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们在各自学校曾是最优秀的,但其他能被团长挑中进到舞团的也都是全国舞院里的尖子。首席位置就那么几个,精英中出头,谈何容易。
当初,作为交换生初到琢岛的温洛洛没选择黄月桃夭舞团,而是就近选择,面试加入了琢岛潮汐舞团。
舞团里像她这样舞院出来的年轻姑娘很多。
签约金不菲,提供住宿和三餐,每个月按演出还会有工资,让舞团的姑娘们的生活远优于在大城市奔波朝九晚五的同龄人,几乎都拥有了自己小金库和房子。
温洛洛情况不同。
她是团里存下钱最少的人,之前的大笔签约金,在别的姑娘买房子或漂亮奢侈品牌服饰时,就全都转给了父亲医院的户头。
那年,薄缜以父亲安危为威胁,让她答应做交换生离开淮京和滨城。
温洛洛选择了琢岛一个舞蹈大学。
琢岛距离淮京两千多公里,距离滨城三千多公里。
这个距离,是足以让薄缜满意的遥远。
之后的很久,温洛洛牵挂着不放心,也许是敏感作祟,每天早晚打去一个电话,亲自听见温国丰的声音才能静下神。
经过反复考虑,她始终觉得淮京不安全,决定先让父亲在淮京把身体养好,等自己在这里站稳脚跟再把父母两人接过来。
好在温国丰后续休养恢复的不错。
已经相安无事,出院回淮京的出租屋了。
温洛洛急着赚更多钱安家。
所以团里的演出,她一次未落下,最近几年跳舞太拼,脚踝和腰的损伤有些大,疲劳状态下反反复复发作。
舞团里的同伴以为她迫切想跳到首席位置,于是给她取了拼命十三娘的称呼。
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为的不过是早日接来父母,一家安稳,免去后顾之忧。
终于,赶在除夕前。
温洛洛把温国丰和陈蓉接来,心中压了多年的忧绪被一扫而空,这是她新买的一套公寓。
虽然使用年㳖㳸限短,比不上住宅,但气候温暖,周围环境不错。
还挺适合给父母在这里养老。
更衣室开着暖风,空气温暖,换衣服的温度适宜。
两个舞团的姑娘见温洛洛进来,笑着打了招呼,而后继续讨论下一站的演出。
她打开柜子,脱下舞蹈服。
陈佳:“下一站的演出地点出来了,团长定了滨城。”
听到滨城这两个字,温洛洛的动作微顿。
她换衣服明显慢下来。
丁媛媛:“不是吧,滨城?琢岛都这么冷了,滨城还不冻死人嘛。”
陈佳:“我也不想去,但我今年的休息期已经用完了,请不了假。”
这里的舞者每年休假是固定的时长,早用晚用都是那些天数,休完除非生病,否则就不可以请假。
丁媛媛投来羡慕的目光与语气:“还是洛洛聪明,把休假放到最后,不用去滨城了。”
她垂着眸,满脑子浮现出一个人,还有那个人的学校,犹豫之后,说了决定:“滨城这次演出,我也去。”
次日上午,太阳很大,但风还是凉的。
温洛洛跟随潮汐舞团的大家,上了前往滨城的飞机。
她跟薄缜的四年禁足约定早已经过了。
这却是她,时隔多年,第一次踏上回滨城的路。
四个多小时后。
琢岛直达滨城的飞机降落。
又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大巴车,舞蹈团的姑娘们才来到了休息的舞蹈招待中心。
温洛洛坐在后排,全车最后一个下来。
团长何梦珍特意留在车门口,伸手让她握着下车,很是关心:“别太勉强,假期我都给你攒着,觉得累了就歇歇,身体是第一生产力。”
她点点头,微笑:“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傍晚,在舞蹈招待中心用餐的时候,温洛洛遇到了故人。
舞蹈圈就那么大。
在招待中心遇到相识的人,是早晚的事。
她打饭从窗口回来,赵雅欣正在等鲜榨番茄汁,见到她,连蔬菜汁也顾不得拿了,直接快步过来她的餐桌,惊讶喊她的名字:“温洛洛?”
大学时,她们是寝室友。
温洛洛记得,赵雅欣最年长,被排在老大的位置。
她笑,并没太生疏:“老大,好久不见。”
两人坐在同一张餐桌,简单聊了几句。
已经从滨舞毕业两年的赵雅欣现在小舞团当背景板,准备跳几年还没起色就去做舞蹈培训班的老师。
赵雅欣说完自己,看着温洛洛。
她比以前还瘦了,皮肤还是很好,净白无暇,微笑看来的样子很甜美乖巧,长发挽在脑后,褪去些许少女的稚气,成熟许多。
“你怎么忽然就走了?”
赵雅欣叹口气,接着感慨:“你走了以后的第一年,咱们寝室挺难熬的,田淼去了琢岛,你也联系不上,忽然就走了,四人寝冷清成两人寝。有时候寝室小组作业,我跟田依薇还得去别的班借人。”
温洛洛道歉:“抱歉,我去琢岛,然后进了舞团。”
“你现在小有名气,我在演出视频里见到过你。”赵雅欣蹙眉,有些不解:“可是,当时桃夭舞团来学校,你并不感兴趣啊。”
“嗯,后来出了点特殊情况。”她低眸,若无其事般吃了口菜,轻描淡写说着:“我需要转学,也很需要签约进舞团的钱。”
“反正大家觉得挺惊讶的,因为你居然能够无声无息的离开,一点儿消息都查不到。”
有薄缜的干预,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你走以后,滨建大有个男生,来寝室楼下找过你很多次。”
“他挺高,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脸,但眼睛很好看,有点像薄桑。”
“大家也只是猜,那个人是不是薄桑。”
听赵雅欣这么说,她吃饭的动作更慢下来,几乎停滞。她知道,那个人是薄桑。
“不过,后来他也不来了。”
“论坛里说,薄桑参加建筑图稿比赛,被个德高望重的导师挑中收成关门学生了。”
这件事,温洛洛在滨建大的论坛看到了。
她在舞团很忙碌,没时间看电视节目,也只是偶尔鬼使神差打开滨建大论坛看看,找些薄桑的消息。
后来,她才知道他参加了本专业的比赛,终于在压腿的闲暇时分,开始恶补那档节目。
薄桑轮廓削瘦,眉眼清峻好看,很适合上镜。
但整期节目里,他脸上从来没有过笑,冷淡专注,只解释专业领域,似乎比以往的他还沉默话少了。
赵雅欣依稀记得当初温洛洛曾穿过滨建大男生的校服。
于是,大胆猜测:“所以来找你的那个男生,到底是不是薄桑?”
气氛在一瞬有些怪异静默。
温洛洛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没必要隐瞒,都过去了,她垂下眼睫,坦然:“以前,在一起过。”
赵雅欣虽然猜到了可能,但真听到她承认,还是觉得激动:“薄桑真是你男朋友吧!我就说嘛,那双眼睛特别好看,简直一模一样。”
“……嗯。”
她嘴角微微翘起,标准的掩饰,并不是自然的弧度。
一顿饭在久违的聊天中度过。
赵雅欣看着时间,晚上有排练:“我得走了,加个微信吧。”
温洛洛点头,把自己近几年用的微信打开,扫了好友。
临别,她祝福:“祝你越来越好。”
“你也是。”赵雅欣诚挚。
两人在餐厅就此分别。
她独自在餐桌坐了会儿,身边吃完饭的人,经过一个又一个,逐渐四周变得冷清。
拿了外套从餐厅出来,温洛洛出着神,走到了街上。
随手打了辆出租车,司机询问去哪里,她抿了抿唇,按照心中所想,说出滨建大的名字。
滨建大的校门开着。
她跟随进出的大学生们,一起进了校园。
走到他曾经的寝室楼下,那里住了新生,窗户亮着灯光,是陌生的脸孔。
温洛洛坐在楼底的长椅,神思恍然,打开了许久未用过的某乎。
时隔多年,她的那条回答还有源源不断的点赞与新回复。
那是某乎的一条提问里:陌生人,能说一说你感情里的遗憾吗?
她当时已经在琢岛,十月底,下着秋雨,望了眼外面的雨,想到薄桑,思绪难压,所以匿名写道:
十三岁那年,父母为了解决我异地中高考问题,搬到城中心的老小区,我和他成了邻居。
小区里男孩子很多,打篮球也很不错,可能让我一眼着迷的,大概只有他。
我初潮来得晚。
来的那天很不舒服,恰巧是个雨天,他撑着伞,出来买东西,遇见狼狈的我,然后邀请我到他家避雨。
他自己一个人住,房子很大,很漂亮。
里面干干净净,也冷冷清清。
却足够吸引我,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在那里。
人生的初潮,是在他家。
第一次接吻,也是在他家。
十八岁高考结束,我们正式在一起了。
报考了同一座城市的学校。
如果有人问,你相信男生跟你谈恋爱,有无数次能发生关系的机会,但他却能忍住不继续吗?
我会回答,相信。
因为亲身经历,所以相信。
他的喜欢大概真的很真挚热烈,也很克制负责。
可惜,天不从人愿。
爱情并不止你情我愿。
家里出了变故,父母安危的情况下,我却连分手都没勇气跟他说,选择不辞而别。
应该没人会喜欢这样不负责任的女孩子了吧。
从此,我将秘密藏在心底。
与他重逢,也总是在凌晨时间的梦里。
-
她的这条回复获得点赞最多,已经位于该问题下面的第一名回答。
也有不少人给她评论。
-太遗憾了吧,呜呜呜,小姐姐,去找他吧。
大多类似的评论,她已经看到无奈苦笑。
直到这次,她看到与众不同的一条评论,不是劝说,而是提问。
-那后来,你有喜欢上别人吗?
她怔然,睫毛抵不住夜幕冷风,颤动了一下。
回复了两个字:没有。
滨城靠近北部边疆,都属于极北方的城市。
冬天真的很冷。
夜风呼呼的刮过,从衣领钻进去,周围的寝室建筑再多,路灯再亮,对于这些硬生生的冰冷,也于事无补。
树影晃动。
她觉得眼底涩然。
她没陪他在滨城度过一年四季。
过了那么久,以为时间能淡化一切,每个人都能遗忘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好像并不是这样。
她没能忘记他的样子和声音,甚至梦里总会看见。
说来也奇怪。
少女时她梦见他,大多是亲近暧昧的梦境。
离开淮京和滨城后,再梦见他,晦暗酸涩。
许是和心境有关。
在最青春羞涩时,给出所有的心动,喜欢。
记忆存进太多他的影子。
有多刻骨,就有多铭心。
离开之后。
她只剩下愧疚的脆弱皮囊,如同行尸走肉。
就算遇见许许多多的人,感情已然近乎枯竭,一潭死水。
-
温洛洛回了舞蹈招待中心。
后半夜时,滨城开始下大雪,纷纷扬扬犹如漫天鹅毛。
她也是第一次亲自感受到滨城的雪落在掌心消融,挂在睫毛沉甸甸,不同于淮京和琢岛的冬季。
下午五点,演出结束。
这场雪持续下着,丝毫没有停的样子。
舞团的团长何梦珍临时接了一场慰问演出,据说是之前定好要来的舞团被困在山路上,风雪天除夕前赶不到,所以军营方面联系到正在滨城演出的潮汐舞蹈团,邀请她们来边疆进行除夕演出。
何梦珍有颗爱国的心脏,当即便爽快答应。
滨城距离军营不算太远。
冒着风雪天,速度慢些,也还能赶上除夕。
军营派来专车来接,近乎整天都在车上度过。
外面风雪弥漫。
温洛洛和舞团的姑娘们没舒展筋骨,都有些不太适应。
潮汐舞团接下的这场部队慰问演出,作为主跳之一的她跟随舞团参加,已经走了两天一夜,极寒地的边疆慰问演出将是她们最后一站。
白茫茫的雪地里,车子陆续驶进军营中。
她下了车子。
负责迎接的勤务兵提出要帮她们去买电热毯。
几个姑娘都忙不迭点头,只剩下温洛洛。
她本不想麻烦,但觉得这真的太冷了,考虑到晚上还要跳舞,暖和活动身体第一,于是点了点头:“谢谢了。”
天气严寒。
钻进肺里的空气都是凉飕飕的。
这的军人在训练结束后,基本都会抽烟,不是对烟草的依赖,而是为了让身体里面尽快暖和些。
边疆的风很猛,没有高楼建筑阻挡,只有雪山风谷,细碎的浮雪被卷在其中,雪堆光线反射格外刺眼。
张旭搓着手动脚站在男人旁边,两人已经在营地空地看了四周综合条件许久,寒气从四面八方钻进身体。
张旭冻得有点受不了,却还是小心翼翼:“老大,这新军营不如就按最常规的模式盖,你不要太较真,实在太冷了,咱们弄完好赶紧走啊。”
薄桑正目测规划着脑海中的图纸,因为吸入空气极冷,指间有点燃还剩半根烟。
听到这话,他眼皮没动,冷淡:“不行,太敷衍,按常规的弄工程量大,效率低,军营一旦搬迁,也不实用。”
接舞团人员的军用越野车陆续开走,那些身形袅娜的姑娘身影出现在枯燥单一的营地。
张旭惊喜:“老大,慰问演出的舞蹈演员们来了。”
薄桑头也没转,亲眼扫视,专注着脑中构图雏形。
隔着空旷的雪地距离,温洛洛没有注意到这边。
风很寒烈,肌肤似乎都缩住了。
行动间,手腕的手串倏地断掉。
她想起上一次手串断,是父亲出事,也是和薄桑不告而别那年。
她第一反应就是掏出冰凉凉的金属手感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
幸好,温国丰和陈蓉都没事。
她长舒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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