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女皇夫妇便是靠边军崛起的,所以很多人猜测她想培植李霈,让她走自己的老路。
就在流言甚嚣尘上之时,女皇为侄儿李匡翼寻了门亲事——南越王女赵鸣珂。
南越国是女王执政,而王夫正是女皇的表兄,因着这两重关系,朝廷与南越国交往甚密,并仰赖其牵制扬州南端,使得王家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李匡翼的风头赫然盖过了长姐。许多酸腐大儒前朝遗老纷纷弹冠相庆,以为终于熬到了头,这才是正统啊,皇位本就该由男人继承。
然而他们并未高兴几年,随着这段婚姻以失败告终,李匡翼突然就失宠了,女皇一度对他深恶痛绝。
就在众人以为该轮到李霈复宠时,却横空杀出个小公主。
那个十多年来养在深宫的乖乖女长大了,随着盛大的及笄礼,女皇开始将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颠来倒去这么多年,世人早被绕糊涂了,就连崔易也有些摸不着北。
他的原则是绝不背弃女皇夫妇,但未来储君却不在他效忠范围之内,除非那人天纵奇才。
很可惜,李家后辈并未出一个人中龙凤,这更助长了他们父子的野心。甚至连不爱读书的崔易,也让家臣搜罗了一堆本朝开国天子的创业史,想从李珑宥及其父身上寻得启发。
可是老天捉弄,他们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崔家独子和李家公主互换了身份,这局该如何破?
“你说,我们要是死了,会不会换回来?”崔迟忽而望向供案上的宝剑,两眼发直,鬼使神差道。
阿霁大骇,那剑虽未开刃,却也是很危险的,她忙过去先抢到手,藏在了身后道:“这可不能乱试,万一去了阴曹地府就回不来了。”
她心里清楚,崔迟这一连串癫狂的反应才算正常,一般人遇到如此离奇之事不疯已经实属难得。
若非这一年来她陆续知道了许多姑母和姑丈的事,估计也镇定不下来。
如果先前她还不太相信的话,那现在已经深信不疑。连灵魂都能互换,那么记得前世之事又有什么稀奇?
她侧过头,看到立镜中映出一个长身玉立濯如春柳的少年,灵机一动,突然有了主意。
“不能坐以待毙,我得去找阿耶商量个主意。”崔迟将遮住面颊的发丝狠狠甩到背后,抬脚便要走。
阿霁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这副打扮去,坏的可不止我的名声,还有大将军的。”
崔迟立刻顿住,烦躁地扯着头发,低吼道:“做女人真麻烦。”
阿霁看不得他折腾自己的身体,厉声道:“我再说一次,你对我好点……”
她话还没说完,崔迟突然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挑衅般望向她:“你也可以报复回来。”
阿霁心疼地望着自己颊边的巴掌印,眼泪差点滚下来。
崔迟杏眼圆瞪,抬手指着她,咄咄逼人道:“不许哭,我从来不哭的。”
阿霁只得将眼泪憋了回去,扁着嘴道:“你还想不想换回去了?”
“想!”崔迟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结果不慎踩到裙角,一跤跌进了阿霁怀里。
阿霁强忍着笑,扶起他道:“娘子行此大礼,为夫愧不敢当。”
崔迟气得眼冒金星,可让他对着自己的脸动手,那也是万万不能的,只得深吸了口气强行忍着。
阿霁在他气鼓鼓的脸蛋上捏了一把,笑眯眯道:“我如今看自己,真是越看越爱。”
崔迟听得牙酸,偏头躲过她的二次袭击,不耐烦道:“我没这么轻佻,你别动手动脚。”
阿霁没好气道:“你这么正经,那么昨晚怎么回事?”
崔迟鼓着腮帮子,气哼哼道:“我也是受害者……”
阿霁剜了他一眼,邪笑道:“我若一直是女子,你或可骗我,但如今我是不信的。”
崔迟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霁嫌恶地低下头,指了指脐下,皱眉道:“要不是你用了什么方法,这累赘东西能自己进到我里面去?”
崔迟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没想到她一个女孩子说话竟如此露骨。
她一脸认真地拿过崔迟的手,左手虚虚握拳,仅留一条细缝,将他的小拇指插进去道:“那里很小的,就这么一点点。”
崔迟已经呆若木鸡,她却还没完,丢开他的小拇指,右手四指并拢,往左拳缝怼了几下,白他一眼道:“自己能进去吗?”
“我真的不知道……”崔迟绝望地大吼了一声,转身又跑过去以头撞墙。
阿霁亦步亦趋,不依不饶道:“你别想否认,刚才就在里头的,我拔萝卜一样……”
“求求你,别说话了,让我一个人静静。”崔迟近乎崩溃地打断了她。
阿霁听他竟带上了哭腔,惊讶道:“你不是还说从来不哭吗?”眼见他要去拿剑,忙将后半句‘这么快就打脸了’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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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膳女官椿娘带人捧着朝食进了内院,却见主屋门窗紧闭,廊下空无一人,盥洗之物皆摆在拐角雕栏旁。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起?”椿娘纳闷道。
虽说不用早起拜舅姑,但梳妆打扮总不能免吧?
“那……咱们进去吗?”后边捧玉盘的婢女问。
椿娘正犯难时,看到东厢门开了,蜻蜻朝她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地吩咐大家轻点,一行人蹑手蹑脚地上了游廊,做贼似猫着腰往东厢走去。
刚接上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得主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崔迟探出头道:“公主要洗漱,快来人侍候。”
蜻蜻忙道:“您稍等,这就来。”
她亲自带人将物品送了进去,想借机探个底细。
外间倒还整齐,里间真是……惨不忍睹,纱屏倾倒、真珠帘断,衣饰鞋履遍地散落,就连案上烛台都不知滚哪儿去了。
正欲悄悄瞥眼寝阁,却赫然发现雕花隔断板壁破了一个洞。
而自家公主落败的斗鸡一般,气鼓鼓地坐在墙角,驸马正蹲在一边,慢条斯理地给她包扎……
蜻蜻倒吸了一口冷气,冲上去道:“公主怎么受伤了?”
额头肿了那么大的包,还有点破皮,平时早哭天抢地了,这会儿却异常冷静,该不会是受到驸马的胁迫了吧?
“退下!”她正欲握住公主的手安慰,却见她樱唇半启,用陌生的口吻冷冷道。
这才过了一夜,就如此生分了?蜻蜻很是伤心,委屈地瘪了瘪嘴道:“奴婢去传御医吧,不然会留疤的。”
“留个疤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公主很不客气地打断,却欲言又止。
“公主的意思是,男子汉大丈夫示伤疤为英勇的标记,怎么女孩子就不能留了?”驸马笑吟吟地解释。
这未免有些牵强吧?蜻蜻满腹狐疑,又略作试探,发现那两人简直铁板一块,毫无破绽。
就算一夜夫妻百夜恩,也不会突然变得如此情深似海吧?
“你下去,让他侍候我……梳妆。”公主很不自然地指了指旁边的驸马。
蜻蜻瞪大了眼睛,公主从十岁起,每天晨起理妆她必侍奉在旁,亲自从图册上挑发式和妆容,再搭配首饰和衣裳,怎么突然就不需要她了?太不寻常了。
“奴婢不走,”她突然使气道:“公主若觉得奴婢多余,那就打死奴婢好了。”
公主还没发话,可恶的驸马又插嘴了,“本朝有律令,不得无故仗杀宫女。”
蜻蜻狠狠瞪了他一眼,倔强地杵在那里不动。
那俩人对望了一眼,开始旁若无人地帮对方梳洗更衣,驸马那个妖孽,竟然会梳女子发式,手艺和公主不相上下。
最出乎意料的是自家公主,梳髻戴冠整衣理袍扣玉带一气呵成,不见半分迟滞。
她何时对男子装束如此熟悉?难道和千岁在一起时私下练过?
“公主……”她仍旧不死心,嗫喏道:“还没上妆呢!”
公主懵了一下,驸马笑嘻嘻道:“你家公主天生丽质,无需脂粉污颜色。”
“呃……是。”公主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
然后俩人携手上楼了,不忘丢下一句:“摆膳吧!”
两人静静用膳时,蜻蜻正带人在下面收拾整理。
阿霁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完了食案,满足地打了饱嗝儿,抬头见对面崔迟正手捧香腮,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心里忽发感慨:大家对新身份的适应度比想象中要高。
“这么优雅的吃相,的确像个公主。”她赞许道。
变成男人的第一天,有种浑身一轻的感觉,也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某种无形的束缚消失了。
“疼——”崔迟蹙眉道。
“哪里疼?”阿霁探了探身,关切道。
作者有话说:
阿霁:瑟匹属性逐渐觉醒,我肯定是姑姑亲生的。
崔迟:远点,我害怕。
第四十五章
崔迟丢下碗箸, 神色极不自然的别过脸去,闷声道:“我要沐浴。”
“啊?”阿霁差点跳起来,连忙摆手道:“不、不可, 那是我的身体……”
“我也不想啊,”他恼羞成怒, 转头冲她吼道:“可我忍半天了,从没这么难受过。”
阿霁反问:“有多难受?比行军打仗还苦?”
崔迟讶异着愤怒、委屈和耻辱,用力握拳道:“那不一样。”
就算是一副暴躁炸毛样,可顶着她的脸, 怎么看都没有震慑力,只让她看得心痒, 想揉揉头捏捏脸。
崔迟被她这若无其事的样子气得够呛, 作势便要掀桌,阿霁连忙按住道:“别闹,新婚第一天, 给我留点面子。”
“我真的……不行了。”他涨红着脸道。
阿霁指了指他额头上胡乱扎着的手帕,安抚道:“伤口不能见水的。”
他一把扯下来,胡乱扔在地上道:“药都没有敷, 你真以为包个帕子就有用?”
阿霁哑口无言,讪笑道:“抱歉,我大意了。”
“那你说说, 到底哪里难受?”她真诚发问。
崔迟哭丧着脸,声音低如蚊蚋:“我说不出口。”
阿霁想到睁眼看到的情景, 顿时恍然大悟,笑得直拍膝盖。
崔迟愤而起身, 阿霁见他步履有些奇怪, 止住笑问道:“你腿怎么了?”
他转头瞪了她一眼, 忿忿道:“不关你的事。”
阿霁面前闪过雪藕般分开的玉腿,还有那口流浆的小小泉眼,似乎还有血丝,她原本要帮他擦,他非鬼叫着不让,也不知道后来到底有没有擦干净,看他夹着腿那样子,该不会是……
“哎,你到底有没有弄干净?”她连忙追上去,不小心步子迈太大越过了他,只得又转过身来,突然变成了傻大个,她一时很难适应,不是撞到头,就是行路不稳。
崔迟望着她冒冒失失的样子,面上满是嫌弃,要让人看到他这副傻样,肯定以为吃错药了。
阿霁见他没听懂,好心地指了指裙下,紧张兮兮道:“出嫁前夕,女官千叮咛万嘱咐,说那东西要是弄进去了,会在肚子里生根发芽,变成个小宝宝。所以,若是还不想当阿娘,可一定要清理干净。”
崔迟脸色蓦地煞白,骇然道:“我……我……我不清楚,我也不敢看,那怎么办?”
“沐浴吧,”阿霁把牙一咬,视死如归道:“你待会儿蒙上眼睛,我来帮你洗。”
从她懂事起,姑母就耳提面命,无数次地告诉她孕产是极辛苦凶险的事,因此她对生母始终心怀感恩。
如今情势本就复杂,他们又陷入这般僵局,实在不宜要孩子。而且,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个承欢膝下的孩子。
若真做了母亲……不对,如果没换回来的话,那应该是崔迟替她当母亲,她替崔迟当父亲?咦,太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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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公主要沐浴,净房那边立刻全体待命。
蜻蜻唯恐失宠,一早就笑吟吟地候在门口了。更衣梳妆驸马能代劳,沐浴这种事他总得让步吧?
结果恐怖的事发生了,那个可恶的家伙居然大手一挥,让所有人都退下。
“公主……”蜻蜻眼泪汪汪道:“您说句话呀?”
公主不耐烦道:“一切都听驸马安排。”
是可忍,孰不可忍。
蜻蜻抽抽噎噎地告退,转头就驱车进宫告状去了。
大婚期间举国欢庆,女皇特意辍朝三日,不用理政,正好趁机与亲眷们好好聚聚。
蜻蜻来时,女皇正在华林园,由一帮晚辈陪着观赏赵鸣珂带来的南越国图志。
看到一幅荔枝谱时,她不禁感慨道:“你父亲离京那年,我十三岁生辰刚过了个把月,也算是个半大孩子,送行的时候,拉着他的手不放,把身上的孝衣都哭湿了。他安慰我说岭南佳果多,尤以荔枝为冠,等到了那边,定要托人送一筐回来。我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地回来。他说有生之年怕是回不来了,我哪里回信,十几岁的时候,都是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赵鸣珂笑道:“姑母陛下,我现在二十多了,可还是觉得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
女皇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年轻人就该这样。”
“您看,这是枇杷,这是柑橘,这是杨梅……”赵鸣珂兴致勃勃地讲解着,阁外宫女来报:“陛下,蜻蜻来了,说有要事求见。”
众人皆满面好奇,赵鸣珂合上图册,讶异道:“她是阿霁身边的大宫女,这个时辰怎么进宫来了?”
“快宣进来。”女皇心里也有些忐忑。
蜻蜻进来后跪下就哭,上气不接下气道:“求陛下为公主做主,崔家欺人太甚……”
“先别哭,把话说清楚。”程月羽率先走了下去,取出帕子蹲下身帮她拭泪,柔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崔家做了什么?”
蜻蜻接过帕子自己擦,抽噎着道过谢,旁边女官送来一盏清茶让她润喉,她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将日间所见怪事如实道出。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其中要数赵鸣珂最为震惊:“难道是那酒起了奇效?”
“什么酒?”女皇问道。
“我带来的神仙酿啊,又叫百末旨酒,是汉武帝时从长安传过去的,配方经过几百年变换,如今成了专为新人赐福的神酒。”赵鸣珂道。
女皇也算见多识广,可怎么都不愿相信一杯酒能让人彻底改换心性,“那酒你带了多少?”
“就两小罐,一罐给阿霁他们了,另一罐给大郎留着。听说他也准备订婚,买卖不成仁义在,他到底是我孩儿的爹,我当然希望他能有个美满姻缘。”赵鸣珂坦然道。
“你还真是大度。”女皇苦笑道:“他的婚事不急,今年肯定是办不了,这种规模的婚事一年两场,国库哪里吃得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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