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好啊,”老板娘笑意盈盈地,“小姑娘看看吃点什么?”
“过年好, ”顾听礼貌地回应道,指了指单子上的汤圆,小声说:“我要两碗这个,可以多帮我加点白糖在里面吗?”
“行嘞,马上来。”老板娘向后喊了声“两碗汤圆多加糖”,转过身来, 看着小姑娘又白又乖看着可爱, 笑着问:“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怎么没回家过年?”
顾听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汤圆, 闻言回答:“家里都搬到这边来了。”
“嗷哟,那你家境应该挺好的吧?现在这边房租啊物价啊都贵的要命,外地人来定居不容易的。”
顾听笑笑,没说话。
“行了,”老板娘从吧台后面掏出两瓶果汁,推给她,说:“你回去坐着吧,汤圆好了我给你送去,大过年的,姨请你俩喝饮料。”
顾听受宠若惊,赶紧道:“谢谢您。”
“甭客气,”老板娘爽朗一笑,“去跟你那小男生坐着去吧,汤圆一会儿就好。”
顾听又道了声谢,捏着两罐白绕来的汽水,走到周砚识坐着的桌子上。
她在对面坐下,把一罐汽水推给周砚识,说:“老板娘送的。”
“这么好?”周砚识勉强勾了勾嘴角,拉过顾听推给他的那罐汽水,打开,又推给顾听,然后拿起另一罐打开自己喝了口。
汤圆没一会儿就上来了,老板娘笑着把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放在桌子上,还送了六个饺子。
顾听抽出两双筷子,献宝似的把一双筷子递给周砚识,“周大少爷,用餐吧。”
周砚识抿抿唇,接过筷子,夹了个汤圆吃下。
汤圆应该很烫,但他吃的面不改色。
顾听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咬了一口,被烫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抽纸小幅度擦了擦,隔着白雾看见周砚识望过来的眼神,笑了笑说:“.....太烫了。”
周砚识动了动嘴唇,俯身接过她手里的纸巾,帮她把眼角的眼泪擦干净。
顾听仰着脸,任由他动作。
擦干后,周砚识把那团被打湿的纸巾揉在掌心里,垂眸看着碗里白白鼓鼓的汤圆,哑声说:“你都知道了。”
他用的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果然瞒不住,怪她演技太差。
想哄他开心的,最后反倒要他来哄自己。
顾听苦笑,点了点头。
周砚识沉默片刻,说:“对不起。”
“没关系。”顾听很认真地先回答了一句,随后又说:“不是你的错。”
她说:“受害者不应该道歉。”
顾听当然也恨,也怒,也恨不得冲去罪魁祸首面前让他付出同样的代价,但她无法把这些情绪发泄在周砚识身上。
错了的人才该受罚。
受害者互相指责细枝末节的疏忽,只会无意义地将苦难翻倍。
她从小时候起,父母教给她的就是遇事保持情绪稳定,易怒暴躁解决不了任何事。
“......”周砚识长长吐出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
顾听知道,自己说再多的没关系,周砚识也不会那么轻易从自责情绪里走出来。
一时间又只剩下沉默。
早餐店里播放春晚的笑声与这一小片气氛显得格格不入。顾听努力振作,拿起汽水喝了一大口,又囫囵吃了一整个汤圆,在周砚识看过来时比了个大拇指,夸张称赞道:“好甜!老板娘应该放了很多糖!快吃,多巴胺分泌多了不开心的事情就会忘记!”
周砚识勾唇笑笑,低低“嗯”了声,很给面子地跟着吃起来。
吃完饭,两个人去宠物医院办完了小面包的后事,负责人最后交给周砚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留作纪念。
这就是那个几天前还会扭着屁股跑颠颠的、理直气壮地趴在他们脚上求撸的小面包。
顾听喉咙发紧,一眼也不敢看。
从宠物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周砚识不顾她的拒绝,先把她送回自己家,揉了揉她的脑袋,才带着那个小木盒自己回了花房。
他未来的日子,应该都会在那个花房住。
顾听站在路灯底下,如往常一样目送他离开。
等那道瘦长的身影转出巷口,顾听没像以往那样转身回楼道。她慢慢挪出光线照亮的范围,在黑暗里卸了力重重靠上深冬冰冷的外墙。
“呜——”
刚刚还努力地想要逗笑别人的小姑娘,这会儿独自一人靠在墙壁上,终于呜咽着哭出声来。
只是京市寒风太重,这微弱的一点哭声,很快就被吹散,掩埋在无人的角落。
等擦干眼泪回家,顾听站在门口迟疑了会儿,怕自己眼睛哭肿了被沈兰蕴发现。她正扒着包找有没有能照一下的东西,突然听到门里沈兰蕴不知在跟谁大声地说话,语气很差。
她下意识将耳朵靠近门板。
“......让他死了这条心!我女儿是人,不是什么实验体!”
“我沈兰蕴就算再穷,也不会拿自己女儿的健康去换钱!”
接下来的话就听不清了,顾听皱皱眉,终于摸到手机。她打开摄像头确认了下自己眼睛没事,理理头发,开门走了进去。
见她回来,沈兰蕴立刻对电话那边说:“我不会答应的,先挂了。”
顾听低头换鞋,状似无意地问:“妈,谁啊?”
“没谁,”沈兰蕴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来问:“饿了吗?给你煮碗面吃?”
“不饿,”顾听笑了笑,“我累了,先回房了,您也早点休息。”
沈兰蕴看看她,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
周砚识走进花房,里面还堆着小面包的各种用具和零食。
他脚步在门口滞了片刻,走进门后,俯身拎起小面包的窝。
该丢掉的,他想。
三年前他就开始知道,无用的心软和留恋只会把人害死。
少年捏着狗窝的手指紧了紧,犹豫良久,还是把那个窝轻轻放回原地。
明天再丢吧。
他想,留一夜也不会怎样。
况且他昨天一夜未睡,今天就奔波了一天,精神和身体都疲惫到了极点,实在收拾不动了。
他给自己找好了借口,撒开手,没有再动屋子里小面包的那些东西。
这屋子没有床,他和衣躺在唯一的那张沙发上,疲惫地闭上眼,却又睡不着。
脑袋里吵得恼人,全是前天发生的一幕幕。
作者有话说:
小周的理智:做个冷酷无情的酷guy
小周的内心:呜呜不行(不是
以及大家不用怕!不会虐太久的!我快刀斩乱麻!刷刷刷刷刷!(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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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好啊。”◎
周砚识找到小面包的时候, 小小的身体已经硬了,那浑身被细心喂养出来的光滑毛发滚满了湿脏的土,往常扭得欢的小屁股此刻一动不动地僵在地上。
周砚识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像是被浇了油、放了把火,猛烈地烧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那小小的尸体, 额角青筋暴起, 语气比北极最冷的风还要阴冷, 一字一顿地问, “怎么回事?”
顾家的佣人里有当年周砚识母亲留下的老人, 从小看着周砚识长大的, 这会儿不忍心道:“......是二少爷,他想哄小面包去他的房间, 哄了很久小面包也不去,他就恼了......吩咐人把大门打开,让小面包出去......”
“外面是车道, 小面包刚跑出去,就......”
就被川流不息的车辆卷进了车底。
后面的话他没忍心说出口。
周砚识闭了闭眼。
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蠢蛋。
他一直不屑于和周泽川争。
也一直懒得理对方那些偷偷摸摸的算计,偶尔烦了,就冷声恐吓一番。
他并不觉得这种人值得自己耗费心神。
他所有的恼怒,都只在于那个曾经无比崇拜的父亲身上。
所以他叛逆但并不堕落。
他周远山此刻能用来拿捏他的, 他靠自己一样可以得到。
周泽川费尽心力想得到的,他根本不屑。
但这次……
周砚识面无表情地想,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他做人。
吠得多了,无人理会, 便敢咬人了。
他怎么敢?
就在这时, 大门“吱呀”一声, 从外面被推开。
周砚识缓缓起身,扭头看去——还是亲亲密密的一家三口,周泽川应该已经提前和周远山卖过委屈了,这会儿眼眶红红地跟在周远山身后走进来。
周远山一看见周砚识,立刻皱起了眉,语气凶惩,“你这个狗.....”
周泽川立刻在身后扯扯周远山的袖子,柔柔弱弱地说:“爸,别怪哥,都是我不好......”
周砚识看着这出戏,低低冷笑了声,“是吗?”
“......”周泽川立刻噤声,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砚识一把将周泽川从周远山身后拉出来,对上对方惊愕的目光,在女人高亢的惊呼声中“砰”一声,一拳狠狠砸上了对方的侧脸!
“泽川!”
“周砚识!”
一声惊呼、一声震怒,随着两道声线落下,周泽川一颗门牙从嘴唇里崩了出来,砸在地板上滚出老远。
“周砚识!”周远山怒吼道。
周砚识充耳不闻,又凶又狠,继续给了周泽川几拳,直把人打的站都站不起来、嘴鼻的血流了满脸,才冷冷一甩,把人随手丢在地上。
他瞥都没瞥地上痛苦呻.吟的人,缓缓站起来,不躲不闪地迎向周远山的目光。
周远山已经举起了巴掌,刚要打下去,看见亲生儿子这张过分冷漠的脸,狠了狠心,还是没能打下去。
他泄愤一般甩下高高举起的手臂。
身后的宁婉见状,神色一变。她扑过去把自己的儿子扶起来,泪眼婆沙地抬头柔声质问冷漠的继子:“砚识,你对我不满,可以直接冲我来,怎么能欺负你弟弟呢?他是无辜的呀。”
“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对我不满,我也不想碍你的眼,我只是太爱你爸爸了,这些年才一直赖在这里……你想让我离开,你跟我说,我走就是了!但能不能别欺负你弟弟?当阿姨求你了,你弟弟,他也是你爸爸的亲骨肉啊……”
她一通声泪俱下,周远山听的皱了皱眉,低吼了句“说什么胡话!去叫医生!”
宁婉闻言不敢再说话,愤愤地瞪了周砚识一眼,把周泽川扶到客厅的沙发上,抹着泪让管家叫医生去了。
周砚识冷眼旁观。
周远山看着他这表情就气不打一出来,眉心皱成川字,恶声命令道:“去给你弟弟道歉!”
周砚识扭头,神色比他更冰冷,“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说呢!”周远山一向矜贵的脸这会儿被气得发紫,“你的狗差点咬到你弟弟,你弟弟这才给放了出去,你倒好,不仅不给你弟弟道歉,反倒打他?你有个做哥哥的样子吗?”
“一条不知哪来的野狗而已,难道比你的亲弟弟还重要吗?”
“我告诉你,你今天如果不道歉,那今后就别进这个家门!”
......
周砚识静静地看着自己小时候无比崇拜的父亲。
一股无言的恶心蔓延全身。
尽管这些年,他早就知道了对方道貌岸然下的不堪和恶劣,但这一刻,他还是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黑白不分、自欺欺人的混蛋。
以他的机敏,如果不是先入为主,十个周泽川也骗不到半个他。
他先入为主,觉得周砚识和他一切的东西,都是无可救药的混蛋。
这个家,早就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周砚识垂眼,良久,静静一笑,“好啊。”
“那就快……”周远山话说一半猛然顿住,面色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说,”周砚识直视他,一字一句地重复给他听,“好啊,从今以后,我再不进这个家门。”
“……”周远山眼珠子都要从眼框里瞪出来,“你敢!”
周砚识这辈子都没见过周远山那么难看的表情。
他嗤笑一声,摔门离开。
......
回到花房,在硬沙发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起来,周砚识胳膊疼头疼脖子疼。
他忍着痛收拾好小面包的东西,犹豫了下,终究没丢,悉数收进了储物间里。
今天是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周砚识直接掏出手机摇人,【有空吗?】
对面很快,【......怎么啦?】
周砚识垂眼回复:【出来,我在你家巷口等你。】
半小时后。
顾听穿着自己那件白色羽绒服、围着自己的红色小围巾,闷头闷脑地从楼道里走了出来。
周砚识倚在外墙上,从她出来就一直在看她,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他蹩了下眉,突然凑近看她,“你眼下这是什么?”
“……”顾听紧张地往后撤了一步,吞了吞口水,“什么?”
她昨天哭的厉害,今早起来发现眼下又黑又红的,为了出来见他,不得已扒拉出她妈的化妆品遮了遮。
第一次用,技术非常一般。
不会被发现了吧?
顾听紧张抿唇。
半晌,她感觉到少年的手指在自己眼下轻轻蹭了蹭,说:“帮阿姨包饺子的时候蹭到面粉了?都干了。”
“……嗯。”顾听又往后退一步,“那就让它干着吧……挺好的。”
周砚识奇怪地看她。
顾听赶紧转移话题,“我们要去哪?”
听到这话,周砚识浑身那种酸痛的感受又冒出来,他单手扶着后颈转了转脖子,说:“去买张床。”
不然那个花房简直没办法住人。
“买床?”顾听闻言一愣,迟疑了下,“你不是……”
她记得昨天郑渊声泪俱下地跟她说,周砚识兜里最后那点钱都拿去给小面包办后事了,怎么……
周砚识看她脸色,一皱眉,想到了什么。“是不是郑渊跟你说什么了?”
“……”顾听点头。
“说我被赶出家门,穷困潦倒没钱要去要饭了?”
“……”顾听吞了吞口水,努力措辞道:“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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