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反驳都不敢,你定是也知自己罪大恶极!”
庄良玉反手将菜叶扔在地上,目光微抬,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名被众人推到风口浪尖上的读书人。
“我是不是罪大恶极不知道,但尔等在国子监门前闹事,无论是京城警备司还是值守西都城的神风军左军将士,都可以遵照职责将你们带走询问。”
“我等是读书人!你不可以这样对读书人!”这人立马慌乱起来,根据大雍历法,若是进过大牢留过案底,是会失去科举资格的!
“读书人?”庄良玉冷笑一声,“我从没在哪本圣贤书中见过聚众闹事,欺负弱小,污言秽语,信口雌黄是读书人该有的举动!”
庄良玉每说一个字,神色就更冷冽一分,强大的气场直接将人逼得步步倒退,甚至直接跌坐在人群之中。
萧安萧远怕这些人暗下黑手,立时护上去,又被庄良玉按着跟在两步开外。
她俯身,抬手揪住这被推出来的“替死鬼”,嘲讽道:“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天降正义,是在替天行道?”
庄良玉骤然松手,环视周围这群与她身量相差无几的男子,大笑三声,毫不留情地讥讽:“今日我算是开了眼,总算见到这大雍的学子到底有多么无能且愚蠢。”
这人直接摔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
至于其他人,在重兵把守下更是敢怒不敢言。
“以权压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庄良玉厉声道:“以众欺人,算什么英雄男儿!”
在场的多是读书人,此话一出,再怎么脸皮厚也忍不住羞红了脸。
庄良玉是深谙争吵的艺术的人,面对这种泼脏水似的造谣和辱骂,解释澄清根本没有,至少不会在对峙时刻有用。该做的,就是用更大的声音将话题直接引到对方身上。
在争论的时候占据上风才是最有用的。
庄良玉横手一指,指向国子监门口正惴惴不安的十几名女子,沉声道:“国子监中,现今学子共计一千零三十九人,女子共计三十七人。连全部人数的零头都比不上,怎么?在场诸位是觉得自己连三十七名女子都考不过吗?”
“西都城国子监的入学考试,凡报名者皆可参加,按照成绩排名入学,在场的女子皆是按照流程入监。你们比不过就算了,还有脸来国子监门前叫嚣?”庄良玉的话仿佛是耳光一般狠狠打在这些人脸上。
“我儿去年距离入国子监的名额只差三名,若是没这些不知羞耻的女人,我儿就能在国子监中求学!以后就能做大官!”一名妇人气急败坏地说道,“像这等女子,根本不会有人娶!”
在场诸多青年男子神情缓和,似乎从这老妇人的话里找到了些许自信。
被拦在国子监里的姑娘们闻言立时皱起眉头,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其他学子们,这群跟女子们正经一起学习过的监生自然知道她们的厉害,若非自己用功刻苦,怕是真的要比不过这些拼命三娘。
眼神立即避闪,摆手澄清,想要证明自己绝对没有跟这些人一样昏了头。
庄良玉嘶了一声,再度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在所有人的不解与质疑中,她的声音骤然沉冷——
“各位,你们搞错了一件事。不是她们没人娶,是读过书的女子,根本看不上你们这样的废物!”
……
第117章 混乱
废物!
废物!
这两个字仿佛带着狂风一般席卷所有人。
庄良玉眼神讥讽, 稀奇道:“你们是何等自信,让我竟是这般佩服。若是大雍的女子能有几分你们这样的自信,想来尔等别说是传宗接代, 尔等怕是连女子的面都见不着。”
“你胡说!”
“我会读书,会写字!能够吟诗作对, 诗词歌赋小有习得,你如何信口雌黄说我是废物!”
庄良玉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就是废物。”
“我不是废物!”
“我也不是废物!”
“我们才不是废物!”
庄良玉抱臂, 冷眼看着这群人毫无理智的行为,问道:“如何证明你们不是废物?”
如何证明?
躁动骚乱的人群陷入思考,哪里还记得最初的讨伐目标?
庄良玉就这样一步一步引导情绪,让这群自大且自卑的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一个个急于证明自己才不是庄良玉所说的废物。
可声音已经传出去了, 哪里会有人听他们的辩驳呢?
就像他们也根本没给这些在国子监就读的女们任何辩驳的余地。
庄良玉将这场骚乱转化为彻彻底底的闹剧,让赶来的将士将人群疏散, 宣布这场闹剧结束。
哪怕策划者再怎么想要维持讨伐的气氛, 甚至扔出檄文都难以撼动这些人心里的动摇。
到底他们是不是废物,怎样才不算是个废物?
庄良玉没有给他们任何答案, 让这个问题在他们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考不过女子的她们,到底是不是废物?
……
庄良玉转身,便关上了国子监的大门, 然后看着眼前呆若木鸡的学子们冷笑。
方才还兴高采烈觉得自己赢了一局的学子们瞬间噤若寒蝉, 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高兴,该不该庆贺。
也不懂庄良玉的火气从何而来。
洛川郡主在人群将将散去时才赶到, 看着气势汹汹而来的人灰溜溜地离开,像是一杆长枪一样站在原地等人潮散尽才敲开国子监的大门。
门缝里, 依稀能看到庄良玉在训人的情形。
庄良玉听到敲门声, 回望一眼, 想看看是哪个不知趣的家伙来扰乱她训话,萧安凑近说是洛川郡主来了。
庄良玉哼了一声,让门童放人。
进来之后也不让开,下巴微抬示意洛川郡主跟其他学子们站到一处。
洛川郡主将信将疑地站过去,用眼神询问其他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但无一例外都是摇头。
半晌,庄良玉总算开口,“你们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如何?”
庄良玉一开口,便问得所有人心里咯噔一下,任谁也知道他们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场面着实不好看,可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能有什么好的办法?
庄良玉哼笑,慢悠悠说道:“你们在课堂上能言善辩的本事去了哪里?怎的在国子监里一个个都跟好战的斗鸡一样看谁都啄两口,放外面去连毛都耷拉了?”
“他们是污蔑!”有女学子带着哭腔说道,本就被人找茬,现在她们的先生来了竟然也不安慰,当即委屈极了。
“污蔑?”庄良玉反问一声,“所以你们就由着这些人信口雌黄?”
“我们没有!我们辩解了!他们根本不听 !”
庄良玉眉眼微微挑起,神情恣意,语调轻狂,“今天,交给你们一门用来吵架的学问。当别人往你身上泼脏水的时候,别着急辩解。先把脏水反泼回去,别让话题留在自己身上。”
她随机点了一名女子问道:“被人议论的滋味好受吗?”
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磕磕绊绊说道:“不好受!”
“不好受就对了!”庄良玉的视线扫过所有汇聚在门前的学子,“所以为什么要让自己不好受?把话题扔回去,让旁观者去议论他,让他自己想办法自证清白。”
“对簿公堂时当谨慎言行,但别顺着对方的思路陷入自证清白的死循环。谁主张谁举例,他说你不是,他要拿出证据!但吵架不一样,挑动情绪,消磨理智,尤其在双方势力不对等的情况下,你最重要的不是博取同情,而是用更大的声音占领上风!”
庄良玉的声音洪亮,像是钟声一样敲在这些用礼教束缚自己也束缚别人的学子们。
“别让书白读,也别让这个学白上。”
说完,庄良玉重新拉开国子监的大门,头也不回地骑马回家。
***
回家的路上,整个城里都在议论纷纷,国子监今日的事情声势浩大,根本不可能拦得住消息传播。
庄良玉也没想着拦,总归现在灰溜溜败退的人不是她,就算对她有影响,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
庄良玉可以浑不在意,但这场骚乱背后的幕后主使却坐立难安。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太子府中,赵衍慎焦急地在屋中踱步,似是想要思考出一个对策。
他没想到这种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事情竟然对庄良玉无用,前朝历代不是没有以女子身份做官的人,但都走了非正常的科举手段,又或者本就是宫中的女官。
当御史百官群起而攻之,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大的压力,不是触柱而亡便是引咎辞职就此归隐。
哪里会有庄良玉这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不止太子府此时一片慌乱焦灼,荣亲王府上也不遑多让。
一众幕僚忧心忡忡地看着荣亲王,想要拿定个主意。眼下,以庄良玉在民间的影响力,不出三五年时间就会彻底动摇他们对百姓以及各行各业的掌控。
世家垄断富贵了几十年,绝对不愿将自己手中的权力拱手相让。
就在此时,有人拜访荣亲王府,看身形,似是两位女子……
***
国子监门前的骚乱很快就传入宫中,传到了顺德帝耳中,也传到了江皇后和老太后的耳朵里。
若吃亏占下风的是庄良玉,或许还不会引起如此大范围的动荡,但此时此刻,占下风的是兴师动众的讨伐者。
他们泼出去的脏水全部被轻描淡写地拦了回去,而庄良玉的质疑与奚落却成了扎在这些人心中的钉子。
每年国子监招生时,报名考试者自全国各地而来,人数甚至有几千之众,但录取者寥寥无几。
而今,这三十几名女子力压无数男子考入国子监,洛川郡主更是在春闱中拿下榜眼。
这如何不让人对自己的能力产生质疑?
废物吗?
江皇后一怒之下甚至掀翻了桌子,哪怕同为女子,也对与她站在截然不同立场上的庄良玉恨之入骨。
说不清道不明的嫉恨几乎要吞噬她的理智。
她的儿子是大雍未来的皇,她的儿子绝不需要这等有自己想法且会动摇江家利益的官员。
她必须要除掉庄良玉!
对此不满的世家也跟自家在宫中的女眷传信,妄图通过妃嫔向皇帝吹吹枕头风,最好能治了庄良玉的罪!
可顺德帝一贯勤勉,现在正值多事之时,整日留在太仪殿中处理公务批阅奏折,连后宫都鲜少踏入。
无奈便将目标转向了老太后,一时之间,乾心殿中纷纷扰扰。
本就年事已高的老太后竟然直接病倒了。
……
在国子监骚乱过后,朝堂上好不容易消停两天,转头参庄良玉的折子便似雪花一般纷沓而至。
言辞之激烈,恨不得将人逼死。
萧钦竹此时虽然在城外,但城内的眼线时刻都在留意着有关庄良玉的消息,听到这些奏折,连拔剑砍人的心都有了。
他实在想不通这些人为何要这般为难一个女子,庄良玉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着大雍考虑,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萧钦竹本该为了行事方便在西都城外藏好,但接二连三的情况让他每天夜里都要悄悄潜入忠国公府,去看看庄良玉现下是个什么情况才安心。
在这场风暴之中,庄良玉该吃吃,该喝喝,简直没心没肺到极点。
她拉着萧钦竹跟她一起躺在床上,转头将人抱个满怀,拍拍萧钦竹的法顶,安抚似的说道:“睡个好觉。”
于是,本意是想安慰庄良玉的萧钦竹反倒在她怀里睡了这些时日以来最安稳的一觉。
……
庄良玉并不觉得这样的骚乱会是什么坏事,她打乱了这些人的初始安排,将他们的计划搞得一团糟,所以这几位王爷都会坐不住准备出手,她无形之中就加速了这些人的皇权之争。
她现在进不了宫,不清楚左仪灵和顺德帝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只能凭着自己对剧情模糊的掌控以及蛛丝马迹去推敲这些人的想法。
萧钦竹还在睡着,眼下有青黑,下巴也微微冒出了胡茬,睡着时发出冗长的呼吸。
庄良玉也想睡,可确实没办法睡得这样踏实。
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萧钦竹的发尾,思考着大皇子与荣亲王之间的争斗什么时候才会彻底爆发。
现在的暗流涌动——
实在是让她容易吃暗亏……
她偏头,看到萧钦竹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圈浅浅的阴影,忍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
已经熟睡的人闷哼两声,还是睡着。抬手摸索两下,扯过被子给她盖好,然后将她揽进怀里。
感受着温热的呼吸以及有力而沉稳的心跳。
庄良玉想,一切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她确信萧钦竹是不会背叛自己的同盟。
至于皇权争斗中的风风雨雨,其实与她没有多大关系,从始至终她要做的事都只是想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而已。
就在这个夜里,一辆马车悄悄进入皇宫之中,车上有两名女子,即将成为点燃炸药的导火索……
第118章 相争
老太后额上敷着帕子, 正靠在床头让嬷嬷给她喂药。
她这场病来得离奇,像是突然之间染了风寒,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一直侍候在她身边的嬷嬷说道:“太后, 灵珠郡主在外头候着,可要让她进来?”
老太后颇为疼爱灵珠郡主, 便点点头。
她在床上躺着,倒是有些想看看年轻人的朝气, 甚至在想不知庄良玉这个有本事兴风作浪的会什么时候进宫来看看。
转念一想,就凭庄良玉目前的处境,估计连自己都分身乏术。
只是没想到,赵玲珠会带进来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祖母, 灵珠给您带了一位您从没见过的人来。”
话音刚落,赵玲珠身后缓缓走出一名清丽娇小的姑娘。
缓缓摘下兜帽, 露出自己的面容。
帕子落在地上, 老太后眼中惊疑不定,泪水潸然而下, 嘴唇都在颤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清、清……”
一贯伶俐娇俏的灵珠郡主此时竟然笑得温婉且仪态万千,她快行两步凑到老太后床前, 捧住老太后早已褶皱的手, 笑吟吟说道:“祖母,您猜猜她是谁?”
她是谁?
她是虞国公府的表小姐琉雯,是前太子与舞姬所生的女儿, 是没有登上赵家族谱的外室子。
是被赶尽杀绝的前太子一脉中,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孩、孩子, 过来……”太后招手, 眼中闪着急切的热泪。
等琉雯走近, 便一把握住她的手,问道:“你、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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