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满好不容易才把提亲的破事压下,又得赶着去哄谢知庸,一合计,干脆喊了林晓晓,几人一起上街找找线索。
带了正事,越满再去找谢知庸的时候他神色缓了点,好像之前的事情全没发生一样。
还是不放心。
越满想着,忍不住往隔壁瞄他一眼。
“看路。”谢知庸伸手托了下她的脑袋。
越满赶紧止住步子,堪堪避过举着糖葫芦的小贩。
越满心虚地碰了碰鼻子,凑上去:“师兄心情好了么?可以和我说话了么?”
“…我没有心情不好。”
谢知庸停顿了半秒,越满硬是揪着这半秒钟不放过,说他就是心情不好了。
林晓晓摇着蒲扇,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想吃桂花糖么?”谢知庸说不清楚自己心里隐隐的不高兴是什么原因,只想找个新话题把这件事揭过去。
“吃!”越满眼睛发亮。
谢知庸刚刚路过的时候,发现她多看了几眼觉得她会喜欢,就绕回去买了一袋,刚打算拿出来,宋修竹忽然插了一句。
“越姑娘,糖葫芦!”他手里举着亮闪闪的糖葫芦,笑得腼腆。
越满早就留意到那个桂花糖的小摊,人太多,没来得及买,宋修竹正好拿了糖葫芦,她也不想让谢师兄再绕回去买,只能安慰自己。
反正都是糖,糖葫芦就糖葫芦好了。
于是,她转身伸手接过那串糖葫芦,摇摇手上的东西,笑着回谢知庸:“不用桂花糖啦师兄。”
谢知庸的神色冷了下去,他眼睫垂下,在眼睑底下投了块阴影。
他把没来得及拿出来的桂花糖又塞了回去,手心空荡荡的。
谢知庸扯了个笑,应了声好。
林晓晓扇了半天,感觉这会好像又有点冷了,她嘟囔了句怪天气,又顺着人群往前走。
人群热闹非常,还有敲锣打鼓的,林晓晓定睛一看,率先发现,是有新人。
新娘子手上拿着绣扇遮面,在众人起哄声中上了花轿,周遭的小厮赶紧派喜糖。
越满顺了一颗,说了一箩筐的喜庆话,把人逗得很高兴,又多给了她几颗。
刹那间,光影晃动,一切境像仿佛虚无缥缈,人影,声音,好像都扭曲起来,像是即将破碎的泡泡。
谢知庸把剑拿出,插入地中,顺着剑身,发出一阵阵的光影,加剧了四周的变化,好像这个世界就要崩塌。
忽而之间,一切都暂停了,周遭又慢慢稳定了下来,那柄剑剑身忽然有了细纹,一点点裂开,最终成了断剑。
差一点点,幻境就要破了。
谢知庸从来没有这么烦躁过,他皱着眉,把断剑收起来,偏了偏头,十分讨厌这个幻境。
“我好像知道了,”林晓晓迟钝了半天:“柳如信当年把钱都用在了给我娘赎身上,他们还没办喜事。”
果然是情伤。
越满想着,看着新娘子的花轿走远,开口:“只要再有一次喜事,就可以试着出去了。”
“找理来说是这样,”林晓晓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那柄断剑,对谢师兄更加敬畏:“真正要破幻境,要么杀了柳如信,要么找到他在意的东西。”
总算有了点出去的主意,越满微微松下心,逆着人群钻到谢知庸隔壁。
“师兄,”越满拽了下他的袖子。
谢知庸垂眼看她。
“喏,”她展开掌,露出手心里的几块喜糖,得意洋洋:“师兄不大会说吉利话,想吃喜糖是有点难度的。”
越满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好像装满星星,亮得惊人,她露出侧边一个不大明显的酒窝,邀功似的:“但好在,你有个很会说吉祥话,并且对你很好的师妹。”
谢知庸一怔,视线从她的手心到她的眼睛。
“嗯?”见谢知庸不接,越满纳闷地又摇摇自己的手:“不喜欢吃糖么……”
她话还没没来得及说完。
谢知庸把手伸过去,他屈手,把她手里的糖一个不剩地拿走了。
他的语气很淡:“喜欢,只是你给我了,就不能再给别人了。”
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越满心说,被他的手指碰到掌心,卷起一点点的酥麻,顺着掌心,好像到了心里,把她的心都碰得痒痒的。
“当然只给你。”她说的理直气壮:“全都给你!”
谢知庸于是才还给她一颗。
他忽然觉得,这个幻境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
鸿城底下的地牢阴暗潮冷,寒气仿佛能顺着骨头缝钻进人身体里。
招风堂的人老早就埋伏在她们院子,几乎是唐朝然前脚一走,他们后脚就把于谣的院子围起来。
于谣虽剑法精湛,然人多势众,她心有余而力不足,替唐朝然拖延了许多时间,最后一时不察,被暗器所伤。
她之前中了箭,现在一直在冒冷汗,手心发冷,整个人想抖又硬生生地忍着。唐朝然看得焦头烂额,说了句“冒犯了师姐”伸手探过去。
触到了一片冰凉,他调转灵力,将热气源源不断地输过去给她。
“……别,”唐朝然也很狼狈,他脖子上一明显的红痕迹,头发凌乱,于谣担心他将灵力用尽,阻止。
“现在这是最重要的事,”唐朝然松松握着她的手,低声:“那只魔鸟自离开城主府后就一直往魔域飞,若是只是监察招风堂的,招风堂不可能没有反应,加之如今我们这般处境,是不是可以确定——招风堂和魔界有所勾结。”
寒意一点点麻痹于谣的大脑,她强打精神:“还有招风堂失踪的弟子……但若是就这么简单,招风堂的野心也未免太昭然若揭了,他手上有什么底牌?”
于谣气息微弱,仿佛轻而易举的一阵风就能将她卷走,唐朝然越发焦急,他想止住于谣的话头,于是开口:“我看过了,巡守的人一天巡五次,只有午时一刻的那班有钥匙,师姐到时候先走,我殿后。”
于谣声音微弱:“不行,我中箭,走不了多远,加上鸿城离临西不远,临西受皇城庇护,你去远比我更信服。”
于谣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很平静,看起来只是陈述事实。唐朝然被她盯着,知道她性子执拗,没继续和她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第26章 试探
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唐朝然拉着于谣的脚步落在地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后面的脚步声接踵而至, 唐朝然反手将于谣拉在自己身后, 挽了个剑花刺出,被人堪堪躲过。
跟过来的人不算多,他们一字排开, 有些紧张地看着唐朝然。唐朝然虽受了点轻伤,调转了下自己体内的灵力, 觉得还是可以勉力一战。
在师姐面前战败什么的,也太丢脸了吧。
他不着边际地想着, 扯了下嘴角, 又挡下对面刺来的一剑。
于谣肩膀受的箭伤把那一块的衣服都染红了,血迹晕开, 像开在雪地里的红梅。而她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被唐朝然紧紧拽着。
“没关系,师姐就看我的好啦。”唐朝然说着, 回头冲于谣露了一个,很得意、又很好看的笑。
于谣于是难得的平静下来。
她当了二十多年的明净宗大师姐。
生平第一次,有人和她说,没关系,然后,把她挡在后面。
唐小皇子真的是有些天份在的, 他利落地处理完跟上来的弟子。刚想洋洋得意地求夸,回头就看见底下有个还有意识的,按了暗器,紧跟着一只箭朝他们射了过来。
又玩这种腌臜招数,
唐朝然大惊失色,想到了很多越满和他说的话本剧情, 手比脑子快的,把于谣拉进怀里,环抱住她,想要替她挡住那只来势汹汹的箭。
于谣猛得被他拽进怀里,身子都是僵硬的,听到箭矢穿破风的声音,她好像反应过来,有些无奈地叹口气,然后带着唐朝然侧身。
她用右手拽了根细长的树枝,打出,和那只箭矢在空中碰触,硬生生得把对方的轨迹打偏。
唐朝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师姐虽然受了伤,”于谣颇有些不自然地松开他:“但是这点实力还是有的。”
唐朝然:话本误我!越满误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碰碰鼻子,转移话题:“师姐,我们先走吧。”
于谣点头,唐朝然却忽然在她面前蹲下。
于谣愣了一下,连忙摇手拒绝:“我伤的是肩,可以走的。”
唐朝然脸都红透了,仍是执拗地开口:“只要是受伤了,就会疼,就会四肢无力,何况,我背下师姐怎么了!”
四周寂静,无人接话。
唐朝然的脸更红了,脸是热的,心好像却冷了下来,他强打起笑:“师姐不必在意,我……”
话还没说完,后背触上一片温热,紧接着脖子被人搂住。
于谣背人许多次,却是第一次被人背,她有些不自在,好像被唐朝然传染了似的,脸上也有些泛红,她低声说:“不许把我摔了。”
“好!”唐朝然乐呵地,又收起笑意,很郑重地回她:“我一定不会的。”
于谣把脸垂下了点,声音很轻,好像只是错觉。
“其实真摔了也没关系。”
*
谢知庸的本命剑和他有所感应,在幻境的这几日,剑鸣不休,他们疑心扬落镇出了大事,可连续好几日过去了,幻境里再无人成亲。
“怎么这么难啊。”越满撑着下巴,感觉心力交瘁。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在幻境的日子很真实,几乎让她有种分不清现实和虚无了,谢知庸说这是正常现象,这几日他都会去附近小城看看有没情况,今天也是如此。
只可惜,每每都是毫无动静。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林晓晓这几天在想柳如信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哪,想来想去想得脑袋都疼了,她手指点点:“宋修竹不是本来就打算上门提亲么?你俩意思意思得了。”
“……算了还是不要吧。”越满拒绝,就算是为了破解幻境成个亲,也感觉怪怪的。
更何况,越满捡了个桌上的橘子,她也不是很想当着谢知庸的面和别人成亲。
“好吧好吧,那我们再等等,”林晓晓见她不乐意,也放弃了这个打算。
这是柳如信的幻境,秘宝也就只有林晓晓才有可能知道,用成亲来吸引柳如信现身,林晓晓再趁他不备去找出秘宝,看起来才是最优解。
只是,越满多少有些顾虑,她犹豫一番,不知道该做何选择,宋修竹远远地在一旁磨药,看起来对她们讨论的事一无所知。
进了幻境,不能继续和笔友通信,越满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走向,有主角光环在,肯定是能出幻境的。
只是,谢知庸呢?
他会什么时候黑化?真的会杀了柳如信么?
越满感觉隐隐约约的线索串不起来,让她无端的有些烦躁。
她沉下心,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他留在扬落镇的本命剑。
被魔气浸久了,所以会入魔么?
思绪纷呈,林晓晓说的那个办法确实是最好的,越满天人交战,最后眼一闭心一横,为了尽快出去,还是开口:“那行吧!成就成!”
林晓晓不知道她复杂的心理活动,闻言一震。
宋修竹被她一嗓子吓到了,石杵险些砸到手,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
谢知庸再赶回越满的时候已经日暮了,他换了衣服,就看见进来那换洗衣服的小厮满脸喜色。
谢知庸为人疏离,不喜热闹,照往常肯定是不会多问的,只是今日,忽然就觉得有些异样,于是反常地问:“有什么喜事么?”
那小厮反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姐和您一向亲近,她没和您说么,小姐和宋公子换了庚贴,要定亲啦!”
他甫一说完,就发现面前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就淡了神色,一瞬间仿佛周围的温度降了好几分,冻得他恍如进了寒冬。
那小厮于是赶紧低下头,恨自个心直口快,人家兄妹间的事,好端端的插什么嘴。
谢知庸只是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却照样激得他不敢说话,大气也不敢喘。
“没事了,下去吧。”他说。
那小厮还没来得及真下去,就看见谢知庸先他一步的从他身侧掠出门。
*
越满手里玩着玻璃珠,坐在秋千上晃荡,在算谢知庸什么时候回来。
没等她纠结出个所以然,余光留意到谢知庸就过来了。夜凉如水,他站在一步之外,越满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越满是不知道从何开始,直觉今晚的谢知庸有些反常。
氛围一时之间好像凝涩下来,中间的空气仿佛都难以流动,两个人像站在天平两侧拉扯,谁都不想往前一步,打破这暧昧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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