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下人或驻足观看,或远远地跟着,只见他骑上白马,一如当年一般雄姿英发,冲进了灰白的破晓之中。
*
赵意南睁开眼,估摸着已经快到正午。
懒懒从床上爬起来,叫来青芜服侍她梳洗。
主仆俩对着铜镜,正忙活着,外头突然有侍婢来通禀:
“殿下,王爷到了。”
赵意南打了个哈欠,轻蹙黛眉:“为何不请进来?”
来的真是时候,正好跟她一起吃午饭。
“王爷说,他在门外等您。”侍婢回道。
赵意南在镜中与青芜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真是弄不明白他今日在故弄什么玄虚。
青芜加快速度给她拾掇好,给她披上一件轻烟似的外裳,才笑着在南风阁门外,目送她朝院外走去。
一直走到府门上,也未见他的人影。
赵意南远远地看着空荡荡的府门,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起来。随着她走近,她突然发觉门口两个守门的侍卫昂首挺胸,站得比以往端正了许多。
她便知道他定是在门外了。
他们还挺怕他的。
他为何不进来啊!
在心里轻嗔一句,她提裙带着十二分的好奇迈上了门槛。看到石阶之下,端坐在马上的俊逸少年,她不禁停下脚步,使劲眨巴着眼睛,险些以为自己错认了他。
“过来。”谢邈朝她招手,朗然的嗓音自阶下清晰传来。
赵意南悄悄攥紧了裙摆。
他今日一袭紫袍,腰束金带,是她想象中的权臣装束,但却是她从未见过的俊美模样。
她脸颊微红,心跳悄然加速。
定了定神,她轻提裙摆,一步一步极为小心地下了石阶。这些石阶她走过千百回,今日不知为何,她却十分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踩空了,在他这副俨然的姿态面前露了丑。
总算走到他身旁,她却仍不敢抬头与他对视,而是看着他自膝上垂下的紫色衣摆尽头,踩在马镫上的白底皂靴。
“你今日,”她紧咬着唇,可溢美之词还是自己从牙缝里蹦了出来,“真好看。”
不知为何,与他有了这层亲密关系后,在他面前,她说话做事比起以前,反倒束手束脚了。
头顶传来他一声低笑,随即他朝她伸出大掌。
“上来。”
赵意南忙摆首:“不要,会把衣裳压皱的。”
谢邈无奈轻叹,猛然俯身,双手穿过她腋窝,将她抱到马上。
侧首看着她微红的脸颊,说:“本就是穿给你看的,如今你已见过,皱了又何妨?”
赵意南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弯着眼角,低低“哦”了声。
谢邈扯扯缰绳,就要前行。
“去哪里?”赵意南问。
“游城。”
*
这一游便是一个时辰。
谢邈身着紫袍,与赵意南同骑白马,引得街头巷尾无数百姓投来赞叹的目光。
那日上朝,他在百官面前立誓,此生只愿求娶一人。这誓言早就传遍京城,想来今日一过,京中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欲求娶的女子,便是他们口中的“废物公主”赵意南了。
他就是要大张旗鼓地告诉天下人,在他心里,她才不是什么“废物”,而是宝物。
马在樊楼前停下。
两名小二很快从里头出来,对他们笑脸相迎。一个从谢邈手中接过缰绳,一个对着酒楼门口,做出欢迎的姿势。
“二位里边请。”
这座樊楼是京城最繁华的酒楼,谢邈曾无数次目不斜视从它门前走过。
他猜赵意南一定很喜欢这里。
他们一直上到三楼,是顶层。
此时略微过了午膳时间,所以楼里客人并不是很多,顶层更是宁静非常。
他们在临街的木桌上就坐。
点过几道招牌菜,赵意南便端起谢邈为她满上的茶水解渴。
小二却没立刻离开,而是满脸堆笑,十分诚恳地问她:“姑娘,不来点小酒?”
肚子太饿,只顾着点菜,竟忘了要酒!
“都有什么酒?”她瞬间双目晶亮。
小二介绍一番,她最终要了一瓶“蔷薇露”。因为它名字很好听,而且是新品。
目光越过栏杆,穿过屋檐悬挂的灯笼,掠过一座座青瓦屋顶,赵意南鸟瞰着这座巨大的城池。
她忽而觉得,自己过去十五年,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
大街小巷纵横交错,其间人来人往,车流不息。耳边充斥着吵吵嚷嚷的杂谈声,叫卖声,车马声。
一片太平盛世之景。
须臾,她收回目光,落到对面俊逸的男子身上。
“谢谢你。”
因为有你,天下方得太平。
想到以前没少暗地里揣度他是奸臣,冤枉他狼子野心,她忽地脸颊一热,悄悄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
谢邈淡然一笑,故意没听出她话中深意,逗她:“不客气,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下次你来做东。”
赵意南忙伸手捂紧她瘦弱的小荷包。
“休想,我没钱!”
对面传来一阵优雅的低笑。
蔷薇露的确好喝,初尝只觉得清冽,细品之下,余香满口,方觉其韵味醇厚,层次分明。赵意南很快喝光一瓶,又叫了一瓶。
谢邈看着她一杯接着一杯下肚,脸色越来越红,几番阻拦,都被她挥开。
“蔷薇露,又不会醉人!”她把粉色的酒瓶子抱在怀里,翻着白眼冲他道。
谢邈低低纳罕:“分明就是醉了。”
“才没有,我还能再喝两瓶!”
不过,她很快对酒瓶失去了兴趣。
她从座位上起身,撑着桌沿,莲步移动到谢邈身侧,跌坐在他腿上。
谢邈浑身一僵,余光见周围并未别人,才轻轻吁了口气。
“你醉了,我送你……”
他话未说完,就被赵意南藤蔓似的手臂缠上脖颈,还暗暗用劲,抱着他的头往她滚烫的脸上贴。
清甜的酒香混着她衣带里面散发出来的独特幽香,让他瞬间喉结一滚,任凭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赵意南却开始喋喋不休。
“你抱我。”
“抱抱,我想抱抱嘛。”
一声一声,似梁间春燕的呢喃。
比她此时醉了酒的身子还要软。
谢邈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鬼使神差地照着她的话,一手揽上她腰肢,一手扶着她薄背,将她松松圈在怀中。
赵意南满意地一笑,然后把脸埋到他肩上。
“你总是扒我衣服,你好坏。”
她半张脸贴在他脖间、侧脸的皮肤上,一说话,那香甜的气息像羽毛似的一下一下挠着他,他已然快要受不住。
冷不防听她说出如此有碍视听的一句,他霎时睁圆了眼。
放在她腰间的手却不安分地蠕动起来。
“你又要扒我衣服了对不对。”少女的娇音传入耳中,他的手顿时僵住,不再乱动。
“你总是扒我衣服。”
谢邈虽然觉得她说的不对,但是好像又无法反驳。他的确多番想象过她口中所述之事。很快他便知道,她这是醉了,她说的,都是她梦里发生的事情。顺着她的话,他脑海中不知不觉又有了画面。
赵意南小脸往他颈窝蹭了蹭,又喃喃道:“但是,在你怀里,我一点都不冷。”
“不信,你试试。”
她摸索到谢邈的手,就要往自己领口上按。
谢邈吓得迅速抽手,四下里巡视一番,见无人听见,这才无奈地将她抱起,送她回了公主府。
一路将她抱进寝房,青芜很快跟了进来,准备服侍她就寝。
赵意南却死死抓着他的脖子不放。
混着酒味的嗓音,有一丝娇媚,但更像是一道命令:“不许走!”
谢邈便不再抽身。
她又软着嗓子,道:“抱我。”
谢邈照做。
“抱紧点。”
青芜不由捂嘴,悄悄退出。
谢邈坐在榻沿,双手撑在她身侧,俯身任由她搂着他,打算等她睡着,再悄悄脱身。
谁知她安静了一会儿,他才动了一下手指,她又唧唧哼哼起来,吓得他立刻停止了逃跑。
她又开始傻笑。
谢邈自心底发出一声无奈的喟叹,彻底不再想着脱身的事,而是凝视着她甜美的睡颜。
这样一张动人的脸,他何尝不想看她动情呢?他必须要尽快想到办法,破解那个该死的诅咒,否则,这样下去,他迟早难以自控,然后再永远地失去她。
*
赵意南迷迷糊糊中又闻到了好闻的酒香,她肚子里的馋虫顿时又不安分了。
“小二,拿酒来!”她口齿不清地喊道。
青芜很快冲进来,走到她床边,轻声唤道:“殿下,殿下?”
赵意南勉强撑开眼皮。看看熟悉的帐顶,再看看床前的熟悉的侍女,她很快恢复了几分理智,心情莫名低落。
还没喝过瘾,怎的就回来了。
“把我的桃花酒拿来。”她揉着眼睛,吩咐道。
青芜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告诉她那个不好的消息。
就在这时,谢邈疏朗的嗓音自外间传来。
“没有桃花酒,什么酒都没了。”
赵意南一脸震惊。
指着外间,问青芜:“他为何在?”
很快又朝着外间大喊:“为何!为何我的酒都没了!”
说着就跳下床,鞋都没趿,冲出来。
谢邈拿着一本书,坐在她书桌后面,若无其事地翻动。
赵意南冲到他面前,夺去他手中的书,扔到桌上。
看到他看过来,她气愤地对上他的眸光,凶巴巴质问他:
“你凭什么把我的酒藏起来?”
想到她酒后那些不太矜持的言行,他莫名喉头发紧,清了清嗓,沉声道:“你方才醉酒时,说过什么,不记得了?”
赵意南想想,拧着眉毛,道:“醉酒了,还能说什么好话。谁喝酒不会醉啊!你快还给我!”
“既然你知道自己没说什么好话,那我就不能再给你醉酒的机会。”
“你!你霸道!你独揽朝纲!你凭什么?我又不是你的属下!你凭什么管我!”
谢邈任由她斥责,只是低笑着轻轻摆首,状若平常拾起书,侧身继续翻看。
青芜忙走过来,拉着她进了內间。
把她那副不太矜持的醉态,以及粘着谢邈半个时辰才放他自由的事实,还有对他撒娇,让他抱紧她的话,一一对她实言相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意南捂着通红的脸,低声说道。
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不许告诉第三个人!”
只求自己没再说别的什么肉麻的话。
可若仅仅只说了那些话,他不至于要把所有的酒都锁起来吧!
天神啊……
第41章
除了管赵意南喝酒管得严些, 谢邈倒是事事都依着她。当他对她百依百顺的时候,她就万分地喜欢他,并且毫不掩饰她的喜欢。
哪怕是青天白日, 在挤挤挨挨的街头,她也会在开心的时刻, 情不自禁亲吻他的脸颊。
期初谢邈还十分不自在,猝不及防被她亲了之后,总会略略蹙眉,低声说句“成何体统”。
后来她亲过来的时候, 他虽然觉得耳热, 但唇角却是微扬的。
在无人处, 赵意南更是像个孩子似的, 他一闲下来就粘着他不放。
他身长体阔, 她很喜欢依偎在他怀里, 被他长而有力的手臂揽着, 很有安全感。只要他们呆在一处, 不论起初是何种姿势,做着何事, 最后两个人影最后总是合二为一。
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五月将近。日头上来的时候,晒的人头顶发烫。
这日她着一袭银朱色交领蜀锦长裙, 外披一件翠底茶花纹薄纱褙子,点上前几日新得的樱粉色口脂, 去了谢邈府上。
进门时, 他正在案几后看书, 似乎正看到要紧处, 目光并未离开书本, 只是轻声说了句:“先自己玩一会儿。”
唇上的口脂极为珍贵, 味道是纯正的桃花香,她很喜欢。只是时间一长,香味便散了。
她着急跟谢邈炫耀,便没听他话,绕到书案后,立在他身侧。
谁知他却不闻不问,好似眼珠子掉在书里一般。
赵意南只好咬了咬牙,将书从他手中抽走。在他看过来的疑惑目光中,双手叉腰,俯身,把脸凑到他眼前。
撅起小嘴,用渴望的眼神牢牢盯着他,逼他给出一句评价。
谢邈视线低垂,许久都未曾答话。
当她看到他眸中渐渐窜起火苗——这些日子她早已明白这种目光意味着什么。她两颊蓦地蹿红,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噘嘴的动作过于轻佻。
但这并非谢邈心神动荡的真正原因。
他的目光掠过她微扬的下巴尖,可以毫无遮挡地探进她低垂的领口深处,触到那片隐秘而圣洁的地带。
在赵意南红着脸准备逃开的那一刻,他伸手将她一拽,她猝不及防跌坐到他腿上。
赵意南伸手摸到桌案上的书,避开他烫人的目光,塞回他手中。
“你还是看书吧。”
她本无意引诱他的。
书房门大开,若是此时有人进来……
想到此处,思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
谢邈浅勾唇,从容不迫拿掉她手里的书,轻轻掷到桌上,幽暗的眸光像烈火一样炙烤着她下巴周围白皙的肌肤。
“新买的?”他伸出拇指,用指腹轻轻在她的唇线上细细描摹。
后背上他的手臂力大无穷,赵意南丝毫没有退缩的余地。
她只好羞涩地垂下眼睫,低低“嗯”了声。
谢邈旋即把手从她唇上拿开,玩味地打量着自己拇指上那点淡粉,随即又送到鼻端轻嗅。
“嗯。”
这是一声由衷的称赞。
他重新看向赵意南脸上,把目光聚在她眉心。伸手,将拇指上的唇脂点了上去。
仿佛有一道激流穿过赵意南的身体,她身子猛地一颤。
谢邈很快把手滑到她脸侧,从后面扣住她的脑袋,将两片薄唇印在被他玩弄的有些凌乱的唇瓣上。
他用舌尖描摹,细细品尝,待她唇上那淡淡的桃花香被他尽数吞入口中,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寻求那片熟悉的甘霖。
而是放开她的唇,一路啄吻,沿着她脸颊,一直吻到她血滴似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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