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城在戈壁滩,中午的时候太阳有些大,晒得人发热,魔域确实千年亘古不变的冰原。
于谣和唐朝然入城不久,就被鸿城城主识破身份。
于谣心中诧异,面上不显,两人被客客气气地请入城主府。
城主府看起来中规中矩,四合院的构造和别处没什么不同。
唐朝然视线扫过花园的假山,顿了下,和于谣示意了一下。
于谣于是放缓了步子,两人挨得很紧,唐朝然低声:“这城主府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可我们刚刚经过廊檐挂的那副刺绣,是苏州顶好的绣娘绣的,少说也要白银千两,还有池塘的构造,看起来是出自名家手笔,至于那边那头假山……我父皇也喜欢在御花园搞这种,那处凹槽的纹理,看起来像是有密道。”
于谣一惊,连带着看四周的侍从仿佛都有蹊跷。
唐朝然若有所思:“鸿城戈壁,百姓交的赋税少,城主是怎么置办得起这些的?”
于谣忽然轻推他,唐朝然回头,看见正厅屋檐上歇了只魔鸟。
两人心照不宣,鸿城,大有蹊跷。
*
夏天送来阵阵热风,越满倚在摇椅上,给自己扇扇子。
旁边的侍女来来走走,让她没由得心慌,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有什么不记得了。
“小姐别急了,大少爷今日就该回了。”侍女百合笑她。
“谁?”越满一怔,心往下坠。
百合觉得她这话问得奇怪,大少爷是老爷同僚遗子,少孤,老爷见他伶仃孤苦,于心不忍,是以和夫人商量,把他接回来收作义子。
越家小姐多这个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哥哥很是亲近,两人一同长大,前些年,大少爷被陛下钦点去守边戌,战功累累,前几月班师回朝。
越小姐这几日是日日守着,生怕错过哪一天,稀罕的是刚刚竟然问她少爷是谁。
越满脑子涨涨的,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能踮起脚往院门看去。
玉佩和剑鞘声相撞,发出叮当的响声,越满顺着声音偏头。
少年的身形清瘦挺拔,身上穿着黑衣,衬得他面色更加的白,犹如最好的那一捧白玉,干净透彻。他的神色很淡,垂着眼看过来的时候感觉凉凉的。不单单是好看的五官,就连疏离的气质都很吸人。
越满不自觉的转了下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拍拍脸,想让自己的脑子从一片混沌中醒来,指尖意外碰到了一片粘腻,她低头一看,是血。
好像忽然有一簇光照了进来,她的眉舒展了几分,谢知庸几步走上前来,掌心抵了下她的额头。
凉凉的,让她脑子忽然就清明了不少。
“师兄?”越满口不对心,嘴巴一快就说了出口,反应过来又讷讷地捂住嘴。
“想起来了么?”谢知庸凑近她。
越满感觉他的气息都要铺天盖地地卷过来,压得她心慌,但又好像不是心慌,扑通得跳个不停。
她连连点头。
“是幻境,”谢知庸一边低声说,一边扫了眼周围的侍女。
大少爷年少的时候脾气就冷,上了一趟战场,现在更加冷冰冰的,像索命的阎王,侍女们犯怵,纷纷退下去了。
“那师兄我们怎么出去啊?”越满弯腰碰了下旁边的花朵,花瓣颤了下,一切都真实可感。
“造幻境的人一般会看着幻境里的一举一动,我们把柳如信引出来,再把他的幻境打碎。”谢知庸拿出一张帕子,递给她。
越满接过,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又问:“师兄找到林师姐和宋修竹了么?”
谢知庸闻言一顿,他摇了摇头:“不过幻境一定程度上会参照现实……”
越满小声嘟囔:“难怪是兄长。”
谢知庸露了一点笑意:“不好么?”
“没有没有,挺好的。”越满话接的快:“没准师姐也是我不知道哪竿子的远方表姐。宋修竹本来就家境殷实,大概做了哪家公子。”
她踢了一脚石子,眼睛亮闪闪的,回头看他,头上两个系带被风一吹飘荡了几下,谢知庸鬼使神差地抓住。
云锦的质感柔顺而轻,握在手上没有什么触感,好像谢知庸轻轻松手,它就会飘走一样。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系带,听见越满开口:“好就好在,兄长可以先找到我啦。”
第24章 提亲
百姓都担心魔物晚上出来游荡会遭到无妄之灾,故而入夜后的鸿城,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
唐朝然掠着屋檐,步子飞快。
那只魔鸟出现地太过突兀,于谣留在城主府掩人耳目,唐朝然则跟着白日在魔鸟上留的灵力一路前行。
灵力越来越弱,相反的魔气愈发重了,唐朝然脚步一顿,已经到了鸿城边缘,再往前一步,便要彻底走进魔域。
犹豫只有片刻,唐朝然头也不回地走进魔域。
魔域仿佛终年都只有冬日,寒冰遍布,唐朝然一步一步走在冰原上,四周寂静,恍如无物。
一支冰箭射来,唐朝然连退几步,格挡住那支利刃,再一偏头,发现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埋伏了人。
是人,唐朝然眉心一皱,直觉不好,刚想找个口子开路,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是白日笑眯眯的鸿城城主,此刻他脸上仍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眼见唐朝然的剑就逼近自己的心口,他才慢悠悠开口:“唐修士还是收收手好了,倘若我死了,你的师姐难免活不了。”
唐朝然手腕一转,剑刃硬生生转了个弯,划过冰面,发出刺啦的巨响。
“倘若你们老老实实的,多少还能再安安生生地过几日,只可惜,聪明人总是活不久,自你踏入这冰原,便再无出去的可能。”他说得像模像样,神色还露出几分惋惜。
唐朝然觉得他的惺惺作态令人作呕,四周招风堂的门生一拥而上,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魔气,眼里发红。
唐朝然不欲与他们纠缠,用剑抵住城主的脖子,胁迫他就打算撤退。
“听说唐修士还是皇城的小皇子。”鸿城城主吴青阳倒是一点都没有做人质的意识:“那殿下应该很爱自己的子民?”
“闭嘴!”唐朝然剑抵深了一分,他的脖子马上渗出丝丝血迹,吴青阳吃痛,面上狠戾,他继续:“鸿城门生最多,足以埋伏到城中四处,小皇子要是不顾你师姐的性命,那他们的死活呢?”
唐朝然一怔,没想到招风堂全员叛变,城中百姓朝不保夕。
趁他失神片刻,吴青阳从怀中拿出暗器就往后扎去,唐朝然矮身躲过,周遭的门生见城主动手了,一拥而上。
几番打斗过去,唐朝然发髻凌乱,身上也受了点皮外伤,他喘着粗气,握着剑的手一点点的失力。
吴青阳冷冷地盯着他:“一报还一报,小皇子既然划了我的脖子,也自该让我划回来。”
*
林晓晓果然是越满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表姐,越满想了百八十个借口才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找她。
她学着谢知庸教的办法,好不容易让人想起来,话还没说,林晓晓就一溜烟地往外跑。
“诶?”越满倒退几步,伸手抓住她:“师姐跑什么?”
逃跑没能成功,林晓晓看起来很泄气,他偷瞄越满神色,小心翼翼开口:“你不生气?”
越满皱着眉感受了下,老老实实回:“一点点,你不该一点口风都不给我透的。”
林晓晓听着听着眼泪就要流下来,被越满止住:“别哭啊!我开玩笑的!你什么八卦没给我透过啊,没事的。”
林晓晓被逗乐,皱着脸,哭笑不得。
“再说了,”越满继续,心有戚戚:“我要是真生气了,当时就不帮你把门了,差点被破门而入的柳城主撞死。”
“那你大可杀了他泄愤!”林晓晓赌气,越满知道她心口不一,不然也不至于只是演场皮影戏,再偷偷摸摸去找东西,没戳破她。
“我们怎么出去啊?”林晓晓终于想起正事:“总不能在这鬼地方待一辈子吧。”
“谢师兄说,要幻境要么是境中人构想的,要么就是造境人想的,这个幻境是柳如信打碎玉佩后造的,估计是用来弥补他的一些憾事,我们只要顺着弥补他的遗憾,把他引出来,再找到这个幻境里他最在意的东西毁掉就好了。”
越满头大,揪了下头发:“柳如信的憾事,不就是没和你娘终成眷侣么?”
林晓晓一顿,阴阳怪气:“谁知道呢,没准他还遗憾和我娘在一起耽误他前程了。”
十几年不闻不问,最后娘亲还被父亲的仇人杀了。越满觉得林晓晓母亲遇见柳如信真是的倒了大霉了,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她这边是联系到林晓晓了,谢知庸去找宋修竹了,不知道有没消息。
越满发愁,谢知庸是为了扬落镇的百姓才跌入幻境,还心怀百姓,那什么时候才会黑化呢?
*
等越满找完林晓晓,回到越府,好消息和坏消息都来了。
宋修竹找到是找到了。
只不过不是谢知庸找的,是他自己找上门的。
“什么?!”越满大惊:“你说宋修竹上门提亲?他提什么亲啊,瞎捣乱!”
越满气急败坏,没等百合继续说,一股脑就往正厅冲。
越府的正厅离越满住的小院远,她跑得气喘吁吁才看到正厅的影子。谢知庸正好从正门走进来,看见她这么急迫,追上前几步。
“…城中姓宋的人太多了,我还没找到。”谢知庸看起有些为难:“师妹怎么了?”
越满刹了步子,回头,凝重地看着谢知庸,她说:“宋修竹找到了。”
谢知庸:?
“什么?”
“他自个上门的,”越满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一闭眼,心一横:“他好像要来提亲!”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睁眼看谢知庸的神色,谁料一阵风过,谢知庸步子迈得很大,没几步就走远了。
越满跑得很累,头昏脑胀的,没有办法,继续跟上。
*
正厅中央堆了几个大开的箱子,里面包括但不仅限于众多白银、名家遗本、绫罗绸缎。
越大人和宋修竹交谈了几句,对他的品性有了了解,看他是越看越满意。
宋修竹也从一开始的惴惴不安到现在的侃侃而谈,他纠结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下越小姐。”
宋修竹自诩年少时对越满一见倾心,好不容易等到了弱冠,马上抬着聘礼就来提亲了。
“小女比较挑剔,”越大人摇摇扇子:“这亲事,成不成,全看她,我已经让侍女去喊她了,不过正厅离她的院子远,过来得不少功夫……”
越大人是个嘴停不下来的,一口气说了好多,才堪堪被推门而入的谢知庸打断。
他刚想介绍一番,宋修竹就识相地迎上去了,他眼睛发亮:“是谢公子么?我是巡察使幼子宋修竹,久闻大名……”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知庸打断,他神色冷漠,像一块亘久不化的坚冰:“你来提亲?”
“啊,啊,对……”宋修竹被人挑破心思,有些脸热,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脖子一凉,谢知庸的剑柄抵上了他。
他神色很淡,看起来好像只是问了“今天天气怎么样”这种简单的问题,他问:“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第25章 喜糖
宋修竹咽了咽口水, 有点怵自己这位未来的大舅子,结结巴巴:“我…我……”
越大人见谢知庸拿剑柄抵着客人, 吓得赶紧喊左右制止。
谢知庸低眼静静地看着宋修竹, 他的眼珠很深,看过来的时候格外不近人情。宋修竹被他一盯,觉得后背都要冒冷汗了, 想要说些什么,谢知庸就松了剑柄, 退了一步,和他隔开距离。
“多有冒犯。”谢知庸垂下眼睑, 偏了偏头, 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他说话的语气明明很淡漠如常,宋修竹就是莫名有一种, 他意思意思道个歉的感觉。宋修竹拍拍后脑子,还是回他:“没事没事。”
谢知庸安静的时候衬得氛围格外冷清, 越大人被吓了一跳,没有继续和宋修竹客套的心思了,宋修竹也跟着眼观鼻鼻观心地数箱子里的细软。
于是等越满好不容易风风火火进来正厅的时候,才发现气氛有些古怪,她喝了口水,奇怪:“怎么都不说话?”
宋修竹这才回神, 向她拜了一辑,越满打着哈哈就往谢知庸身后躲。
宋修竹红着脸,进了一步:“越小姐,在下巡察使之子宋修竹, 心悦小姐许久,特来提亲。”
越满一个头两个大, 一抬头,发现宋修竹和越大人的眼神都齐刷刷往自己这边看来。
她纳闷,刚想找谢知庸求助,发现谢知庸也在垂眼看着她,面色和往常一样平静,眉头却是皱着的,眼睛里面有着很浓郁的、越满看不大明白的东西。
“……算了吧。”越满正想给谢知庸发个问号的表情,就见谢知庸偏头回避过去了。
越满:???
怎么回事?
“越小姐若是有顾虑,大可多考察我几日!”宋修竹越挫越勇,不屈不挠。
越满心说那倒不必,一时忙着探寻谢知庸到底怎么了,嘴上胡乱又敷衍地应了几声。
谢知庸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扫了一眼厅中的几个大箱子,转身欲走。
到底怎么了?
越满无奈,也不好马上去追他干脆约了宋修竹去逛花园,屏退侍从,终于才有机会吧宋修竹记忆召回。
宋修竹刚从混沌醒来,只依稀记得自己上门提亲,一睁眼,越满就在自己前面,登时既是吓又是惊,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好端端地来提什么亲啊?”越满对他的行为费解,一手拍在隔壁的石桌上,气势唬人。
宋修竹讷讷半天,最后红着脸:“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就突然有的念头,但……我提亲说得大多是真话。”
没想到他来真的,越满吃惊,接着理不直但气壮:“真话也不行,赶紧给我撤回!”
宋修竹没见过她这么不讲理的,红着脸“哦”了一声不再提起。
越满又把当前形势讲得极度紧迫,宋修竹这才把自己多余的心思压下,帮忙一起想破解幻境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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