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报上了名讳,被认出不奇怪。”
络腮胡站在酒楼门口很久,直到玉澜离开,才去了酒楼二楼。
他去了最里面的雅间,房间里装点豪华,珠帘掩映中,一位黑衣男子正小酌。
“楼主,长公主已经走了。”
“哦,你说了那句话以后,她什么反应?”
“神色如常,说三日后再来。”
观月闻言一笑,摇摇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但酒入口时,观月眼神已然晦涩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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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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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见逐月楼楼主的事儿,玉澜去了三次,三次无功而返。
第三次从酒楼出来,珞明看了看身后酒楼上洛霞楼的名字,忍不住小声埋怨:“三顾茅庐这时候也该见面了,怎么这逐月楼楼主就这么难见呢?”
“珞明最近书读得不错,越来越会引经据典了。”玉澜夸赞道。
云舒笑看了珞明一眼,给玉澜掀开车帘。
“殿下您都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有求于人,气也没用,”玉澜坐下,想了一下,突然那手指点了一下珞明的额头,“听你这话意思,好像我气性大爱生气似的。”
此话一出,把珞明吓坏了,几乎就要跪下了:“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舒也吓了一跳。
玉澜摆摆手:“没事,我只是随口一说。”
看云舒和珞明都低头不敢言语的样子,玉澜心里微动。
“不过这些年,确实也难为你们了。”
玉澜很有自知之明,她一向不是贤淑温柔的女子。玉澜自认没有坏心,但难免性急冲动,言语上伤到人也是常有的事。这也是当年父皇提点她的地方,只是父皇兴许觉得她是女子,以后只要驸马愿意包容她,这样的性子也无需改正。于是只是提点但没太放在心上。
云舒和珞明是她的贴身侍女,平时是最早遭受她脾气的人。玉澜以前不怎么放在心上,现在经历了些事,倒是意识到这一点了。
云舒和珞明先是诧异,又对望一眼,对玉澜这样的温情在意外后都感觉到不好意思。
云舒给玉澜捶着腿,轻声说:“奴婢当年在宫里,就知道不少夫人妃子表面看起来温柔良善,背地里却会拿着自己的贴身侍女出气。偶尔气性上来,打一下也是正常的。”
珞明点头:“我们知道殿下对我们是好的,从来没有打过我们,其实有时气急说的话也不是骂我们。凡事不能看外在,殿下对我们好我们是知道的。”
云舒也点头:“其实对我们来说,挨打挨骂是常态,被买被卖也是常事。每位主子都有自己的脾性,我们也分得清这脾性和所谓恶的区别。殿下对我们的好我们清楚。”
难得主仆之间说一些知心话,也确实让彼此更坦诚了些。玉澜心下微宽,想着过两天再来找观月。总归得在他这里寻一个突破口,后面的事应该好办一些。
玉澜正想着,马车一阵急颠,三个人身体都晃了一下。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云舒掀开帘子问:“怎么回事?”
这话说完,马夫却没有答话,只听到一声马的嘶鸣,车外传来一个声音。
“逐月楼楼主请长公主到楼内一叙。”
玉澜脸色一变,掀开帘子看向外面。
一个黑衣人抱拳站在外面,身姿笔直紧绷。
一看就是习武的。
玉澜一颗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她压下心里的悸动:“还请带路。”
说完对云舒使了个颜色,云舒会意,和马夫交代了几句,又递上一锭银子,那马夫踌躇了一下,显然也看这黑衣人不好惹,老老实实拿着银子走了。随即这黑衣人坐上来,驾车离开。
这一走非同小可,黑衣人驾车离开洛阳城,这时候已经天色渐晚,马车却在洛阳城外狂奔,直到天色渐晚,云舒看看外面的天,有些忧心:“殿下,这洛阳城要关门了。”
看这架势,她们是回不了城了。
可现在她们被不知是谁的一个黑衣人驾车在洛阳城外狂奔,也不知道落点在哪,这着实让人心中不安。
玉澜没有说话,只双手放在身前看着前往,面沉如水。
不知又过了多久,只知道马车停下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马车外那道声音又传来:“逐月楼已到,请公主移驾楼内与楼主一见。”
玉澜闻言出了马车,夜幕下一座庄园拔地而起,尤其庄园内的主楼,在庄园外都能清晰看见,红漆刷顶金柱支撑,恢弘壮丽中流露着一丝妖冶。
离着洛阳城这么近的地方能有这么一座庄园,这逐月楼也确实大胆。玉澜想着,在珞明搀扶下下了马车。
黑衣人依然带路,玉澜在前,云舒珞明在他后侧。黑衣人给门卫露了一下自己的牌子,那大门就打开了。
进来以后,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亭台楼阁雕梁水榭,一条活水直接引入庄园,那主楼阁就建在水上。
一行人走在曲折蜿蜒的红桥上,整个庄园灯火通明,映得夜幕下的水波都泛着金色。这样奢华气派的居所,倒也不负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的名声。
玉澜想着,被黑衣人引到前楼。这是一片黑影从玉澜眼前略过,快得让玉澜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精神紧绷许久的云舒和珞明显然也察觉到了,好歹是压住了脱口而出的尖叫,但双双冲到前面护住了玉澜。
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似是嘲笑云舒珞明的紧张:“你们以为我会杀她吗?大惊小怪。”
玉澜寻声望过去,看到一道黑影立在花园亭子的檐尖儿上,体态轻盈站得还很稳,看体态和声音,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前面的黑衣人立刻给这人行礼:“见过左护法。”
玉澜一听,上下打量那个立在檐尖儿上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的身形,这就成了左护法了?
那少年挥了挥手,对黑衣人的恭敬满不在乎,只看着玉澜:“你是谁?”
玉澜对少年如此大咧咧的问题并不生气,但也不回答,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听到想听的答案自然不高兴,嘟起嘴,说话更呛:“我为什么告诉你。”
“年轻轻就当了逐月楼左护法的人,我自然想知道阁下大名。”
玉澜把话说得客气又不吝惜夸赞。那少年被她一夸,有些得意,摘了遮在脸上的面巾,面巾下果然是张尚且稚气未脱的脸。
确实是位少年,而且虽然还有些稚嫩,却已经有了俊美的模样,黑衣映衬下的肌肤十分白皙,眼神有种浑然天成的清澈明亮,颇有些书生气。
如果不是这身装扮,全然看不出是一位杀手。
这少年抱臂居高临下的而看着她,挑了下眉,刻意压着上扬的嘴角隐藏着自己的得意。
“鸣崎,我叫鸣崎。”
那少年自报家门后,听到玉澜要去见楼主,神情有一瞬的凝滞,转身就如来时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玉澜跟着黑衣人继续往前走,等到了主楼,云舒珞明就被拦住了。
玉澜示意两人在这里等着,连黑衣人也不再往前,玉澜就独自进了这逐月楼。
踏进这逐月楼,玉澜就闻到一股丝丝绕绕的异香,这香气甜腻得简直让人骨头酥软。这香气让玉澜对接下来要面对的楼主既有好奇也有压力。更何况随着越走越近,她还听到了连绵不断的女子笑声。
玉澜步入二楼,隔着重重帷幔,终于见到了楼台上的楼主,当然,也见到了一群莺莺燕燕,薄纱裹着细腰,有的跳舞,有的弹箜篌,还有几位女子簇拥在一位男子身边,娇声劝着酒。
那男子穿着红色绣金长袍,胸前衣领已经被女子拉开,这男子也不在乎,就坦然露着瓷白的肌肤,不仅衣服不拘小节,就连头发都没有梳拢,一头乌发披散着,几缕黑发落尽敞开的衣领里。
行为举止如此放荡,却因为这副俊美的好皮囊而让人有了包容的心态。亦或者说,这男子闲散慵懒的外表下,眼底伸出的冷漠狠厉,是让人不得不选择听从的真正原因。
观月看到一道身影从楼上过来,现实笑了一下,继而拍了拍手,那些女郎都停下来,观月挥了挥手,那些女子显然有经验,转身就要下楼。
自然会路过戴着幕离的玉澜,这些女子都看向一身素衣的玉澜,隔着幕离,玉澜看到这些女子脸上的戒备和敌意。
她心里有些想笑,倒也等着那些女子下了楼。没了箜篌奏乐,这楼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
观月懒洋洋的站起来,整了整散乱的衣服。
“公主前来有失远迎,得罪得罪。”
只是这姿态,哪里又有羞愧的样子。
玉澜藏在帽子里的脸笑了笑,只是这笑多少也有些忍气的意思。
观月做了个请的手势,玉澜看了看那个位置,刚才有个舞女就坐在那里弹琴。
玉澜站在原地没动。
观月显然看出玉澜并不喜欢这个地方,这里烧着某种香气,加上刚才的靡靡之音,绯红的帷幔随风自舞,在香气中越发旖旎。
此地不适合议事,完全是这位楼主玩乐的地方。
但观月就是不说,自然的又坐回原来的地方,好整以暇的等着玉澜。
站着也不合适,去做那个舞女的位置玉澜也不想。
顿了会,玉澜摘下了幕离。
灯光下,一张洗尽铅华的脸映入观月眼中,这张脸可以称之为美丽,至少和周正端庄相比,多了许多生动的活色,但这股活色并不是妩媚,也不温婉,这眉眼间簇簇的生气反倒是种蓬勃的倔强。
“此事事关性命,还望楼主与我另找地方一叙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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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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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澜抿了口茶,只一口就品出这茶为上品,就算是皇室也不是谁都能喝到的。她心里不由得对这位逐月楼楼主又多了分认识。
玉澜知道,观月也观察她很久了。
她放下茶杯,终于看向这位俊美中带着一丝妖冶的男人。
“公主既然来,相比是知道逐月楼规矩的。”观月摸着手里的瓷杯,靠在旁边的软枕上,一双眼睛似笑未笑。
“自然,逐月楼不预朝堂,不问缘由,掌死不定生。”玉澜笑了笑,眼睛在烛光中有凛光。
此刻她们倒是清净,来到了三楼,和二楼别无二致的露台,但没了帷幔和那些鲜艳的物件,整体青绿色调的装扮十分雅致清冷,倒让穿着绣金红衣的观月成了这里最艳的存在。
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把收钱办事这条规矩执行得极其彻底,只要逐月楼答应肯杀的人,绝对没有能逃过手心的。现在江湖中数得上的顶尖杀手几乎都出自逐月楼。
听了玉澜的话,观月一笑:“既然知道,那公主来逐月楼,是想杀人了?”
“正是。”
“哎呀,”观月闻言叹了口气,“可逐月楼的规矩是不预朝堂,自然是不干涉朝政的。那长公主想杀的人,大概逐月楼杀不了。”
玉澜脸上始终保持微微的笑意。
但实际,玉澜本人并不擅长这样弯弯绕绕的聊天,她性格里始终偏向手起刀落的痛快。更何况逐月楼本来就身处江湖,在玉澜看来更不需要过多的纠缠。
“我记得逐月楼当年在江湖声名鹊起,就是杀掉了前朝国柱,想来这不涉朝堂,也是要看情势。而且这次,楼主且不必拒绝我的请求,这次我说的人,不涉朝堂。我只想请逐月楼杀掉一个家奴。”
观月哦了一声,倒也没有为刚才玉澜的话生气,反倒眯起眼睛,神情越发兴味。
玉澜看着他,笑意收敛。
“宦官钱善与。”
四周一片安静。
观月一怔,继而大笑出声。
“长公主说不涉朝政,却不知道如今钱善与掌了羽林骑,可不是单纯的宦官。”
“正是因为如此,才要杀掉他的。他掌权,但归根到底还是家奴,只是这家奴不是我的,自然要除。”
观月抬眸看了她一眼。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默默打量玉澜。
民间对这位元襄公主的评价褒贬不一,有的说她深受先帝宠爱,本身也是一位绝色佳人,但骄纵任性,嚣张跋扈还性急暴躁,平日里趾高气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还说她喜欢骑射,尤其喜欢与别人比打猎猎物多少,但很输不起,比不过就大哭大闹,还为此射死过人。
也有人说这位公主之所以受宠爱,是因为先帝觉得她性子里有一部分像他。这公主自幼喜读史书,先帝在时曾把她带在身边,夸赞她韬略不输男子。
这些消息真真假假,观月也只是一听。但如今亲眼得见,却觉得曾经的那些传言都不怎么准确。
眼前这女子究竟什么脾性还摸不准,但观月能看出她作为皇室贵女的雍容闲适,嚣张跋扈放在一边,如此坐在桌前与他交谈时,倒颇有几分端庄的气度。
尤其她说杀钱善与时眉眼间的冷情更是让观月有了点着迷的兴趣。
观月捻着杯沿,唇角含笑,敛眉沉思。
虽然钱善与是宦官,是皇室家奴不假。但玉澜提出这个人,还是让他有了警惕。这可是如今掌权的宦官,如今不说权倾朝野,至少也是举足轻重。尤其现在太后临朝称制,钱善与是张太后的贴身宦官,左膀右臂,更是手握兵权,不是个想除就能除的人。
说是家奴,其实已经不仅是家奴了。
而这长公主却想让逐月楼除掉钱善与,这风险其实很大,一旦一次刺杀不成功,整个逐月楼可能就有风险。
“你想夺北衙禁军的兵权。”
说这话时,观月语气肯定,他的眼睛微微放大,紧紧盯着玉澜。
玉澜反倒笑了,笑得从容:“我倒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她太镇定,让观月对刚才心里冒出的大胆到惊到他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难道她仅仅是想和张太后作对,铲除她的势力?
观月沉吟再三,冲玉澜微微一笑,确实是个风流浪荡子,要是刚才的舞女看到,得晃花了眼。
“公主要杀的这个人,恕逐月楼做不到,还是另请高明吧。”
说了半天被回绝,玉澜有些怔愣,那从容的姿态也有些许僵硬,她有点不甘心:“敢问为何?”
“逐月楼规矩,不涉朝堂。公主所说的钱善与已经掌了北衙禁军,逐月楼不能杀。”
说罢,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俨然是送客的架势。
玉澜有点急,身体微微一动,看观月站起来要走,不由得跟着站起来,提高音量:“楼主可听我说一句!”
玉澜看着观月背影,她能看到仰头长叹的观月已经有些不耐,她也忍了许久,索性直说。
“逐月楼这个组织到如今已经有三十余年,当年前楼主建逐月楼,就是因为前朝乱世,民不聊生,前楼主于民间组织侠义之士,杀奸臣劫富济贫。所以逐月楼本来就与朝堂密不可分。如今逐月楼定下不涉朝堂的规矩我能理解,但请这一次,还望逐月楼出手。杀皇室家奴,除此世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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