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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本就没有午睡，头上钗环配饰都是齐整的，只由着丝桐帮自己换了一套鹅黄袄裙，披上了一件火狐裘。
看着丝桐系好了带子，贾敏才问：“青竹她们呢？”
丝桐回的很快：“她们还未睡下，都已经穿齐整了。”
贾敏颔首：“墨书和笥棋留下照看琼哥儿。你和青竹与我同去前院。”
丝桐转身出去吩咐了，又点了六个年长一些的丫头跟着。
雪已经停了，但是中间的路还未完全清扫干净，贾敏扶着丝桐的手，稳步往前院走去。
贾敏现在身子不过十一岁，但里子已经见多识广。前世里元春省亲的架势都看过，这里不过接一次圣旨，自然不惧什么。
又想着只要能保住了自己和林如海的性命，不叫黛玉孤身入贾府，必定不会再受王夫人和他们院中人的挤兑压迫。
更何况现在的林如海也是带着往后的记忆的，她和黛玉，总有依靠。
这么想着，走到前院的时候，贾敏的心绪已经安定了下来。
荣禧堂前的院中，早已摆上了香案，父亲贾代善站在香案一侧，老太太和太太都穿着诰命的服饰，站在下首。
自己的三个姐姐，已经到了两个，都站在边廊等着。
传旨的太监面容柔和，在廊下端坐着，他的身后也站了三个太监，一人捧着一个檀木托盘，托盘上放着黄锃锃的圣旨。
竟然有三道圣旨！
那太监身边站着的，贾敏再熟悉不过，正是林如海和他的父亲沐恩侯！林如海边上还站了一个人，贾敏却不认识了。
贾敏到长姐身边站着，待三姐姐也到了，姐妹四个才拜过长辈，分嫡庶长幼，逐次站在老爷、太太身后。
老太太见众姐妹仪容皆备、并无疏漏，便领着贾代善夫妇和姐妹们肃然站在香案前，恭请太监传旨。
太监宣读圣旨，当先是一段溢美之词，贾敏当即放下心来。再有老太太、太太和贾代善恭敬的听着，又想着自己不过十一的小丫头，万不会牵扯到自己身上，贾敏就开始用余光打量此时的林如海。
林如海见贾敏直接越过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堂兄，不时的用余光瞟自己，就知道现在这贾敏就是前世那贾敏。
林如海心情颇好的勾了勾嘴角，又见众人的心神都在传旨太监的身上，除了贾敏没人注意他，林如海就向贾敏做了一个“安心”的口型。
贾敏虽然正面对着太监，但是身前却有母亲挡着，于是朝林如海缓慢的眨了眨眼。
无声说话、打哑迷，也是贾敏和林如海前世里，在父母跟前打无声官司惯用的把戏。
贾家人没人注意到，林家的两个也没注意，但是宫里来的太监何等精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两人的眉眼动作俱都收在眼底。
不过沐恩侯深得上恩，林如海公子又是举人。再说那贾家嫡幼女，如今还只是个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天恩赏赐？
故此太监也只做不知，平稳的念完三道圣旨，说了一番恭喜吉祥的话，领了赏钱就回宫了。
贾敏在第一道圣旨宣读的时候走神了，并不知道赏了什么。
第二道圣旨，则是当今体恤功臣嫡长孙，特赏了一块地，给贾赦开府之用。那块地就在贾府后头，就是前世盖省亲别墅的那一片。
第三道圣旨，乃是宣贾敏嫡长姐贾攸进宫做女史官，进宫的日子，就定在了来年元宵后一日。
三道圣旨一下，原本只要收收租子过大年的荣府，立刻开始忙碌起来。而三道圣旨中，以第三道最为急切。
却说贾攸过了年就要一十八岁，只是从小体弱离不得汤药，因此从未动许人出嫁的念头。前世里也只在家里，偶尔帮衬母亲和赦大奶奶。
且圣旨上说了，虽是女史官，其实也就是进宫陪着皇后、太后说话解闷而已，老太太、老爷和太太自然以为都是好事，操办贾攸带进宫里的东西也就格外尽心。
然而贾敏前世里看过省亲回家的元春，知道那道宫墙里头最是难熬，比黛玉在贾府里更艰难百倍。
元春那一个健康的姑娘尚且生生熬死了，更遑论贾攸这个从小体弱、把药当饭吃的，更不知那宫里的岁月该如何难挨。
因此贾敏一得空，便到长姐这里来陪她说话，又掏了许多私房金银，让贾攸带去打点上下，好歹叫下人能尽心一些。
贾攸摇了摇头：“母亲和祖母已经备下了许多。况我去了那里头，吃穿用度一应都有份例，哪里还要使什么银子打点。况我这样的身子，哪里……”
贾敏急切的打断：“宫里那样的地方，好人尚且九死一生的，姐姐这样的，可不叫人担忧？姐姐听妹妹一句，咱们荣府已经算得上鼎盛之家，再不需要姐姐去博取当今恩宠，平白糟了后妃嫔妾的嫉妒。只好生照顾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贾攸双颊一红：“什么博取恩宠，这话也是你说得的？”叹了口气，接着道：“就我这样风都吹不得的，哪里还能经得起雨露呢。”
贾敏点头：“姐姐明白最好。不过宫里头不得上宠的，底下的太监宫女自然也会怠慢了去。姐姐受不得寒暑，又要吃药，因此带进去的人要可靠机灵还是其次，里头的那些，自然也要上下打点的。”
贾攸捏了捏贾敏的脸，笑道：“圣旨上既说了要我陪太后、皇后说话，自然太后、皇后才是我的正经主子。得了这两位的庇护，可比得当今荣宠更好呢。”
贾敏略放下心来：“姐姐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不过这些俗物姐姐还是收下，我特叫丝桐去账房换了小银饼和金锞子，打赏或是自己托人从外头买药都便宜。”
贾攸这才叫大丫头银杏收下了。
微微沉吟，贾攸把贾敏拉进内室，轻声嘱咐道：“敏儿，有几句话姐姐思量了许久，哪怕是担了挑拨兄弟之情的罪名，也要与你分说清楚。”
贾敏见贾攸说的慎重，便也坐直了身体，做洗耳恭听状，口中肃然道：“姐姐请讲。”
贾攸微微颔首，又抚了抚贾敏的头发，才缓缓道：“敏儿是要嫁出去的姑娘，原本与家中哪个哥哥交好都不妨碍，最多是个亲戚的名头。只是如今赐婚的圣旨下来了，将来咱们的小姑爷也与政二哥交好，这可大大的不妥。”
贾敏惊跳起来，失声问：“赐婚圣旨？什么赐婚圣旨？”
贾攸奇怪道：“就是那一日的圣旨呀。一共三道，第一道就是给你的，你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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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嘱咐
贾敏红着脸不答话。她总不好说，那日太监宣读第一道圣旨时，她只听了一个不是坏事，就和林如海打眉眼官司确认身份去了。
况且荣府接了圣旨之后，合府上下张罗筹办的都是贾攸入宫和贾赦开府的事情，根本想不到还有自己的一道赐婚圣旨！
贾攸见贾敏不做声，神情却当真一无所知的样子，面色纠结的开口：“原来是真的不知道啊……姐姐还当你是心中不平才来找姐姐的。”
贾敏还没从走神中缓过来，顺口问：“为何不平？”随即又反应过来。
长姐原本是以为，自己看着家中大小都在为姐姐操持嫁妆、又为大哥哥动土建府。分明三道圣旨，只有自己这边丝毫没有动静，这才不断往长姐这里跑动。
贾敏双手捂着脸颊，试图让发烧的脸面降温，一边还要尴尬解释：“真的不是。敏儿还小，便是有圣旨也不会越过姐姐和大哥哥去，哪里就着急了。”
抿了抿嘴，又咽了口口水，贾敏才小心地问：“那日赐婚，给谁……”
贾攸笑问：“敏儿希望是谁？”
贾敏晃着贾攸的手臂，嘟囔道：“圣旨是天恩，哪里就能照着‘希望’的来，更何况，敏儿又知道几个……”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顿时反应过来。
荣国府虽然是侯爵之家，但贾攸入宫只是女史官、贾赦别府另居的缘由不太好，自然不会要列侯世家的当家侯爷旁听见证。
而林侯既然带着林如海来“观摩”太监传旨，自然是因为这位未来公公想亲自看看，自家儿子求了圣旨“强娶”的儿媳是个什么模样性情！
于是，贾敏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晕，再次泛了起来。
看贾敏这情态，贾攸暗自松了口气。
先前三道圣旨来的意外，自己年纪大、大哥哥事出有因，这也就罢了，敏儿眼下不过十一岁，若是强配个不顺眼的，那真是后半辈子搭进去了。
不过那日跟着林侯来的两位公子，俱是风流倜傥，那林举人更是俊俏无双，与敏儿看着的确般配。
贾攸微微笑了笑，那伸手戳了戳贾敏的手背，笑道：“林侯爷与父亲商量了，咱们敏姑娘还小，先定亲，待到葵水至、行了笈礼后再议定出阁佳期。”
贾敏回手去拍贾攸的手，轻声嘟囔道：“哪里就这么着急了？”
贾攸笑道：“也不知林举人哪里听了敏姑娘落水昏迷之事，一直打探着荣府里头的消息。正逢林侯爷奉招来京述职，林举人立时央了他父亲去御前求恩典了。”
原本只是想打趣贾敏，这时贾攸却突然意识到，贾家和林举人交好的，眼下只有政二哥一个。刚才准备的一番说辞，倒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贾敏见贾攸的神色忽然变得纠结，便抛开了这件事，问：“先前姐姐要同敏儿说什么？”
贾攸叹了口气，才缓缓道来：“咱们这位政二哥，自打进了国子监后，就与各家举人结交，又常常出入各大王府。政二哥若生在书香世家，自然无可指摘，但咱们都是将门之后……这却是忌讳，此其一。”
“其二，政二哥结交的，大多是亲王、列侯之家。甄、史、贾、王四家都是外姓侯爵，又有错综联姻，彼此往来自然无需顾忌。但是亲王、列侯之属，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分属不同皇嗣，稍有不慎，便会祸及全族。”
贾敏肃然点头，莫说同辈的皇嗣争斗，前世里更有太上皇和皇上的权力倾轧。王夫人他们做的事情固然不可原谅，但若非因为荣府的爷们儿站错了位置，也不会连累了全族。
想了半晌，贾敏才问：“如何能劝得了政二哥呢？”
贾攸黯然摇头：“政二哥这般做法，未必不是父亲和先祖父的教导授意。加之母亲和祖母的纵容和维护，所以咱们的劝说都是无用的。爷们儿做的事情，自有他们担当，咱们多思无意。”
“再有一个，敏儿和姐姐去宫里不同，是要嫁出去的姑娘。虽林家也是列侯，不过好在言情书网，老侯爷又有帝师之尊，侯爷也与当今有伴读之谊。又有林举人看重咱们四姑娘，敏儿过去，应当可得安稳。”
“敏儿万不可不可辜负了林举人的看重，往后要好好规劝着，莫要参杂到皇嗣争斗里头去，才得万全。若能帮衬侄儿侄女一二，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
贾敏郑重许诺：“若林公子看重，敏儿自然会规劝着。政二哥虽扳不回来，但是大哥和琼哥儿还是好的。大嫂嫂又明事理，咱们荣府未必就会被政二哥拖累到那等境地。”
贾攸点头：“若大嫂嫂一直陪着大哥哥，自然毋须担心。只是敏儿也该知道政二奶奶的手段。漠视人命的豺狼，什么都做得出来。”
贾敏毫不在意的回道：“第二道圣旨不是给大哥哥赐府邸了么？到时候搬出去就好了。”
贾攸握住贾敏的手，殷殷嘱咐道：“那新府邸又不是一两日可以建成的，姐姐在家的时日却不多了。往后的这些日子，大嫂嫂和琼哥儿要好好照看着……”
忽然又摇头苦笑，贾攸自言自语地叹道：“敏儿还不及大嫂嫂一半大，姐姐该嘱咐大嫂嫂的。”
姐妹俩伤神片刻，贾攸又忍不住嘱咐道：“只是大嫂嫂的陪嫁丫头都到了年纪放了出去，陪房们又多在外头办事。大嫂嫂一个人，敏儿你多帮她留心着。”
“老太太和太太都偏心政二哥，到了分府的时候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一个别叫老爷太太亏了大哥哥，另一个别叫他们贪墨了上头赏赐给大哥哥的东西。”
贾敏肃然点头应承：“敏儿都记下了。”
贾攸说了这么一会子话，早已经累了，疲倦的躺倒床上。
贾敏便亲自到外头，煮了一壶参荣宜红茶，端给贾攸喝了。
贾攸缓了缓，又嘱咐道：“待大哥哥的府邸建好了，敏儿就跟着大哥哥过去住。左右和这荣府离得近，便是给老爷太太晨昏定省也不耽误功夫，除开下雨下雪的时候，早晚散步来往，倒也可松松筋骨。”
贾敏不欲姐姐再多劳神，自然一一应下。
贾攸却还没说够，继续殷殷叮嘱：“下雨下雪的日子也就罢了，若是平常里，敏儿很应该多起来走动走动，莫要一门心思的坐在书桌前、琴案前用功。那些学问虽然重要，只是自己的身子康健才是顶顶重要的，千万要放在心上。”
贾敏再次应下，却听银杏在外头禀道：“太太那里又送来了单子请姑娘过目。”
贾敏握着贾攸的手，笑问：“姐姐若信得过，敏儿替姐姐掌眼可好？”
贾攸闭着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贾敏便起身到外间，与银杏她们一起核对新送来的嫁妆单子。
第11章 灭口
因圣旨上直接给贾攸指了寿安宫、封了顺嫔，又因此时不是正常选秀的时间，故此贾攸入宫也不同一般秀女。
除了贴身衣物之外，贾攸额外被允许带两套头面首饰、金银若干，也允许身有诰命的老太太和太太亲自送入寿安宫安置。
虽然是特允的，但是老太太和太太为贾攸准备的东西……都和前世里元妃戴过的相差不多，简而言之，每一件都是逾矩的。若自己在家里头戴一戴也就罢了，现在到皇宫里头，是万万不能出差错的。
贾敏叹了口气，转到里间看了看，贾攸睡的正香呢，于是就到老太太和太太这边来，将带进宫的首饰太过奢华的事情说了。
老太太和太太互相看了看，她们都是一品诰命夫人，给贾攸准备的东西，都是按着郡主的制式，应当没有差错才是。
此一世贾敏没有经历过入宫选秀的事，再者书中又没有记录。一时间贾敏倒也不能细说，只道圣旨直接封嫔从未有之，若再奢华太过，恐遭来后宫其他人的嫉恨。
老太太沉吟片刻，便道：“既不能带那些，便都换了银票和散碎银子吧。到底能带哪些进去，待到教养嬷嬷来了再议。”
太太诺然应下。贾敏见此，终于放下心来，宫里头的教养嬷嬷，自然比自己这个没受过教养的懂得多多了。
果然，不过两日，皇后就派了两个年长嬷嬷来荣府住下，专门教导贾攸宫中礼仪。
贾敏得知后，自然不再往长姐跟前去了，每日早起晨省后，或回自己院中、或往赦大奶奶处看她处理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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