明白?过来,赵寰是要从富绅身上找钱。他?不由得?沉思,百姓吃得?起盐,买得?的也?就多了。利虽低了些,却是薄利多销。
再控制住粮食的价钱,百姓生活好转,人?丁兴旺,能收到的税,也?就更多了。
赵开佩服不已,道:“赵统帅深谋远虑,下官远不如也?!”
赵寰笑道:“一段时日没见,赵相居然变得?圆滑了。”
赵开讪笑,赵寰摆摆手,道:“以后这些场面上的话,就不用提了。虞院士,金人?那边的情形如何了?”
枢密院枢密使空缺,虞允文任枢密院知?枢密院士,回道:“与金人?打了几小仗,都是大胜。这几次,全是完颜宗干的次子,完颜亮领兵。他?年纪轻轻,打仗却很勇猛,且屡败屡战。不过,我好似听说他?与其他?完颜氏不和,经?常发生争斗。完颜亮尤其看?不上完颜,若不是完颜宗弼在,估计早就将他?杀了。”
完颜不正常,完颜亮更是有名的疯子。跟赵氏皇帝皆软弱,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寰沉吟了下,道:“有完颜宗弼在,完颜亮还蹦哒不起来。小打小闹不行,等到秋收后,要出兵打得?金人?伤筋动骨。否则,他?会?转头杀向草原。草原如今都是大宋的疆土,容不得?他?侵犯!”
虞允文斟酌着道:“草原疆土辽阔,金人?如何能打得?下?”
赵寰道:“他?们就是一群土匪,抢了就走。鞑靼各部?的马,牲畜牛羊,是要供给榷场,同样是属于大宋。被金人?抢了去,增强骑兵营,反过来再来打大宋。或者等到鞑靼榷场交易后,再去抢肥羊。这等好事,完颜宗弼不会?想不到,他?在憋着坏水,等待时机。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他?们机会?。”
北地尚在恢复阶段,又连续打了西夏。按说应当?休养生息,可与金人?的这一战,不得?不打。
且不提要防止金人?从鞑靼手上捞到好处,这一战,更是在鞑靼面前扬威,给他?们警告的好时机。
虞允文当?即郑重应了:“下官会?练好兵,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赵寰手指点着案桌,道:“向鞑靼调兵。每个?部?落根据他?们的人?数,五十抽一。这个?数量不多,我要看?鞑靼的战斗力,哪个?部?落更忠心。总不能白?护着他?们。”
虞允文听得?心情大好,赵寰走了西北一趟,鞑靼各部?尽收囊中。
真正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赵寰见了各部?官员,一直忙到夜幕降临。赵神佑赵金铃清空这焦不离孟的三人?,离得?久了,下学后就迫不及待跑了来,赵寰留他?们一起用了饭。
饭后总算能歇口?气,夜里?凉爽些,赵寰领着他?们在殿前散步消食。
石榴花已经?谢了,树上缀满了累累的小石榴。清空抬头看?得?目不转睛,舔了舔嘴唇道:“石榴好甜呀!”
赵金铃鄙夷道:“石榴不甜,要甘州的瓜才甜呢。”
甘州的瓜这个?直接还没成熟,赵寰带了些瓜果做的蜜饯,三人?吃得?停不下嘴。
晚上要吃饭,蜜饯吃多了伤牙。赵寰看?着几个?缺牙的人?,毫不手软将剩下的蜜饯收走了。赵神佑与赵金铃懂事些,清空要哭不哭,看?上去委屈极了。
清空又惦记起了蜜饯,拉着赵金铃到一旁说悄悄话去了。
赵神佑小脸上一片纠结,不安地问道:“姑母,南边的小报上写,大娘子没了。这件事可是真的?”
赵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赵神佑小肩膀塌下去,整个?人?一下就失去了神采,眼泪汪汪。
赵金铃与清空说完了话,看?到赵神佑在哭,赶紧上前询问何事。
赵神佑哽咽着道:“小报的消息是真,大娘子没了。”
赵金铃呆了呆,哇地一声哭了。
清空与赵佛佑相处得?少,已快忘了她。懵懂地看?着她们哭,体贴地递上了自己脏兮兮的帕子。
赵金铃嫌弃地别开了头,继续呜呜哭。
赵神佑向来比较隐忍,无声默默流泪无声,让人?怜惜不已。
赵金铃哭喊道:“她怎地不回北地来啊,她傻得?很,当?时就不该回去。”
赵神佑难得?愤怒,大声道:“她不傻!不许你?说她。”
赵金铃哭得?更大声了,“她就是傻,活着总比死了强。她就是心气太?高了!”
赵神佑顿了下,扭过头不搭理她了。清空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子,为难地看?着两人?,犹豫不决抠着手指。
半晌后,清空终于下定了决心,选择了支持赵神佑,“你?说得?对。”
赵金铃又伤心又气,扬起手就要捶他?。清空灵活地扭动着胖乎乎的身体,一溜烟跑了。
生死大事,她们两人?见过了太?多,早不会?感到害怕。
只亲近的人?没了,这份伤心,要用岁月来愈合。
赵寰也?没劝,等她们两人?哭够了,领着回屋,让周男儿?打来了水洗漱,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上学,你?们早些回屋歇息。”
两人?听话地点头应了,赵金铃耷拉着肩膀往外走,赵神佑停住不动,可怜兮兮地道:“姑母,晚上我想与你?歇在一起,可以吗?”
赵寰一口?答应了下来,道:“你?先去睡,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要晚些。”
赵神佑马上道:“我陪着你?。”
赵寰知?道赵神佑肯定睡不着,在她出现之前,两人?相依为命,这份感情自是他?人?不能比。
“正好我也?累了,今晚偷一下懒。走吧,我们先去洗簌睡觉。”交代了周男儿?一声,进了寝殿。
赵神佑极少到赵寰寝殿来,她转头四看?,低声道:“姑母的炕,比以前在浣衣院时大好多。”
赵寰听得?心酸难言,赵神佑在怀念浣衣院,她们一起挤在那张破炕上的时日。
邢秉懿,赵瑚儿?,赵金铃,赵佛佑,赵神佑,姜醉眉也?经?常来,后来再多了个?严善。
除了赵金铃之外,她们这些人?,如今都散落在各方。有些永远不能相见,有些不知?此生还能否再见。
洗完上了炕,赵神佑依偎在赵寰的臂弯里?,轻颤着叫了声姑母,“易安居士说,大娘子被南边朝廷改封为了公主,说是南边朝廷认为帝姬不吉利,所以大宋才亡了国。我觉着很荒唐,明明是昏德公与那些臣子们,才丢失了大宋江山。与帝姬公主,半点都不相干。”
赵寰道:“你?说得?对,跟名号无关,他?们就是给自己找借口?罢了。”
赵神佑难过地道:“其实,先前三十四姑母说得?对,大娘子心气高。她经?常对我说,要争气,努力学本事。以前她夜里?经?常做噩梦,睡不着时,就起来看?书写字。她回到南边,我都没哭。我以为她不用再做噩梦了,会?过得?好。”
深深抽噎了下,赵神佑呢喃道:“那是爹爹啊!”
赵寰轻轻拍着赵神佑的背,一下又一下,无声安慰。
赵神佑在浣衣院快病死时,赵寰也?是这样拍着她。感到熟悉的温暖,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赵神佑问道:“姑母,你?为何不打南边,打回去,就能救很多的百姓了。”
赵寰轻叹一声,耐心细细教?她:“不行啊,不能随便打。聪明人?做起坏事来,比起蠢货做坏事,破坏力要强大千倍万倍。金国与西夏,他?们比起大宋的那群读书人?,官员,一百个?都不一定能抵一个?。只赵构一人?,其实不足为惧。但那些聪明却尽干坏事的人?,他?们才是大麻烦。要一步步来,等西夏与金国不能动弹了,再考虑南边。否则,一边是金国与西夏,一边还要防着他?们,朝政不稳,很快就得?败亡。”
赵神佑聪明,一下就听懂了,道:“姑母,我明白?了。南边打仗不行,在背后使坏却很厉害。”
赵寰笑着夸赞了句,道:“睡吧,你?还小,闲读书要紧,别想太?多。”
赵神佑乖巧嗯了声,小脸依偎着赵寰,合上了眼睛。
今夜睡得?太?早,赵寰还了无睡意,望着帐顶出神。
汤福来信说,刑秉懿不回北地。上次在祭祀先蚕神时,她精神奕奕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她说,赵佛佑不怕死,她也?不怕。
她如今还好好的。
赵寰在迟疑,要不要撤回汤福他?们。
权利欲望动人?心,很多人?都看?不清自己,高估了自己。
赵寰问自己,会?如何做。
赵神佑睡着了,赵寰轻手轻脚起了床,走出寝殿,唤来周男儿?,急急吩咐了下去。
第94章
“咦, 张娘子的馄饨铺子呢?好多日都?没见出摊了,可是?家中出了事?”慕名而来的食客,在翠微巷拉住一?个路过的汉子问道。
汉子答:“张娘子铺子开得艰难, 已经关张好些日子, 说是?去外地投奔亲戚去了。”
食客惋惜不已, 汉子边走边嘀咕抱怨道:“这狗世道,米面?吃食见天涨,诚心不让人活了!”
食客犹豫了下, 插嘴道:“朝廷先?前下令减税, 总能缓上一?缓。”
汉子讥笑道:“朝廷减了十个大钱的人丁税,又?被变着花样收了回去不说,还多收了两个大钱。减税, 我呸!”
食客想到朝廷那群官员的德性,苦笑着离去。
巷子中间的一?扇门?开了,一?个中年妇人手上提着药箱走了出来, 汉子见状立刻呵斥道:“作甚, 快快回去。仔细被里正逮到你不戴惟帽出门?,又?得训斥你不守妇道,还得罚你大钱!”
妇人向来脾气爽利, 也不怕汉子,一?迭声道:“他徐大郎敢多说一?个字, 我二话不说就回屋。他家老娘生了病, 请我上门?去医治呢!”
汉子见到妇人发火, 马上就矮了半分,赔笑道:“我就是?说一?说, 你看你......,好好好, 我不提就是?。你且小心些,最近巷子口经常有官差来晃悠,盘问这盘问那,你别与他们撞上了。”
妇人哼了声,听?到官差,到底慎重了几?分,压低声音问道:“最近邪门?得很,这官差三天两头到巷子里来盘问,还有好些是?禁军班值的人。你说这巷子里,莫非真?有人犯事了?”
汉子犹豫了下,道:“巷子里住着的都?是?老实人家,哪有谁犯事的。咱们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去吧去吧,早些个回来。”
妇人咄了声,“不做亏心事,当?然不怕鬼敲门?,那官.....”话在嘴里含糊了下,改道:“可比鬼还要难缠。”
汉子深以为然,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字头上加道盖,底下深不见底,是?黑是?白?,就是?那判官都?难断清楚。
徐大郎家隔着一?条巷道,汉子到底不放心,接过妇人手上的药箱,道:“走吧,我将?你送到徐里正家门?前。”
妇人随着汉子一?起?往前走,入夜的街头巷尾,只有野狗野猫偶尔经过。
她莫名感到了些不安,离近几?步,问道:“那汤福家中,好像很久都?没开门?了。先?前他打了招呼,说是?清明来了,要回荆州老家祭祖。这荆州离得那般远,回来定?会丢了匠作监的差使。以后,他莫非不回来了?”
汉子愣了下,小声道:“今年清明举家回乡祭祖的,比先?前哪一?年都?多。等清明过了之后再瞧吧,看还有几?家回来。”
妇人想到春日祭的那场混乱,低低地道:“这都?是?明摆着的事情,官府来查看,肯定?也是?要拦着,不许大家北逃。这哪拦得住,要不是?我祖祖辈辈生活在临安,我也想去北地了。”
汉子吓了一?跳,警惕四望,道:“可不兴乱说。”
里正徐大郎的宅子就在前面?,妇人便闭了嘴。这时门?吱呀开了,徐大郎跑了出来,满脸焦急。
见到妇人,刚要抬手催促,手抬到一?半,又?拉下了脸,不悦道:“叶娘子,你的惟帽呢,官府有令,你可不要令我难做!”
妇人叶郎中霎时来了气,拉着汉子掉头就走。
徐大郎呆住了,提着衣袍下摆追上去,“哎哎哎,你走什么走,站住!人命关天,你可不能走!”
叶郎中转过身?,愤愤地道:“徐里正,亏你还知道人命关天。为了你那劳什子的差使,连亲娘的命都?不顾了!医者治病,讲究望闻问切,你要我带着惟帽,如何能看得清楚。何况,惟帽向来都?是?贵人小娘子所?戴,咱们这些出门?讨生活的穷苦百姓,何时要戴惟帽了?戴了惟帽哪能做事,赚不到钱养家,诚心不让人活了!”
徐大郎不过说了一?句,被叶郎中噼里啪啦回了一?通,气得鼻子都?歪了。
不是?看在她在治妇人病有些本事的份上,他非得当?场将?她扭送送官,治她个藐视朝廷律令的大罪!
拿叶郎中没办法,徐大郎转头将?气撒在了汉子身?上:“你是?大男人,就这么管着你家娘子,真?是?丢了我们所?有男人的脸面?!”
汉子也恼了,铁青着脸,叫上叶郎中就走。
徐大郎傻了眼,无奈之下,只能追上去,拉下脸说好话:“都?是?我不好,叶娘子,医者父母心,你快救救我阿娘吧,她肚子撑得快受不住了!”
叶郎中到底善良,虽停下了脚步,依旧板着脸生气地道:“什么叶娘子,我可是?正儿八经的郎中,自小跟着师父习医,不比那些太医差。既然你这般孝顺,为何这个时候才来请我医治,还不是?为了省那几?个大钱!”
她伸手从汉子手上拿过药箱,道:“你回去等我,我去看看,总不能见死不救。”
汉子关心叮嘱道:“你且小心,若听?了闲话,也莫要客气。你有医术在手,到哪里讨不了一?口饭吃!”说完,连着斜了徐大郎好几?眼。
徐大郎被看得怒火中烧,到底不敢再发作。他家中日子也不好过,先?前老娘情形尚好,自己也舍不得请郎中,就拖到了现在。
叶郎中是?难得的女郎中,医术医德都?无可挑剔。徐大郎只得咬牙忍住了,将?她迎了进屋。
汉子不放心,站在门?前守了好一?阵,方转身?回家。路过汤福的宅子,见到大门?打开,向来盛气凌人守在门?口,他不禁惊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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