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划开接听。
“喂?”
对面一愣,像是没想到能打通一样,试探着问:“顾听?”
“嗯。”顾听这一天太累了,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她本想趁着这会儿稍微坐一坐,手还没拉开椅子,对面的话已经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几乎瞬间将她整个人冻僵在原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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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看她青春里,唯一那一朵,永不凋谢的玫瑰。◎
郑源语气难得的严肃。
“你出什么事儿了?”
“今天你被老陈叫走之后, 他就想出去找你,老陈回来之后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他整个人都疯了。”
“把手里所有的东西都折现了还不算,我刚刚听见他给他爸打电话求和。”
郑渊深吸一口气, 继续说道:
“他爸在他妈孕期出轨生了个便宜弟弟给他, 骗了他们母子十几年, 他妈去世后立刻就把那对母子接回了家……他恨死他爸了, 比你想的还要恨。”
“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但我很清楚, 对周砚识来说,向他爸低头, 比杀了他还不如……”
后面他再说什么顾听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突然想到周砚识刚刚和家里决裂的那几天,有一次在食堂吃饭,郑渊随口问他就这么把家产给了便宜弟弟会不会不甘心。
周砚识当时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语气再平淡也透着一股子傲气,“我自己能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要别人施舍。”
……这人,向来是傲到尖锐的。
怎么能、抛弃尊严、为了自己向他最恨的人低头呢?
顾听接受不了。
她.......那么喜欢周砚识,没办法看他为自己折腰。
是啊, 喜欢。
非要到这个时刻,她才敢明目张胆地跟自己承认把,她这么、这么、这么喜欢周砚识。
喜欢到一想到他要受委屈,好像自己聋一辈子也可以了。
她自认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家境垮了,亲情扭曲了,身体残废了, 梦想断送了, 在这样荒芜到几乎一无所有的青春里, 好像最后剩下的唯一的珍贵的东西,只有她对周砚识的喜欢。
年少时干干净净地喜欢过一个如此惊艳的人,往后的一生再怎么漫长沉默,终究有东西值得回响。
像是隔了一个世纪,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缓慢开口:“我知道了。”
“......你放心。”
郑渊一愣,不知道要放心什么,电话已经被人挂断了。
顾听回医院的公交车里,脑袋里混乱冗杂,躺在病床上沈兰蕴枯黄的脸和周砚识傲气凛然的笑意在脑袋里疯狂交织,她坐在最后一排,深夜的公交车里只剩她最后一个人,她在橘黄色的路灯里看到外面偶然路过的拂林大门时,终于还是崩溃了。
十七岁的小少女,孑然一身地掉下了今天的第一滴眼泪,最后愈演愈烈,在公交车的后座,闷声哭的浑身发抖。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刻。
以这样难堪无力的姿态遇见那么喜欢的人。
......
......
下车时她已经收回了哭意,麻木地往医院门口走。
走到沈兰蕴病房时,她脚步一顿。
门口立着一个熟悉的高瘦身影,黑色羽绒服穿在校服外面,凌厉的眉眼在医院的冷光灯下比平常更有距离感。
周砚识这一天也一直在奔波。
早上顾听被叫走后他就一直心里不安,打了几个电话给她一直没人接,又出不去学校,直到陈沛民回来,他才终于从对方口中知道事情的原委。
二百万对之前的周砚识来说不算什么,只要他开口,周远山必定会打给他。
只是现在......
他迅速整合了自己手里所有的资源,母亲留给他的,以及他后来自己投资获得的——只可惜他过去一味求稳,收益不高,哪怕现在手里所有的东西都抛售,也堪堪不到一百万。
还差一百万。
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投资决定。
如果他不一味求稳、稍微冒进一些,或许今天两百万就不是问题。
最后唯一的办法,就是回去低头认错,向周远山求助。
他拨出那串尽管拉黑了、但依然能清晰背诵的数字,犹豫了许久,摁下了拨通键。那边电话接的很快,周远山的语音里带着“我早知会如此”的得意,问:“怎么?受不了了?”
周砚识垂下眼,抑制着想要挂断电话的冲动,捏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道:“我想要一百万。”
“可以。”周远山毫不犹豫,随口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一百万给我儿子不是问题,但我也不可能随便给一个陌生人。”
周砚识深吸一口气,“你想怎么样?”
“什么叫我想怎么样?”周远山语气立刻凶了起来,“是你该怎么样!你到现在还不知错吗?道歉,给你阿姨还有小川道歉,不然就别想要钱!”
“......”周砚识眸色骤然一冷,下一秒,手机已经被狠狠丢在桌子上。
他怎么敢、让自己给那个女人道歉?
硕大的手机砸在桌子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裂缝,屏幕一黑,里面那道饶人的声音就此消失。
他坐在花房的桌子前,胸膛不住起伏、喘着粗气。
余光里就是另一把椅子。
有人曾经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抿唇看着他笑。
“......”周砚识沉默地喘息片刻,闭了闭眼,重新拿起手机,回拨电话。
少年的语气几乎冷到没有人气儿,牙龈都要咬出血来,但他说:“.....我答应你。”
......
顾听尽量自然地走过去,迎着他的目光打了个招呼,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听老陈说阿姨病了,过来看看。”他说着伸手想要接过顾听手里大包小卷的东西,问:“医生怎么说?严重吗?你别怕,我——”
“我要转学了。”顾听突然说。
周砚识去接东西的动作一顿,他像是没有听清一般,缓缓扭头,问:“......你说什么?”
顾听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你不是知道了治耳朵的事情了吗?”她轻声道:“我要转学过去,治耳朵......不回来了。”
周砚识缓缓直起身,黑色羽绒服把他整张脸衬得苍白,他手指无措地在衣服上蹭了两下,连忙说:“不用转学,我有钱,我可以让你.......”
“我不要。”
“......什么?”周砚识一愣。
顾听依旧垂着眼,抿紧了唇,半晌重复道:“我不要你的钱。”
“......为什么?”
顾听不说话。
周砚识又换了个问题,“什么叫不回来了?你要去哪?不是说......一起考大学吗?”
不是要一起考大学、一起生活、一起去过新的生活吗?你现在,怎么说要走?
顾听面无血色,喉咙发紧,半晌,她说:“......我食言了,对不起。”
周砚识看着她。
良久,他终于开口,嗓子像含了一把沙,一字一顿道:“......我不同意。”
顾听满脑袋都是轰鸣声。
她几乎已经没有力气站下去了,也没有理智再支撑自己说任何一句狠心的话。
但是没办法。
去做实验体,谁也不敢保证多久会结束,也不能保证,结束之后,她还能不能恢复正常的人类社会生活。
......万一、她变成了一个怪物怎么办?
顾听理智知道不会,但她就是害怕,就是混乱,就是几乎在灵魂里歇斯底里。
她怕死了做所谓的实验体。
但是没有办法,她没办法看着唯一的亲人为自己累死、没办法看着喜欢的人为自己折腰受辱,她阻止不了这一切,去做实验体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她再也没有权利,像那些同龄的少年少女一样,向喜欢的人许诺未来了。
凌晨的医院走廊,又长又冷,寂静得人心里发凉。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走廊里轻到几乎要消散、却又字字清晰。她问周砚识,“你还记不记得......你欠我一个愿望?”
“我的愿望是......收回我过去所有,对你说过的、关于未来的承诺。”
...............................
顾听离开那天,京市下了一天的雨。
她来京市那天在下雨,走的时候也在下雨,两年的时间,像做了一场漫长的美梦。
她站在登机口,忍不住扭头看向人来人往的机场,目光游离。
“快登机了,在看什么?”李专家助理问她。
“没什么,”顾听收回目光,垂着眼睛轻声说:“走吧。”
她在看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看人流,看最后一眼这个待过两年的城市,看几十公里外热闹喧嚣的拂林高中。
又或者。
是看她青春里,唯一那一朵,永不凋谢的玫瑰。
作者有话说:
来啦!!!!虐完啦!!!!下章重逢!!!!乌拉!!!!感谢在2023-03-21 00:01:32~2023-03-22 00:1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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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强吻。◎
她收回目光的前一刻, 目光骤然瞥到转角处一道身影,熟悉地斜倚在柱子上,正遥遥隔着人群笔直地看向这里。
顾听浑身一僵。
“顾听?”医生助理看她神色不对,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人头攒动, 行色匆匆, 没什么特别的, 她收回目光, 问:“怎么了?”
她话音未落, 身边人已经蹿了出去, 留下一句匆匆的“姐姐帮我看下行李我马上回来”飘散在空中。
“啊?”助理还没反应过来,冲着少女的背影喊道:“你去哪儿啊?马上登机了!”
顾听头也不回。
她去最后见一眼周砚识。
万一......是这一生最后一面呢?
少女逆着人群, 从登机口往外走,在检票处被检票员拦住,提醒道:“您好女士, 已经检票的乘客不能再出去。”
“我就出去五分钟,”顾听扒着拦在自己身前的胳膊,下意识去求对方,扭头间猝不及防“吧嗒”掉了一大滴眼泪,出口声音抖的吓人:“就去那里, 说一句话......就说一句话,求您了,让我出去......”
她皮肤白,眼睛红起来就更加触目惊心,那么大的眼睛却含不住眼泪似的,大滴大滴的泪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求您了......”她六神无主似的, 只知道求。
检票员是个中年女人, 被她这一眼看的忍不住心软, 内心挣扎了几番,终于破例把人放了出去,强调道:“五分钟,必须回来。”
“好。”顾听匆匆应了声,立刻快步向外走。
那道身影似乎看到她奔了出来,一顿,缓缓站直。
顾听视线里全是那道高瘦的身影,走着走着就开始小跑,小跑两步又忍不住开始狂奔。
短短几十米的路,她跑的心脏都开始刺痛。
终于跑到跟前,周砚识眸色晦暗,“你......”
她喘着粗气,不由分说,踮起脚一把扒住对方修长的后脖颈,往下一摁,视死如归地将嘴唇撞了上去。
“!”
猝不及防被强吻的人一僵,愣了两秒之后,周砚识垂在身侧的两手抬起,没有将没道理强吻的人推开,反倒将人狠狠摁进自己的怀抱里,反客为主,疯了一般回吻过去。
......
舔舐、撕咬、对抗,唇碾着唇,牙碰着牙,用几乎窒息的力道交换气息。
身边人来人往已经无人在意,在这一刻,满世界只剩下彼此勾缠的气息和唇齿。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嘴唇染上眼泪的咸涩味,周砚识才缓缓挪开嘴唇。
嘴唇上还保留着湿润的触感,他像只叼着猎物不肯放手的饿狼,额头抵着顾听的,大掌紧紧控着顾听的后颈,喘着粗气,开口时声音像含了一把沙,“......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听垂着头不说话。
周砚识的心像一块被冰水浸湿后的棉布,被人用力拧紧、试图挤压出里面全部的汁液,酸的发紧。他不强求,又换了个问题,“......能不能不走?”
这问题这两天他问了无数遍,得到了无数次拒绝。
骄傲如他,来机场之前,想的明明是“只是最后看一眼,绝不再不要自尊地求她”,可看到人朝自己奔来,他一边看不起自己,一边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次。
“......”顾听闻言一僵,搭在他后颈的手指蜷了蜷,慢慢挪开。
周砚识感受到了,不由得抓得她更紧,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眼看就要被摧毁,他几近气急败坏地补充:“什么事情我都可以解决,我......”
他话音未落,顾听已经后退一步,走出了他的包围圈。
只剩周砚识的手空落落地留在半空中。
五分钟已经到了。
身后医生助理已经在高声喊她回去。
顾听鼓起最后的勇气,抬头直直地看向周砚识,对上少年凌厉的眉眼,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在对方骤然灰暗的目光里,小声说:“......对不起。”
后来周砚识还说了什么顾听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双凌厉黑亮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暗淡的情景,好像顺带着,把她的整个世界都拉黑了。
......
初到国外时,日子并不好过。
李专家只是承包了她的治疗费用,虽然帮她找了学校,但是学费和生活费还是需要她自己来赚——沈兰蕴知道她背着自己答应了李专家团队配合实验的事情后,整个人都崩溃了,直念着“你爸知道一定会怪我的”,单方面和顾听断了联系。
顾听理解她,这段时间她的精神压力太大了,骤然听到女儿违背她的意愿做了这么大的决定、又生死未卜,一时接受不了是正常的。
顾听只能一边上学、一边打工赚生活费、一边时不时给沈兰蕴打电话,试探对方的态度。
除此之外,她每周要有至少三个晚上去李专家的实验室,配合治疗与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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