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儿和玉儿还没到宫女外放的年纪, 所以都不能跟着她走。
临要入睡的时候,这二人红着眼圈过来找她, 裴幼宜便哭笑不得将二人都留下侍夜。
主仆三人说了不少话,其实裴幼宜每日还会进宫的,但是等她一走, 金儿玉儿就会被分配别的差事,有没有时间来见她都说不好。
等到了后半夜,金玉二人睡了过去,但裴幼宜却没有一丝困意,睁眼望着帐顶。
忽然床边的窗户传来两声轻响, 极为细微。
金儿翻了个身,嘟囔两声接着睡了,裴幼宜撑起身子望了望,就看见窗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轻笑了笑,若是乍一见得窗外人影,她一定会惊的大叫起来, 但这人影的轮廓实在太过熟悉, 她想害怕, 都不给机会。
裴幼宜悄悄起了身,顺手拿上一件褙子披上就出了门,窗外果然是赵恂。
此时已经是七月底,夜晚还有一丝热气残留,院内树下月影唏嘘,裴幼宜和赵恂相视而坐。
裴幼宜明知赵恂舍不得他,却还是调侃道:“殿下大半夜的不睡觉,趴我墙角做什么?”
“想看看你睡没睡。”
裴幼宜笑道:“眼下见我没睡,殿下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赵恂摇摇头:“你回家去住,我很放心,没什么要嘱咐的。”
裴幼宜抱着双臂,噘嘴娇气道:“你明知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赵恂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自然会想你。”
裴幼宜满意的点点头:“其实每天还是能见到的,只是不像现在这样能朝夕相处,宗学里和也和顾静珊告别过了,其实等出了宫,我还可以去她家里找她,还能看见瑛瑛。”
赵恂微笑:“秧秧让我想你,你却都安排好了出宫后的日程吗?”
裴幼宜也笑道:“我就是想想嘛。”
赵恂伸手向前,捻起落在她发间的一片树叶,放在手中把玩,过了会才开口道:“嬢嬢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的了。”
裴幼宜惊讶道:“什么时候知道的?难道是那日……”
赵恂点点头,裴幼宜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天你和皇后娘娘说话就像打哑谜似的。”
想起那天坤宁殿内的场景,裴幼宜问道:“皇后娘娘似乎很不高兴?”
“算不得不高兴,只是还没能接受罢了。”
裴幼宜表情如常,她不担心这些,更何况她相信赵恂,只要赵恂有把握的事情,她就绝对的相信。
她点点头:“没事,若是不能嫁给你,我就让我娘在汴京给我物色个有才能的穷举子,一定要找那种有宰相之才的,等我嫁给他,他成了宰相,我就让他整日在你面前晃荡,看你气不气。”
赵恂闻言,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间,赵恂几乎是咬着牙道:“故意惹我生气?”
裴幼宜缩了缩脖子,不甘示弱道:“我只是说了以后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怎么就是惹你生气了?”
赵恂捏着她的下巴,印下一个满含着侵略意味的吻。
裴幼宜双手无力环着他的脖颈,赵恂结束一吻,看着她迷离的双眼:“再不许这么说。”
裴幼宜妩媚一笑,趴在他怀里轻声道:“若我真嫁了,殿下还能如何?”
赵恂手上用力,将她的腰肢紧紧锢在怀中,裴幼宜上身几乎紧贴着赵恂。
“能如何?我就将你召到宫中,筑一个金屋将你藏起,夜夜去找你,让你那宰相夫君有口难言。”
裴幼宜红了脸,双手抵在赵恂胸前,轻轻推了推:“不正经……”
赵恂的眼睛与裴幼宜对视,忽然笑的有些痞气。
“我觉得,秧秧有时候反而喜欢我不正经。”
裴幼宜垂下眼帘,不去看他,赵恂知道她害羞,便不再逗弄她,放手让她离开,裴幼宜抓起自己的褙子,小跑到配殿门口,冲着树下的赵恂道:“我要睡了,殿下也赶紧休息吧,后日我来看你,从宫外给你带好吃的。”
赵恂点头微笑,随后去冲了个凉水澡,才回正殿休息。
第二日一早,綦氏就进宫了。
不仅綦氏,皇后还找了不少京城中有诰命的夫人陪伴。
綦氏是这其中唯一一个没有诰命的,但是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在这种场面上也不会局促。
进了正殿,綦氏大方施礼,皇后柔声唤她起来,随后让她超过所有诰命夫人,坐到了自己下方的第一个位置。
綦氏先是对这个位置有些诧异,随后想了想,自己的夫君是官家亲称的国之功臣,想来这个位置,自己也担得。
她还未说话,皇后便笑眯眯的开口了:“国公夫人从杭州一路急行,实在是辛苦了。”
綦氏颔首:“国公爷的差事耽误不得,辛苦些也没什么。”
按理说这时候该说自己不辛苦之类的场面话,但綦氏是商人出身,最懂得利用自己优势,皇后说自己辛苦,自己确实也辛苦了,那有什么好客气呢的?
果然,綦氏说完这些,皇后微笑道:“这几日该让你好好休息的,但是国公爷和夫人为朝廷做了这么大的好事,官家与我都想当面致谢。”
綦氏闻言起身道:“为保家国平安,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娘娘真是折煞妇人了。”
皇后:“赶紧坐下,动不动就起来干什么。”
綦氏入座,令国公夫人就开口了。
“到底是齐国公府家底深厚,在这紧要关头能把真金白银捐出来,咱们这些人家不过是空有着爵位的名声,日子过的实在清贫的很,这时候想帮忙也实在是也有心无力,这不我们这些京中勋贵一起凑了凑,也凑了几百万两银子,今日就交给皇后娘娘。”
令国公夫人边说着,边拿出一沓子银票。
齐国公夫妇捐钱这件事一出,简直是把京中勋贵全都架在火上烤。
同事勋爵,怎么人家能想出捐钱这法子,而自己没捐呢,要是大家都没捐还好,眼下齐国公这钱和粮草往官家那一送,官家得怎么想自己啊。
于是这些勋贵三三两两的联络一番,最后就决定一口咬定自己日子过的清贫,然后联名捐钱。
令国公夫人这话一出,綦氏都想笑了。
这些人家也没见谁过的清贫,现在到了该出钱的时候,这些人开始哭穷了。
綦氏今日进宫,为了不失体面,特意带了根金簪子,她放眼过去,这些夫人们一扫往日奢华的扮相,恨不得穿着麻布过来。
綦氏也听出令国公夫人这话中有讥讽的意思,但她并不理会,皇后也不是个痴的,各中情况,皇后应该是心知肚明。
果然,皇后并没有接下令国公夫人交上来的银钱。
“朝中现在是有难处,但是也还没到需要大家节衣缩食来捐钱的程度,且齐国公的银子已经让满朝上下缓了一大口,盐税也随后就到,这钱我是万万不能收下的。”
皇后说完,令国公夫人还执意要送,但皇后态度坚决,这钱到底是没收。
綦氏就静静看着这一切,等众人走后,皇后单独把綦氏留了下来。
“官家和我的意思都是给你封一个诰命,但是官家说想等齐国公巡盐归来之后,给齐国公封一个高些的官职,到时候连带着将你的诰命一起封了。”
綦氏起身躬身道:“多谢娘娘体恤,但妇人与国公为国献银本意并不是这些。”
皇后摆摆手,笑的一脸慈祥:“官家与我都清楚,你和齐国公都是忠心为国之人,但是你们雪中送炭,于国有恩,朝中必然不能亏待了你们,否则官家与我怕是都会落得个不感恩的名声。”
綦氏点头应下,此时裴幼宜也收拾好行装来了坤宁殿辞行。
不知为何,昨夜赵恂说了皇后知道自己与他的事情之后,裴幼宜在皇后面前,还真有些不自在。
皇后笑着对綦氏说道:“幼宜姑娘十分乖巧懂事,这些日子陪我礼佛诵经也能坐得住,眼下齐国公离京,你们母女二人若是生活上遇到难处,一定要与我说明。”
皇后的语气柔和,万千听不出对裴幼宜有任何不满,像是完全不知道她与赵恂的事一样。
綦氏与裴幼宜一起行礼道:“多谢娘娘体恤。”
说完话綦氏便带着裴幼宜往宫外走着。
走出坤宁殿,外面停着两台轿撵,曹都知上前热络道:“官家和皇后娘娘赐的辇,夫人与小姐请坐吧。”
等出了宫,做上马车,裴幼宜低声与母亲说起皇后已经知道的事情,綦氏笑道:“你是不是觉得皇后今日分外客气?”
裴幼宜点头。
綦氏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这客气可是用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
第72章
◎“秧秧昨夜入了我的梦里……”◎
裴幼宜笑着揽住綦氏的手臂:“娘, 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綦氏故作严肃:“你说呢,咱们家什么时候过过这种苦日子。”
裴幼宜依旧陪着笑:“娘,你和我说实话,真的全都捐了吗?”
綦氏忍不住笑了, 拉着她的手低声道:“自然是留了些周转的, 杭州还留了几处宅子, 你的嫁妆也都没动。”
“嘿嘿, 我就知道。”
綦氏:“所以啊, 你不必担心家里, 这次的事对咱们家也是好事,你不是也说, 皇后娘娘对咱们很客气吗。”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齐国公夫妇在汴京的宅子。
裴幼宜下车的时候还感叹道:“离宣德门好近啊。”
到底是国公府,这宅子虽没有裴幼宜家原来在京中的那间气派,但是也不寒酸, 更何况门口站着禁卫,看着比之前还有气势。
裴幼宜原以为只是门口站着禁卫,没想到府内各处也都是禁卫守着。
綦氏注意到裴幼宜的眼神盯着那些禁卫,等进了主屋才低声说道:“巡盐使的差事风险太大,这些都是官家派来保护咱们娘俩的。”
裴幼宜一听这些, 心就揪在一起,赶紧担心道:“那爹爹那边可有人保护着?”
綦氏安慰道:“放心吧,虽说现在朝中是用人之际,但是官家也派了顾海丰大人的长子率领禁卫陪同着。”綦氏说着话还眨了眨眼睛:“如厕的时候都有四个人守着。”
裴幼宜十分担心,綦氏拉着她坐下,耐心说道:“这不算是坏事, 你爹爹出行之前心情十分雀跃, 他也说了, 大丈夫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哪有天天坐在家里的,巡盐使的差事这么危险,还那么多人争着抢着要当,能落到你爹爹头上,他很珍惜。 ”
裴幼宜放心了些,她猜想顾静水应该是赵恂安排的,赵恂曾经多次在他面前夸赞顾静水,想来这顾静水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有他随行,裴幼宜放心不少。
母女二人说了会话,进门一个女使,手里捧了一沓子信封。
“夫人,这是今天上午收的请帖。”
女使把请帖递过来,綦氏接过,一一摊开在裴幼宜面前,指着其中一封说道:“瞧瞧,这令国公家的今天还在皇后面前挤兑我。”
裴幼宜顺着视线看过去,是令国公的次女邵雪晴请她过去品茶。
原本在京中与她交恶的贵女,首当其冲的是赵宝珠,其次就是邵雪晴。
綦氏知道裴幼宜看不上邵雪晴的做派,于是说道:“咱们家现在不比以前,你爹爹在京中现在可是大红人,更何况你和太子……”
綦氏眨眨眼,继续道:“皇后也是母亲,她的心思我能明白,她当初看上那姚云英,不过就是看姚云英的哥哥在前朝能帮太子说话,眼下这些递来帖子的人家,你好好挑几家,多多接触,咱们秧秧虽没有兄弟,但用权利和银钱结成的盟友,在娘看来比血缘还坚固。”
裴幼宜懂得綦氏的意思,她没有兄弟能在前朝帮太子说话,但是若是有交好的世家,也是一样的。
裴幼宜对着那些帖子挑挑拣拣,过了一会幽幽的叹了口气:“也就顾家了。”
她的心中此时闪过一丝愧意,自己当初在京中要是不那么张扬,此时或许能结交的人家还多些。
綦氏看出她的心思,便说道:“要我说,从前与你交恶的人家,现在递过来的帖子是看都不用看,这种趋炎附势的人家,不交也罢。”
裴幼宜点点头:“那我近期就多去看看瑛瑛。”
綦氏应下,随后又拿起一张帖子:“还有这家,秧秧也可以去看看。”
裴幼宜接过帖子疑惑道:“陆家?……青州通判。”
綦氏点点头:“今年的新科状元,杭州出身的,你爹去年在杭州四处吃酒的时候听说他没有进京殿试的盘缠,给拿了钱,这陆琪我见过,品行端正,是个懂得感恩之人。”
“母亲何以见得?”
綦氏笑笑:“他在杭州时曾和一农户女定下娃娃亲,当初他高中状元之时,人人都说他不会再娶那农户女,谁知没过多久这陆琪就身着状元红袍,骑着高头大马去娶了那农户女进门,之后又将妻子带来京中居住。”
綦氏说着,还一脸艳羡,裴幼宜也跟着羡慕:“简直像南戏里的故事。”
“对啊,所以你爹爹和我都觉得这个陆琪不错,又有才能,想来不日就会升做京官。”
裴幼宜点头,收下陆府拜帖。
上面是邀请裴幼宜和綦氏过去喝茶,裴幼宜心想这陆通判的夫人确实淳朴,别人拉拢关系,总要找些插花诗会之类的活动做由头,这陆通判夫人就明着说喝茶,可见她还不懂汴京人的弯弯绕绕。
“陆府喝茶的日子在十日之后,这几日得了空我先去瑛瑛那看看。”
綦氏叮嘱道:“别穿的太张扬,与人说话也要过过脑子,现在不比以前,盯着咱家的人可多呢。”
裴幼宜记下,随后抬头问道:
“娘,那你这几日要忙什么啊?”
綦氏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的一叠帖子:“就这些我一家不差,都得去,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家恃宠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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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裴幼宜坐车进宫,从上车起到宣德门门口还不到半个时辰,这还是马车驶的平稳,若是再快些,怕是两刻钟就到了。
可见这宅子离宫里有多近。
刚到进宣德门,就有东宫的内侍在那等着她。
下了马车转步行,内侍们便大包小裹的提着裴幼宜从宫外买来的东西。
这里面大多都是宫外时兴的吃食布料,多半是买来分给金儿和玉儿的,还有两斤上好的茶叶是给姜都知的买的。
再东宫院里将这些东西分了之后,裴幼宜才进了书房。
赵恂虽没有出来迎接,但早在裴幼宜进院的时候,赵恂的心就已经飞了。
等到裴幼宜进来的时候,赵恂略带期待的起身,却见裴幼宜空着手笑着进来了。
看到赵恂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裴幼宜故意视而不见,走到桌前坐下,问道:“殿下今日忙吗?”
赵恂摇头:“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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