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希恬慢腾腾回神,起身往她身边靠。
“你们家季总真不来啊?”唐橙橙往她身后看了两眼,而后收回视线等当事人的回应。
“嗯,没来。”
前些天,池希恬提了一嘴这事,他说有饭局。
意料之中,连下文都没有,她点点头,“嗯”了一声说让季予淮先忙。
接受的习惯没有那么难养成。
“啧啧,真不知道你怎么忍得了这座冰雕的。”唐橙橙回过身,闭上眼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扫扫涂涂。
池希恬没反驳,抓了一把旁边的喜糖。
清一色的橙子味,唐橙橙男朋友说图个好兆头。
不酸,含在嘴里微微清新的甜。
“我比你晚谈恋爱,但是却早结婚,你让季总也抓点紧,总不会我孩子都有了,你们还没定下来吧。”坐着的人睁开双眼,在镜子面前来回打量自己。
池希恬笑笑,“不会,要准备订婚了。”
前些天,季予淮还说到了戒指的事。
她少女时期的梦想大概真的要实现了。
半小时后,水晶厅的灯光暗下来,池希恬重新回到宴会现场,蹲身穿过摄影机,落座在她哥身边。
池沂舟沉沉视线扫过来,又继而收回。
一瞬间,婚礼进行曲响起,两束光同时打在紧闭的大门,几秒后,唐橙橙挽着她男朋友往礼堂这边走。
池希恬的位置在长台右手边,附近几桌年轻人挺配合地开了闪光灯,整个场子,有种喧嚣的浪漫。
池沂舟挪过来几分,语气淡淡地反问:“羡慕了?”
“没有。”她嘴硬,推开凑过来的人。
“羡慕就早点结婚,爸妈现在就放心不下你的事。”池沂舟懒懒散散地往椅背上靠,视线重新移回婚礼现场。
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池希恬叹了口气,看着台中央的两个人交换戒指,甜腻拥吻,她确实羡慕。
结婚的流程很繁琐,从仪式到节目,最后是敬酒拍照,大概临近三点钟,这边才散了。
唐橙橙一身大红色旗袍,摇曳风姿。
被她老公搂着腰,亲自送这兄妹两个出会场。
池希恬拎着包走在前面,酒店的昏暗和外面艳阳天交界处,光落在地毯一截,天然两个分区。
抬眸,池希恬看见不远处的马路侧边停了一辆熟悉的车。
不确定般的,她又看了几眼。
随后,旁边的季予淮耸耸肩道:“我下午有事,给季予淮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池希恬低头缓缓“哦”了一声。
她摸了摸自己肩上的挎包带,留了一句:“那我就先走了。”
唐橙橙摆摆手:“嗯嗯,别让你们家季总等急了,快回去吧。”
她今天穿了一身素色连衣裙,来的时候,池沂舟撑着下巴吐槽,说她还是穿亮色的衣服好看。
低垂下眼眸,池希恬往车边靠近,几秒后,季予淮从驾驶位走下来。
黑色衬衣,他整个人有和烈夏格格不入的清冷。
自然而然地帮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林荫道路,婆娑树影在车边摇晃,卷来一阵阵凉意。
还有季予淮身上熟悉的薄荷香。
她的手刚扶到门边,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熟悉又记不起在哪听过。
转身后,谜底揭晓。
苏潮汐一身白色职业装,身侧是散了的人群,似乎也是在这家酒店用餐。
“池老师,真巧。”她礼貌微笑,视线在池希恬身上停了几秒后,似是不经意间移开。
“阿淮?”
她像是惊讶,在感叹世界真小,一天偶遇两个人。
池希恬怔了怔,目光落在旁边人身上。
“你们认识?”池希恬伸出手,无意识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点了点,隐隐连成一条线。
苏潮汐落落大方,没什么避讳,“高中时候我是他的家教老师。”
挺清晰明了的关系。
在池希恬的视线范围外,季予淮的眼眸微乎可微的闪过不明情绪,很快藏匿。
苏潮汐眨眨眼,问道:“那你们是?”
没人知道,她在明知故问。
“他是我男朋友。”池希恬偏过头,找到季予淮的方向,看了眼后收回目光。
“挺般配的,不过阿淮高中的时候可没这么成熟稳重。”苏潮汐视线递过去,偏偏季予淮也没躲。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莫名升起异样氛围。
池希恬凝在外面的手突然一缩,不明原因,她就是觉得心里堵了一块。
他们之间,好像很熟。
看似简单却难逃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我还有些事。”苏潮汐打算离开,几步之后又像是忽地想到什么,扭头补了句:“阿淮,改天叫上宴时,咱们吃顿饭。”
池希恬有些恍惚,像中了夏天的暑气。
跟着季予淮上了车,她慢腾腾拉过安全带,就是没按下。
大概是思绪神游太明显,旁边的人都察觉到了。
季予淮侧目,细细打量她一圈道:“不舒服?”
“没有。”她摇摇头,伴随安全带落锁,她的声音也随即落下。
几秒后,目光落在季予淮的侧脸,一阵欲言又止,她缓缓开口:“你和苏潮汐很熟吗?”
“不熟。”没什么思索,他冷冷抛出这么两个字。
“她后来出国了,我们之间没什么联系。”经过一个岔路口,红灯亮起,季予淮的解释也随即而来。
“嗯,可是她叫你阿淮。”池希恬的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低声缓缓。
哪怕是在一起后,池希恬都没有这么称呼过他。
怎么会有人随随便便称呼这种亲昵的名字。
“你也可以这么叫。”
不急不缓的语调落在两个人之间。
季予淮眼眸情绪淡淡,仿佛在说“不过一个名字”,他不在意。
半晌,池希恬却婉拒了,说是不适应。
莫名的,季予淮心里升起一股燥,难说是不是夏天的阳光太毒辣造成的。
他想到前些天应酬,从茯苓苑到酒店包间。
到了地方,宴时揽过他的肩膀打趣,问季予淮是不是又在家里哄池希恬。
“老季,也不怪人家,你天天应酬谁受得了。”
刚在一起那会,池希恬会噘嘴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提醒他注意安全,甚至会在饭桌上给他打电话。
从什么时候开始,先是电话慢慢减少,后来也不会吵闹,到如今甚至没什么情绪地在玄关处扔过来一个“嗯”字。
除了晚间玄关的灯总会亮着,什么好像都变了。
宴时那晚问他:“你整顿饭老看什么手机,池希恬给你发消息了?”
季予淮说没有。
一条都没等到。
夜色凉凉,宴时喝了点酒,不知道醉着醒着,说出的话偏偏往他心上戳。
半分玩笑却醍醐灌顶般的。
“老季,真不是我说,你有没有觉得,池希恬好像没以前那么喜欢你了?”
……
高三那年,季予淮的成绩排在二中一百五十名前。
和林大之间隔着接近七八十分的距离。
林大主修文科,商学院算是每年分数比较低的。
转眼就到了他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季父带了很多人,冲到老旧的居民楼里。
呜呜泱泱站了一排,不像是来庆生的。
空手而来,连带一个生日蛋糕做做面子上功夫都懒得。
说是让季予淮自己选择,但压根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胁迫和压制,所有恶意接踵而来。
季予淮拒绝的干脆利落,他不想去蹚季家的浑水。
事实上,自从季父找上他们母子,他的亲生女儿就没少来闹过,嚣张跋扈,砸了东西后直接甩钱。
那是季予淮对富家大小姐最初的印象。
高不可攀,完全和他成为了交叉路口背道而驰的两类人。
偏偏生日那天,池希恬给他带了礼物。
在他家楼下,手合成喇叭状,明亮的声音在他耳畔回荡一遍又一遍。
池希恬手里拎了一个奶白色的蛋糕,歪歪扭扭,她自己学着做的。
在家里慢吞吞地推上面的奶油,小心翼翼对待这份礼物。
池沂舟当时路过,随意说了句很难看。
结果,她锤了自己哥哥好几拳,用了七分力气。
早起三个小时的大工程,才有她手里这个丑陋的蛋糕。
但池希恬那会并不知道季予淮具体住在那户。
只能在楼下喊,嗓子都哑了。
附近的邻居都开窗看,可是这里面没有季予淮。
屋内,白蓝色校服松松垮垮穿在身上,他的视线扫过窗外一眼,随后收回。
默默在这群强盗面前点了根烟。
熟练吞云吐雾,季予淮拉开窗,热流涌动,一股闷意在屋里升腾。
“上来。”短暂又夹杂冷意的两个字。
他自始至终没什么情绪,如同凛冬的沉静。
想让池希恬知难而退,让她看清楚自己喜欢的人不过是身份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以后也就不会再来烦他。
池希恬是明媚娇纵的大小姐,两个人本就云泥之别。
在这之前,季予淮认为她和季父两个女儿没什么不同。
几分钟后,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一身亮色裙子,在肮脏泥泞中格格不入。
水上的白色奶油蛋糕是整个空间中唯一的白色,她没有扭头就跑。
眨眨眼,池希恬朝里面试探性开口,“季予淮?”
因为在下面喊久了,她出声的每个都带着哑音。
怯怯般的站在门口,偏头往里面看去。
狭小房间里,季予淮掐灭了手上的零星火光,起身,他拖着步子往放门口移。
单手插兜,他出现在池希恬视线范围内。
季予淮微微抬眸,一瞬间,他有些滞住。
看到她探出脚步想要进来。
“别过来。”冷漠又疏远,他的嗓音在楼梯间回荡。
池希恬愣了愣,又收回步子,抬头,不知所措地望向他。
清澈的瞳底撞向一片深邃。
她太干净了。
这是季予淮当时的第一想法。
多走近一步,都是方枘圆凿,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单单是面前的几步。
满屋黑压压的身影,几秒后,季予淮立在她面前。
“你家里来客人了吗?”她的脑袋左右探来探去,把奶油蛋糕放在怀里抱着。
季予淮冷笑一声,她管这一屋子面色铁青的西装男叫客人。
“不是,他们来抓人的。”靠在楼梯道的墙边,他摊开事实。
身上还有残留的淡淡烟草气,他说得云淡风轻,仿若事不关己。
“小淮,你只需要跟爸爸回家,就会拥有比现在更好的生活条件。”一个沉稳又上了年纪的声音从客厅主位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这些年,他始终不明白季予淮到底在反抗什么。
没搭理里面的人,季予淮俯下身,和她平视,轻轻启唇:“我没有什么光亮的一面。”
“大小姐,你回家吧。”
以后,也别再来了。
她没动,还是停在季予淮面前。
半分钟后,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上了年纪的男人步步紧逼,没什么退让的意思。
“小淮,千万不要和你妈一样不识抬举。”
“有些决定能改变你一生的命运。”季父冷哼了一声,朝旁边的几个人使了使眼色。
“请您不要为难我们。”带头的一个人上前做了个请的姿势。
阴暗走廊,他转身,刚巧挡在了池希恬前面。
“或许你说的没错,但我的人生只能我自己来改。”
这是苏潮汐说过的话。
她一直希望季予淮成为特别好的人。
池希恬被藏在身后,捏了捏拳,而后又松开。
推推搡搡,场面一度混乱,对面住户的邻居都悄悄开门看热闹。
池希恬手里的蛋糕没拿稳,白色奶油砸了一地。
规劝不行,这群人想把季予淮直接强制带走。
他以前发混的那三两下打架的招式全都派上用场,脸上挂着彩,他摸了摸破裂的嘴角。
血迹粘在指尖,他的一字一句都很清晰:“听好了,我这辈子都不会进季家的门。”
“你的钱,我一分都不会要。”
他拉着池希恬走了。
后者被扯着手腕,在阴暗后重新接触到烈日。
几秒钟的不适让她微闭双眼,而后,半推半就被拉出老旧居民楼。
巷口,季予淮把她轻甩到墙边,单臂拦过来,他居高临下看着咫尺距离的人。
“为什么不走?”
池希恬抬抬下巴,清澈见底的瞳孔直迎他的目光。
“我是来给你过生日的。”池希恬眨着双眼,长睫颤动,又继续开口道:“更何况在那种情况下,我不能把你丢下。”
季予淮蹙眉,“你留下能做什么?”
“报警,我会报警。”
沉默几秒,季予淮低低叹了口气,她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池希恬,你没看到吗,我这个人从出生开始就是错误,我们两个人不合适。”
“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喜欢你的。”
短暂的,两个人之间升起一阵默然。
池希恬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眉眼弯成月牙。
她问季予淮,“你带打火机了吗?”
当事人迟迟没有舒展眉目,从校服兜里摸到一个塑料制的打火机。
递过去时,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热意。
池希恬按了好几下,始终没有火光。
炎炎夏日,她纤细的指尖圈住打火机,几秒后,“噌”出猩红火苗,灼意慢慢传递到拇指。
她轻轻对着火苗吹了口气,摇曳晃动,“啪”一声,手松开了打火机开关。
“季予淮,十八岁生日快乐。”
噘噘嘴,池希恬有些失落,“好可惜,没让你吃上蛋糕,明年吧,明年我再做一个更大的,到时候去林大给你过生日。”
那是季予淮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明目张胆又炽热的爱情。
她说自己不会走的。
“喜欢就是喜欢,和身份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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