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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不会再有反抗的余力，哀求无果，狠厉道：“这里不只有我……还有三大宗门的修士和长老，乌遥，你……这是找死……”说到最后，已经被鬼粟藤裹住脖子。
乌遥睁开眼，青筋暴跳，一双眼在琉焰刺激下发红：“今朝不同往日，我倒觉得拉上你一个垫背的也不错。”
灵力屏障内，鬼粟藤发疯一样攻向林崎，在他身上带出细密的伤口。
屏障外，明辉阁的墙面开始碎裂，这幢双层的楼阁在灵力震动下逐渐分崩离析，灵力震荡着碎瓦片向外散落。
外面站着许多人。
有弟子，有长老，也有宗主。他们有的惊讶，有的觉得可怖，有的似乎已经预料到事态终将走到这一步，面色沉郁，波澜不惊。
即便在那些目光的注视下，乌遥的力气也一点都没放松。
林崎终于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乌遥根本不是来赴约的，她做好了准备，是不惜代价来取他的命。
他最后看向伏天明。
那老头不是说好了，只要他引出乌遥的纹路，他就会保护他？
不，不会。
伏天明只是想让更多人看见此时的乌遥，看见她身上是什么样的纹路，又是如何残暴地想要杀了他……
林崎看见眼前系统带来的红色警告越来越多，失去意识。
伏灼回归身体的瞬间，听见有人喊：“是乌家的孩子堕了魔……”
他被鬼粟藤高高举起，鬼粟藤的主人已经发现他的存在，藤叶收回叶片，却依然将他举起，没有放下。
他跟随乌遥的目光，看向那些真界的同僚。
伏灼眯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伏天明，百里无忧，乌瑛。三大宗门的代行者都在，鬼粟藤已经出手，乌遥身上的纹路连他都能猜出，这几人会蠢到连这个都猜不透吗？
乌瑛身后跟着数名她名下的弟子，最先开口的是乌咫：“母亲大人，那不是――”
但乌瑛没有给他机会，只一抬手，就将他击倒在地，乜着他道：“闭嘴。”
又看向意欲为乌遥说话的乌俊风：“三弟，如今你只身在外，妻子、儿女都在宗门，今日若是替魔说话，我不保证会有什么后果。”
她上前几步，高声道：
“很遗憾，乌遥已经堕魔。因为是魔，才会有这般纹路现身。”
乌俊风面色凝固，像是听不懂乌瑛的话，又或者不相信乌瑛竟会说出这种话。但乌瑛的威胁的确如长钉凿在他心上，将他整个人钉得死死的，难以再说出一个字。
“因为是魔，才会无法克制杀意，对真界同僚刀刃相向。”
百里无忧望向远处山群。在这些峰峦的另一头，有他亲手为爱徒布下的结界。
怎会走到这一步，怎会。他默然闭眼，按下心头骇浪。
“因为是魔，才会对真界的光明前程百般阻挠。”
乌遥与乌瑛对视，鬼粟藤如她的目光一样，凝固着。
鬼粟藤的对伏灼这具身体的伤害不过是皮外伤，以真正的伏灼的能力，行动不会收到威胁。
她放下鬼粟藤，将伏灼扔在地上：“我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事已至此，接下来要怎么做，看你自己怎么选。”
“你，应当会做出正确的决定吧？”她低头看他，“天道之子，别让我这个恶毒女配瞧不起你。”
伏灼反应迅速，运起灵力护体，身体的疼痛是其次，反倒是眼前的境地让他感到更多不适。
是，他说过要让乌遥帮他夺回身体，但绝没想到是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夺回。
只听人群越来越多，有人喊了一声“魔女”，就接二连三有人喊出这两个字。
“魔女！”
“魔女！”
“魔女！”
四面声音汇成河流，伏天明震声喊――
“乌遥，你如今堕为魔女，可知罪？”
鬼粟藤的叶片攀附在乌遥周围，她伸出手，感受其中一枝似在安慰。
声浪层叠起伏，百里无忧的琉焰燃烧着，让她心头的火焰也越烧越旺。
灵力屏障开始破碎。
日光短暂地晃了乌遥的眼，让她想起引梦灯中，雁竹启动阵法的时刻。
乌遥在火光中抬起头。
漆黑藤蔓钻出她的四肢百骸，炽烈火光照出她脸上的纹路。
“我不知自己有何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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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川闭眼，盘腿坐在黑暗中。
这里是百里无忧结下的阵。
在他告知百里无忧，自己体内的魔气已经暂时镇下时，百里无忧的庄肃表情没有缓解，表情反而越发沉重，抬手在他身上施下伏魔阵。
他不解，只能问：“师父，为什么？”
百里无忧声如洪钟，明白他的问题所指，却另有所答：“你且在这阵法里找到心魔之所起，继续压制魔气，将它再削弱些。待到议事结束，我自会带你出阵。”
找到魔气所起，然后，压制……魔气……
随阵法运作，百里川如接受到指令一般，脑海中重复着百里无忧的话。
有雨丝坠在百里川颊边。
他睁开眼，见夜雨越下越大，很是滂沱。
这是云州的祭神夜。
那日，他看见乌遥要杀了伏灼。
此时眼前破庙空无一人，外面也没有吵闹喧嚣，世界很安静，安静得像是只有他一个人。
又或者的确只有他一个人。
百里川走入四面漏风的破庙，乌遥走之前用绿叶堵住破楼的砖瓦，此时零星有雨滴穿过缝隙，滴在笑意凝固的弥勒佛像上。
一切都和那天一模一样。
他拾起乌遥掉落的手帕，一步步走入走入雨中。
长街无人，百里川的意识在滂沱雨声中逐渐模糊，不顾雨水淋湿衣裳，向着长街尽头走去，走向那时暂宿的客栈。
客栈里看似空无一人，百里稚水不在，乌遥不在，疏风、细雨两座院子里只有暖黄的灯亮着。
百里川走入细雨苑的厢房。
那里是有人在的。
简陋的床榻上，面容俊美的长发男子静静地躺着，像是已经失去意识一般。
一切都和那天一模一样。
那晚他将伏灼背回厢房，看着他身上被乌遥打出的伤痕，心里闪电一样划过一个念头：就算门规不让他无端残害性命，那又如何？这种四处为祸的蠢蛋，死在这里也并不足惜吧。
那刻，他仿佛能听见信仰裂出一条缝隙的，轻微的“咔”的一声。
那一条裂缝越长越大，直到汇聚成魔气。
现在这阵法让他回到那一刻，这一次，魔气被阵法压制，凝聚在“伏灼”身上。
百里无忧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杀了他，削弱魔气。”
百里川无意识地抚上剑柄。
长剑划过剑鞘，擦出铿锵之声。
就在这时，他脑中忽然响起苍老年迈的声音。
“百里川，你还要在这里睡多久？！”
这声音如同惊雷，为百里川带来了片刻清醒。
而这一丝清醒，像是在他混乱如麻的思绪中抽出一个线头，拽着他混乱的思绪散开，拨云见日般走向正常。
百里川陡然惊醒，伫立原处，本该向“伏灼”砍下的剑锋偏了分毫，落在他耳边，只砍断他的长发。
百里川握着远鹤剑的手松了又紧。
昨晚百里无忧为他画阵的模样犹如还在眼前。
明明魔气已经得到压制，师父却来得那样急，像是如果晚了，就会发生什么事。
发生什么，他不愿意见到的事。
此时，那苍老的声音道：“既然你已经清醒，就用琉焰找到阵眼，将此阵破解。”
迟疑瞬间，又道：“只是这样一来，恐怕魔气又要……”
“无妨。”百里川掐诀，唤起琉焰。
他的琉焰已经回复成带有隐约黑色的红火，随他念咒，感应着这阵法内其他琉焰的气息，缓慢地飘向一处。
百里川跟着那道琉焰往外走。
就在他放弃攻击“伏灼”的瞬间，“伏灼”睁开眼，邪魔一般笑了：“诶，怎么不对我动手了？”
见百里川不理它，化作一团黑烟，迷雾一般飘向百里川。
魔气飞得很慢，追赶着百里川，向他伸出爪子，声音尖锐如指尖划过钢铁：“这阵法由你的师父布置，幻象所成却由你而定。百里川，如今你与我阵中相见，你的师父想让你杀了我，给了你机会，你为什么不做？”
“瞧啊瞧啊，放着我不管，你脸上的魔纹又出现啦。你不是很害怕乌遥因为这个嫌弃你，讨厌你吗？”
它桀桀笑道：“难道你终于想通了，要跟我和和睦睦地相处？好啊，我会替你接管这具身体，将火焰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闭嘴。”
百里川眼神凶悍，吐出这二字的瞬间，威压如重石一般倾倒向那团魔气，将它由一团完整的雾气击溃成散落的稀薄的薄雾。
魔气一声尖叫，没了声响。
“魔气已经扎根，不论我怎样做，都不会再回到从前。若我如师父所愿，在这里同你对阵，的确可以暂时压制你的力量，但我自己的力量也会被制约。”百里川冷笑，“但我现在需要力量，所以不会遂师父的愿。”
“而你，只是属于我的一部分。”他脸上的纹路颜色越来越深，眼中氤氲起暴戾的气息，“好好分清楚，在这里，我和你谁才是主人。”
魔气缓慢汇聚成型，像是也没想到百里川接纳它、控制它的速度如此之快。
它的声音慢慢变得同百里川有些相似：“也好，也好……”
百里川他不再压制魔气，琉焰的颜色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深，逐渐变成魔焰。
魔焰最后落在了破庙的弥勒面前。
他毫不犹豫拔剑，远鹤剑朝着弥勒落下，一剑砍罢，没有动静，又接过下一剑，剑势锋利如同落雨。
阵法中的幻象随远鹤剑的攻势而动摇，百里川用尽力气，远鹤剑都快要支撑不住，也并未停手。直到这阵法终于裂开，露出一道光。
那头，百里溯和云修白正联手施术，看见百里川，异口同声喊道：“快！”
第88章
◎炙热、纯粹、耀眼，是你而不是我。◎
明辉阁已经倒塌, 化作山头的一片碎石。人群渐渐逼近，剑拔弩张，已成包围之势。
人声鼎沸, 痛斥乌遥的声音愈来愈高。
“乌遥堕魔，事关玄淼门。今日我便尽代宗主之责，管教我玄淼门叛出的逆徒。”乌瑛手中灵力汇聚成鞭, 迎空一挥，在半空破出一道狭长裂痕。
乌遥手中掐诀, 唤出防护屏障将那道鞭击生生扛下, 趁机以蚀骨钉割破手臂皮肤，以渗透的毒血喂养蚀骨钉。
十颗蚀骨钉刺向奔向乌遥的修士，人群中有人吼道：“小心些，她有毒血！”
然而这些蚀骨钉的速度之快，根本让人来不及躲避。不过一眨眼, 逼近乌遥的修士便纷纷倒下。
“乌遥，你可还记得, 你这手蚀骨钉是我教的？”乌瑛并不畏惧乌遥的血，持灵力长鞭逼近, 割破那些保护乌遥的植物, 打出凌冽罡风, “你就这样回报你的师长？”
乌瑛义正严词, 乌遥却像是根本听不见她的话, 亦或是以全身力气作战, 没空理她。
只见乌遥将步法运用到极致, 飞鹘一般躲过鞭击, 每一颗蚀骨钉在她的操纵下都像是有着自我意识, 攻向敌人。
然而只一眼便知, 十颗蚀骨钉定是不足以应付众多修士。长鞭逼近乌遥眼前，险些划破她的脸，她一路后退逼近枫林，后撤的脚步刮过碎石块，激起一阵扬尘。
修士们抓住她后撤的时机上前，顷刻间，数道法术就要袭向乌遥。
却在这时，乌遥收回半数蚀骨钉，手中掐出法决，双手间浮现绿光。
离乌遥最近的修士刹住脚步：“不好！”
乌遥已经靠近枫林。就在她身后，数颗枫树的枝干如同她一样泛着绿光，枝干迅速抽长，一侧汇聚为盾，一侧汇聚为拳，成为她的左臂右膀。
枫树挡下修士的攻击，随后横扫一片，将几个想要偷袭的修士直直打飞。
乌遥竟有木灵根！
以操纵树植的速度和数量来看，恐怕还是天品木灵根。
“果然……”乌瑛也不禁慢下动作，喃喃，“乌遥，你这些年究竟瞒下多少？”
乌遥手中法决不断变换，枫木拽着乌瑛的灵力长鞭。
她眼中翻出寒光，淡淡道：“想要在你们手中活下来，不费点功夫可不行。”
乌瑛操纵灵力散去，又重新汇聚在她手中，冷笑道：“你若是早早归顺于我，我定会比你的父亲更爱护你。”
这时，周围亮起暗紫色光芒。伏天明已经趁乌遥与乌瑛纠缠的功夫，在四周布下阵法。
乌遥眉头微皱，虽然原本就已经做好酣战的准备，但也知道自己的后路被切断了去，若是想要边打边跑，恐怕不太现实。
她命令枫树全力防御，操纵蚀骨钉反守为攻。
数道法术袭来，一时间，空中枫叶飒然飘飞，而乌遥穿梭其中，黑色骨钉如漫天枫叶中的暗伏刺客，随时准备取走人的性命。
乌瑛以灵力割破皮肤，亦唤出毒血作为武器。
两人以毒攻毒，近战修士均不敢逼近，怕不知什么时候就死在毒血里。
乌瑛声音厉然，长鞭染上毒血，击退靠近的蚀骨钉：“流着我玄淼门的血，用着我玄淼门的毒，却有意误我玄淼门大计。乌遥，那年你活过毒疗，我本以为你长大后有机会承我衣钵，如今看来，却是生生变成一匹白眼狼！”
“以他人血骨铺路，算什么大计？”乌遥哼了声，“你变成这副模样，就没有想过雁竹会为你感到伤心难过吗？”
乌瑛一滞，瞳孔倏地放大：“门内早就将有她名字的资料尽数销毁，你怎会知道她的名字。”
乌遥疾步上前，抓住这一瞬间的破绽，把蚀骨钉刺入乌瑛肩膀。
乌瑛吃痛，急速后退，调动灵力逼出蚀骨钉：“罢了，都不要紧。你既然这般为她感到同情，我今日就送你去阴曹地府与她作伴！”
乌遥意欲操纵蚀骨钉继续攻击，然而那刻蚀骨钉被乌瑛逼出身体后竟然难以调动，脱离了她的控制！
它被乌瑛的血污染了。
乌瑛大笑：“你有毒血，难道我就没有？要知道我的血脉甚至精纯过你，当年也被赞作百年难遇！我倒要看你这区区十颗蚀骨钉能消耗到几时！”
她对乌遥动了杀心，配合伏天明的阵法将乌遥逼近死角，放出血雾。
数枚蚀骨钉接触到乌瑛的血雾，变得滞涩而难以调动。
而那些枫木哪怕被乌遥的木灵根强化，枝干也逐渐发黑，有枯萎松动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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