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江恒死了,还好说。
现在他不仅没死,还和自己谈笑风生,之后会引起江恒什么报复,也不一定。
今天江恒邀请他们来的目的,他们也清楚,是为了他和尉和玉和好,但时间再久一点呢?等困难跨过去之后呢?江恒他必定会和他清算,和尉和玉清算。
沈嘉实没看见宗文成的停顿,继续说:“听说瑛国那边大使馆也会来人,你不想去见见吗?听说他在出售武器方面还有点人脉。”
“那就多谢沈老板了。”眉头都没动一下,他抬起眼,朝沈嘉实的位置走了两步,和他面对面,语气缓缓:“沈老板,听没听过一句话?”
沈嘉实笑笑:“什么?”
宗文成:“多管闲事的人通常会死的比较早。”
理了理袖口,沈嘉实缓缓道:“我也有一句话提醒宗都督,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是吗?”宗文成极其讽刺地笑了一下,随即,他往后退了两步,懒洋洋应声:“可惜我从来不相信这些,也不在乎这些话,沈老板要唬人,还是换个三岁小孩子吧。”
沈嘉实屈指推了眼镜,笑而不语。
兴许是时候未到,还不着急下去,两人干脆站在ᴶˢᴳ楼梯口闲聊起来,从广市又聊到南方军阀的内患之中,再提到上回沈嘉实那被宗文成偷天换日的武器上,涵盖数十种哑语和谜题,让人解不出其中用意。
听了一会,逢萧玉就不听了。
要是有人看她,便能发现她瞳孔焦距散开,是典型的神游特征。
直到,宗文成再度点了她的名:“沈老板,我和萧玉也不是生人了,你这么藏着,生怕别人抢啊?”
“是,”沈嘉实低着眼,伸出手环过女人冰凉手指,掌指顺着指隙扣进,淡淡笑开:“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可不得看紧点。”
宗文成笑道:“这样。”
沈嘉实说:“等宗都督日后或许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不用等那么久——”宗文成眼神直勾勾的,他的视线极具穿透力,从沈嘉实的身躯穿过,连藏在他身后的逢萧玉都能察觉到这隐隐扭曲的炽热来。
顿了顿,她的头微微顶上沈嘉实的后背,指尖撒娇地搔搔他掌心。
暗示着沈嘉实,这场硝烟四溢的谈话该结束了。
她今日特意等在这,就是为了在宗文成面前露面,加重他的‘不满’。
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没有做好彻底激怒宗文成的准备。
沈嘉实不着痕迹回握女人的手,他刚想开口,走廊另一头主卧传来不紧不慢地踱步声。
男人声音沙哑:“在聊什么,这么热闹。”
沈嘉实倏然侧过头。
光影流转在尉和玉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上,他微微垂眼,削薄唇瓣又抿出一线,周身沉冷,凌厉寒意骤然浮现于神貌之上。
逢萧玉捏紧了沈嘉实的手,怎么样也没想到尉和玉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她在出房间之前,分明嘱咐过女佣,让她再给尉和玉喂一杯蒙汗药。
低着头,她轻声:“他下午不舒服的时候,女佣把他送上来的,可能是送错房间了。”
声音很小,只能让两人听见。
淡漠目光掠过她,沈嘉实抬眼,状似不经意转过话题:“宗都督,既然尉提督在这,我和萧玉就先下去了,毕竟楼下还有人等着呢。”
宗文成似笑非笑,“沈老板,这么急?”
伴随着这一声,尉和玉缓步步出走廊,他的外套不见了,只剩黑衬衣,袖子扎卷,腕表扣合骨节掠出半分桀骜来,不知是不是因为热,衬衣顶端的扣子也解开两颗,明暗隐没他半张脸,平添锋利野性。
“还早呢,沈老板。”他说。
群狼环伺。
沈嘉实眼底却透出几分兴味来:“那再聊聊。”
侧过身,他让出身后的空隙,给逢萧玉走出来的机会。
逢萧玉目光澄澈,柔软手臂搭在他的小臂上,这一刻,她和沈嘉实交织的双手再也遮挡不住,落进了尉和玉他们的视线当中。
一瞬,宗文成唇边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尉和玉倒是没什么反应,淡淡看过逢萧玉后,瞳孔暗晦的光最后停在两个大男人的中间。
他好像看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气氛隐隐僵持着。
沈嘉实却好似没有感受到这种僵持,微微低下头,低声:“你先下去,我待会过来找你。”
逢萧玉显得有些不安,“真的吗?”
沈嘉实:“嗯,去吧。”
说着,他松开了和逢萧玉交织的手,氛围兀然也松了下去,逢萧玉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沈嘉实,得到男人颔首肯定后,她抬脚便离开了走廊。
这个过程里,没有任何人阻拦。
但接下来能发生的事情——
逢萧玉用脚趾也能猜得到,或许是打一架,又或者是威逼利诱,让谁离开谁。
可惜这些她统统都不在乎。
他们两败俱伤,她才最高兴。
粼粼玻璃闪动着细碎的光,艳红的酒酿倾倒下去。
觥筹交错,高朋满座。
逢萧玉听见从远到近的脚步声,抬起脸,江恒接过沈嘉实的职责,替他向逢萧玉介绍着在场所有人。
中途,也有不少人冲着江恒的身份,过来问号,在一一点头后,他们周边的人终于散开不少。
逢萧玉脸都快笑僵了。
走到角落,她揉搓了一下脸,却没料到江恒跟了过来。
他问她:“你有看见小浅吗?”
第192章 不该升起的灯火
逢萧玉一怔:“没见到她,怎么了?”
话说到这份上,她才察觉出来有哪些不对劲,江恒来,宋浅就一定会来。但在江恒替沈嘉实领着她介绍人的时候,是差不多围着宴会打了个圈,她怎么可能见不到宋浅?
除非,宋浅已经不在宴会上了。
有一种可能,她跑了,但她又能跑到哪去?
逢萧玉和江恒对视一眼。
心照不宣的,逢萧玉起了身,开口:“我跟你一起去找她。”
江恒摇头,“不用了,这里离不开你。”
接下来,他安排了重头戏,要是没有女主角,这场戏就演不下去了。
看着逢萧玉被瞒在鼓里的神情,他淡淡开口:“嘉实还没下来,需要你帮他维系关系。”
逢萧玉:“好。”
没有再多聊话题,江恒步履匆匆地离开了,逢萧玉看过两眼,低头取了桌面的桃花酥,捻着吃了两口,等恢复了一定体力后,继续滑进宴会里。
这一次,她见到了当初沈嘉实说的那位夫人,金发碧眼,外国人长相,她比她的丈夫要高,身着一身旗袍,眼尾有着些许纹路,但笑起来却很温柔。
……很像,逢萧玉年幼记忆里的女先生。
对方确实很爱这片土地的文化,还专程给自己取了一个小名,叫梨花。
两个人说了会话,发现除外鱼骨裙、书籍、礼仪之外的爱好,这位夫人还有观察旗袍的纹绣款式的兴趣,还有些杂七杂八的,都是国内一些流传几千年的文化。
梨花:“逢,你是沈什么人?”
逢萧玉斟酌一二,答道:“……亲密的朋友?”的反义词。
她将后半句在心底补充。
梨花暧昧一笑,环视一圈,发现没有沈嘉实的身影后,“沈呢?”
逢萧玉:“戴维森太太,他在楼上,估计过会就下来了。”
梨花:“他和谁?有什么事?”
对方的中文明显不比她丈夫熟稔,兴许是她丈夫驻国十几年的经验,出口就是流利中文:“她的意思是,她有点好奇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脸,将宴会的主人公留在楼上,不下来。”
梨花和她的丈夫对视过后,微微一笑。
和自己不一样的是——
他们没有那么弯弯道道,也没有深藏于眼底的暗晦,她听说他们俩刚刚结婚几年,正蜜里调油,所以好奇心多了些。
逢萧玉莞尔:“是两位都督们。”
尉和玉他们在广市很有名,尤其是镇压暴乱那一阵,格外出名。
每天都能看见巡捕房被他们塞得满满当当的。
眼底滑过一抹了然,梨花没有再纠缠逢萧玉,只说,以后要是她没事,就去万城玩玩,等到时候让逢萧玉给她领路。
逢萧玉应了下来。
看着梨花夫妇低头交流一二,旋即,梨花的面容上出现几分歉意。
她握着自己丈夫的手,微微笑道:“这里有些闷,想去外面逛逛,逢一起?”
逢萧玉微微摇头,随即招来一位下人为他们引路后,转身重新步入宴会里。
再和几个人打了声招呼,她的视线余光不自觉看向钟表。
距离正式开宴不过十多分钟。
等到了时间,沈嘉实总要说两句,露个面。
只是人一直都没下来。
高跟鞋笃笃笃,步入狭长走廊,身后的富丽堂皇、张灯结彩被逢萧玉甩在身后,她垂下眼,走进洗手间。
纤细指尖滑过簌簌水流。
广市的温度回暖得比万城更快,夜深的水流都带着一点暖意。
身后脚步声传来,她起先没怎么在意,以为是宾客,直到男人的大掌环上腰,意识到什么,她转过头看过去,宗文成沉下的脸正看着她,她的身躯也跟着板了过来。
宗文成问:“躲着我?”
逢萧玉:“没有。”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宗文成扬唇:“要是没有,他们怎么都知道你住哪,还上门拜访过,我却什么不知道。”
逢萧玉:“……”
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聊在陈家的事。
眉心直跳,她抬起眼,衔上男人的视线,反问:“他们说什么,你信什么?”
宗文成:“骗子。”
粗粝手掌不安分地往上攀,扣住她的卡扣,双唇贴近面颊,只差一毫米的距离,“那我怎么在前两天闻见尉和玉身上有你的香水味。”
口吻漫不经心,眉梢甚至带着笑,好似在说一场笑话。
但这不是笑话。
宗文成的笑也没达眼底,他眼底是暴戾的、憎恨的,带着似有似无的恶,正如他们最初见面的时候,他对她的不近人情和凶狠。
她的生死只是一件道具,能够让他获取利益的道具。
逢萧玉面色如常,又笑道:“很多香味都很相似,你闻错了吧。”
女人背过手,她的掌指搭在男人腕骨,克制他继续往上的手,男人的手顺势往下落,勾住了她的指尖ᴶˢᴳ。
体温滚烫,内核冰冷。
他的唇擦过姣好面容,热息顺势喷洒在耳尖之上,“我闻错了?”
逢萧玉一颤。
宗文成:“告诉我,真的是我闻错了吗?”
逢萧玉:“嗯……”
辩驳的话还没说出来,粗粝大掌已经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呼吸在收缩,身躯在紧绷,眼尾因为窒息在不断泛着红。
她依旧没有承认。
——她不承认自己去过公馆,也不承认自己见过尉和玉。
宗文成后槽牙咬紧,他的愤怒在上涨,充斥着整个内心。
尉和玉的话、沈嘉实的话,副官的话,和小兵的话,逐字逐句回荡着,最终停在:都督,逢小姐昨夜来了公馆,但……她去了尉提督的房里。
在无数个深夜里,在匆忙的步履里,和无数个不该升起的万家灯火里。
他想问逢萧玉,问她:凭什么将自己摒除其外,又凭什么只去见尉和玉,不来见他?
面对他的话,永远是翻来覆去的那几句。
不明所以的回答,和从不靠近的身躯。
如非世代盘根在西北的尉家,尉和玉怎么能和自己比!
宗文成的手掌抵在镜面前,他的呼吸缓慢又粗重,像是困于绝境濒临爆发的凶兽,他终于忍不下去了。
第193章 定制戒指
有那么一瞬,逢萧玉真的以为自己要再一次死在宗文成手上。
她不甘心,也绝不愿意。
滚烫的东西砸在手背,宗文成一怔,紧跟着,他掀眼看过去,女人绵延的眼尾通红,红得秾丽又……楚楚可怜。
这一滴泪像是开了闸。
两滴、三滴,又到了第四滴……
豆大般的泪珠坠落在他的手上,重重地砸进他的心里,将那头本想毁灭所有的野兽重新锁进笼子里,让它只能嘶吼!
宗文成的双唇抿得很紧。
挤在喉腔里的解释很拥堵,他想说什么,又想告诉逢萧玉不是故意的。
但他说不出来。
洁白修长的脖颈上,是赤裸裸的猩红色,依稀能看见他宽大指掌的纹路,烫得他一瞬就把手收了回去。
短暂的呼吸自由,给逢萧玉带来剧烈喘息的副作用。
她泪眼朦胧,手指扣紧身后的瓷面,才勉强撑住了身形。
手掌按在瓷面,逢萧玉堪堪回过神。
她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确定他不会再次行动后,抬足绕过他,便往外边走。
宗文成一把扯住了她的手。
细长高跟止步,女人声音低哑:“我说了,我没有见尉和玉,你还想怎么样?”
没听到宗文成的回复,她极其讽刺地笑了笑:“杀了我?”
口吻里的嫌恶是停不下来的,逢萧玉重新走到了男人面前,仰起头,牵着他那一只手,卡在喉头的位置!
她的脸上哪有什么笑意,只剩下冷冰冰的防备。
和根深蒂固的仇恨。
声音回荡在昏暗的洗手池边:“可以。”
宗文成的掌指高高举起,她顺势闭上眼。
男人的内心不知再挣扎着什么,手一个摁着收缩、攥紧,拢成一个拳头。
漫长的时间过去了。
逢萧玉依稀听见了前头沈嘉实的谈话声,她缓缓睁开眼,发现宗文成的手悬停在她的颈侧,半个拳头的距离。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嬉皮笑脸。
只是静静的、冷漠的看着她,逢萧玉回以目光,却没有试图缓和他们中间的气氛。
僵持冷硬的对峙在无声无息的发酵。
直至——
竹青不高不低的寻人声到来,他正在呼喊逢萧玉的名字,寂静的夜里,他的脚步声也逐渐靠近着。
逢萧玉并不想被他看见这一幕,也不想没完没了的僵持。
蓦然开了口:“宗都督,还有什么事吗?”
宗文成:“……”
他好像并不清楚逢萧玉言语下的潜意思,手是一点都没松。
84/116 首页 上一页 82 83 84 85 86 8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