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月的嗓音响起,她猝然回神,猛地抬手,用袖子蹭蹭嘴边,拿到眼前一看,哪有什么水渍?自知是自己看得太入迷,被小姑打趣。又好像自己方才那番臆想都被赵如月尽数看了去似的,她霎时两颊滚烫。
赵如月很快大笑,道:“要不,你也挑一个回去?”
有风徐至。
赵意南侧首,不知何时,赵如月身边已经站着一个汉子,手执白羽扇正给她纳凉,清秀的容貌与麦色的胸膛形成强烈反差。
他的眉眼,她似曾相识。
其余的汉子不知何时,已经被赵如月屏退。
赵意南瞬间错开眼神,吞了下口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斟酒。”赵如月款款一笑,对着汉子说道。
汉子轻轻放下羽扇,便走到赵意南身边斟酒。
因为出过汗,他身上皮肤油亮发光,赵意南纵使低着头,余光仍躲不开他亮堂堂的麦色皮肤的侵入。
嚯地起身,她退开两步远,对赵如月道:“小姑,我先回府了,改日再叙!”逃也似地跑开了。
赵意南一走,赵如月小酌稍许,便觉累了。以手扶额,从座位上起身。
但觉头重脚轻,目光迷离,已然不便方向。才走两步,身形一晃,她忙伸手撑上桌沿。
“小人扶公主回去休息吧。”
汉子说着,已经搀上赵如月手臂。
朦胧中,赵如月顺着他的声音,往他脸上看去,似乎看到一人。她抬手,触上汉子的眉眼,柔情缱绻,转瞬想到什么,收回手,淡淡道:
“不用,你退下。”
定了定神,甩开汉子,晃出去不远,脚下一空,惊叫着就要倒下。
汉子两个阔步上来,将她稳稳接在怀中。
赵如月自知体力不支,又一想侯莫陈韫那个薄情的负心汉,蓦地生出了破罐破摔的想法。
这一次,没再拒绝眼前这诱人的身体。
她抬起右手,绕过汉子脖颈,左手攀上他厚实的肩,掀开眼帘仰脸看他,勾唇。
汉子霎时明白她的意思,膝盖略一弯,毫不费力将她拦腰抱起,迈开大步朝着内殿走去。
“放开她!”
听到侯莫陈韫的声音,赵如月才闭上的眼霎时睁开,逐渐放空的意识瞬间清醒,如醉酒之人被人劈面浇了一盆冷水,醉意全无。
但须臾之间,这种讶异和震惊便被她敛起。
在侯莫陈韫走出来,挡在她和汉子面前冷眼相对之前,她早已重新微笑,做出一副闲雅舒快的情状,伸手若即若离地轻抚汉子脸颊,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微抿的唇。
嗓音极尽娇媚,道:“别管他,这人,我不认识。”
汉子略带挑衅的目光不屑地落到侯莫陈韫清瘦的身板上,随即越过他朝前走去。
侯莫陈韫僵在原地,听着汉子轻快的步履在他身后一点点飘远,许久仍未回头。
手中折扇却被他攥得嘎嘣一声巨响。翡翠扇骨断裂,尖刃刺进了他掌心的肉里。
日前,他让手下在西岳边境制造了一起□□,成功挑起了西岳和大虞的战事。如他所料,沈平一路向西逃窜,果然是去投奔西岳国。这下更好,如今有了沈平的军马,西岳更加肆无忌惮,举兵进攻大虞西境。
战事吃紧,谢邈出征,讨伐西岳。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可手下突然来报,说赵如月竟让人买了一批面首,豢养在府里。一得到消息,他便放下手头事务,来了她府上。
他以为这次又是她博取他关注的小把戏,虽他如此猜想,他仍是来了。
原来,竟不是。
分明艳阳高照,他的心里却突然下起了雨。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见面
第47章
连着有四五日, 赵意南都没再收到谢邈的来信。
每日等到晚上,不见信送来,只好拿出小箱子里的信来重温。
这日一早, 她醒来时,发觉脸上竟粘着一张纸。才回想起, 昨晚看着信,竟然看到睡着。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对着窗边明亮的日光, 她的心上却蒙着一层阴翳。
那个不祥的预感, 自从在她心中发芽, 如今已经长成一大片杂草。
不能再等下去了。
草草进了些午膳, 一路来到四言堂。
赵崇正在里面跟几位大臣议事, 郎朗之声, 在院外清晰可闻。
“粮草被毁, 霍将军重伤, 三万兵马竟折了万余。爱卿,这可如何是好?”
片刻的沉默后, 一位大臣道:“此次王爷走得匆忙,许是想速战速决, 没想到那西岳贼寇狡诈多端。眼下首要之事,便是从各地调集粮草, 分拨几路人马, 送往西凉。”
另一位大臣补充道:“还须加紧调兵, 即刻支援。”
“爱卿所言极是。”赵崇顿了顿, 又道, “另外, 朕以为,还应当召集一批医者去前线。”
大臣接称赞:“圣上所言极是。”
总算等到他们商议完毕,臣子们一离开,赵意南便冲进四言堂。
急急跑到赵崇身边,拽着他衣袖,哭着问:“霍刚伤的很重吗?”
赵崇无言,不住摆首。
“他那么厉害,都负伤了……”
那他会不会也……
她霎时住了口,唯恐一语成谶。忍下心中担忧,蹙着眉头,无比认真地看着赵崇,道:
“让我去前线吧,我可以帮他们疗伤。”
赵崇瞬间把目光聚到她脸上,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后,又看向远处,严肃道:“不行,你去了只会添乱。”
上次宫宴之上,受刘皇后挑唆,给赵意南下药,他犹有愧疚。
后来沈家造反,他总算明白,他险些将自己这妹子送进虎口。如今,他只想像个真正的兄长一样,好好护着她。
“你忘了,那次你浑身长了疹子,还是喝了我的药,才好起来的呢!”赵意南恳切地提醒赵崇。
当年他不知被谁下毒,而她喂给他的“药”,不过是馋了她一滴血的白水。
那时他们尚年幼,赵崇自然不会多想其中玄机,只对赵意南救了他一命这件事印象深刻。所以,年幼的他,便信了她口中“看过几本医术,略懂一些医术”的谎话。
见赵崇怔然,像是陷入了回忆,赵意南突然看到了希望。
等了片刻,晃动他的手臂,问:
“怎么样,想起来没?”
赵崇很快避开她殷切的视线,看向四言堂外的月洞门,回了句没良心的话:“朕不记得。”
“皇兄,你真是……”赵意南叹了口气,撅着嘴,“狼心狗肺”四个字终是被她咽进肚里。
赵崇轻轻推开她的手,道:“你且回府,好生养着。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
但他的拒绝并不能让赵意南灰心。
她飞速离宫,并未回府,而是来到王府,找到府医房里。
门大开着,屋中一张木床上,摆着几件衣裳。屋子深处,府医正埋头在柜子里翻找。
“老伯,你这是要作甚?”
府医见是赵意南,当即对她躬身行了一礼,随即又忙着手上的活。
一边说道:“前线战事吃紧,霍将军受了重伤,王爷传信来,让老奴前去救人。”
“救人?”赵意南霎时瞪大了眼睛。
府医拿着两本医书走到床边,开始叠衣裳。
一面问:“不知公主前来,所为何事?”
“老伯,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是我救了王爷。”赵意南趴在门口,抠着手指,小声说道。她本不是喜欢到处宣扬的人,今日之内,却迫不得已“炫耀”了两回。
“自然记得。老奴怎敢忘?”说起这事,他对她的医术霎时来了兴趣,停下手中的活,朝她看过来,“殿下到底给王爷用了什么名贵的药材?”
赵意南小脸一红,垂下眼帘看着脚边门槛上的木纹,道:“若你此番带我前去,我便告诉你。”
“去哪?”府医霎时眯起眼睛,想到什么,随即瞳孔一震,惊诧地道,“你想让老奴带你上战场?”
看到赵意南两眼放光,不断点头,他却霎时摇头连连。
“老奴还是要命吧。”
然后又去收拾衣服。
之后,不论赵意南如何撒娇撒泼,威逼利诱,府医始终坚持不会带上她。
赵意南垂头丧气地出来,心不在焉地走着,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嘶——”
揉着肩膀,扭头去看,只见是个着黑甲的士兵。
士兵两步走到府医门外,她霎时顿住脚步,靠到墙角偷听。
“先生可准备妥当了?”
“好了好了,这就来!”
府医很快背着一个黑色包袱,士兵帮他拎上药箱,他们边走边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墙根处的赵意南。
他们走出不远,她立即跟了上去。
一直跟着他们走到王府前院,早有一大群人马整齐排列站好。
士兵把药箱递给最前面一个手下,吩咐道:“你带一队人马,护送先生。”
手下接过药箱,便带着府医来到府门外。
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府医先走到后面一辆马车旁,掀开车帘,视线往里面扫视一圈,随即点点头。对车夫吩咐了几句,才上了前面的马车。
赵意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靠近后面那辆马车,一股浓烈的苦涩味道扑鼻而来,她不禁引袖掩鼻。
这车里想必是药材。
回望王府院内,士兵们整装待发,正在清点人数。
时间不多了。
她眼珠一转,快步回了王府。
*
谢邈一到西川,便驻扎营地。前营驻军,后营屯粮。
本欲速战速决,所屯粮草仅够一月,谁知敌军竟然守城不出,连着耗了半月,才开始应战。
军心涣散,所以旗开得败,军心更加颓丧。
几日下来,已经折了几千兵马,眼看粮草就要用光,霍刚又受了重伤。
当即在城楼上竖起黄旗,拒绝应战,一面修整,一面飞马传书回京城求援。
与此同时,还在城中招兵买马,又派了几路人马向周边县城调兵。
总算安顿完一切,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晌午时分。
手下端上饭食,他却没空去吃,而是取出信纸,快速写上几个字,用信封装好。
想了想,又多写了几封。
这些日子不去信,他的小姑娘肯定担心了。他特意嘱咐送信的,给她带句话,就说这几日驿站正在修整,没有人手,导致他的信滞留,堆积未发。
霍刚的营地在左,距离此处他的营地,约摸五里路途。算算日子,今日府医应该到任了。
草草吃了些饭食,便骑马去往霍刚营中。
来到帅账外,正要撩帘进入,里头突然传出赵意南的声音。
近日以来在战场上磋磨的到麻木的心里瞬间燃起一抹亮色。
她的声音听上去欢快无比,在这片黄烟滚滚的地方,是那么不同寻常。在被呼呼风声,沉郁的鼓角声,战士们的嘶吼声折磨了半月的他耳中,竟比歌声还要好听。
“快吃啊!”
“那你倒是喂我啊!”
“你自己来够啊!”
她知道霍刚受了伤,所以不远千里,特地来看他的么?一定是这样。临走前,她还为他毁了她的“小蛇”而对他置之不理。她痛恨他至极,此行定不是为他而来。
惊喜的心情很快笼上一层阴影,谢邈在账外踟蹰着。想走进,若无其事地与他们打招呼,最起码这样能看她几眼。可又怕自己一进去,惹得小姑娘不开心。
“王爷……”
府医老迈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谢邈猝然回神。
看来此时,已经无法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深吸几口气,伸手正要撩开营帐。
营帐就被人从里面猛地掀开,赵意南眼中噙泪定在他面前,从头到脚打量他几圈之后,才弯着唇角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腰。
他被撞得后退了一小步,她应该是听到府医叫他,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的。
心都被她撞得欢腾起来,扑通扑通地响个不停。
她身上花香微弱,几日的车马颠簸,一定让她倍感疲累。
忽地,她后背颤抖起来,谢邈感觉自己的胸膛也渐渐湿润。
“怎么了?”他小声问。
赵意南不答话,只是把他搂得更紧。
闭眼,只想好好感受他身上的温度,感受他紧窄的腰部肌肉,感受他强有力的心跳。
他可是常胜将军,怎会轻易有事!
府医静静地候在一旁,一瞬不瞬地看着手中药碗,终于开了口:
“王爷……”
赵意南总算松开了谢邈,脸上带着淡淡的红云,闪到一旁。
府医进账后,谢邈严肃地对上怀中少女仰脸看过来的欣喜目光。
“竟又胡来。”
故作冷峻地阔步进帐。
府医服侍霍刚喝完药,见他们进来,低着头就想悄默声地溜出去。
却被谢邈冷冷叫住。
“你带她来的?”他坐于床边的交椅上,扬声道,“好大的胆!”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偷偷骑马跟着他,逼着他带上我。”赵意南挡在府医面前,绞着手说完,忽地转头,用眼神示意府医快走,然后才回过头来,继续讲述自己的“恶行”。
她一路跟着府医,他们走,她就走。他们歇下,她也跟着歇下。
直到进了西川,才现身。西川离京两千余里,她软磨硬泡,府医又担心再着人送她回城,怕路上出什么意外,只得让她同行。
听她说完,霍刚用憨笑对她此番大胆行径表示赞扬,但谢邈冷眼看来,他很快敛了笑容。
谢邈随即又看回赵意南脸上,目光柔和了许多,嗓音却依旧严厉:
“稍后跟本王回营,本王即刻着人送你回京。”
“不要!”
赵意南哭着扑上来,攥着他的衣摆,“我颠了三天三夜才看到你,你就轰我走。”
她吸了吸鼻子,翻着白眼看他:“为何你总是这般无情。”
说完,决然松开他衣裳。侧脸,用同等的冷淡与他对抗。
第48章
谢邈被她攥着衣袖, 听她哭着鼻子,他还能勉强支撑着,筑起高高的防线, 让自己不要心软。
但一听她说自己无情,他顿时喉结一滚, 放任心口熊熊燃烧的火焰窜到双眸。
嚯地站起身,在她猝不及防一声惊呼中,将她拦腰抱起,夹进腋窝, 在霍刚目瞪口呆的注视中, 出了营帐。
骑马载着她一路疾驰, 来到自己帐外, 下马后不由分说扛起她, 一路阔步, 直至将她放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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