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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遥当了这么多年人精, 自然不会放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懊悔表情。
她果然更加好奇, 继续靠近, 往他身后看。
嘴上照常回答他问题：“刚抵达不久, 飞船速度较预期要快上不少, 来得有些匆忙, 行程很紧张。”
百里川听出乌遥是在回应为什么没回复他的消息。
他却没时间高兴, 哂笑道：“很巧, 我们也同样到早了。”
乌遥继续逼近，百里川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哐地一声撞上空架子。
在发现乌遥将要侧身往他身后看时，百里川动作飞快，将那步摇塞进自己的袖筒里。
果然，下个瞬间，乌遥就欠身到他眼皮子底下，要看他在后面藏了什么好东西。
百里川将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拿出来，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他按住自己胳膊，“嘶”了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吃痛一样小声对乌遥说：“真扭到了。”
乌遥狐疑地抬眼看他，显然没相信。
然而也没与他纠缠，直起身笑了笑，“玄淼门同琉焰宗都来得早，难怪我瞧见飞星宗的人这样慌张。”
百里川知道乌遥这是放过他了，长舒一口气。
两人身后，乌咫声音冷淡：“该走了吧。”
听见这声催促，乌遥对百里川颔首：“百里公子，我接下来还有行程，先走一步。”
百里川对她点点头。
乌遥和乌咫走后，店铺门口的那串贝壳风铃依旧在风里响。
百里川抽出藏在袖子里的那支步摇，拨弄步摇上的珍珠坠子，心放了下来。
老板从柜台后面冒出个脑袋：“百里公子，东西都包好了，我能出来了吗？”
百里川：“……能。”
想给乌遥偷偷准备点什么可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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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峭山崖之间，数艘灵舟往来穿梭。
其中几艘灵舟最为张扬夺目，灵舟上挂着黑色旗帜，布面上印着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乌鸦。
这些灵舟开得又快又急，十分嚣张。
往来的灵舟看见这灵舟上的黑旗，都小心躲避，没去挡玄淼门的路。
打头的灵舟上，俊美的中年男人合眼靠在椅背。
“既然是第一次参加宗门议事，就要格外小心点，议事有什么规矩、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心里有点数。这些都不用我多说了吧。”
乌遥坐在乌淳正对面，与乌淳的随意大相庭径，脊背挺得笔直，一副乖巧模样。
即便乌淳没睁眼，乌遥依旧低眉顺眼：“是，女儿在临行前已经与有经验的前辈请教，不会做出违背规矩的事。”
“很好。”乌淳对她的顺从很满意，“多看，多学。”
乌遥答：“是。”
秋日的风吹得温顺，灵舟落地时，乌遥随长老们一同下船。
一片秋叶恰好吹到乌遥眼前，被她抓住。
叶片黄透泛红，边角翻着被日光烧焦似的卷边。乌遥将这落叶捏在手里，竟也小心翼翼，没让这随处可见的叶子在她手里捏碎。
乌俊风从她身旁走过，见她揣着片叶子当宝贝，温和笑道：“第一次见到秋叶？”
乌遥不好意思地将那叶片藏在手里：“的确很稀奇。”
她走出玄淼门的机会屈指可数，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看见过一片叶子后的秋天。
乌俊风和蔼道：“若你喜欢这些景色，以后可以同菁菁、阿苓一同申请去做外面的任务，三个人一起行动，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乌遥常常想，乌苓的好脾气应当来自乌俊风。
素日的和蔼可亲，与小辈们打成一片，会在忙碌工作的间隙抽出时间敦促儿女放下课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长什么模样。
像是最为普通的父亲。
乌淳听见乌俊风的话，冷声嗤道：“就是因为你这般纵容，两个孩子太依赖彼此的照应，才会连决赛都进不去。”
乌俊风无视他的讽刺，“可现在遥遥毕竟也还小，出去走走总是好的。”
乌淳又顶撞：“难道你觉得待在咱们宗门里就很不好？”
乌遥松开手，叶片落在她脚边。
她打断两人的争执，温声笑道：“父亲大人说得有理，平日里在温水崖就已经很不错。”
随后跟上乌淳的步伐，与乌俊风拉开距离。
乌俊风知道乌遥的意思，也理解乌遥的处境。毕竟是人家的女儿，不好多说，只好跟在他们后头一并向前走。
在飞星宗弟子的接引下，玄淼门一行人走向摘星殿。
宗门议事并非固定在某一宗门举办，只是据传今年伏天明提出星象有异，才将议事改在飞星宗。
接下来的数日，三大宗门的长老们都将在摘星殿议事。落地首日来这里看看情况，算是踩点。
摘星殿虽名为殿，却并非一般大殿制式。
大殿正中坐落着一面巨大星盘，顶部敞开好似天井，以灵力驱动的屏障代替屋顶。若是夜间星光落下，星盘则熠熠生辉，如一般星盘一样可供使用。
可惜此时是白日，没有星轨与星光，远远看去，像只有一片不温不火的阳光照在普通石头上。
沿着那块死石一样的星盘，乌遥看见另一头的阴影里，同样有一群人迤逦而来。
是在此处十分引人注目的红色。
那浑圆的星盘在此刻变成楚河汉界，黑与红浩浩汤汤两队人隔盘而望，还没说话，气氛就紧张起来。
乌遥跟在乌瑛身后，安静站在乌淳身旁，不动声色地看着。
乌达照常不对外露面，玄淼门的对外事务便由乌瑛做主。然而她带着乌咫走在前头，身旁只有两名飞星宗的内门弟子做指引。
琉焰宗由百里无忧领头，百里溯跟在他后头，两人旁边站着的却不是什么弟子，而是飞星宗资历最深的长老，云修白。
宗门之间的远近亲疏便高下立现。
乌瑛却好似没看出来这些细小处的不同，如平时一般微笑，“百里宗主，今年又见面了，身子骨可还康健？”
摘星殿内无窗，唯一敞开的屋顶又由灵力封着。
于是里头的声音便被放大数倍，一点风吹草动都显得明显，更不用提乌瑛言语中的那几分针尖似的不尊重。
乌瑛一开口，琉焰宗后头的弟子们就投来不善的目光。
被她暗讽年纪大的百里无忧倒不介意，只道：“我这身老骨头尚算得上硬朗，还请替我向令尊问好。”
玄淼门和琉焰宗这两大宗门原本就称不上多合得来，百里无忧与乌瑛简单做过问候，两队人马便各走各的。
以星盘为界，黑色人流向大殿内部而去，而红色人流则继续向外。
行过星盘时，乌遥将目光投向那头。
云修白身旁还带着一个人。
长发，紫袍，提占星灯，是随云修白一同接待琉焰宗来客的首席大弟子。
只一眼，她就确定那头的“伏灼”是林崎，而不是伏灼。
此前在玄淼门，她曾与伏灼有过交锋。
出乎她所料，伏灼不仅还活着，而且生命力顽强得令人叹为观止。
在那之后，伏灼偶尔会夺回那具身体的主动权，因此也与她通过百闻书有过几次简短的交流。
她大抵能推出这二人的情况。
若要简单说来，大约是一具身体里住着两个人。
那具身体在他们手中成了争来抢去的破布娃娃，你拽着头，我拽着脚，各自使着劲，快要把一具身子都撕裂。
伏灼看得到林崎的所见所为，却不能如林崎一样操纵系统，只能听见些系统的提示音；
林崎平时鸠占鹊巢，知道怎么使用系统，然而在伏灼夺回身体使用权时，不知道伏灼都做了些什么。
此时星盘那头，林崎也在看着乌遥。
最近系统的能量越来越少、伏灼“上线”的频率越来越高，林崎就算再蠢，也已有所察觉，知道这具身体不再完全是他的所属品。
而上次乌遥出现在他面前，又一个手刀将他劈晕，之后他左思右想，惊觉乌遥不仅是超出控制那么简单，很可能已经发现他鸠占鹊巢的秘密。
乌遥不准备掩饰什么，混在星盘那头的队伍里，对他弯起一边唇，眼中闪过挑衅的光。
林崎还没回应，乌遥的小表情就顷刻消失，继续像没看见他似的，走她的阳关道。
林崎被她折腾出一股无名火，重重“啧”了声，也随琉焰宗的队伍继续向外而去。
琉焰宗不似玄淼门，弟子们平日畅所欲言惯了，也没看旁边是不是还有其他宗门的人，就小声埋怨：“这瑛长老真是不讲道理，也太没礼貌了。”
百里溯“嘿嘿”两声，显然赞同弟子的说法，然而又觉得乌瑛这般模样才有意思。
弟子们听见百里溯的笑，受了鼓励似的，议论声更高。
“不知今年玄淼门又会提出什么要求，想必又是如往年一样，说些不着边际的猖狂话。”
“我猜也是。”
“不过，为什么这几年都是乌瑛代替乌达过来？”
“谁知道呢，我看这个瑛长老可比乌达手腕还强，更不讲理。”
……
听见弟子的话，少言寡语的百里无忧开口：“莫要将结论下太早。”
弟子们知道他们说得太过，适时闭嘴。
百里无忧又郑重道：“慎言。”
弟子们回答：“是。”
琉焰宗一行人走到摘星殿门前，伴在百里无忧身侧的云修白没有继续跟上人群的步伐。
百里无忧侧身看他：“云长老？”
云修白温和道：“抱歉，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务需要处理，接下来就由伏灼领你们过去吧。”
百里无忧颔首：“无妨，那你便去忙你的事吧。”
林崎摆出伏灼的架子，对百里无忧作揖：“那接下来由我领您去舍馆。”
目送琉焰宗的人走远，云修白再次步入摘星殿。
飞星宗弟子领着玄淼门的人将摘星殿看过，领着一行人向外走，道：“玄淼门的住所安排在东面的寒水峰，请同我来。”
乌瑛道：“先领其他人去安置行李吧。”
“那您……”
“我认得那座山怎么走，晚些再过去。”
“好的。”
等人散尽，摘星殿又剩下空旷的安静。
乌瑛倚在星盘旁，天窗外阳光透过屏障投在她身上，已经没有阳光该有的暖意。
她摸出烟枪，道：“出来吧。”
云修白从阴暗出走出，往光亮处走，脚下拖出长长一条影子。
他看着乌瑛的烟枪，同乌瑛的第一句话却是：“大殿内不能抽烟。”
乌瑛面露不快，还是将烟枪和烟袋都收了回去，淡声道：“云长老，有话直说，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
等她收好烟，云修白道：“我听伏玉说了你今年带来的东西，那很危险，你应当比任何人清楚。”
乌瑛默了默：“她平日实在多管闲事，你也同样。”
云修白道：“你这些年越陷越深，不是什么好事。你应当晓得，现在你选的路，从根上就错了，错透了。乌瑛，继续这样下去，你同整个玄淼门都要遭报应的。”
乌瑛起初还有不耐烦的表情，直至听到最后，好像听见什么好笑的字眼。
她放声大笑：“报应，哈哈哈……堂堂飞星宗的长老，曾经整个真界无人能敌的大修士，竟然信报应这两个字。”
她笑声肆意，在空旷的摘星殿内绕梁三尺。
云修白却没有笑，依旧严肃。
笑罢，乌瑛向后倚着，慢慢抚摸星盘上的纹路，“好，姑且信这世上有所谓报应不爽。但云长老，这些话由你对我说，不合适吧。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如今你我都是长老，莫非以为在你的地盘，就能比我高上一头？”
云修白肃色道：“我从未这样想。正相反，我知道你有能力，也从未低看你，所以才会将这些你讨厌的话说给你。”
“是么。”乌瑛颔首，“那你就该知道我和你走的是不同的道，你不需要管我、管不着我，更没法管我。听我一句劝，继续吃饭睡觉、教书炼灯，少管别人，努力让自己多活几年吧。”
她决意不再和云修白多说，从星盘旁动身离开，步入通向出口的阴翳。
云修白停留在星盘旁。
“你和乌达越来越像了。”
乌瑛止步，再次拿出烟枪，放在手中掂了掂，“女儿像自己的父亲，有什么不好？”
她笑了声：“反而是你，你只需记得自己是飞星宗的长老。别又如往常一样自作主张，上赶着关心指点，妄自想充当谁的父亲。”
乌瑛就此离开。
又一次不欢而散。
云修白抬头看天光，半晌，只留一声叹息。
“也罢、也罢。”
3第72章
◎偶尔也可以选择相信别人。◎
飞星宗自认承星轨天命而动。既然信仰所谓星运, 自然向来习惯夜间行动。
为了配合其他宗门的习惯，接下来的议事行程都定在白天，然而开场仪式还是选在夜间。
摘星殿中, 三大宗门参加议事的宗主、长老与弟子们都已到场，围绕星盘的圆弧而坐，气氛庄严而肃穆。
四面亮起的夜明珠一排排依次熄灭。
伏天明站在星盘前, 抬手，身后浮起符与三盏灯。
咒声起时, 符飘飞, 星盘移动。符同灯盏在空中连成线，呼唤星空的回应。
天窗外繁星如梦，星光透过天窗，在伏天明的指引下连成金线，这金线最后打在星盘一处。
在场修士一阵哗然。
乌遥虽不研究星盘, 却也懂得一些基础知识。
于是认出那星光所指之处，意为“大凶之灾厄”。
符停在空中, 伏天明道：“诸位，近日星象连连异变, 昭示真界将遇百年难见之大灾厄, 是以伏某将议事地址定在此处, 希望引起在座诸位重视。”
虽说伏天明将后排弟子们称作“在座诸位”之一, 然而即便是乌遥、百里川这种级别的弟子, 也没有投票权。
他们只负责看, 最终的决定需由宗主以及长老们去做。
真无趣。
她和乌咫一同坐在第二排, 长老席后面。乌淳坐在她前面, 头一坠一坠, 显然已经打起瞌睡。
夜明珠再亮起时, 乌遥摊开百闻书。
乌苓和乌菁菁没来，却都如常发来消息。
乌菁菁咬定了乌遥嫉妒她能在玄淼门抓紧时间修炼，不时发些自己修炼的进展给她，炫耀自己如今进度如何。
乌遥已读不回。
乌苓有了一块新药田，近些日子似乎选定了新的课题，每日在温水崖忙得热火朝天，偶尔抽空问候乌遥，说些平时爱讨论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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