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打仗的习武之人,行走如风,软底鞋容易破也咯脚稍不留神就湿透了,太废鞋了。
“你可以在屋里穿啊,现在咱们又不在神谷关了,平京城这气候,等再过几个月开春了,这鞋穿着舒服。要不,你现在试试,你试试就喜欢上了。你试试啊!”
铃兰推销的卖力。
白驰被她缠的没办法,由她脱鞋换上,走了几圈,确真很舒服。
铃兰追着问她感觉如何。
白驰说:“给大囡小囡李振还有他们一人都买一双吧。没事你就出去吧,我还要看会书。”她手里拿了本兵书,凝神静气,不愿再说话的样子。
她没有追问这鞋子哪儿买的,也没问铃兰怎么想起来给她买鞋子,铃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丝毫引不起她的兴趣。
铃兰后来将有儿那里顺来的暖手铜炉也塞白驰手里了,也没引起她的注意。
铃兰感觉十分对不住小主子,有些惭愧,又有些失望。
她默默离开,回头张望,一灯一书一人,静悄悄的,主子的气息像是窗外的落雪,无声而寂寞。
次日天不亮,白驰习惯性早起,练了一会功,出了一身薄汗,重新洗漱,又去了天后那听了她一番叮嘱。
出了皇宫。
皇城门外有人接应,是千牛卫郎将,昨日在演武场这名青年表现突出,给白驰留下了深刻印象,今日出行,便点了他随行。
郎将尚未迎上来,另一人斜刺里忽然冲了过来,口内高呼,“夫人!夫人!”
郎将反应迅速,拔剑横了过去,抵在那人喉管,比李振还要快。动作间,溅起一片雪雾。
白驰微微侧目,忍不住暗赞,“好俊的身手!”
“夫人,是我,是我侍书呀。”侍书扯下蒙脸的皮帽围脖,露出一张不经冻的鼻子嘴。又气愤得拍开郎将的胳膊,“夫人,郡王让我将这柄长剑送给您,他说您的那把诛邪丢了,实在过意不去,回赠您一柄宝剑。”长剑外裹了一层灰布,包裹严实,看不清内里模样。
白驰的身后传来轻蔑的笑声,是铃兰。她打马上前几步,冲白驰眨眨眼,一副“看吧,我说的没错”的表情。
郎将是个耿直人,对弄丢诛邪一事十分惋惜,忍不住插嘴,“我听说诛邪宝剑长八尺,重逾千钧,有横扫千军之势,怎会轻易弄丢?定是被人给偷了,我这就告去衙门,全城张榜搜罗!”
侍书表情尴尬,小声支吾:“你别捣乱。”
随即,高举长剑,往高处递。
白驰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并不伸手去接,“丢了就丢了吧。”
语气太淡,也不知是不在意阿寂做了这样小心眼的事,还是无所谓诛邪被丢这事。
一抖缰绳,马儿绕过侍书就要离开。
侍书急了,追着她喊,“夫人,夫人,你的剑,剑啊!剑!”
铃兰自他身后脚尖踢了他一下,咯咯笑,“侍书,谁是你家夫人?好好说话。”
白驰已纵马跑远了些,眼看追不上,侍书一把抓住铃兰的脚,求救道:“好铃兰,帮帮忙!”说着话,咯吱窝夹着剑,一手抓着她的脚,一手往怀里掏东西。
扯出一包沉甸甸,递给她,“铃兰,银子。给你!”
铃兰见钱眼开,不再挣扎。
银子底部有官印,是她昨日送去的没错。
铃兰是管家婆,将金银看得重,也愿意对出手大方的人多一分和颜悦色。
白驰已走远,有些在意的回头看一眼。
“侍书,也还行,”她在心里嘀咕了声,又转回头。
不多时,铃兰追上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李振笑说:“铃兰,刚才那人是你青梅竹马?看你俩关系很好!”
铃兰呸一声,献宝一般递上长剑,“将军,你看!”
灰布包打开,差点闪瞎众人眼。
“嚯!郡王殿下真是一如既往的壕啊!”李振笑说。
“我还是觉得诛邪丢了甚是可惜。”郎将认真道。
铃兰看傻子一般看着他,目光顿了顿,忽然道:“咦?这位仁兄,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郎将见她想起自己甚是开心,激动的脸都有些红了。
李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哟哟哟!”嘲笑上了。
铃兰:“岷州萧县。”
郎君:“在下雷鸣。”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
铃兰很高兴,“这也太巧了吧,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几年不见,你竟长得如此高大威猛。”
白驰有些在意的认真盯着雷鸣看了好几眼,青年眉目疏朗,一看就是心胸开阔之人。肩宽腰挺有力气。年纪轻轻便当了郎将,若是有人提拔,将来必是前途无量。
她又转头看向同铃兰耍嘴皮子的李振,他同铃兰好的时候,二人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妹,不分彼此。闹僵的时候水火不容,恨不能在对方坟头上洞房花烛,不让对方恶心的魂飞魄散不罢休。
白驰想得有些多,也就没在意雷鸣无限感慨感恩的同她再三道谢当年的救命之恩。
一行人到了卫所,点了人马,又等了好一会,姬承功姗姗来迟,打扮的花枝招展,像只羽毛鲜亮的大公鸡。
天后看不上她这个过继来的亲外甥,但姬家无能人,又实在想栽培他。
白驰在平京城毫无根基,除了六年前轰动全城的那一战,让很多人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此番回来,同“初来乍到”也没什么分别。
姬承功就不同了,他打小在平京城当土霸王,谁人都认识,京内盘根错节的关系,他比谁清楚。由他跟着白驰办事,也算有点用处。
姬承功一露面,眼珠子就滑溜溜的溜到了铃兰脸上。
雷鸣察觉了,正要往前一步挡一挡。
铃兰张嘴就骂,“看什么看!看你老娘!挖了你的狗眼!”
李振抿嘴笑,不出声。
雷鸣有些傻眼。
姬承功被扫了面子,目露凶相,正要开骂,一眼瞥见白驰不知何原因低头笑了下,姬承功被晃了下眼,怒容一收,殷勤的奉承上了。
铃兰嘴角一扯,暗自发笑,这人怕是熊心豹子胆论筐吃了。
白驰抬手一挥,领队出发。
姬承功热切的邀请白驰同乘马车。
铃兰送至城门口,将剑递给白驰,后者略显犹豫。铃兰很懂她,说:“拿着,你没随身带银子的习惯。”没钱了,就抠几颗宝石下来当盘缠。
白驰接过。
铃兰驱马折返。
肉眼可见的,此番行路必是披星戴月,颠簸疲惫,铃兰可不会跟去受这罪,她还有更多其他的事要处理。打理清扫好主子的居所,尽快理清京城内复杂的人际关系。若有应酬往来,也不妨接待一二。大概摸清这些达官贵人对她家将军的态度。尤其要重点关注一下谢家人。
却说白驰领着一队人马,马不停蹄直奔福王的封地,走得并不是官道,而是偏僻小路。
小路难行颠簸,姬承功坐于马车内数次跌倒仰翻,起初他还强忍着,不住和白驰说软话,希望她放慢速度,又说不赶时间,没必要急行军。
白驰不同他说话,依旧我行我素。
行至一处窄路,荆棘当道,姬承功的马车彻底过不去了。眼睁睁看着白驰走远,姬承功下了马车,瑟瑟发抖的拢着袖子骂娘,“臭娘们!迟早我要你好看!掉头,去寿王封地!”
第67章 鹊桥
预计一个月的行程, 不到半月,白驰已将二位王爷带回了平京城。
平京城的雪下的又大又厚,从乾坤门直通皇城门的大街上却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福王这一路上憋了一肚子的气,怀里抱着娇软的美人, 也无法平息他心中难以熄灭的怒火。
他从未见过如此蛮横不通人情世故的女人, 说一不二,不可理喻!
若不是母后器重, 他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他一定要让她人头落地,还不够, 他还要挑断她的手筋脚筋, 废她武功, 给他的爱妃充当洗脚婢。
街面的欢呼声将他的思绪打断,怀里的骆美人攀着水蛇胳膊, 呵气如兰的说:“王爷你听,平京城的百姓都知道是您回来了,都来迎接您了呢。”
福王好大喜功,极要面子,闻言转怒为喜, 推开车窗,就朝车外的百姓招手。洋洋自得道:“料想是平京城的百姓也知本王近些年在封地的丰功伟绩,我那个太子表哥懦弱无能, 哪有我一半才能!”
厚重的车帘打开,车窗推开, 外头乱糟糟的声音也听清楚了。一个女童响亮的声音就这么清晰无比的传了进来, “看!那就是白将军哎!女将军耶!可是看不见她的脸呀!”声音既高亢又失望。
白驰星夜归朝,除了朝中官员, 寻常百姓哪能见她真颜。
经过这半个月传播发酵,人人都知她从神谷关回来了,看热闹的瞧新鲜的出于对英雄膜拜的,不管是哪种原因,在得到她归来的确切消息后,几乎是阖家出动,将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
乱糟糟的人声中,此起彼伏的响起,“她就是那个杀神将军啊!”“女将军哎!”
马车行过,百姓跪拜的是俩位身份尊贵的王爷,口里小声议论的却是一位女将军。这让福王难以忍受,“且让她先得意着吧,等我继承了皇位,我……”
娇软的骆美人轻轻捂住他的嘴,“王爷,谋天下者当忍常人所不能忍。”
福王笑逐颜开:“美人说的是。”言毕,竟忍受不住的亲起了嘴,翻滚起来。
队伍缓慢前行,白驰心累不已。
接两位王爷归京的途中,遇到了伏击,原本可以有惊无险的避开,偏福王身娇肉贵还不听从安排,若不是白驰及时赶到,非丢了性命不可。后来又为了救福王的心肝宝贝骆美人,白驰受了箭伤。箭上有毒,幸而中毒不深。
白驰右臂尚且不能自如行动,日以继夜的赶路,睡眠不足,人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不过她习惯了忍耐,旁人也看不出,只当她天生冷脸,铁血将军该当如是。
大街当中有一座拱桥,连接两边高楼,悬空而起,巍巍壮观,是平京城近年新建的出了名的建筑。
初建成时,连姬后都亲自来走了一遍。
此桥名“鹊桥”。桥连两边,一楼,一边卖胭脂水粉首饰女红,一边卖笔墨纸砚书本文章,倒是有些个意思。至二楼,花样就繁多了些,古玩玉器,奇珍异宝都有的卖。再往上,竟开了茶楼饭庄。自二楼相通,互通有无。
二楼对立,一名“朝朝”,一名“暮暮”。
幕后东家不详,说是一位痴情.人,发妻早亡,便建了这座桥,祈求鹊桥相会,朝朝暮暮,也是想成全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今日这桥被郎子君包了下来,桥上站立十二玉色佳人,吹拉弹唱,恭迎她心目中的英雄。
待队伍经过时,佳人们纷纷提起手中早就准备好的花篮朝下撒去。
白驰抱剑坐于马上,头戴斗笠,帽檐下压,面上罩了灰布方巾,完全看不清脸。腰背挺直,实则昏昏欲睡。
美丽的绸花忽然纷纷扬扬自天上落下,都朝着她砸了来。
白驰身上的每个毛孔几乎在同时炸开,她并未意识到什么,人已从马上一跃腾空,拔剑挥向纷纷散落的绢花。
黑瓦白雪,天气晴好,剑光流转间,平京城的百姓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剑气如虹。
原来真的不是传说。
原来可以成为传说!
天光折射出华美的剑光,绢花碎裂成屑,仿佛老天爷下了一场五彩缤纷的雪。最后一道剑气斩出,仿佛带了无穷怒气。
出手太快,在白驰回过神时,已收不回剑势,只来得及微微侧劈。
好险,让开了当中而立的郎子君。
空气中似乎有波纹,气流如有实质。
桥上的女子被这股气流冲倒。
“咔”很轻微的一声。
“都闪开!”白驰彻底清醒过来,心里是崩溃的,人已经飞出去,将断层最近的两名女子拉开,转瞬落在地上。
几乎在下一刻,咔嘣咔嘣的声音响得更剧烈了些。
有木块砸落。
人们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惊呼出声,“桥断啦!断啦!”
桥上的名伶惊慌失措,朝两边跑去,因为震动,更多的木块砸落下来。
桥下的百姓也纷纷避让,一时惊呼不断。
白驰眼睁睁的看着木桥断裂,心内愁苦不已。刚刚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突然要出剑?啊?
被她救下来的两名女子,一人软在地上,捂住胸口,惊魂未定。一人则是郎子君,此刻则反握住她的手,全然没有受惊的样子,又羞涩又快乐,“你又救了我一命,我该拿什么报答你呀?”
朝朝楼的三楼雅间,谢无忌也被这措不及防的突发事件搞懵了。
原本他只是近乎痴迷的看着他心心念念的妻子由远及近。这样隆重的欢迎仪式不知她喜不喜欢,所有人都该喜欢她,所有人都该为她着迷。她永远都该站在光芒万丈的中心!
美中不足的是,郎子君竟然包了他的鹊桥,吹拉弹唱撒绢花。
多好的主意啊,他竟然没想到!
让他不爽到极点的是,这女人还光明正大的在桥上搔首弄姿,这是要勾.引谁?
“鹊桥”建成后,他隐在幕后,交给心腹打理。他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也不知道郎子君将鹊桥给包了去干这勾当!
管事的小心翼翼又急迫的敲着门,大家都看到鹊桥塌了一块,所有鹊桥的管事伙计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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