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后半夜,沈枫眠带了些困意,在安抚完她之后微微阖上了眼。
那股好闻的冷香最是能镇定人心。
生怕惊动要进入梦乡的沈枫眠,许意安有些贪恋的轻轻地多吸了几口,如同一个着了魔的瘾君子。
她轻靠在沈枫眠的肩上,眸子中满是餍足。
这个味道是其他男子都没有的。
陆侍卿与贺侍君入宫时,她便注意到了三人的相似之处。
陆侍卿给她的感觉像极了沈枫眠,是世家大族的矜贵又带着些生人勿近的气度,眉眼冷冷的如带着冰碴儿。
贺侍君则是红唇像极了他,只是沈枫眠那张薄唇从未说出什么让她欢心的话。
与沈枫眠不同的是,那张菲薄的唇向来都是说出一些委曲求全的,讨好的话。
许意安不喜欢,他们再如何说都只会是像他,没人能替代沈枫眠。
耳边是那人清浅的呼吸声,伴着好闻的淡香萦绕在周围。
许意安的心口便跟着安定了几分。
她昨夜便梦见沈枫眠趁着她下江南的时日,安排昔日的将士偷偷把他接出了宫。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可她还是怕极了沈枫眠会再次离她而去,终派白芷在宫中找了个有脾性的伪装成了沈枫眠,这才将人带在了身边。
梦里的种种场景一切都太过真实,先是沈枫眠逃离出宫,随之而来的便是他战死的消息。
军中出了细作,西凉与碧波大战,皇姨母说仍是不能赢。
叫她切不可崭露锋芒,否则会引来别国忌惮。
她不知晓沈枫眠混了进去,那一仗西凉自然是输了,沈枫眠惨死在了碧波王女的手中。
一切都宛如会发生一般,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梦中自己的无力,这一件件事她不敢去赌。
她无法用沈枫眠的性命去猜析自己怪异的梦。
沈枫眠在,他一直都在,她不会再让他出什么意外了。
马车不知在小路上晃荡了多久,前面传来白芷的声音:“小姐,我们到了。”
驿站门前正巧是有个老媪扛着锄头归来,见着三人便热情地招呼道:“三位客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呐?”
驿站的位置极其偏僻,白芷赶了半夜的路,如今才到了郊外。
老媪手中还拎着一只不停挣扎的山鸡,显然是刚夜猎回来。
“婆婆,我们是住店。”许意安从手中的小包裹里翻出一贯铜板。
她特地将所有的金银细软收了起来,以免被贼人惦记,再生了祸事。
换成铜钱碎银不易引人注意,随手打点也方便一些。
“诶,那两间房是刚收拾出来的,三位凑合住一晚吧。”老媪笑眯眯的接过那一吊铜钱,指了指里屋。
谁人看了都当二人是妻夫,老媪开两间房也是意料之中。
沈枫眠此番出行便是柔弱女书生的瘦弱夫郎,为了不生事端让人起疑心,他今夜自然是要与许意安同住一屋的。
依照沈枫眠的性子,定是不愿与她盖同一张被子的。
老媪给送来了一壶热茶,给三人驱寒气,就听许意安道:“劳烦婆婆再给一床被子吧,我夫郎最是怕冷。”
老媪笑着打趣道:“如今像你这般体贴夫郎的妻主可不多了,郎君可真是有福气。”
“这般好的郎君都让我遇上了,理应是我有福气。”许意安轻笑道。
老媪赞扬的看了两人一眼,只道他们妻夫感情是极好的。
闭了屋门,许意安就见他抱了一卷铺盖放置地上,竟是为不和她有所接触要打地铺睡一夜。
“天儿还凉着,莫要在地上睡了。”许意安夺过他手中的铺盖,帮他铺好在床榻一旁。
京城的三月与郊外的三月是不同的,林子里还带着潮气,他总不能在地上睡一夜。
到是膝盖的旧伤定会被引得复发。
她还记得那日沈枫眠被罚跪疼成了什么样子,她怎肯让他再受一次那般蚀骨的痛。
沈枫眠凤眸微动,就见她已经自顾自地脱的只剩了里衣。
许意安只着一身雪白的中衣,递给他盏滚烫的茶水。
粗劣的大叶茶上下浮沉着,借着微弱的月光还能看到茶盏中随水波荡漾的茶渣与浮沫。
“在外无处挑剔了,将就着驱驱寒吧。”许意安见他迟迟不接,只当是他嫌弃这茶是极差的。
也是,小驿站中能有什么好茶,估计都是老媪自己在采的山茶。
沈枫眠睨了她一眼,这才伸手接过那盏茶:“攻打碧波小国之时,泥水都是喝得的,没什么可挑剔的。”
山林中的夜里有些凉,这番颠簸下来沈枫眠的手又开始微微泛凉。
指尖的凉意触到了许意安温热的手背,被手中那盏茶水暖着才缓缓回温,赶走了身上的寒意。
“白芷安排了人从驿站接应,赶路十天便可到江南,届时你便可采你中意的茶。”许意安温言道。
经了一阵颠簸,许意安那张温润如玉的脸还白着,心中记挂的仍是他的茶。
在马车上小憩了一阵,此番他早已没了困意。
同许意安一样和衣而卧,与往常在宫中一般,两人中间仿佛隔了一条河。
一卷铺盖远不敌林子中的寒气,沈枫眠掖紧了被角。
男子本就体弱畏寒,更何况他早年还有病根在身,实在是受不得凉。
反观许意安看着就暖和不少,都道女子如火炉一般,可他偏不愿朝那火炉靠近。
身旁已传来绵长的呼吸声,沈枫眠眸中满是清明的看着她的睡颜。
果真是没心没肺,从未见过哪个帝王如她一般豁达。
正是想着,就听闻屋外传来老媪的声音,像是外面又来了人。
老媪似乎是低声与来人说了些什么,忽的就听闻一阵惨叫,驿站门口传来女子的叫骂声。
沈枫眠眸色一凛,甫一起身,门就被那叫骂的人一脚踹开。
第23章 赵御史是谁的人
“就你这小破地方还能有人住,真是稀奇了。”来人是个身形彪悍的女人,脸上还带了一条长长的疤痕,长发毛躁躁的被拢向身后草草的绑了起来。
竟是这里的山匪。
“这小郎君长得可不俊俏,身子骨也瘦弱,不过到也能凑活凑活。”女人眼中流露出令人恶寒的贪婪。
山匪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矮小的女子,一脸献媚的道:“这男儿就给老大处置了,小妹我去搜罗她们带了多少银钱,老大可得给我留口肉汤。”
山匪淫.笑着,许意安沉着脸挡在了他的身前:“你敢在皇城脚下行这等肮脏之事?”
两个山匪闻言对视一眼,随即狂笑不止。
“怎的,你还能拿我们怎样不成?”山匪揩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泪,对着许意安偏了偏头,仿佛她说的是什么极为可笑的话。
如今世道变了,太凤君掌朝多年,百姓皆是民不聊生,那傀儡女帝所说的都做不得数,谁还管这些。
“我们老大可是县衙表舅母的娘家妹妹,你个小书生还能如何?”那山匪的小妹在一旁叫嚣。
不少县衙都是礼部尚书那边一手提拔起来的,她那位苏姨母虽是身居礼部尚书这个油水极多的位置,可向来都是最贪的。
前些时日,礼部尚书卖官鬻爵一事被大臣们捅了出来,京城盛行起了这种风气,最是跟她脱不了干系。
想做个小官捞些油水的,无非都是掏些银子的事。
“来来来,小郎君快来让本姑娘疼疼你。”那山匪早就不愿跟她耗着,只色眯眯地朝着沈枫眠伸出了手。
那只极其粗糙的大手避开许意安,直直的就要朝着沈枫眠的脸摸去。
许意安眸色一冷,当即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气极大,山匪竟一时间挣脱不开,她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个瞧着瘦弱的女子胆敢反抗她,看不出来还有这般大的力气。
“在西凉,若是有女子犯了淫.奸之罪,该当如何处置?”她这话是问沈枫眠的,手中的力气缓缓加大。
沈枫眠眉眼神色淡淡,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缓缓蔓延开来:“当处以极刑。”
这是母皇当年为一个濒死小倌立下的律法,那小倌被一群女子用见不得光的手段折磨致死,所有涉及此事的女子都被处以了极刑。
小倌已死,律法已定,母皇究竟是否心悦那小倌也无人再管了。
山匪龇牙咧嘴恼恨地道:“你,你竟是习武之人?”
真是失策了,方才她居然没有看出来。
那山匪早已疼的五官都皱在了一处,身后跟着的小妹才反应过来似的,抄起腰间的大刀上前就要帮忙。
沈枫眠一脚踢中她的小腹,使了三分力气,那小妹便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并未加内力,但那一脚却是用了力气的,小妹倒在地上捂着小腹蜷缩成一团。
疼成这幅样子还要挣扎着爬起来,也是真女子了。
“该叫你好好涨涨记性。”许意安唇角有些僵硬的勾起,只听一庡㳸声令人牙酸的喀嚓声,山匪的手腕竟生生的被折断了过去。
山匪一声惨叫,跌在地上颤抖的捧着那只不能再动弹的手。
驿站门口那个挨了一顿打骂的老媪艰难地爬起,还忙不迭地对着他们道歉:“小店偏远,山匪烧杀抢掠成性,扰了两位的休息,实在过意不去。”
官官相护,山匪早就猖獗,报官自是不行。
许意安自是不会怪罪,老媪偏道心中过意不去,下厨给二人炖鸡汤去了。
沈枫眠嫌恶地躲开了那身上还散发着臭味的山匪。
许意安沉声道:“流苏。”
屋檐上应声跳下一人,流苏跪在地上道:“请主子吩咐。”
“好好给这两人涨涨记性。”许意安下巴微扬,示意地上的两个山匪。
山匪慌了神,她哪知这人究竟是何来历,看起来是不像大家主子的。
她现在痛的只会哀嚎,哪里还能问得出。
流苏可不会管她们吱哇乱叫,只管将人带出了驿站。
沈枫眠挑眉看着她:“陛下原是最会藏拙的,简直是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
这就是那软弱无能,荒淫无度的女帝,所谓的柔弱不能自理便是能随手折断健壮女子的手腕。
“夫郎此言差矣,”许意安抚平了脸上那有些起皱的假面,“不过都是些保命的手段。”
天微明,匆匆喝了老媪一碗鸡汤后,三人这才又踏上了南下的路。
慈宁宫。
太凤君靠在一张油光水滑的黑豹皮上,正是百无聊赖地翻着折子。
朝堂的折子都是由他先看过,最终再把一些无关紧要的送去许意安那里,大事都是由他决定,许意安只要面上准许就够了。
“赵御史到底是谁的人?”太凤君拧着细眉道。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喘,这些时他焦躁极了,都生怕惹得他发怒。
金嬷嬷手心也跟着出了汗:“这……奴婢不知,赵御史老大人向来清高,不像是能拉帮结派之人。”
“哀家养你有何用,连这么个小事都调查不出来,”太凤君不满地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赵御史这几日在朝上频频与他作对,这老太太他如今还不能处置。
先帝最是重用这几个老臣,罢黜了张太傅这等重臣后,不仅朝堂,甚至民间都是怨声载道。
若是再处置了赵御史,恐怕朝堂上那两个帮派都要揭竿而起了。
除了许意安,还有谁能将手伸向朝堂?
脑海中浮现了沈枫眠那双桀骜的眼,太凤君眼眸微冷,随即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
严持盈联合他夺权的信从头至尾都是伪造的。
沈枫眠就如同一叶无根浮萍,就算生了夺权的野心,也没有势力与两党作对。
不再思及此,腰间钝钝的疼痛传来。
“这几日哀家腰酸涨得厉害,许是上了年纪,瞧瞧,一转眼就这么些年过去了,”太凤君对着一旁侍候的金嬷嬷感慨道。
金嬷嬷给他按着肩,笑道:“哪里,您明明还年轻得很呐,林太夫才是老的快了些。”
先帝宫中虽是夫侍众多,却都早早就死在了深宫的明争暗斗当中。
林太夫仗着自己育有一女,硬生生从不受宠备受压迫的夫侍活到现在。
他与太凤君便是先帝所剩无几的夫侍了。
“他虽说是为先帝生了个女嗣,说起来也是个不中用的,你看那霖王能翻出什么浪花?”太凤君抵着酸痛的腰,缓缓摇了摇头。
有女嗣又如何,如此不争气,老的也是越发的快了,到底是小家子气,哪里都不如他的。
许臻明见他这幅样子,放下手中正把玩的如意玉佩:“父君身子不适,儿臣去为您请太医来吧。”
他已回京两月有余了,明显觉得出父君待他的态度大不如从前,只得像今日般处处透露着小心。
父君如今脾气暴躁极了,横竖看他都是极不顺眼的,许臻明委屈却又不敢出言问,好像回京后远没有在蜀中做小郡子自在。
太凤君知晓这些时日小儿子在他这里受了委屈,可委屈不白受,倒是越来越懂事了。
他疲累地叹了口气,杏眸里难得的有了欣慰的情绪:“明儿乖。”
崔太医作为老院判,正巧今日当值,太凤君身子有恙理应是先传召她。
带着小徒弟提着药箱,战战兢兢的来到近些时心绪不佳的太凤君面前:“老臣参见太凤君,太凤君千岁千千岁。”
“崔太医再晚些时日,哀家怕是活不了千岁了。”太凤君掀起眼皮不悦地瞭了她一眼。
第24章 马车颠簸
崔太医一身冷汗的跪在地上请罪:“求太凤君殿下恕罪……”
当权者最是忌讳不能长命,太凤君一个体会过皇权滋味的男子更是如此,若是从别人口中听闻这种话必要将人杖杀。
“罢了,哀家乏了,你速速诊脉吧。”太凤君还是打算原谅老院判这一次,毕竟京中最数崔太医的医术高明。
崔太医搭上了他的脉后,面上先是疑惑,又重新搭上后,脸色大变,不过一会儿复又平静下来。
谁见到崔太医这幅样子都要被吓上一跳,看得人心中忽上忽下的。
许臻明看她这副样子也跟着一阵紧张:“太医,我父君到底如何了?”
崔太医沉吟片刻,脸色有些凝重:“太凤君殿下这些时日忧思过重,郁结于心,再加春日易乏累,腰疼的毛病犯了也是常有的事。”
太凤君细眉微扬,显然是不大信她的这套说辞:“崔太医方才脸色差极了,但说无妨,哀家还是经得起大风大浪的。”
崔太医一时间犯了难,借着衣袖虚虚的擦了一把汗。
许臻明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扑到太凤君的怀中哭嚷道:“父君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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