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一会儿,慢慢地确定一件事,沈拂尘——似乎在做噩梦。
时柒咬住牙,艰难地抬起手,柔软的掌心缓慢地覆上他的脖颈,狠下心一寸一寸地合拢,可还是做不到。
并不是时柒过不去心里那一关,而是被下情咒的她无法动手杀沈拂尘,手指合拢到掐人不痛不痒的程度后就再也合拢不了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解掉情咒。
不过时柒只是听说过情咒而已,对此并不了解,如果能预知未来,定然翻找所有关于情咒的书籍看一遍。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拿开沈拂尘放到自己腰上的手。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时柒一直紧张地留意着他的脸,生怕下一秒就睁开眼睛,蓦地,沈拂尘似梦到了什么,手指握成拳,眼睫也在不安地抖动。
见此,她心跳如擂鼓。
时柒两眼一闭,脑子乱到无法思考,回过神来,唇瓣已贴上了他的唇,沈拂尘好似当真被安抚下来,手指松开,眼皮也没掀开。
她清瘦的脊背已经出了冷汗,将薄薄的布料侵湿,滑腻地黏在身后,这番动作下来,十根手指都是紧张到止不住颤抖的。
腰间一松,时柒感觉连空气都是静止的,世间仿佛被按了慢放键。
直到下了床那一刻,她才逐渐地恢复正常呼吸,连鞋子都不敢立马穿,用手拎着,等出去了才穿。
必须得在沈拂尘醒前找到解决方法,时柒匆匆地往院子外面跑去。
她本来是想去找白叶的,但记起不能离开下咒的人一里之外。
还不能施法唤白叶来,因为一旦施法,沈拂尘便会有所察觉,会醒,所以行不通,时柒果断放弃这个念头。
此所院子外面有莲花池。
而池旁有一方亭子,亭纱被勾起,跑出来的她经过那里的时候随意往里一撇,看见了还没回房间休息的李怜雪和谢舟。
时柒快步地走过去,拉住李怜雪的手,想让对方帮一下自己,可惜就算情咒作用暂时减弱,力量也不容小觑。
有关此事的半个字依然说不出口,她绞尽脑汁,拿起落在一旁的树枝,沾上池水,在干燥的地面写字。
李怜雪与谢舟被这一操作弄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写到一半,时柒又放弃了,还觉得他们可能认为她疯了,大晚上的不睡觉,忽然走过来用树枝在地上题一首诗。
没错,是诗,不是她想说的话。
时柒怒火万丈,最后气到绕着亭子走了几圈泄|火。
用水写的字很快就消失,李怜雪看了谢舟一眼,犹豫着走到她身边,疑惑地问:“时柒,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突然想到这一首诗,随便写写,哈哈哈。”
说这种话的时候倒还可以,时柒努力地冷静下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儿,“你们知不知道散派的藏书阁在何处?”
李怜雪不知道散派的藏书阁在哪儿,“我不知道。”
谢舟则去过一次,昨天去那里查阅过一些关于溃烂之术的古籍。
他跟时柒说藏书阁在散派哪里后,不由得温和地多口问一句:“时柒小师妹,你这是要去查阅什么?”
时柒囫囵地“唔”了一声,随便找个借口,估摸着沈拂尘应该很快就醒了,不再多说,急匆匆地扶起裙摆就往藏书阁方向去。
她也不打算去找南枝门主,毕竟一样,无论如何都说不出真正想说的话,也写不出来,找他还是没用。
亭子里又剩下两个人了。
李怜雪有些担心时柒,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想跟着过去,谢舟拉住她,道:“你都累了一天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她想了想,没再坚持,时柒行为举止虽有些奇怪,但行动自由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于是点头道:“好。”
*
散派的藏书阁大门是永远敞开的,时刻欢迎弟子进去学习,也没人守在门口,方便了时柒,她脚一迈,跨过门槛进去。
时柒也不确定散派藏书阁会不会有关于情咒的古籍,只能说得上是赌一下,总好过什么也不做,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一路进来,热风拂面,她却莫名地感觉阴森,手臂起鸡皮疙瘩。
此处的藏书阁比仙门的藏书阁小一点儿,但也算大的了,拥有的书籍却并不少,塞得书架子满当当的。
一眼看过去,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般这个时辰没人来藏书阁,四周悄然无声,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时柒用一目十行的速度扫过书架子上的书籍名字。
《阴阳之法》、《道德经》、《齐民要术》、《阵法宝典》、《仙佛合宗女金丹法要》等等,书籍种类复杂丰富多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还是找不到有关情咒的古籍。
时柒越发急切,连眼睛酸涩也不顾上,不相信偌大的藏书阁还没有她想要的古籍,可也正因藏书阁大,花费的时间也更多。
蜡烛燃烧到只剩下一小截了。
看到后面,她徒然升起一股无能为力之感,气急败坏地踹了一脚旁边的书架,一本书籍似乎是没摆好,直接掉了下来。
“啪嗒”一声,书籍落到时柒脚边,她扶着被掐到酸软的腰,弯下身去捡起来,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便想放回去。
待时柒看清书籍书名,放回去的手一顿,《灵族秘闻》。
她不由自主地翻开了这一本书,细白的指尖轻轻地压在书页一角,上面的内容关于灵族公主,还有一幅画像。
灵族公主貌美,由于身体原因无法修习,但自小学医救人,是不少人心中的女菩萨,最后却与妖族之首苟|合,诞下一子。
时柒被故事的开头吸引得看下去,再加上也有些实在找不到有关情咒古籍、然后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了。
她目光顺着一行一行的字移动。
可惜妖族之首生性|滥情,到处拈花惹草,身边并不只有灵族公主一人,早在跟她之前便与别的女人生下好几个儿子、女儿了。
得知真相的灵族公主一气之下,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回灵族,却撞上了灵族被灭的那一天,到处都是绝望、黑暗的厮杀声。
她刚生下孩子,身体本就虚弱,又见族人被杀害,悲痛欲绝。
善有善报也是存在的,灵族公主跌跌撞撞地逃走,中途被一户曾受过她恩情的平民百姓偷偷救下,提心吊胆地多活了几年,最终还是香消玉殒。
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
时柒看完后说不清心底里的滋味,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尽管不知道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心情还是跟着起伏。
她抬手把书籍放回原位,视线却停留在摆放在它旁边的古籍,《十大禁咒》。
不知为何,她心跳又快了起来。
*
沈拂尘头一次被噩梦惊醒,不自觉地看向身旁,空空如也,指尖迟缓地压上那处的被褥,并没有温度,说明离开已久。
房间里也没少女纤瘦的身影,他看似面无表情、风平浪静,眼底却掠过一丝慌乱,连发也没束便起了身。
想利用情咒想把时柒强行召回来,但居然召不回来。
空气中属于她的味道也散去,沈拂尘推开门,径直地出院子,赤着的双足踩过院中的尖锐石子,苍白皮肤被刮破,血渍斑驳。
天还没亮,似笼罩着一层阴霾,散派的弟子尽职尽责地巡逻着。
他们腰侧皆配有长剑,身着派服,看见沈拂尘,绕过来拱手颔首行礼,异口同声地唤:“见过君离仙尊。”
他一双赤足在白色衣摆下若隐若现,还带着新鲜的血,散派弟子对视一眼,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一句。
他们尚未开口,便听沈拂尘问:“你们有没有见过白……时柒。”
有一名弟子没听到白字,只听清后面两字,“君离仙尊说的可是时姑娘?”
*
时柒划破自己手腕,任由流血。
这才勉强暂时抵挡住情咒的牵引,她双手还痉挛不止,赶紧拿下《十大禁咒》这一本古籍,正欲翻阅。
藏书阁的烛火倏地灭了。
背后突多了一道炽热的温度,从后面包围过来,一声巨响,她被压到书架子上,撞得骨头都要碎裂,书也被甩飞了出去。
时柒听见了沈拂尘含着偏执、压抑至极的嗓音,“白、时、柒。”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这一声“白时柒”里掺合着复杂到理不清楚的情愫,有一些咬牙切齿,又有一些无可奈何。
所有的所有最终慢慢地汇聚成一种不似正常人该有的感情。
“你为何,为何一定要……”
他隔着时柒垂下来的头发咬住了她的后颈,像是迫于寻找她真实存在的证据般,剩下的半句话没再说下去。
时柒后颈是极其敏感的地方,被咬得失控地“啊”了一声,沈拂尘迟半拍地埋首到她侧颈喘气,他是冲过来的,中间也猜到了对方意欲何为。
两人没有缝隙地紧贴着,时柒被压得动弹不得。
她怀疑沈拂尘是不是属狗,逮住人就咬,余光看到甩掉到地面上的古籍正好翻到了记载着情咒的那一页。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藏书阁的烛火虽尽灭, 但还有从窗外斜洒进来的浅光。
时柒紧紧地盯住古籍方向,沈拂尘没有松开她,而是抬了抬手, 古籍像是被线扯起,落到他掌心,“你解不开的。”
沈拂尘单手压制着时柒, 另一只手翻阅着记载着情咒页面的古籍, 也伸过去给她看,指端指着其中一行字,久久没有挪开。
这一行字的内容是:除下情咒者, 他人无法解。
其实他压根不用特地空出一只手来压制时柒,因为他们靠得太近,所以情咒的牵引抵制不住, 她的行为只会像木偶任人扯线。
可沈拂尘仍然心有余悸。
他刚醒过来时,利用情咒召时柒, 她没有动静, 以为传说中的禁咒——情咒也不能真正地留住人。
来到散派藏书阁才发现原来是时柒硬生生地划伤自己,这才争取了一些时间,情咒还是有用的,但也证实了她想要离开的强烈决心。
沈拂尘指尖轻颤着。
他抓起时柒被划伤的手腕,将衣袖往上一揭, 露出伤痕和鲜血, 低头张嘴含住,将血液一点儿一点儿地咽下去,用舌尖轻抚着那被划出来的丑陋伤痕。
时柒双肩瑟抖了一下, 沈拂尘的舌尖缓缓地推进伤口外翻的血肉,像是一条软蛇要钻进去, 妄图与她融为一体,成为连体婴儿。
感觉既滑腻,又可怖。
不知何时,他们躺在藏书阁地上,时柒的青丝散开,与地板的颜色对比明显,沈拂尘亲吻着她的伤口,死死地搂着她。
地板微凉,也十分硌人,他带着血腥味的薄唇辗转地落到时柒侧脸,却停住了,轻声说:“白时柒,我做了一个噩梦……”
也不是噩梦,而是百年前。
梦的开始是时柒刚将沈拂尘抓走,他被锁在地牢里,双手双脚皆拴上了锁链,白皙的皮肤被沉重粗糙的锁链磨得泛红。
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
刚受过天劫,修为又被封住,形同废人,沈拂尘没什么表情地望着地牢滴水的墙面。
一只虫子奋力地往上爬,却屡屡被滴下来的水砸到,同伴运气好,走在前面,原来已经到达安全地方,见此打算回来助它。
他轻轻地晃动从墙面牵拉过来的锁链,两只虫子都没逃掉,跌了下来,长腿伸过去,一踩,尸骨无存,与污泥混为一体。
它们的感情如此之深。
想必一起死也是愿意的。
一道很轻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沈拂尘眼皮也没抬一下,纹丝不动地看着地面,艳色的红裙摆撞入视线范围内。
时柒弯下腰,属于少女特有的香味扑鼻而来,他眼睫微动。
她用手指抬起了沈拂尘的下巴,是一个在民间来说很轻佻的动作,端详着他,绮丽妖冶的面容绽开一抹笑。
“沈拂尘,我喜欢你,我叫白时柒。”这一句话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抓他回魔域囚|禁起来。
沈拂尘觉得这个好看的笑容很刺眼,想毁掉,若不是双手被锁链桎梏着,怕是会忍不住撕烂时柒这一张带着笑的美人面皮。
时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欲说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带着一丝怒火的声音,“时柒。”
她转过身去,一名身穿黑袍的阴柔男子快步地走进地牢。
这一名男子正是魔族之首白叶。
他的目光先是在沈拂尘身上徘徊良久,再回到时柒脸上,强行压下愤怒质问道:“你为何不杀了他?”
时柒再次转过身来,变成面对沈拂尘,他能清楚地看见对方表情。
她抱着白叶的手臂,语气不自知地带上几分撒娇,唇角的笑却跟刚才不太一样,真心了不少。
“大哥,我喜欢仙门的君离仙尊,就是他,沈拂尘,抓他回来并不是为了杀,你也别整天喊打喊杀的,和气生财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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