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忌却在这时悠哉游哉的饮尽杯中酒,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管事的擦着额上的汗水,背弓的都快塌了下来,支支吾吾,“东家,小的看了,鹊桥破损的并不算太严重,还能修。”
谢无忌起身,袖子拂开桌上的酒盅,拧眉发怒,“修什么修?谁弄坏的?叫她来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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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桥当中塌了一块,万幸……这桥建得精巧结实,当中塌了,其余部分也能屹立不倒。
幸而大街中心早就被清空了,等待着队伍过去,也就没砸伤人。
鹊桥的伙计全跑出来了,围在一起,直直看着她。
白驰舔了下唇,心情复杂。
铃兰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气不打一处来,今日她仍是一身利落打扮,没什么装扮,年轻的女孩无论怎样都朝气蓬勃,好看得紧。
她刚一出现,朝朝楼某个雅间有人立刻喜上眉梢,转身就往楼下跑。
白驰正不知该如何收场,一见铃兰来了,心头一松,自郎子君的怀里抽出胳膊,双手搭肩,板过她的身子,“铃兰,这里交给你了。”
铃兰想说话,白驰摘了头上的帽子盖她头上,压实了,不让她转头。冲伙计们说:“有什么话跟她说。”
福王已从车架里站出来了,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又故意喊:“白将军,怎么回事啊?还走不走啊?”
白驰转身上马,郎子君数次想找她说话,又被人群隔开,只气闷又嫉妒的看向铃兰。
两边对上,铃兰脑子转得快,一把抓住她,“事是你惹出来的,你也休想跑。”
白驰偏头看向雷鸣:“你留下来保护铃兰。”
仪卫挡开人群,车马继续前行。
白驰眼角余光扫到一名衣着华丽的少年奋力的从人群中挤出来,腆着脸冲铃兰笑。
这小子有些眼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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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驰随同二王一起进宫面圣。
高宗皇帝已身体大好,高兴的宣布后日要在宫内举办一场盛大的宫宴,为三人接风洗尘。因对“福将”一事深信不疑,对白驰更是态度和蔼,礼遇有加。
福王自觉受了冷落,对白驰更是不满。
又说了些话,白驰自觉退下,留下他们一家几口说家常话。
天后挽留用膳,白驰推辞。
天后的贴身丫头跟上去,小声说晚些时候天后会召见她,有事问她。
白驰心知肚明,路上二王遇袭,福王话里话外,有些自家人要害自家人的意思,天后机警,生怕皇上听了不高兴,打断了。白驰不做评价,她也不知道是谁。这事恐怕要天后自己去查,她对查案并不在行。
她数日未合眼,人已经累得走路都有些腿发软,轻飘飘如踩云端。
点了下头,说了声,“知道了。”
她一个将军不可能一直住在宫内,天后已另行为她安置了住所,这段时间铃兰带人已收拾了出来。
宫人未得天后指示,也没想起来给她安置个地方休息。
白驰同她对视片刻,无力道:“那我先回府洗漱一番。”
出了宫,大囡小囡守在高墙外,带她去了新府邸。
可巧了嘿!
白驰刚一脚踏进去,铃兰自另一个方向往回跑,口内直喊,“将军!将军!”
她脸色很不好,面带怒容,“气死我了!”
白驰问:“怎么了?”
铃兰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她,“祸是你惹出来的,你看怎么办吧?怎么?”她往她身后看,“你千辛万苦的将福王和寿王送回来,没有赏赐?”
白驰接过一看,原本昏昏欲睡的眼瞬间清醒了,“这么多!”
铃兰愁苦,“现在人家要咱们赔的不仅是修桥的钱,还有未来时间耽误的生意。我都打听了,鹊桥的生意确实好!但也不至于这么多!就是故意的!你当时是怎么啦?被鬼附身啦?好端端的去劈人家的桥干嘛?那个郎子君也说了,鹊桥的东家这般算账太缺德,让咱们不要理。可是咱们不能和她一样啊。她一个商人,名声坏点就坏点。您是女将军,本来就被人诟病,若是刚来京城就闹出欺压百姓的恶事,将来还怎么在京中立足?这人嘴是最坏的了。”
白驰捻着账单沉默不语,“那怎么办?上次天后给的五千两银还有的剩吗?”
铃兰呵呵冷笑两声,这仅仅是银子的事吗?摆明了那鹊桥的东家是想坑他们一笔。
关键她们还有理说不出,白驰劈坏了人家的东西那是无数双眼睛都看见的事。若是纠缠起来,面上无光。
郎子君是能出得起这个钱,可她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她的主意是同他耗!
“鹊桥的主人是个老鳏夫,性子孤僻,毛病多!那桥是他同他死了的婆娘的鹊桥,你说他有多在乎?能不狮子大开口吗?他这是感情上接受不了,叫咱们买单了!咱先不管他!耗一耗他,等他冷静下来,再谈!”郎子君如是同铃兰说,铃兰也有样学样说给了白驰听。
可是铃兰最看重白驰的名声,自然不同意郎子君的办法。
“鹊桥的东家不见我,说我身份不够,要谈价格,让你亲自去。”铃兰气呼呼。
白驰一折账单塞进怀里,转回身,翻身上马。
铃兰朝她喊,“你理他!要我说晚上绑了他,打得他满地找牙,谁让他胡乱开价乱讹人!”
晚些时候天后还要召见她,反正是睡不成了,白驰心情不怎么好,“不必等晚上了。”
铃兰唬了一跳,“你可不能冲动犯罪呀,这里可是天子脚下!”想了想不放心,又一个头两个大的追了上去。
第68章 受伤包扎
白驰骑马去往鹊桥, 半道上,被忽然跳上大街双手展开的精瘦汉子阻住去路。
白驰双手勒住缰绳,右臂用力,扯到伤口, 疼得蹙眉。
那人胆子颇大, 上前道:“敢问将军可是要去鹊桥,寻我家主人?”
白驰心中压抑着怒火, 不怎么高兴的点了下头。
那人长着一张讨喜的笑脸, 笑眯眯施礼,“将军请随我来。”
那人是会武功的, 随即, 纵身一跃上了墙头, 回转身,朝她招手。
白驰不耐烦的都想打人了, 她是去谈赔偿,又不是做贼!
可是那人一直朝她施礼招手,笑的一脸春花灿烂,百花盛开。
白驰暗想,果真老鳏夫就是事情多!
弃马上墙。
那人领路, 一直避着人翻墙走窄巷,白驰脑子都快绕晕了,那人终于跳下围墙, 落在一户院中。
白驰按了按手中剑鞘,眯了眯眼。
那人双手拢在袖中, 又朝她一拜, 指了指正对面的屋子。
白驰踹门而入,目光一转, 靠窗的书案旁,谢无忌一手执书,静默而立。今日他穿一身白色暗纹锦衣,同色狐裘披风搭在一侧的衣架上,未着冠,一柄玉色簪子,飘逸出尘。
他的目光很纯粹,亦如他纯白的装扮,给人一种不谙世事,纯洁无辜之感。
白驰愣了下,片刻的恍惚过后,眉头一皱,眼看就要发怒。
谢无忌忽然掷了手中书,砸在书案上,沉下脸来:“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故意的?我都同你说了要和你划清界限,忘记过往重新开始,你为什么偏要招惹我?”
他说着气愤不已的话,从书案后转出来,步步逼近。
白驰原还疑心他故意不见铃兰引自己出来,现在只觉脸好疼,巨疼。
“不,不是,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我怎么相信你不是故意的?难不成咱俩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你别的不砍不劈专捡我的鹊桥砍?你说你不知道,你叫我怎么信你?”
白驰心里无奈的直叹气,她是不肯解释,也不愿多费口舌的。
“我的诛邪呢?”她忽然道。
谢无忌原本还咄咄逼人的架势,闻言神色一变,“干什么?”
白驰单手提起包了灰布包的长剑,“这把剑剑气太盛,名叫婵娟,却比诛邪还凶。”
谢无忌闻言笑起来,很克制,眼睛却亮晶晶的,他有些自得,顺手拔出长剑,另一只手弹了弹剑柄上的婵娟二字,说:“这柄剑秀美无双,是不是比蒙元顺所赠的那把破刀更配你?”
白驰一身破烂衣裳,头未梳脸未洗,风.尘仆仆,所以她很诚恳道:“不,我不配。”
谢无忌看她一眼,“刷”一下,婵娟入鞘,气闷道:“你要剑只有这一把,别的没有。”
白驰轻微的吐了口气,“阿寂。”
这一声像是有什么魔力,让浑身长刺的谢无忌神色一动,不由温柔了表情。
“什么事?”声音也放低了。
二人站得近,白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无忌鼻子深吸了下,眼神一变,目光快速的在她身上扫了一遍,最终定格在她的右臂上。抬手就要拉她。
白驰侧身让了下。
谢无忌:“你受伤了?”
白驰:“无碍,小事。”
谢无忌的眼睛眯了眯,难怪她左手拔剑,她又不是左撇子。
“我看看。”他固执的去拉她。
白驰还想避让。
谢无忌不快道:“我是大夫。即便你不是我孩子的娘,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再推让下去就显得矫情了。
谢无忌拉着白驰坐向内室的床上。
室内陈设华丽,床褥铺设整齐,纤尘不染,白驰一身粗布脏衣,略有些犹豫,谢无忌看了,心脏忽地被攥了下,一时疼得发紧。
谢无忌拉她坐下,亲自动手就要解她的衣裳。
白驰未动,目光落在他脸上,似笑非笑。
谢无忌原本一身正气,心思全在她的伤上,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面皮发紧,手都开始抖了。
“怎么?你在紧张什么?”白驰放柔了声音。
谢无忌紧张,不动。
她笑了下,声音更低,左手抬起,解开了领口,“咱们曾是夫妻,我什么样的你没见过?你害羞什么?”
衣料下的肌肤凝如白脂,她比很多人都白。眼所见,耳所听,无一不勾起他深藏在心底的记忆,有种压抑不住的情绪几乎要冲破禁锢,呼啸而出。却在他看清她眼底的试探,陡然清醒。
他一把握住她受伤的右臂,有些恶意的,“不是那样的人,就别学人家搔首弄姿了。你对我无情,我对你尚存几分怜惜也是看在有儿的情面上。”他话说的不含私情,却还是在看到她的伤口时,心里咯噔一下,此后便一直沉着脸不说话,重新换药,包扎伤口。
白驰额上出了一层薄汗,看着他全神贯注的侧脸,说:“对不住。”
谢无忌看她一眼,“为什么说对不住?”
白驰自嘲道:“是我多虑了。我总担心你对我旧情难忘,故意接近我。你能真正的忘却前尘过往,这很好。”
谢无忌轻柔的处理她溃烂的伤口,生怕弄疼了她,声音都变轻了,“为什么要忘记?每一段过往都是人生经历,我还是那句话,就算你不愿做我妻子了,也还是我孩子的娘,这事永远都不会变。”
谁知白驰却一本正经道:“我劝你将这事也忘了,我和那孩子早就没关系了,在我将他抛下的那刻起,我不再是任何人的母亲。”
这句话扎得人生生的疼。谢无忌感到了深深的不适,垂下的眼眸,瞳色一变再变,最后还是被他压制了下去。
“好,”他的气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白驰并未察觉,反而放松下来,他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味,沁人心脾,让人感觉很舒服。
“阿寂,下次能不见面就不要再见了吧,让人看见了对你们不好。”
谢无忌:“是对你不好还是对我和有儿不好?”
白驰:“……”
谢无忌:“你以为我想见你?上次就因为你在宫里的夹道等我被人看见,给我引来了多少流言蜚语我都懒得和你说。”
白驰:“我……”没。
谢无忌打断她:“你走的这半个月我过的很平静,谁知你刚回来就招惹我。我也不想被人看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让人半路阻你,将你带到此处?你可知我的良苦用心?”
白驰:“……”
谢无忌看她垂下脑袋,又软了心肠,忍不住问:“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大概是气氛比较融洽,身上的伤处理了也没那么痛了,谢无忌身上好闻的味道又让她脑子放空,昏昏欲睡。
白驰整个人放松下来,笑了下,“没什么好不好的,就那样吧。反正我过怎样的日子都一样。”
谢无忌非常讨厌她这种生死看淡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因为不在乎,便留不住。
“阿寂,我才知道你竟这般恨我,巴不得我去死呢。”她不是话多的人,尤其是面对想撇清关系的人时,此刻也不知为什么,脑子竟有些不受控制的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什么?”谢无忌的面上显出几分茫然,难道是自己演的太过了?
白驰抬起一只手摸上他的脸,眼神迷离,“老鳏夫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词呀,阿寂。发妻早亡就早亡吧,我是没什么关系,何苦将你自己也牵连……赔进去……”
最后的话说完,她双眼合上,身子一软。
谢无忌倾身搂住,面上已换了一副表情,深情的,痴迷的,几乎要将人洞穿的凝视。慢慢的将她放平,脱了鞋袜,盖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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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驰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晌午。她呆滞的坐在床上,许久没有睡过饱觉了,身体充满了力量,人还有些迷瞪。
“醒了?”沈寂走了进来,布衣青衫,笑意温柔。
若不是他如今个头太高,有一瞬间,白驰还以为是当年的沈寂回来了。
他总是温柔腼腆的笑,笑得心满意足。
“怎么回事?我怎么睡着了?”她语气冷淡,神情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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