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齐家,也该换换接班人了。
齐夫人边拧着帕子擦眼泪,边蹲下身子:“临风,你能不能看在娘的面子上,救救你大哥?”
齐临风冷笑:“娘,我没本事救他啊。”
“不难的。”齐夫人抓住他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临风,你就说,你看错了,这样证词不就没用了吗?”
齐临风把她的手推开:“娘,你以为供词是这么好翻的,要是我翻了,那进去那座大牢的人可就是我了,娘——”齐临风盯着齐夫人,一字一句问:“你是要我去换大哥吗?”
“临风……”齐老爷急道:“家中生意都是你大哥在打理,你先进去几天,把你大哥换出来,我们再想办法把你弄出来……”
“凭什么?”齐临风推开轮椅站起身,“就因为我站不起来吗?”
“临风,你的腿——”
“天呐,临风——”
齐老爷和齐夫人震惊得说不出其他的话来,齐临风又在她们面前神色如常走了几步,她们捂住嘴,更震惊了。
齐临风嘲讽道:“爹,娘,我既然指控大哥,便是因为人家手上有充足的证据,就算我不开口,也会有旁的人,现在我主动出来大义灭亲,反而让咱们家跟这件事彻底脱了关系,落个不知情,但我若是不开口……”
“爹。”齐临风看着他,“你是想因为大哥把整个齐家百年来的基业全都毁了吗?”
齐临风说完便走了,而后站在祠堂外大口喘气,他药效不够,强行站起来,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从祠堂到外面短短的几步路,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后背很快濡湿,需要靠着墙一点点挪回自己的院子。
幸好的是,今日议事为了避开府中闲杂人等,祠堂外除了他自己带着的心腹外便没旁的人,所以他这副样子,不会被别人知道。
祠堂内,齐老爷听完幼子这番言论,先是震惊后觉得深有道理,于是试探着问齐夫人:“要不……就先这样?”
齐夫人用力捶他的胸口:“老爷,您到底有没有心啊,若溪是您亲儿子啊!”
祠堂外,齐临风的心腹生得矮小,扶着他慢慢走,灯笼不时照在他的面庞上,这赫然就是……先前那个甘愿躺在泥潭里给齐若溪铺路的小厮。
那时,齐若溪从他身上踩过去,到了齐雾北的小岛,后来被他的毒虫咬,他又扑上去挡了挡,于是他就这么被齐若溪注意到,渐渐发展成了眼前伺候的。
但其实,他一直都是齐临风的人,他有名字,叫清雨。
清雨小心翼翼问:“小少爷,咱们去哪啊?”
齐临风本来是想回自己院子,但实在疼得难受,这药被齐雾北尽数拿去,他得去找他再要几颗。
于是,他咬了咬牙:“去齐雾北那里。”
清雨道“是”,齐临风走起来相当吃力,两人现在又没有轮椅,清雨想了想,起身蹲到地上,“少爷,我背您吧。”
“不用,我自己走,以后的路,我都自己走。”
齐临风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等两人终于折腾到齐雾北的院子前,才发现屋内只燃着一盏烛火,他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齐临分早已力竭,这段路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在挨到齐雾北的院子时,终于两眼一闭,跪在了地上。
药效越强,他越感知不到情绪,但现在药效几乎将尽,齐临风哪怕晕倒,也满脸带着愤恨与不甘……
-
官府大牢,齐雾北踏着夜色翩翩然而入,姜梨跟在后面,依旧有些不放心:“齐雾北,他们不会突然醒过来吧?”
齐雾北温柔且宽容得笑了:“阿梨,你对我竟如此不放心么?”
姜梨撇撇嘴:“也不是,就是第一次干这事,怪刺激的。”
这回来的可不是其他的地方,而是大牢哎,这可是看守重地,齐雾北竟然凭着男主光环就这么轻轻松松得进来了?
姜梨有点嫉妒。
男主的体质还真是好。
齐若溪颓然坐在一堆稻草之上,不过才不到一天的功夫,他便从天之骄子沦为阶下囚,浑身儒雅气度荡然无存,颇为狼狈。
齐雾北轻轻笑了一声,这声笑,在空旷大牢显得格外清晰,齐若溪从杂草间抬起头,“是你?!”
齐雾北微笑:“自然是我。”
齐若溪:“你来干什么?”
齐雾北:“自然是来与你谈一笔买卖。”
齐若溪:“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齐雾北笑得愈加温和:“大哥便是连装都不装了么,不谈便算了,你就一直呆在这吧。”
齐雾北转身欲离开——
“等等!”齐若溪从大牢中间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袍,“你有办法让我出去?”
“自然。”齐雾北背对着他,勾起唇,“把事情推给齐临风不就完了么,反正当时他也在场,不是吗?”
“可是……”
“毕竟可是他出来作证的啊。”齐雾北微笑得看着齐若溪的眼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会吗?”
“没人会信的。”齐若溪垂头。
“是吗?”齐雾北抬起眼眸,逼视齐若溪,“那几方嫁祸给我的手帕,难道不是你让齐临风派人去买的吗,顺藤摸瓜,不就推到他的身上了么?”
齐若溪猛地一颤:“你都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怎么会……明明很隐蔽……”
齐雾北咯咯笑起来,他幽幽的笑声在大牢里格外瘆人,仿佛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修罗般让人心悸。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齐雾北转身便走,姜梨默默握住他的手,齐雾北在这世上,无人爱他,无人懂他,可是,姜梨感觉自己好像离他近了一点点。
两人走到门口时,齐若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你!都是你!你想让我们兄弟相残!”
齐雾北笑得愈加恣意:“事成之后,我要一半齐家。”
月光皎皎,透过树叶的间隙洒落大地,姜梨方一出来,便仰头问:“你真的会要一半齐家吗?”
齐雾北微笑着捏她的后颈,他最近喜欢用指腹慢慢得自上而下打圈,姜梨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而后,她听到他附在她耳边:“阿梨,你说呢?”
姜梨本来还有些思绪,但被他这么吐气一呵,她便突然没了思路,茫然得跟他走在云浮郡深夜的小路上。
待终于回到姜府,齐雾北掐着她的腰轻轻一跃,便将她送进了院墙之内,许是这一飞一落,激起了姜梨的灵感。
她迫不及待回头,道:“你是不是故意跟齐若溪那么说的,因为你要是什么都不要,他反而疑心你,但你真的要了东西,他一个没有退路的人反而越想越觉得你贪的是齐家,等他心里真的接受了这个说话,他便会肆无忌惮对付齐临风。”
桃树下,姜梨脸颊泛红,比桃花还要好看,齐雾北捏了捏她的鼻尖,淡淡道:“不止。”
姜梨疑惑了:“还有什么?”
齐雾北微笑看她:“阿梨,你知道的。”
他勾起唇,一手在她的颈后慢慢往-下,一手揉捏着她的耳垂,他用那双如雾的眼睛看着她,暗示的意识不要太明显。
姜梨无奈,这人总是这样,要让他开口说话,他就要她主动牺牲色-相。
……
约莫一刻钟,姜梨软软得靠在齐雾北身上,她现在好热,抱着齐雾北这个人体降温器正舒服。
齐雾北勾起她一抹头发,绕到唇边,缓缓开口。
“阿梨,齐家这两位嫡子,远非外面所传那般关系融洽,齐临风的腿,当年便是齐若溪弄断的,只是齐若溪以为自己做得极好,无人知晓,故而嫁祸于我,可惜……我留了证据,早已告知齐临风。”
“他们两人,可一直都是暗争暗斗的关系呢。”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转机
齐雾北是在深夜回到齐家的, 而齐临风是在第二日早晨才被发现的。
他享受完小猫的各种讨好,哪怕未曾留宿,依旧心情愉悦, 因此进门时踩到一处柔软而又富有弹-性的物体依旧未曾察觉。
小黑猫依偎在他的怀里,齐雾北便顺手搂着它, 一人一猫,沉沉睡去。
这一觉, 神清气爽, 未曾做梦,齐雾北撑起半边身子,蓦地发现门口如一滩烂泥的齐临风还有旁边欲言又止的小厮。
他眼睫扑闪, 片刻疑惑后便反应过来为何。
“齐临风何时来的?”齐雾北拢了拢半敞的衣袍,从床上坐起来。
清雨垂着头:“回二少爷, 昨夜便来了。”
“啊。”齐雾北恍然大悟,“怪不得昨日回来觉得脚底多了什么, 我只当是哪条野蛇, 并未多想,没曾想是他。”
清雨知道这位二少爷喜怒无常, 明明在齐家身份尴尬处境艰难, 却不知从何时开始,满府上下在他手上竟讨不了一点便宜,再加上自己的主子现在正生死未卜, 而这位二少爷有着生杀大权,他便更加收敛神色, 不敢多言。
甚至, 趁二少爷不注意, 清雨还伸手把小少爷背上的脚印给拍掉了。
目睹的这一切的小黑猫:喵!(人类真谄媚!
若是从前, 齐雾北必得再欣赏一会儿齐临风的窘态,但是现在,他不由想到今日要做的事情,连带着看齐临风都顺眼了一些,他自怀中拿出个瓶子扔过去,“少喂几颗,别把人给弄死了。”
留着他,还有大用处。
而后,齐雾北慢悠悠拖着步子走了出去,他不喜欢穿街行巷,跟着小黑猫跃上几座墙头,很快到了那件破旧的院子。
院子里依旧没日没夜起着怪风,齐雾北进来的刹那,阴风更甚,屋内坐着上次的黑衣人,他正在饮茶,背上背着一把剑,见他进来,把茶盏往外一推,“来一盏?”
茶盏氤氲着雾气,齐雾北惨白病态的脸愈加朦胧,“可以。”
诸人皆知,上京城宋家的那次灭门惨案,大火付之一炬,无人生还。
然而,没人知道,宋小公子自幼向往云游江湖,事发之前,他被允许离开宋家,恰好躲过一劫。
家族被灭,他想起临行前父亲的欲言又止,最终不过拍拍他的肩,让他照顾好自己。
这桩案子没有苦主,找不到凶手,官府草草结案,定性为意外,明眼人都知道里面有猫腻,但偏做得如此光明正大,一是没人伸冤肆无忌惮,二是这背后之人并不畏惧。
总之,宋时渊心想,仇是要报,但首先他得找到凶手。
于是,他离开上京城,隐姓埋名,偶然遇见齐雾北,他答应帮他找到凶手,但他得帮他除了齐家,他们之间,并非主子与打手的关系,而是……两个身怀秘密的人无望之下的彼此合作。
宋时渊把落在面上的马尾甩开,问:“现在要怎么办?”
“等。”齐雾北淡淡道。
宋时渊重复:“等?等他们两人互相指控?”
齐雾北把茶饮尽,微笑:“等他们两个都进去,齐家坐不住开始病急乱投医的时候。”
到那时,不过人为鱼肉,而他才是那个刀俎。
-
见过宋时渊,齐雾北打开那扇紧锁的布满蜘蛛网的房门,老旧木门“嘎吱”作响,门框的灰簌簌落下来,齐雾北月白的衣袍沾上一缕蛛丝,颤颤巍巍,摇摇欲坠,随着他往里走的动作不断拉长,折射出银色的光。
屋内维持着多年前的样子,只是床榻桌面,所过之处皆扬着细细的灰尘,齐雾北捻了捻指尖,眉头微微皱着。
他自怀中掏出一方手帕,隔着手帕拿起桌上陈旧的木盒,轻轻一吹,灰尘逆着光飘散。
宋时渊两手抱臂倚在门外,半抬着眼,“你真知道宋家是被谁害了?”
齐雾北正将木盒用手帕包好,听到这话,他手下动作没停,只漫不经心道:“自然。”
临走前,忽然想起什么,齐雾北又拿出一张银票掷过去:“过几日许是要用到你,你最近不要离开此处。”
宋时渊跟齐雾北打交道许久,平白拿了他不少银两,正儿八经的事情却没做多少,但是最近他开口的次数突然多了,先是让他去找东西,后又让他守着监牢,如今还有旁的事,他直觉,等他这边的事情做完,自己的事情便也快了。
等了这么久,宋时渊莫名有点难以自抑的激动,他稳了好一会心神,见人都快离开自己的视线了,他才反应过来,追上去,强压情绪,颤抖着问:“过几日……有什么事啊?”
齐雾北本是要迈出门槛,见状回头,微微一笑,那双漆黑的眸难得掺了点温柔,他尾音上扬,嗓音低沉和煦:“我的……亲事。”
-
姜梨急匆匆跑来后院,悄悄叩响了雁回的房门。
姜老太太被扣在屋内,她别提进去了,连见都见不到,久而久之,姜梨难免疑心,可从姜珏口中打听,祖母倒是并未被苛待,姜家众人对她倒是客客气气的,只是她时常昏睡,清醒的的时候少,前几日,姜珏还推着她去后院散了散心呢。
唯一奇怪的是,她倒是没问起姜梨,就像默认得守着什么秘密一样。
她央求姜珏这几日寻个由头,推老太太出来,她便从另一边过去,让雁回给老太太瞧瞧,这样姜梨才好放心。
雁回把脉,眉头紧锁,姜梨直觉不对,又不敢贸然问,免得影响他的判断,待他终于结束,姜梨赶紧问:“有哪里不对吗?”
“对也不对。”雁回侧头思索,“老太太脉象平稳,不似有大问题,但这平稳里又好似与常人不同……”
姜梨急道:“你再看看。”
姜老太太一把握住姜梨的手,睁开浑浊的眼:“阿梨,别费劲了,祖母就是老了。”
她问雁回:“你可有什么法子让老身恢复些精神?”
雁回想了想:“老太太,有是有,只是这法子伤身,过了这几日,您的身子恐怕会愈发不如从前。”
“无妨,你给我用吧。”
姜梨回握住老太太干瘪的手:“祖母,您干嘛呀,您再让雁回看看,肯定会好起来的。”
姜老太太虚弱得笑了笑:“阿梨,有些事情不用太较真,祖母这辈子什么荣华富贵都享尽了,唯一的遗憾便是没看到你出嫁,祖母就想撑着我这副身子,看到你嫁人,这样我就是死也瞑目。”
姜梨心口堵得慌,正想再说些什么,姜珏急匆匆跑过来:“你们快走吧,有人来了。”
姜梨看了眼外面,果真有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来了,姜梨抓着裙子矮身钻进假山洞里,快进去时,她回头朝姜珏道:“阿珏,谢谢你。”
姜珏看了一会儿山洞里她匆匆离开的身影,她明明还是那个人,却好像又不是那个人,姜珏垂着眸子,轻轻道:“姐姐……”
回去之后,雁回请示:“姜小姐,真的要给老太太开那味方子吗?”
姜梨摇头:“先别开,你先回去仔细想想,方才把脉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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