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威将军听旨...”长公主把先皇的玉扳指也搬出来了。
谢景天跪地。
“即刻出兵援救城中。”
第80章
先皇的遗物都出动了, 谢景天只得照做。
城中闯进的胡人还在肆无忌惮闯进百姓家中,喝得酩酊大醉把那家人的女儿拖出来,那姑娘哭得无比绝望, 大叫着不要。
胡人嘴里不知说着什么,笑了一声, 把酒壶砸了, 欺身压了上来。
“住手!”
谢景天率领的人马出现在眼前,胡人有些好奇地望着这些晋人的士兵,尤以为这些人本不会出手的。
“畜生!胆敢欺我大晋臣民, 杀!”
一声令下, 胡人同谢家军的人撕缠在了一起。
京城兵马所剩无几,大多都在守着那座空荡荡的皇城, 可这些游散的胡人目的不是要占领这座皇城, 他们只是在城内营造些混乱,让晋人人心惶惶罢了。
一连好几天,谢家军都在京城街道清剿胡贼,但凡谢家军所到之处, 胡人也不硬碰, 笑嘻嘻地躲了起来。
直到那天, 谢府大门被贼人堂而皇之地撞开, 长公主为了保护小皇帝, 被胡人抓了起来。
谢景天来到时, 已经赶不及了。
谢月菀从胡人的手里被释放了,谢景天和哭泣着的端阳郡主看见她身上大包小包的东西,隐隐明白了什么。
“你们...不要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们要留下来保护城中百姓, 难道还让你们女儿跟着你们等死??”
看着谢月菀仓皇地收地上散落的东西, 大家都明白了。
原来是早上她逃跑出府,叫胡人给抓住了,谢月菀为了能在胡人手中逃命,就把小皇帝藏身之处供了出来,以换取活路。
看着嫡女收好东西离开,端阳郡主只觉从头凉到了尾。
她泪眼婆娑地坐在地上,看着被敌人抓住的年迈的长公主,咬了咬牙,冲出去——
“放了她!她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妇人,而我...是你们库克莱可汗想要的女人!”
未等端阳郡主开口,谢珥就率先挡在了她面前,用胡人的语言说着,而此时,谢景天也已经跑过来,护住了端阳郡主。
“尔尔!你...”
端阳郡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不!不!她不是!她...”郡主拼命挣扎起来,谢景天却拉住她,不许她再说。
可谢珥还是同长公主一块,被胡人抓了出去。
“尔尔,这次是姥姥连累你了...”
二人被困在囚车上走的时候,长公主坐在车上愧疚地说。
谢珥看着面前这位银发斑白的老妇人,深知她为朝廷为社稷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年轻时,为了保护这个国家,甚至把嫡亲的女儿都送出去和亲。
“姥姥,你别说这样的话,我是沛国公的女儿啊,英雄的女儿,是不怕牺牲的。”
姑娘抱着膝盖坐在那,盈盈笑着,一点儿也不畏惧的样子。
“你们在说什么私密话!好好待着!你们大晋的谢掌印已经投敌把大晋卖了,你们迟早都是我们胡族的奴隶,有什么好叫的?”
这时一个胡人拿着马鞭抽打囚车,嘴里说着不大熟练的晋语。
长公主搂着谢珥,露出惶骇的眼神。
等那胡人走得稍远一些,她小声地在谢珥耳边道:“尔尔,大家都说,谨行他叛国了...”
谢珥握了握拳,眼神迎向长公主。
“你...怎么想?”长公主眼神有些浑浊,沙哑道,看得出来她已经很疲惫了。
“姥姥,我知道你不会信,我也没打算说服你相信,我只知道,我也不让大晋的臣民同我一起去赌...”
“不是因为我不信他,”她笑了笑,擦干眼泪后的眼睛很亮,很澄清,“而正正是因为我相信,所以,我倾尽我的所有去赌。”
谢珥已经把长公主手里的麻绳磨开了,她看准前面街巷的胡同,她知道,谢景天就率兵候在那里。
“姥姥,没时间同你说太多了,请你珍重...”
谢珥笑着说完这句,几支破空的箭流过,胡人立马停下车马,警戒了起来。
“砰砰”几声,又几支重弩的箭发来,径直把囚车上的锁砸破,谢珥趁着囚车迸开,立马将长公主往外一推。
“尔尔!”长公主惊愕间,已经被几名谢家军迅速抬走了,但谢珥就没那么幸运,她很快就被一名胡人掩住口鼻,飞快地扛了起来。
谢珥在泪光中看着长公主终于得救,她笑着挤掉眼泪,小声地,“姥姥...你们都要好好地...不要...不要太担心我...”
“我...不会有事的...”那是我的谨行,只能我自己去赌...
谢珥说完,那些胡人的迷散发作,她昏了过去。
谢珥被那些胡人抓到距离京城不远的小山坳里,那些胡人把她抓起来后,倒是不敢做什么,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只是谢珥难以得知京城的状况。
“我问你,大晋的谢掌印,当真叛国了吗?”
谢珥被绑在山洞边晒着太阳,闲来无事就跟旁边的胡人,用胡族的话聊着天。
那胡人看了她一眼,见她笑嘻嘻的,一点也没在怕的样子,也不知她是真的不怕还是装的。
“不是同你说了他叛国了吗?他已经领着西境的兵马向我们可汗投降,印玺都盖了,把你们大晋都给我们胡族十七部当奴。”
那胡人没好气道。
“你骗人,”谢珥笑道,“如果当真是这样,你们可汗怎么不来?偏生让你们这些鼠狼偷摸着潜进来?”
“你!!”胡人大怒。
“你不敢伤我,因为你们上头已经辨认出我是谁,你们不能动我是吗?”
姑娘继续试探道。
可这回,那胡人警醒了许多,任凭她再如何说,他都按捺着怒火不同她交谈了。
谢珥无法再得知更多的,只得歇口气,继续坐在洞边晒太阳。
有一天,谢珥刚被人解开双手在吃饭,一个胡人领着一具尸首上山来,“啪”一声甩到她面前。
谢珥只看了一眼,就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那天被她套出不少话的胡人笑着看她笑话。
“害怕了?她是你姐妹吗?看看吧,自作主张下场就是这样。”
那胡人用胡族语同谢珥道。
谢珥忍着胃里的恶心呕吐完,扶着山洞壁,又看了一眼那尸首。
是谢月菀。
那天谢月菀出卖谢府逃走之后,又在外面遇上这帮言而无信的胡人,她的□□都被戳烂了,看来是这群可恶的胡人干的。
谢珥一擦嘴角,不甘示弱地瞪了这些要看她笑话的胡人一眼,又若然无事般,继续端起饭大口地扒。
她并不同情谢月菀,只是,看着同为晋人的她,如今战祸中被异族残忍杀害的样子,总归心中存了些狐死兔悲。
她不能表现得弱,这些胡人就是欺善怕恶的,她要越表现得不在意,他们才不敢来犯她。
最起码她如今已经知道了,这些胡人动谢月菀也不敢动她,那她暂时还是不会有危险的。
现在的她,只需要好好把饭吃好,把觉睡好,然后,安静等待转机。
果然,她被抓来山上的第五日,就迎来了转机。
第五天的时候,康子义和飞鹰从皇城率来重重卫兵,把这座山头包严密了。
这帮胡人很快被他们一网打尽。
临被抓起来前,那胡人还用不大熟练的晋语同康子义道:“你们...背信弃义...我这就通知我们可汗...”
飞鹰上前一刀捅进胡人胸口,“是谁背信弃义?想想清楚,我们掌印大人说过什么?不许动他的女人,你们呢??”
听到这番话,谢珥浑身都在颤抖,“飞鹰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飞鹰一抹脸上的血,把胡人尸首踹远了一些,“字面上的意思,谢掌印叛国了。”
谢珥愣了愣。
康子义不赞许地把飞鹰轰到一边,前来扶起谢珥,“公主殿下,如今京中安全了,请随奴才回宫吧。”
一路上,康子义驾着马,载着谢珥重新进入皇城。
巍峨的城门再一次开启,这一次,谢珥见街道上都异常安静,也没有前几天看见的尸首了。
“公主殿下放心,百姓们如今都好好地待在屋里呢,那些胡人,都被我们骗过去了。”
康子义见谢珥撩开车帘,便转身去同她道。
“康公公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骗过去?到底发生了何事?”
谢珥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断地问。
康子义叹息一声,问道:“殿下,你可相信谢掌印?”
谢珥想都没想,流着泪不断地点头,“相信!相信!我信他!我就是因为信他,才能撑到今时今日,我相信他并不是个坏人。”
康子义苦笑道:“对,掌印他并不是坏人,但他叛国是真的,这样了,你还信他吗?”
谢珥眼泪止住,脑海里一次又一次闪现出他每夜伏在书案上,无比认真地看着每一个折子。
那都是来自地方各志无法解决的烂账。
她也曾不止一次听他无比头疼地说过,这个国家烂透了,已经治理不了了。
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些腐朽,哪怕如今面临的不是外敌,大晋也迟早有一天被腐蚀殆尽。
他不怕报应,但这段时间,却时常看见他出入佛堂,求神拜佛。
心存神灵,有所忌惮的人,只因为他们心中仍存在一片柔软。
“我还是信他,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谢珥认真道。
然后,就看见康子义宽慰地笑着点点头,“大家不相信也不要紧,能得殿下始终的信任,奴才相信掌印他死而无憾了。”
回到宫中的时候,康子义把一个造型精致的木质锦盒递给谢珥。
“谢掌印走得很急,他甚至来不及告诉你一声,但却嘱托奴才找谢将军保护你,并且把这一锦盒交待奴才,说是倘若有朝一日,得知他死讯后,就把这些作为他的陪葬物。”
谢珥抖着手,把锦盒打开。
里头只有一根珍藏得很好的蓝色兔儿皮绳,和那根她那天遗落的绿色发带,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她小时候折坏的草蜢、练过字的信笺,他都完完好好珍藏了起来。
第98章
谢珥捧着那个锦盒, 浑身都颤抖了。
姑娘呜咽道:“康公公,掌印他...”
“掌印他确实是把半壁江山加盖印亲自去送往到库克莱可汗手中了。”
康子义接过话,继续道:“但是...他怎么又会给奴才交待这些身后事, 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都不明白,可谢珥却已经隐约明白, 他要做什么了。
她大哭不已, 很是无助道:“康公公...我想去见他...可是...来不及了怎么办?”
•
确实已经来不及了,谢珥进宫的第二天,宫中就接到西境那边的消息。
谢掌印的兵同库克莱可汗的兵行进至飞蛾雪山附近就没了消息。
在飞蛾雪山外的士兵听谢掌印的令, 在他的兵十天内依旧出不去的话, 就回京通知康子义准备后事。
谢珥抱着那个锦盒,哭得死去活来。
“殿下...请把锦盒给奴才吧...掌印大人他...连同库克莱可汗也葬身雪山了, 胡族大汗拓拔应奇也发来要同大晋长久友好往来的信笺, 掌印他...死得其所了。”
康子义前来,想去问瑜琼公主拿回那锦盒。
谢珥不肯把锦盒给他,她说:“不!我信他不会死的!”
可是又隔了一天,, 金銮大殿上, 有文武百官在场, 长公主和小皇帝也已经回宫, 就在朝殿之上, 西境有将士送来了谢掌印的铠甲, 连同他临死写在衣服里层的血书。
那血书是给谢珥的。
谢珥抖着手打开血书,就仿佛看见清俊瑰姿的俊美儿郎,一地鲜血铺开在雪山上, 嘴角仍残留着没干的血迹, 双眸上的墨色因为流的血太多, 已经褪回原本的墨灰和湛蓝。
他在看着京城的方向,青紫色的嘴唇嗫嚅着同她说话。
他说,尔尔,我从未认为自己是个好人,我也不可能为什么江山百姓,牺牲自己的命,我这种人,最是自私了。但是...我又怎么舍得...让你赌输?
谢珥坐在丹陛前泣不成声,指尖轻轻抚摸着那行“吾非大义之人,奈何不忍吾之尔尔赌输罢了”的血书,哭得声嘶力竭。
“坏人...你就是个坏人...”
谢珥当着满朝文武的脸,哭得跌倒在地,小皇帝想命人去扶她,却被长公主拦阻。
“陛下,请让尔尔她一个人发泄一会吧。”
随后,长公主更是默默地朝后方的文武百官挥挥手,文武百官悲戚地背转过身,默默地听着身后传来瑜琼公主哭至沙哑的声音。
“坏人!你这个坏人,你要当坏人,你就当得彻底一些啊!!你把江山卖了,又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同敌人同归于尽了,那算什么啊!你这个坏蛋!你不是说过不会轻饶欺负我的人嘛...你欺负我了...你狠狠欺负了...怎么办...”
谢珥再也不顾仪态,抓揉着他的血衣,哭倒在台阶前。
长公主和小皇帝也万分悲痛,最后,长公主让小皇帝站起来道:
“司礼监掌印谢恥,为国捐躯,保全了大晋臣民,剿杀恶贼,是为我大晋的英雄,朕下命,追封司礼监谢恥为文国公,其衣冠冢葬入先烈陵园。”
小皇帝此话一发,满朝文武皆是悲痛地跪地,朝着西境的方向,齐齐磕响了几个头。
如今,京城街道小巷,再也没有人骂奸宦谢恥,有的,只有流着泪,满心悲切地谈起那个为国捐躯的英烈。
谢氏布坊的人逢人就骂得厉害,“我们一直就说,谢掌印是好人!是你们一直不相信!现在人是为我们牺牲的,你们愧疚,给他设神台,又有什么用?”
“生时所做一切,得不到你们半句赞赏,死后他就能听见了吗!”
谢氏布坊的人骂的话,让京城百姓都禁不住伤心悲痛。
“你们就别难过了...”
飞鹰抱着一堆酒埕,坐在墙头喝得醉醺醺,一边失笑道,“真以为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烂人,谢指挥使真想豁出命来救?天真了...”
“那只是刚凑巧...他想救的那个姑娘,正好在你们这些人中间,他这人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了,只懂哄他家姑娘开心,他家姑娘满心满眼认为他不是坏人,那他还哪能真当坏人哪...”
飞鹰说完,就醉得从墙头跌落,掉进了泥地。
康子义带着兵马路过,恰巧看见飞鹰在墙头说的那番话,然后坠落,他手捧尘拂,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句,“这些都只是其要的,最重要的一点,掌印他其实是怕自己所做坏事的因果,会报应在他的姑娘身上,才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生生让自己承受一切”又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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