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霎时联想到青芜跟她提起的怪事。
自打她回京,府里时不时就会飞进来一些破衣裳,臭鸡蛋,烂菜叶。
如今都造次到她大门上了,看来不能放任不管了。正要加快脚步,不远处突然一阵阴阳怪气的询问声。
“九公主殿下,今日这是去了何处?”
“你没看见王府的马车吗,还能去何处!”
“王爷他对你可真是体贴哟,睡完觉还不忘让人送你回府!真是羡煞我等!”
赵意南瞬间明白这些污物的来处。
那些传闻传的如此离谱,估计也少不了她们的精心加工。不过,她并不打算与她们多费唇舌。
“你们说什么,我无权干涩。”她语气平和看着她们,淡淡道,“但我府里人,向来打狗不看主人。”
说完这句话,提裙就要离开。
一个姑娘却尖着嗓子,不肯就此罢休,继续冷嘲热讽道:
“就凭你这平平姿色,就以你的低贱出身,也只配给摄政王做妾!还敢威胁我们!”
赵意南脚步一顿,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正要提步回府,身后却响起谢邈温柔的嗓音。
“南儿。”
谢邈一手撩帘,自马车中探身,稳步跨下马车,与她对视一瞬,笑着朝他款步走来。
那几名女子自知方才的污言秽语被他听了去,霎时惊得花容失色,一个个不是以袖掩口,要不就是整理衣襟。
谢邈径直走到赵意南面前,浅笑着望进她微弯的双目。
赵意南的发髻一丝不苟,是方才离开时,汤池小二替她梳的。但是,他仍伸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
从袖中拿出她的金簪,轻轻插进她密密的发丝中。
然后双手扶着她脸侧,微微调整她的脑袋,打量片刻,称赞道:“好看。”
这一次,赵意南不再害羞。而是仰着脸,对上他没有半分杂质的欣赏目光,由衷一笑。
“下次莫要忘了。”谢邈轻轻捏了下她脸蛋,然后又在微微泛红的地方揉了揉,抿唇,“好了,回去吧。”
他这一套动作,极尽风流儒雅,一言一笑皆是所有京中他的倾慕者心中期望的模样。
特别是他与赵意南说话的语气,隔着几步的距离,谁都听得出他有多宠爱她。
谁都没想到,当年那个不近女色的少年将军,竟能对自己心爱的女子低声下气到如此地步。
几个姑娘早就看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赵意南知道谢邈是为了给她打气,感觉效果已经达到,她也不欲在外人面前显摆。羞涩地一笑,垂下眼睫,小声道:
“我回去了。”
谢邈勾唇:“好。”
说完,当街将她拦腰抱起,在那几名女子灼灼目光的注视中,在赵意南一声低呼中,阔步上了石阶。
总算进了府门,赵意南连忙小声央求他:“都已经进来了,放我下来吧。”
“原先抱你的时候,你那般坦然。怎的如今反而害臊了?”
经他一提醒,赵意南忙把脸埋进他胸口。
闷闷的嗓音自鼻腔里传出:
“让下人看见,成何体统……”
谢邈神色坦然,昂首阔步继续前进:“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见。”
*
谢邈回到书房后,打开书桌下那只上了锁的抽屉,拿出那本《北夷巫志》。
赵如月的为人,他十分清楚。她狂放不羁,行为倨傲,但是心思单纯,而且对赵意南的疼爱不容置疑。今日她设计他和赵意南相遇,想来是为了撮合他们二人,让他们把话说开。
但是侯莫陈韫的出现,绝非偶然。
自打他进京,隐姓埋名屈居勇毅侯府,接着就发生了扒衣案。这种怪闻,二十多年来,中原从未发生过。
而手中这本《北夷巫志》,想来必然是出自北夷。
他不得不把这所有的一切与这位北夷皇子联系起来。
当即找来青羽,询问近来监视到的侯莫陈韫的行踪。他更加确信心中的想法。
赵意南身上到底有没有那个图腾?
若她真是侯莫陈韫要找的人,若这本书上说的是真的……
不,不会的,他的南儿决不会遭此厄运的!一定有解咒的法子。
作者有话说:
明天如果能成功入,会有万字更新。如果不幸失败,就顺延。入以后保持日更。
感谢追到这里的每个宝宝,鞠躬!
第40章
自汤池一遇, 谢邈日日都来赵意南府上。
初次体验到男女之情,一分开便思慕万分,所以一得空, 他便来寻她。晴天陪她在院中荡秋千,吃小食, 逗兔子;雨天陪她在屋中看话本,煮水点茶。
知道谢邈性子孤僻,赵意南一直没有提出外出游玩。
这日谢邈破天荒没来寻她,她突然来了兴致, 连晚饭都不曾吃一口, 叫上青芜就出了府门。
她要逛夜市。
好几日不曾出来, 冬去春来, 气温渐渐上来, 街上又开了好多新奇的店铺。
其中有一家卖茯苓糕的, 生意极为火爆, 门前排的长队像蜿蜒的长龙一样, 一眼望不到头。赵意南才续到队伍后端,身后很快又来了一男一女。
女的看着乌央乌央的人群, 不由得纳罕:
“哎呀,怎么这么慢呐……”
“走吧, 别处也有卖的,非得吃他们家的。”男的语气不耐, 催道。
姑娘却不依, 道:“这家的人多, 一定特别好吃, 我不去别处!”
男的极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 倒也没再提离开的事情。
队伍缓缓朝前移动, 赵意南一面跟上,一面伸长脖子,估量着前面的人数。一阵欢声笑语传来,她羡慕地侧首。只见几个买到茯苓糕的姑娘们从旁经过,一个个手捧木碗,脸上无不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她默默咽下口水,又急不可耐地探头看向前方。
忽然看到,队伍最前面,竟有个男子插队。
他从路旁径直走到铺子里,递给老板一小锭银子,大概在要求老板卖给他。
哼,最讨厌这种插队的人。
果不其然,队伍里很快传出斥责声,证实了赵意南的猜测。他们强烈要求他老实到后面排队。
但是老板却喜笑颜开地出来维持秩序。
赵意南听见他大声说:“大伙稍安勿躁,这位公子急着要,我就先卖给他了。为了弥补大家的损失,今日给在座的各位额外赠送一份!”
不满的声音霎时消去不少。
赵意南不禁在心里酸溜溜嘟囔一句,有钱真了不起。
“殿下。”青芜拽了拽她的衣袖,低声提醒,示意她朝前看。
青羽手里端着两碗茯苓糕,已经来到她们面前。
赵意南这才明白,原来方才那个插队的人,就是他!
青羽恭敬地把茯苓糕递给青芜,然后朝赵意南躬身,低声道:“夜间人多,王爷的车就在远处,咱们过去吧?”
赵意南却把头一扭,道:“不要。我要排队自己买。青芜,还给他。”
才送出去不到片刻的东西又回了手上,青羽愕然,十分为难地往远处的马车里瞧去。
见青羽遇到了麻烦,谢邈便放下车帘,下了马车,几步来到赵意南身旁。
看着青羽手中的木碗,虽然跟青羽一样不解,面上却不显,温声问赵意南:
“可是他买错了?”
队伍又往前蠕动了少许,赵意南紧跟上去,站定后,看着前面一人的后背,撅着小嘴,嗔道:
“人家都在排队,你却让人插队。”
谢邈主仆二人恍然大悟。
身后的姑娘瞬间开始跟她郎君抱怨:“看看人家,多会疼人。小妹妹,你相公给费心给你买的,方才老板已经说好给大家赠送,大家都不怪你们,你就开开心心拿去吃吧。”
青羽这才跟着说:“就是,花了一两银子呢。”
谢邈立即冷冷瞥他一眼,他瞬间挺直了身子,不再多言。
“我偏喜欢排队。排队买的,更好吃。”赵意南故意对着青羽做出一副小孩子吵架的表情,道。
青羽看着手中两碗茯苓糕,吞吞吐吐道:“那这……”
“你自己吃了吧。”赵意南道。
青羽看着碗里黑乎乎的小甜点,忐忑的视线落到谢邈脸上。
谢邈微微颔首应允。
赵意南看着青羽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忽然转向一直盯着青羽看的青芜。
“若连吃两碗茯苓糕,青羽怕会拉肚子。青芜,你帮他分担一碗吧。”她冲青芜轻轻眨了下左眼。
青芜瞬间红着脸,不等拒绝,青羽一只碗便伸了过来,她只好接下。
队伍又往前移动了少许,谢邈一面跟上赵意南,一面转顾他们二人。
“难得晚上出来,你们俩四处逛逛吧。”
谢邈陪着赵意南,青芜自然十分放心,但是她却十分不好意思。
青羽却很有眼色,硬拉着她,快步走出谢邈的视线。
赵意南的小手蓦地滑进谢邈掌中,触到他手心温热,她浅笑一瞬,道:
“以后你别做这种事情了,像个挥金如土的大财主。”
“好。”谢邈嗓音宠溺回道,“听你的。”
“你为何会来街上?”
“方才去宫里查阅了一些典籍。”
赵意南猜到他是为了公事,路过此处看到她,才下车的。想到他不喜热闹的性子,她忙伸手去推他,略显焦急道:
“那你快回府吧。”
“为何?”谢邈脸上略过一丝惊愕。
赵意南比他更加惊奇,指了指前几乎静止的长队,难为情道:“怕是还要等上半个时辰呢!而且,买到茯苓糕,我还想逛夜市。”
“所以?”
赵意南眨眨眼:“你不是不喜欢吵闹么?”
谢邈这才明白过来,他无奈一笑,伸手抚上她发顶。
“只要与你在一处,就算这队伍从城南排到城北,我也甘之如饴;就算锣鼓喧天,在我听来,也如闻仙乐。”
赵意南微微颔首,笑弯了眼角。
不知过了多久,她腿都乏了,总算轮到她排在第一。
“来两份。”她对老板说。
谢邈却按住她掏钱的手,递给老板一块碎银,道:“一份。”
“这么好的东西,排了这么久,你不要尝尝?”赵意南睁圆眼睛问他,简直不能理解。
从老板手中接过木碗,谢邈一面拉着她走开,一面温言道:“我不贪甜。”
“哦。”
赵意南十分遗憾,不过很快自己一个人吃的津津有味。
街道上车水马龙,谢邈紧紧跟在赵意南身后,像她身上的一块斗篷,替她隔开一切喧嚣和打扰。
她看皮影,看吹火,看小玩意儿,看桥下流水中映照出的灯火,看街巷中人间百态。时而拊掌而笑,时而欢呼雀跃,时而惊惧瑟缩。他却始终看着她,眉眼被她的一颦一笑带出无尽的温柔。
喧闹渐渐被他们甩在身后。
循着淡淡的一抹花香,他们走进一处僻静的小巷。借着朦胧的月光,赵意南找到了花香的源头——绽放在一处院落门外的梨树。树干有她腰身般粗细,树冠更是如华盖一样。
她情不自禁走到树下,踮脚轻嗅。
“茯苓糕可还有?”
谢邈的声音如夜色一样静谧,赵意南听得一阵舒悦。
她转身,低头看着手中碗里的残羹冷炙,抱怨:“你方才明明说,不喜欢甜的。所以我都吃没了。”
“我突然觉得,排了那么久,若是不吃一口,岂非太不划算?”谢邈探视着她手中已经见底的木碗,随即看向她,双眸似火一般灼热,“让我尝尝。”
赵意南被他看得耳根微微发烫,低头,用小勺从碗里刮出来剩余的那一点,把勺子递到他唇边。
“算了,”谢邈看着她眸底的星河,嗓音低哑,“都给你吃吧。”
赵意南真是搞不懂他这样变来变去,眉头一皱,把勺子里的茯苓糕一口吞进嘴里。
谢邈勾唇一笑,大步上前,一手揽着她腰,一手捏住她下颌迫她抬头。然后在她震惊的注视中,低头含住了她的樱唇。长舌长驱直入,略一卷,她口中茯苓糕便被他带入口中。
木碗脱手,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赵意南猝不及防睁大眼,很快她眸中聚起微光。
风起,微凉,梨花飘落如雨。
到如此良夜美景,她一时忘了闭上眼睛。
这个貌若神祇的男人,此刻昂扬的眉宇间疏冷不再,唯有迷醉。他仿若一个从未尝过茯苓糕的穷人家孩子,一刻不停地索取她口中余香,丝毫不知餍足。
许久,谢邈才分开她的唇。
月光下,少女唇上水色,与她眸中秋水,无不令他心神激荡。
伸手抚上她微烫的脸颊,他嗓音暗哑:“很好吃。”
他粗重的气息掠过赵意南下颌,冲向她锁骨周围,她身子又跟着一颤。随即别开脸,想要从他热切的视线中逃离。
如此不正经,看来以前真的误解他了。
“天色,”甫一张口,她惊觉自己嗓音潮湿,染着几分妖娆,瞬间红了耳朵,用力咽下口水,才道,“天晚了,我该回府了。”
谢邈凑近她耳边,用气声说:“明晚,我还想陪你买。”
*
关于《北夷巫志》上记载的,可能与赵意南性命攸关的巫术,谢邈今日下朝,翻遍宫中所有典籍,都未曾找到相关的资料。
他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
宫门下钥前出宫,他在路上草草吃了几个饼,正欲往赵意南府中寻她,却听路人说,街角新开的一家茯苓糕很好吃。
他觉得她一定喜欢吃,便停下车,让青羽去买。
撩帘,却发现她竟然在队伍后面排着了。
心头一喜,当即让青羽找老板好言相商,买来一碗茯苓糕给她,正好送她回府。
虽然最后事情没有照着他的预想发展,但是今日,他突然发觉,淹没在街角人潮,穿梭在街头巷尾的昏黄灯火中,让身上染上一丝烟火气,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特别是,与她流连花前月下。
回府,他才下心头的愁绪又涌上来。正要进书房,下人突然来报。
圣上已经将加封他为敦亲王的制服送来府上,知道他向来不爱大张旗鼓地参加一些典礼,所以赵崇明日只是在太和殿,为他举行一个简单的加封仪式。
若是以前,即使对于这种简单的仪式,他也会上表,祈求免去。
但是,想到那日送她回府,在马车里偶然听到的闲言碎语,他突然改变了想法。
翌日,他破天荒地一改一身玄袍,着圣上亲赐的紫袍金带,翩然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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