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从小到大,你哥有多在乎你我们看不出来?可跟个宝贝似的,有天是下雨还是怎么着,你哥还跑来问我看见你了没,那会儿他也才十二三岁吧,全身都湿透了,急着给你送伞,自己都没顾得上打哩......”
一顿晚饭吃到了月上枝头,桌子上的菜热了又热。
除夕那天沈乐绵是在学校陪孩子们过的,大人小孩都熬了一夜。
今天是初一,本打算吃过饭便回去早早休息,奈何聊得太久,学校估计都关门了,他们人又多,住在王俊民家里也不合适,左思右想,不如在招待所凑活一夜,第二天再做打算。
半路,林祥局里忽然有事,提前起身往遵城赶。
沈乐绵慢吞吞地走着,因为酒精的作用,有些头重脚轻。
她今天喝了很多,比先前同袁杰相亲的时候还多,红的白的都喝了,现在脑子嗡嗡得疼。
她哥在不高兴。
沈乐绵迟钝地想。
从她骗他有相亲对象后就开始不高兴,别人看不出来,但她绝不会看错。
特别是抢走她酒杯的那一刻,脸上的不高兴几乎要溢出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不高兴?
因为她喝多了酒?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与十年前相比,椿镇的夜晚已经亮了很多,然而沈乐绵脚下不稳,还是被翘起来的石板拌了一下。
扶住她的是袁杰。
“是不是醉了?就说你喝得太凶,我扶你走吧。”她听见袁杰担忧地说。
沈乐绵勉强挤出个微笑,摇了摇头。
“没事,没那么醉,还能走。”
她不喜欢麻烦别人,更别提袁杰之前和她还表过白。
毕竟单方面的喜欢都是苦的,既然缘分不够拒绝了,还是保持点距离得好。
至少也是对对方的一种尊重。
袁杰却是个神经大条的,现在只把沈乐绵当朋友,什么喜欢不喜欢早就抛到了脑外。
“你都这样了还嘴硬什么,还是我扶你吧......”袁杰坚持道。
话音刚落,一直闷声走在一旁的男人忽然停住脚步,冷漠地看向袁杰,一言不发。
片刻后又默默收回目光,仿佛刚刚的敌意只是错觉。
袁杰:“?”
“要不......你来?”袁杰试探道。
任逸果断拒绝:“不用。”
袁杰:“......”
沈乐绵都快气笑了。
其实她刚才看得一清二楚,她看见任逸也往她这边迈了一步,还下意识伸出来一只手。
虽然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口是心非。
可这次她偏偏要治一治他。
在心里默念三遍“袁杰对不住”后,她索性不强撑了,放任自己把重量移到袁杰身上,脸颊上是两片淡淡的红晕,很好地证实她确实是醉的。
“那就只好麻烦你了。”她抱有歉意地应道,“我可能真的有点走不动。”
于是,不明所以的袁杰这一路总觉得身上有点冷,好像有什么人一直在瞪他。
最要命的是,招待所恰巧只剩下了一间房,而沈乐绵却像块没了魂儿的膏药一样软在他身上不走。
袁杰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在苗思思机灵,正巧她又没喝酒,当即便提议他们俩个开车回新城,房间留给任逸和沈乐绵。
“绵绵他们第二天还得回学校,多累啊,咱俩辛苦辛苦得了。”
袁杰略微感到不妥:“虽说他们是兄妹,但毕竟男女有别,这......嗷!”
苗思思恨铁不成钢地跺了他一脚。
“叫你走哪那么多废话!见色忘友是不是?怎么着啊,本小姐没有绵绵美不成?非要和她,不愿意和我啊?”
袁杰:“???”
这都是哪和哪儿??
“你,你这是什么胡话嘛!”袁杰的脸“噌”地就红了。
他是和苗思思从小一起长大的,绝对没对苗思思产生过任何除朋友以外的情感,突然被这么一说,别扭得浑身像蚂蚁爬过一样难受。
“我压根对人家没那个意思,你真是......”
“没有意思就赶紧走!”苗思思丝毫没留意袁杰的窘迫,只顾着冲沈乐绵挤眉弄眼,又去揪袁杰的耳朵。
“蠢死了你,白长这么大个!脑子怕不是空的!”
俩人一人一米九一人一米六,画面十分具有喜剧感。
沈乐绵感激地冲苗思思笑笑。
苗思思对她比了个口型,大体意思是回头请她奶茶喝。
终于办理好入住手续,沈乐绵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她其实没有刻意装醉,只是刚刚还没那么严重,这会儿整个胃都疼木了。
她很想喝水。
然后她的眼前就多了一杯刚刚沏好的蜂蜜水,再往上便是任逸那张臭得不行的帅脸。
用乌云压顶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喝了。”任逸冷冰冰地说。
沈乐绵缓慢地眨了眨眼,接过蜂蜜水小口地喝。
甜味很淡,却一下子让她胃里好受很多。
——也不知任逸是从哪里搞来的。
房间只开了一盏台灯,视线很暗。
沈乐绵喝水的时候,任逸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直到女孩苍白的嘴唇重新有了血色,眉头才稍微松了一点。
怎么这样不让人省心。
他其实早就想把沈乐绵的杯子抢走了,但他又怕引起沈乐绵的怀疑,只能装作没看见。
现在的他只剩下了后悔。
后悔他没早点拦住沈乐绵,也后悔他当初没选择坦白,继续维持着“失忆”状态。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优柔寡断的?
“谢谢。”
沈乐绵放下水杯,轻声说。
任逸别开脸“嗯”了下,嘴角依旧压得很低。
和那个十八年前给她枣吃的少年一模一样。
沈乐绵目光迷离地看他。
良久,她慢慢扶着床头站了起来,因为头还在发晕,缓和了片刻才笑着说:“真的谢谢,谢谢你照顾老师。”
“......”
“让我想想......给你什么奖励呢......啊,好像没带糖。”沈乐绵边说边翻了翻自己的口袋,略带遗憾地摇了摇头。
任逸却没从女孩的眼底看出任何遗憾。
果然,下一秒就见女孩莞尔一笑,嗓音也比平时多几分勾人的意味。
“要不,老师亲你吧?”
任逸:“......”
“你不是最喜欢要亲亲的么,”见男人面露拒绝,沈乐绵踉跄了一下,任逸怕她摔着,伸出手臂虚揽她,后果自然是被某酒鬼缠了上来,不满地勾住他的领口,“我没有糖,所以只能亲亲。”
“你醉了。”任逸微微蹙眉,尽力避开女孩温热的呼吸。
可和酒鬼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沈乐绵偏要亲定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泛着水雾,明明还是小时候那种干净澄澈,却是带着情/欲的。
任逸的心猛地一颤,不敢再看得更深。
“沈乐绵。”他沙哑着嗓音叫她,“不许胡闹。”
“就亲一下好不好?”沈乐绵可怜巴巴地求他,凑近他的耳边。
“哥......”
咚——
任逸最后的防线被攻破了。
他觉得他一定也是醉得不轻,才会鬼使神差地同意沈乐绵的要求。
可惜他还是少说了一句。
因为他原以为的亲只是亲亲脸颊,没想到得到许可的女孩直接踮起脚来,睫毛紧闭。
在颤抖中,吻上了他的唇。
第52章
事态变得不可收拾。
女孩的嘴唇柔软得不像话, 从沈乐绵贴上来的那一刻起,任逸的大脑就是空的。
大胆又畏缩,珍重而莽撞,像是一只跌跌撞撞的小狗, 捧着一颗真心, 毫无章法地向他示好。
又是那样的伤痕累累, 好似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了。
任逸觉得自己迟早会死在沈乐绵这里。
他感受着怀中女孩的颤抖, 几乎是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在又被沈乐绵胡乱吻了几下后, 呼吸终于变得沉重, 随即手上用力, 位置颠倒, 高大的身躯将女孩掩得严严实实。
——然后便是一个真正的吻,带着属于男性的侵略性,和不知压抑多久的占有欲。
混乱之中, 不知道是谁碰灭了房间最后一盏灯。
任逸也没有亲很久,最后离开的那一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惩戒, 疼得沈乐绵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夹带着微不可查的抽噎。
任逸的动作一下子顿住。
他重新开了灯,果然看见眼泪正顺着女孩脸颊流下,表情却是冷的。
“不装了?”他听见她冷漠地说。
“任逸, 骗人玩有意思吗。”
沈乐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如果刚刚的她还只是怀疑,那现在的她便可以确定, 任逸是清醒的,甚至早就恢复了记忆。
她急需一个人静静。
任逸竟然会装傻。为什么?
这是任逸会做出的事吗?
是因为不敢面对十年前的分别,还是因为, 不敢面对她?
他又凭什么不敢。
嘴唇上残留的痛感无声地提醒着沈乐绵刚不久发生的吻。
她已经不是十年前天真懵懂患得患失的小女孩了,什么“他怎么可能喜欢我”, “他可能真的有点喜欢我”,“他绝对不会喜欢我”之类的早就不会费精力去纠结。
喜欢是有迹可循的,她需要做的只是用足够的理性去印证。
就像现在,她十分确定任逸喜欢她。
可是沈乐绵却感受不到任何喜悦。
她只能感受到无穷无尽的委屈,从十五岁那年一直积攒到现在,终于像雪山崩塌一样将她吞没殆尽。
砸得她一点招架能力都没有。
-
那个晚上,沈乐绵是回自己的寝室过的。
任逸也没有追上来找她的意思,一如既往的冷漠薄情,不过沈乐绵倒是很庆幸这一点,要是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拉拉扯扯,那她才是真的要崩溃了。
既然做不到面对,回避便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第二天一早,沈乐绵便向杨德宇提出了休假申请。
这是她入职以来请的第一个长假,走得仓促,难免会引人怀疑。
好在杨德宇并没有多问,只是让她好好休息,学校这边不用她操心。
沈乐绵对此十分感激。
“去哪儿?”新城长途汽车站,售票员头也不抬地问。
沈乐绵愣了下,手指微微攥紧衣角。
她还真没想过。
“赶紧着,后面还排队呢,大春节的,忙得很!”售票员不耐烦地说。
去哪里呢?
回首都的话去坐旁边的机场大巴便好,但她却来到了长途站。
大概她是想见什么人的。
沈乐绵自嘲一笑,最后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
点击发送。
“先买这里的票吧。”沈乐绵说,“一张,最近的一班就好。”
四个小时后,沈乐绵抵达了皖阳。
宋琪穿着件看着就十分冻人的毛呢短裙,站在长途站的出站口。
两条光洁的长腿一条伸直,一条懒洋洋地歪着,脸上是一种抗拒又不屑还混着“杀意”的复杂神情,引得外人频频投来畏惧的目光。
沈乐绵自然不是“外人”。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在看见宋琪的那一刻,忽然又有种回到童年的错觉,也不管二人间还未消除的芥蒂,三步并两步,一个猛子便扎进了宋琪的怀里,带着她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琪琪......”
沈乐绵用力抱住了她,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我好想你呀。”
-
长途站附近的咖啡厅内,宋琪点了两杯卡布奇诺,递了一杯给沈乐绵。
浓郁的咖啡味一熏,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情绪又开始上涨。
眼看着女孩的眼圈又要变红,宋琪整个头都要大了。
“行啦行啦!不许哭了!多大的人了!”宋琪烦躁道。
沈乐绵只好又把眼泪咽下去。
并且乖乖地“哦”了一声。
宋琪头疼地叹了口气。
明明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再开口的时候,语气还是柔和了许多。
她实在不忍心看到沈乐绵这幅模样。
“有什么好哭的啊,又不是被甩了,任逸也喜欢你,那不是好事?”
“你不都喜欢他那么多年了么?”
“是......我是喜欢他很多年了。”
沈乐绵趴在桌子上,嘴巴微微嘟着,半边脸冲着窗外来往的车流。
“很多、很多年了。”
初春清晨的阳光很柔,洒在身上有种天然的减龄作用。
这场景在宋琪看来,就和当年那名刚刚情窦初开,趴在课桌上偷看对面高中部的少女一模一样。
宋琪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想来也是可笑,要是放到当年,她和沈乐绵估计会激动到课都不听了,没准还会冲出教室,跑到操场尖叫着来几圈。
暗恋成真,还是任逸这种校园男神,换成哪个小女孩能承受得住?
哪会像现在这样气氛沉重,连念个名字都会有种深深的疲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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