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容易哄。
林岁安一直看着他,自然注意到了他微小的表情变化。
心口像被人撞了一下,她突然好想任性一次。
“我有点冷,抱抱好不好?”
晚风夹杂海水的湿气,氛围黏腻,一点也不明澈。
闻言,明昼黑眸兀地变暗,他吞咽了一口,没有吭声,用行动代替回答。
少年浮动着筋脉的有力手臂轻易就能圈住她,还有富余收紧交错。
林岁安被他轻柔地按在胸前,搂住腰肢,脸顺势埋进他的颈窝,额头轻抵着他的颈侧,能感受到声声不息的脉搏。
路灯忽明忽暗,夏末的飞虫还在萦绕,老旧街道时不时响起突兀的声音,新闻播报,电视剧对话,老爷爷的咳嗽,愈发衬托此刻的静谧和安宁。
少年人安安静静地拥抱,互相取暖,给予力量,不发一言却胜过万语。
抱了许久,林岁安在他怀中闷声开口:“你为什么不问我回去干嘛?”
“你想说自然会说。”明昼盯着不远处的灯火,闻言闭了闭眼,“我只是有点失落。”
林岁安微愣:“失落什么?”
“你找的是宋思衍,不是我。”
他看到了。
他当时离开的并不干脆,在楼底磨蹭了好久,直到看见林岁安和宋思衍一起下来,他下意识背过身没让他们发现。
这个逃避的动作令明昼心头一顿。
一点也不像他的作风。
以往的他,一定会上前扯过林岁安,还不忘呛上两句宋思衍,表明自己才是可以陪她面对一切的人。
可那一刻,他胆怯了。
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自卑敏感怀疑……这些负面的情绪也会伴随而至。
他怕自己的不成熟会让林岁安厌烦。
他应当尊重她的,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哪怕他无时无刻都想和她在一起。
这就是改变吧,再不管不顾的人面对想要珍惜的人,都会变得小心翼翼,束手束脚。
“……”
林岁安面色一怔,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暂时忘了接话。
这个人,不管是行为,还是言语,总是能令她意乱不已。
“林岁安,我好像吃醋了,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一点出息都没有,本来不想说的怕你笑话我,可不说心里憋得慌……”
他不敢看她,耳根发红,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鄙夷自己这幅样子。
但他不知道,落在林岁安眼里,却可爱到炸。
“……”
明昼双眼倏地睁大,身体僵硬到忘了动弹。
就在刚才,一个软软的温热触感像风一样,轻轻印在了他的唇角,很快便消失不见。
林岁安亲了他。
这次是她主动的。
林岁安懵怔地放下踮起的脚跟,自己也没从胆大妄为的行为里回过神。
她从他怀里退出来,借着黑夜掩藏红透的脸,磕磕绊绊地打破沉默:“上,上楼吧。”
说罢率先快步朝前走。
两人没有确定关系,但互相喜欢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明昼望向她的背影,心跳失去了节奏,半晌才找回呼吸,抬手摸了摸被亲的地方,那里仿佛着了火,突兀在意的要死。
轻得跟梦一样,还是他做过数个有她的梦里,最抓心挠肝的一个。
空落落了一晚上的心被安抚。
明昼意识到。
他再也无法从有林岁安的梦里清醒了。
-
于栗再也没来学校,听说她被小姨接走了,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以后都不会和这个人再有交集了。
林岁安看着空掉的座位,不自觉发呆。
她想起这半年来和于栗纠缠的点点滴滴,记住的只有女生欺负她的画面。
她应该怨她的。
可于栗却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
怨,一下子就没了底气。
她都那么惨了,自己还放不下被霸凌的恩怨。
太小肚鸡肠了吧。
林岁安低头轻嗤。
人呐,还是得没心没肺一点活的更自在。
什么事都讲究一个答案,会把自己折磨出病的。
白鑫被封了,原本一到晚上就金碧辉煌糜烂不已的建筑一下子黯淡了,滨宁的人对其避之不及,傅家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
傅超的判决也下来了,管制半年,赔偿两万块。
之后的日子里,林岁安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
这个,曾经将她本就灰暗无光的日子一度染黑的人。
日子在平静中流淌,因为明昼的出现,林岁安过上了从前最渴望的,无波无澜的普通日子。
夏装逐渐被冬装替代,转眼期末,明昼的补习效果非常好,林岁安几次考试都超常发挥,不仅恢复到了以往的水平,还提高了二十多分。
看着墙上的分数,她忽然鼻头一酸。
自己再也不是孤立无援地活在这个世上了。
林岁安也搬回来住了,自从她听宋思衍的话,慢慢接受宋袁后,发现原来像卓宁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心没肺地过日子,确实更轻松一点。
临近年末,运输公司订单增多,宋袁经常忙到直接睡在公司。
他离婚的时候将所有资产都给了孙玉梅,那段时间公司效益差,好几个月发不出工资,走了好多老员工。
后来怎么解决的来着?
林岁安记得有次晚上被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吵醒,她走到门边耳朵贴近门缝,依稀听见卓宁的声音。
“我在白鑫认识一个放贷的老板,要不找他帮帮忙?”
宋袁说了什么林岁安没听清,但借高利贷这种事怎么想都很危险,她不相信宋袁这种老油条会答应。
可没过几天,她就瞧见宋袁那张被阴云笼罩了好久的脸上漾起拨云见日的笑容。
还带着她和卓宁去下了馆子。
“我昨天新招了一批运货的司机,等过完年尾款下来,我再把所有旧车换新,升级车队,明年肯定可以给你们换套新房子!”
席上,宋袁明显喝上了头,脸红脖子粗,抱着卓宁笑道。
卓宁情绪也有点激动,二人都在为幻想里的好日子满心期盼。
林岁安不动声色地喝着果汁,不搭腔,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
寒假如期而至,陈舒玉打电话让明昼回梧城。
这几个月,陈舒玉经常打电话询问儿子有没有遇到出狱的男人,可少年一概否认。
明昼不想让陈舒玉担心。
他已经长大了,即便真有一天不得不和那个人面对面,他也不会像上次在出租车里那样临阵脱逃了。
他要亲手折断那根皮鞭,打碎自己的阴影。
第44章 [VIP] 不是
冬日的大海依旧浪花不止, 林岁安捧着热奶茶坐在礁石上,欣赏远处轰鸣的渔船,明昼给她剥烤红薯的皮, 不一会便将冒着热气的半边红薯递到她嘴边。
林岁安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烫得眼角泛红。
明昼瞧见扯唇轻笑,在她咬过的地方也吃了一口,半点不嫌弃。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两人已经有点不分你我的意思了。
“今年过年,我不能陪你了。”明昼看着她的侧脸, 轻声说, “我要回梧城过年。”
林岁安侧头,对上他的视线,点点头。
回家过年无可厚非,明昼好久没回去了。
只是一想到要半个月左右见不到他, 心头难免生出几分不舍。
林岁安眨了下眼, 乖巧地笑了笑:“我有预感, 今年会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
往年春节, 家里只有她和卓宁。
三十晚卓宁会从饭店订来残羹冷炙, 她放进微波炉里重新加热摆上餐桌, 开一瓶饮料,听着电视里春晚的声响, 窗外夜空接连被烟火点亮,母女俩相对无言, 卓宁象征性地塞一个红包给她,便是过完年了。
屋内亮堂如昼, 却一丝团圆的喜气都没有。
林岁安趴在卧室小窗前,看着楼下成群结队的兄弟姐妹开心地点燃一个又一个烟花爆竹。
冲天的彩色火光充盈了她黯淡的小窗, 点亮她清透无神的黑眸,这一小片天空得到片刻绚烂,随即又归于现实的冷清。
每当那时,她就好羡慕。
她也好想和最爱的人一起放烟火,一起去逛夜市,一起边看春晚边吐槽。
她在这个小城里唯一的亲人就睡在隔壁,她连一句“新年快乐”都不敢和她说。
任何人间的喧闹和美好都不属于她。
她只有围观的份。
“以前过得不开心吗?”
少年敏锐地捕捉她话语里深藏的落寞,语气温柔道。
林岁安神情淡了下去,沉默了几秒才嗯了声:“你从梧城回来那天晚上,陪我在海边放烟花吧。”
她没有继续深究过往,期盼的是未来。
她现在有明昼了。
他是唯一令她坚定不移地划分到自己领地的人。
唯一,她自己选择去爱的人。
不是卓宁那种,靠血缘羁绊强制让她去爱的人。
“好。”明昼眸色深沉,认真地和她对视,喉结滚动,哑声说,“还有什么想做的?”
林岁安顿了下,笑道:“逛夜市,吃饺子,吃糯米藕还有糖葫芦,暂时想到这些。”
“需要包个红包给你吗,林岁安小朋友。”明昼跟着笑。
“……”
不知是不是被明昼这句小朋友刺激到,林岁安兀地鼻头泛酸,她低头深吸口气,咽下喉头的哽咽,头靠上少年的肩头,视线被雾气阻隔,渔火都成了艳色的团影,她嗡声说:“要。”
明昼低眉轻哼,抓过她被冷风吹凉的手揣进自己温热的口袋。
没人再开口,享受这一刻静谧眷恋的氛围。
“我会很快回来的。”良久,少年低哑的嗓音响起,“明年高考结束,那之后的春节我带你回梧城过,好不好?”
“梧城比这里更热闹,人们更忙也更冷漠,没有人会在意我们。”
我们只管相爱就好。
林岁安闭着眼,耳边是明昼润朗低沉的声线,
她突然对缥缈的未来产生了向往。
对有他参与的未来,有了不切实际的妄想。
“在那里,奇怪的人也能活得自在吗?”林岁安低声说。
“嗯,这个世上是要有能够让奇怪的人存活的地方的,不然就太绝望了。”明昼柔声宽慰,“性格不好的会遇到和他互补的,童年不幸的会遇到可以温暖他的,不被爱的会遇到给予爱的,就是因为有这些美好的可能,人生才有了很多盼头不是么。”
林岁安吸了吸鼻子,依旧闭着眼,可轻颤的长睫透露了她的情绪:“如果一直遇不到怎么办?”
“那就先好好爱自己。”
“怎么样才算好好爱自己。”
“不要太乖,不想做的事可以拒绝,让你伤心的人要远离,不是自己的过错不要承担,要是被骂自私,那就自私好了。”
林岁安睁开眼,抬头深深看着他,少年侧脸轮廓在羸弱的光影下格外分明,她心头悸动不已,忍不住问:“你有自私的时候嘛?”
明昼闻言挑眉,模样恣意又张扬:“被从鬼门关拉回来之后,我就决定做一个自私的人了,追求自己所爱,绝不回头,哪怕撞得头破血流。”
认定一个人也是。
决不罢休。
听到如她所料的回答,林岁安畅然一笑:“确实是你。”
回应她的是一阵愉悦的低笑。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岁安靠着他,用低迷的语调喃声说:“阿昼,我很期待明年。”
很期待,你口中的未来。
她叫他阿昼,他叫她岁安。
无人知晓的深蓝色海岸线见证依偎在一起的两个孤独灵魂。
-
这个春节,是林岁安所有对于过年的印象里最热闹的一个。
宋袁的各式朋友陆续上门拜访,过节的礼品摆满了墙根,一大早便能听见客厅传来寒暄的声响,奉承和祝贺接连不断。
运输公司规模虽小,但宋袁好歹是个老板,这么些年攒下杂七杂八的人脉众多,需要他帮忙的人也不少,转化成具象的除了过节礼品还有给孩子的红包。
林岁安第一次收到超过五百的红包,在宋袁和卓宁催促的眼神中她惴惴不安地将红包接过,摸着口袋里厚度可观的几份红包,她心里并没有多开心。
这些本该是宋思衍的。
招待客人用不着她,林岁安道完谢便躲进了卧室。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手机,看着明昼发来的短信,嘴角微不可见的翘起。
无法相见的日子就靠短信互通思念。
少年多是和她分享在梧城的日常,还有介绍自己的兄弟给她认识。
林岁安一开始是倾听的一方,可接收的多了自己也不自觉主动分享起来。
今天吃了什么,做了多少道题,梦到了什么,都转化成认真的小作文分享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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