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满出神,手上一滑,玻璃珠被弹出去,,顺着地滚啊滚,滚到了谢知庸脚旁。
谢知庸盯着那颗珠子,像是在发一个长久的呆,越满只能小小声地说了句:“我的珠子……”
谢知庸可算回神,他好像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最终,他只是捡起来,递还给她。
手指相触,越满感受到他异于往常的冰凉,嘱咐:“师兄刚回来么?记得泡个热水澡,你手好冷啊。”
谢知庸本来打算收回去的手一顿,他神色莫辨地看着她,越满被他看得不明所以,捏了捏他的手指:“真的很冷。”
“好,”他把手收回去,低着头看着有些迷茫的越满,屈起手指,指甲有些陷进去掌心,扎扎的疼。
谢知庸垂下眼,语气平静的好像只是陈述事实:“你和宋修竹换庚贴了。”
见聊到正事了,越满稍微自在了点,又觉得此时此刻的谢知庸平静得让人捉摸不透:“是、是这样的。”
越满猜测他估计是气自己没有提前告诉他,于是好声好气地回认错:“事发突然嘛,下次我一定提前和师兄商量商量。”
谢知庸又不说话了。
越满注意到他眉头皱着,脸色不太好,主动解释:“这样我们就能快点出去了,我和爹说了,加快的话,五六日就能弄完,再说了……”
“可你说把糖全给我的,”谢知庸没等她说完,着着急急地接了下半句,他垂着头,越满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觉得他语气莫名委屈。
原来是不高兴这个啊,谢知庸亲朋好友泛泛无几,大概是担心自己的朋友被分掉。越满莫名把他比做小朋友,联想了刚刚他的语气,更觉得自己要安慰下受委屈的谢小朋友。
于是,她踮起一点脚,很艰难地拍拍他的头顶:“是啊,全给你的,只是成个亲,幻境里的事,不当真的。”
她踮起脚的样子实在勉强,说的话也很让人不满。只是,谢知庸想,他也没有什么立场和她说,你必须选我,不能选其他人。
“师兄?”越满踮得脚累,面前的人却没有反应。
谢知庸闭了闭眼,褪去眼里浓郁的情绪,他微微弯了腰,一个让越满不需要踮脚也可以碰到他头顶的高度。
他握住她另一只手,把那颗玻璃珠从她的手心取出来。
谢知庸垂眼看那个剔透干净的珠子,越满不知道他看什么,安抚性地拍拍他,就听见他说。
“珠子作证,你和宋修竹只是逢场作戏。
不然,就不还给你了。”
越满忍不住弯了眼睛,觉得谢知庸幼稚得过分,却还是摇头晃脑:“行呐。”
第27章 腰封
越府和宋府都是城中高官, 两个有头有脸的人要联姻的消息自然是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没过一会, 那些柳絮一样满城飞的谣言又逐渐平息下来, 没人敢提。
卖包子的李老板前段日子生病了,今个出摊才知道这最近的头等大事,他凑过去隔壁糖画摊的周老头那:“这越小姐和宋公子,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么突然成亲,莫不是……”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就被周老头拽了一把,他紧张地催促:“可别说了!”
李老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看见面前停下一个极其好看的青年。
眉眼无一分不出尘, 跟住在天上的仙人似的,李老板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却见那青年面色如霜,看过来的眼神很平静, 却像捧雪,冻得人心一颤。
李老板不明所以,却也知道这不是个好惹的主,刚想客客气气的和人攀谈,就见他认认真真地挑了一根糖画,再把钱给出去。
想不到是个喜欢吃糖的, 李老板想着,刚打算继续招呼,就见那准备走了的青年侧身,朝他看过来, 眸色沉沉。
“家妹的事,还望慎言。”
直到青年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 李老板才感觉自己喘过一丝气来,他舒了口气,大汗淋漓,才知道那位是大名鼎鼎的越府少爷。
“前几日想你这样说闲话的人也不少,”糖画老板看他实在可怜,递了块汗巾过去:“都被这位少爷敲打过了。”
李老板两股战战,不敢再吭声了。
*
谢知庸来的不巧,他进来的时候越满正在房里试穿婚服,于是他捏着糖画细细的竹签,盯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发呆。
婚服繁琐,穿得越满出了一点薄汗,又想到大婚当天要穿着这玩意走来走去,没准还要打柳如信,她就头大地拽了拽裙子前面的条带。
芍药帮她穿衣,见她揪把那带子,笑着劝:“小姐别拽了,婚服就穿那么一次,揪皱了怎么办?”
皱了就皱了吧。越满想着,但还是在她直直的视线里松了手。
好不容易穿完,又听说谢知庸在门口等她,越满连腰封都没系就推门出去。
午后的阳光有点大,谢知庸站在树下,一点光圈打在他身上,他整个人显得很柔软。
手上还有个糖画,像等家长接回家的小朋友,越满评价,一蹦三跳地过去,指着他手里的糖画:“给我的么?”
谢知庸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上的糖画递给她。
糖画是小兔子样式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糖汁色泽亮丽。越满很满意,接过含在嘴里。
她含糊不清:“我好看么?”
“……好看。”谢知庸回她,眼神郑重,被他一看,越满后知后觉脸烧起来,喏喏的“哦”了一声。
“小姐!腰封!”芍药注意到她落的腰封,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越满这才反应过来,听她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地交代大婚繁琐的步骤,转着头,假装听得认真。
谢知庸忽然想到,师妹入宗之前在皇城也是家底优渥,泼天富贵,鬼使神差的,他问:“是所有成亲都是这么麻烦么?”
越满头次成亲,不清楚,芍药也没经验,想了想还是说:“也不是,大概富贵人家都这样,我兄长和嫂嫂成亲的时候就没那么麻烦。”
谢知庸于是点点头。越满不知道他的思绪跑哪里去了,她系了半天腰封系不好,芍药又进去给她拿首饰了,她有些为难地看一眼谢知庸,又觉得没什么好扭捏的,于是理直气壮: “师兄帮我一下好了。”
谢知庸比她反应还大,他退了一步,耳朵红了起来。
他耳朵一定很薄,越满心想,手又往前递了一点。
谢知庸又叹气了,他无可奈何,只好接过。
他的手很白,骨节分明,在红色的腰封衬托下,显得格外昳丽,越满不自觉失了神,感受到腰际被环上。
谢知庸的手指和她的腰始终保持着半寸距离,越满不敢动,因为谢知庸用眼神看了她一眼 示意她别动。
但是,
越满觉得心如擂鼓,跳得声音很大,好像一直能传到她耳朵里,这么大声,谢知庸会听见么?
她忽然有些慌张,不小心多吸了口气,小腹于是起伏一下,忽然碰到了谢知庸的手指。
他顿了下,越满也僵了身子。
桂花香气四溢,淡淡的,很好闻,但没有谢知庸身上的雪松味好闻。
手上的糖画融了一点点,小兔子还是很可爱,憨态可掬。
越满好像忽然懂了,自己心跳乱了节拍。
*
临西的城主焦头烂额,他五十来岁,胡子头发都大白,正发愁。
皇城小皇子风风火火跑进来,找他借人看守鸿城一举一动,又说要离开一趟去柳城。
天可怜见的,再熬半年他就可以告老还乡,忽然整这一出,实在是让他心力交瘁。
一切的肇事者唐小皇子正纠结。
于谣受的伤得到医治,已好了大半,只是,给谢知庸他们传的符咒仿佛失了方向,怎么都送不出去,也没有回信。
唐朝然发愁,柳城的消息都被封锁起来了,于谣担心谢知庸他们那边也出了事,赶着汇合。
只是,师姐还受着伤呢。
他没愁多久,因为于谣比他还要积极,他没来得及纠结,就顺着师姐的主意一起赶去柳城。
路上费了几日,他们可算回到了柳城。
柳城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全然没有之前他们来的那次繁华,大街小巷,来来往往的人少得可怜。
唐朝然找了个摊贩问问情况,话还没说明白,那人就连连摇手,三缄其口,避而不谈。
唐朝然纳闷,刚想说什么,就见墙角站着一个少年冲他奋力招手。他仔细打量,才认出是之前拿了越满钱袋的那小孩,连忙和于谣赶过去。
那少年绕了几个弯,走到胡同死处,才敢开口:“我记得你们,你们是和越姐姐一起。”
柳城变化太过诡异,于谣低声顺着问:“那越姐姐他们呢?还有柳城……”
越满帮他找的主人家对他很厚道,他伴读的小主人还给他取了个文气的名,叫墨砚。墨砚挠头想了想,不知道从何说起,干脆从头说起:“越姐姐他们失踪了。”
于谣和唐朝然闻言一惊,两人对视一眼,心觉不妙,又让墨砚继续说下去。
“柳城主寿宴当日后,我就没能找到过他们了,我猜是失踪,是因为柳城主也不见了!他们都说、都说他是被妖魔抓走了。所以现在城里人心惶惶的,不敢多说。”
妖魔?
于谣和唐朝然莫名想到了百里之外的扬落镇。
谢知庸在扬落镇设了阵法,加上本命剑加持,扬落镇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安宁,中了魔气的百姓也算安定。
于谣刚一靠近阵法,就察觉了不对劲。
剑鸣不休,连带着阵法也没那么稳定了。
她更感不妙,谢知庸剑意非凡,法术精湛,以本命剑设的大阵自然也是非同凡响,那阵逐渐呈早枯之迹。若不是谢知庸出了什么事,就是魔气浸得更深了。
不再犹豫,于谣和唐朝然继续加固阵法。
日落西山,终于完成了这大工程。现如今不知如何为好,两人商议一番,决定先在扬落镇守着大阵,顺道探查下越满他们的消息。
*
林晓晓这几日焦头烂额的,越满和宋修竹大婚在即,她对秘宝的下落却还一无所知,半分头绪也无。
她重重地叹口气,一旁的侍女以为她被晒得心烦,忙不迭地给她撑伞。
“不用不用,”林晓晓当了二十多年平平无奇普通人,不习惯那么多人围着自己,找了个借口说自己想吃蜜饯,把人打发了。
好不容易人散了,她呼了口气,走进一家茶馆。
里面的说书人再绘声绘色地讲着情情爱爱恩恩怨怨的事,林晓晓听得没劲,拿筷子捡了花生子就往嘴里塞,一边还望着窗外出神。
忽而看到远处有一间楼阁,檐牙高啄,上面还雕着精致的花纹,看起来栩栩如生。
她一时好奇,给点赏钱,问小二:“那是哪?”
小二拿了赏钱,笑得眯眼:“那是打金银首饰的地方,上至长公主带的耳坠子,下至现今最时兴的银手镯,都是它打的,那的金匠,手艺了得,越小姐最近不是要成亲么?霞冠首饰都是在那打的。”
林晓晓一怔,倏的反应过来。
首饰。
那根钗子!
她扔下几枚碎银,道了句谢,人跟着快走出去,小二头次得这么多赏钱,一时无措。
林晓晓没管这么多,她想起一个重要物件,那根头次见柳如信,就把他抵住的金钗!
柳如信和溪娘都是念旧的人,这根一开始做两人剑拔弩张的金钗,最后兜兜转转成了两人的定情物。
林晓晓小的时候,经常见娘亲握着钗子发呆,有时还会落下几滴清泪。无论是对柳如信还是溪娘,这根钗子想来都意义非凡。
倘若如此,找到那只钗子,既让柳如信活下去,又破除幻境,大抵就有万一可能。
第28章 热闹
明净宗的议事堂许久没那么热闹过了, 长老都到得齐齐整整的,只是小心地看着上位人的脸色, 不敢吭声。
掌门云乘把探查传的信收回, 神色莫辨地开口:“柳如信入魔了。”
底下的人纷纷倒吸一口气,谁也不想当出头鸟,还是一个长老, 硬着头皮问:“当真是柳如信拿的凝光匣?”
“十有八九,”云乘把信纸点燃, 空气中有淡淡的烟呛味。
“只是如今他身处幻境,倘若不出来……”底下开始躁动, 窃窃私语声吵得云乘心烦。
“那就杀了他, ”云乘话音犹如惊雷一般落下,底下的声音于是又都静了。
众人噤声, 面面相觑,为难:“柳如信本事不小, 加之入了魔,除掉他难上加难。”
云乘细条慢理地擦着手上的灰烬,像是反问又像是陈述:“谢知庸不是还在迷境里吗?”
*
大婚的那天天气暗沉沉的,连风也比往日大,好像要下大雨一样。
越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就被喜婆和侍女折腾起来。迎亲的仪仗早就到了越府门口, 她哈欠困天,麻木地让侍女给她脸上上妆。
喜婆给她画好眉又上好口脂,看她的模样是越看越欢喜。
眼含春水,肤如凝脂, 笑着看过来的时候机灵又活泼。
她心说难怪宋府的公子念念不忘这些年,面上一溜地说了好几串吉祥话。
越满兴致不高, 强打起精神让侍女给她了些赏钱,喜婆乐呵呵地接过,笑得眼睛都眯没了。
侍女给她蒙上盖头,越满视线所触就都是一片红的,心说这成亲真是麻烦。
喜婆扶着她出门,隐隐绰绰间她看到门口站着一堆人,锣鼓震天响,周遭都很欢快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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