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羲:“他一个人吗?”
“……一个人。”金放明显已经放弃抵抗。
江落羲:“那……”
“落羲,我们先回去吧,我有点不舒服。”唐晓伸手拉住江落羲,在她耳边小声说,“这些事情交给警察吧,我们女孩子怎么能插手血淋淋的杀人案呢?”
江落羲的视线从胳膊上那只白皙的手慢慢移到唐晓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娇嫩脸上,从这位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高贵小公主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并不稀奇。可惜唐公主不知道,对她这个破落户而言,面对几个死人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她又扫了眼展区的画,拉起唐晓出了门。
金放始终站在门口,直至在江落羲慢慢远去的瞳孔中消失。
此时,外面已经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鉴于唐晓魂不守舍、暂时不能自理的情况,江落羲直接把人送到了她父母家,目送她被保姆接进去才离开。
出了门口,江落羲一反常态地把她的challenger开出了牛车都嫌弃的速度。刚刚唐晓邀请她到家里吃晚餐,被她一句“还约了帅哥”不正经地打发了。
晚餐可以吃,然后呢?
回家吗?那个空空荡荡的房子?
初上的街灯把玻璃上的雨珠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看着它们一颗颗从车窗滑落,江落羲感觉某种温暖的情绪在心头一闪而过,就没入了冰冷的雨里,没了踪迹。
行色匆匆的人们身上散发出焦急的光芒,点缀着孤独的夜色。流转的灯光照进她漆黑的眼底,终究只凝结成一缕茫然和淡漠。
江落羲轻声嘀咕一句,“切,都那么急,赶回家收衣服吗?”之后无意中撇了眼后视镜。
突然,她眉头一皱。
一辆白色凯迪拉克正跟在后面,如果她没记错,几分钟前在哪里见过这辆车。
巧合?
她在心里盘算着最近可能得罪了谁,同时一脚油门变道超车,墨绿色的小跑车在湿滑的路面上“嗡”地一声蹿了出去。
她认真回忆了一下,最近言行举止都得体得很,按时上班,没有拖堂,没有骂人,没有打人,甚至连违章违停都没有过。
江落羲眼睛紧盯后视镜,发现白色凯迪拉克果然又跟了上来。
她嘴角一弯,好玩儿了。
*****
重新回到办公室的萧辰羽,从带锁的抽屉里拿出成洵给他的东西,仔细端详起来。那是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老刑警基本人手一册,这个笔记本的主人就是他入刑侦队后的师父——曲建明。
“没错,这确实是师父的笔迹。”萧辰羽想着,每翻过一页都仿佛可以听到曲建明在耳边对他讲述里面的内容,一字一句犹在耳畔;透过那些字迹,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那张面孔,方方正正的脸上,剑眉高鼻,表情严肃,眼神时常透出他看不懂的忧郁,说话时经常可以看到眉心一道深深的竖纹。
曲建明的这个表情深深刻在萧辰羽的脑海里,就像他25年刑警生涯中破过的无数案件,立过的无数功勋一样,深深刻在他宣过誓的警徽里,无法抹去。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萧辰羽惯常平静淡漠的脸上现出一种痛苦的表情。他放下笔记本,摘掉眼镜,两根手指捏紧眉心,整个人瘫软在座椅里。
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他就这样慢慢陷入那场与窗外天色一般无二的黑暗往事里。
“上阳镇五溪村救人,保密”
那是3年前的9月20日下午7点10分,萧辰羽接到的曲建明的短信。按照曲建明的习惯,绝不会通过短信布置如此重要的工作内容,且信息内容简短模糊。
所以收到短信的萧辰羽第一时间感觉到一阵奇怪和心慌,直觉师父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无法脱身,才会以此种方式传递信息。
当天下午不到6点的时候曲建明问过他要不要一起去医院看望住院的林局,萧辰羽恰好有事,说改天再去。
此时他计算着市局到医院的路程,那么也就是说至少50分钟以前曲建明应该还在医院,这50分钟内发生了什么?
他有点不确定地回复了一条信息,“收到。你人在哪里?”
然而,在他等待了此生最漫长的5分钟后,仍没有收到回复。他抑制住内心强烈的不安决定执行这个任务。
虽然信息内容基本只说了个地址,萧辰羽知道这是3天前发生的儿童失踪案,救人指的就是失踪的儿童。
如果信息内容是真的,无疑要立刻采取营救;即便是曲建明被人控制发的虚假信息,他也必须过去。
不管什么情况,那句“保密”都在提醒萧辰羽不能大张旗鼓带人过去。
于是他拿起手机打给了成洵……
萧辰羽捏着眉头的手慢慢遮住了整张脸,那是他收到的曲建明此生最后一条信息和他最后一次分配的任务。
良久,他才慢慢抬起头,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在满室的晦暗中闪着幽幽寒光,遮住了眼尾的通红。
他将笔记本放进口袋,慢慢走到窗前,注视着乌云遮天蔽日下的大雨,天地一色,混沌满盈。
突然,他的手机开始猛震。
萧辰羽接起电话,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传来:“萧队,我们从下午开始一直在监视江小姐……”
萧辰羽觑了一眼窗外的天,“说重点。”
“她被跟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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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画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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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辰羽快速问道:“几个人?”
“只看到一个司机。”
伸到窗边的树枝黑压压的,在铺天盖地的风雨中张牙舞爪,萧辰羽望向窗外,眉头微微皱起。
他看了眼手表,“继续跟,如果有危险,先保证人的安全,定位共享给我。”
———
江落羲加速占上转弯道,快到红绿灯的位置开始慢慢减速,当绿灯秒变红灯的瞬间猛打方向盘冲过十字路口,随后换挡加速,challenger像一头小野兽般在雨中狂奔而去。
可十秒钟后,白色凯迪拉克再次出现在了后视镜中。
闯红灯?江落羲哼笑一声,这可不好。江小姐可能不会想到自己此刻自以为的良好市民的形象,将在未来几分钟内碎成渣渣。
她突然来了兴致,想一睹“追求者”的尊容,于是突然变换路线转进小路。
促狭的小路使两车都不得不放慢速度,江落羲试图从后视镜中辨别司机的长相,不想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转大,她已完全看不清后车。
既然看不清人,只好跑路。她快速将车开回大路,开足马力狂奔,在大雨瓢泼中湿滑的路面上不断变道超车,车轮在马路上留下狂躁危险的蛇痕,尾灯后面拖着一串串咒骂和紧张的鸣笛。
眼见隧道入口出现在眼前,始终紧随其后的凯迪拉克却突然变道加速,从左侧追了上来。
这本在江落羲预料之内,她嘴角一弯,加速向前,在隧道口方向盘急速右打,油门一收一踩,车身猛地从右侧的应急路口穿了出去。
江落羲得意地瞥了眼把人跟丢的凯迪拉克,结果却目测对方刹车都没踩,居然全速冲进了隧道。
嗯?正在愣神儿的瞬间,后视镜却猝然闪现一束车灯,她眼前一白,只好快速驱车向前。
另一边的凯迪拉克沿着隧道急速穿江而过,这边却是另一片洞天;滴雨未落,只有蓄势待发的闷雷在头顶隆隆作响。
凯迪拉克七拐八拐,熟练地将车开进一条小路,小路不但破烂不堪,这时候居然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车里的男人瞥了眼后视镜,将车慢慢停下。
很快,一辆黑色牧马人卷着飞灰疾驰而来。
萧辰羽下了车,站在车边,看着背靠着凯迪拉克的男人。
他戴着棒球帽,迎着牧马人的车灯,用手微微遮挡。
二人几臂之隔,男人露出的半张侧脸年轻、俊朗,萧辰羽定睛看去,不觉心中一愣。
男人先笑了一声,开始吊儿郎当地胡说八道:“怎么没听说,她现在归你管。”
萧辰羽当然明白,这个“她”就是今天才第一次照过面的美人。
或许是出于警民一家亲的职业素养,萧辰羽也没辩白,冷眼看他,没接话。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劝你看好她。”
看好?萧队长看着大言不惭给自己安排工作的这位,终于开了口,“不然呢?”
对方语气忽然沉了下来,“不然,我保证你会看到不想发生的事,萧队长。”
“嗯……”被点了名,萧辰羽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声音也没什么变化,“认识我没什么稀奇,不用故弄玄虚。年轻人,我劝你珍惜生命,远离犯罪。”
男人双手往车身一撑,直起腰,“哼!没那么严重警官,我只是在乎她而已。”
“嗯,理解。这是犯罪嫌疑人惯用的说辞,”萧辰羽淡淡一笑,“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犯罪的真实目的,何况,我没说错的话,这并不是你第一次跟踪她。”
萧辰羽转身走向牧马人,“希望不要在警局见到你。”
一阵闷雷隆隆而来,在头顶翻滚不去,一声声,仿佛大鼓擂在心坎上。
萧辰羽的身后,男人面布惊疑,僵在原地。
牧马人狂躁的引擎声从他身边轰然而过,小路上的石子被碾得噼啪作响,向四周乍起。
萧辰羽盯着后视镜,目光渐沉。
江落羲?他不由得想起下午问询时的情景。
或许平日身边送上门儿的女人太多,在他心里从来没法定义“美女”这个概念,似乎大家都长得差不多。
但今天见到江落羲第一眼,这个词竟生生从脑海里跳了出来。此刻认真回想起来,应该并不单单是种惊艳,更多的是……某种“特别”,想到这个词他微微皱了下眉。
江落羲言行举止散漫中带着几分俏皮,但凭多年的刑警直觉,萧辰羽条件反射地不想接受这个判断,或者说他更愿意相信漠然和疏离才是这个女人的本色。
他看了眼暗沉的天,视线落向座位上沉默的手机。
———
这边的江落羲莫名其妙地看着后面的帕萨特。
巧了,之前跟在凯迪拉克后面的,她也见过。这会儿傻子也看得出来,这车的目标也是自己。
她长叹口气,也就是说......这辆车比凯迪拉克更早盯上了自己,可她却没发现?
她思考片刻,答案只有一个——之前的跟踪很隐蔽,车距较远;但发现凯迪拉克后,帕萨特就紧张起来,必须紧紧跟着自己......
她再次从雨刷器的空隙仔细打量不紧不慢的帕萨特,看来这不是跟踪,而是......监视。
忽然,她想到凯迪拉克诡异的加速和一闪而过的黑色越野车,低头笑了起来,刚刚有点紧绷的情绪也顷刻烟消云散。
她慢悠悠把车停在小路边,后面的车也远远停下。
车窗滑下,夜风夹着雨水狂灌而入,瞬间打湿了她肩膀。她没躲闪,只是轻轻偏过头,点起根烟抽了两口,随即从包里翻出手机,找到最近拨出的电话,编辑信息发了出去。
之后细白的胳膊伸出车窗,竖起拇指向身后的车示意,一阵疾风从她指尖猛然掠过,墨绿色的小车“嗡”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此时,萧辰羽的手机骤然响起,一条短信稳稳地躺在收件箱:“感谢萧警官英雄救美。”
萧辰羽挑起嘴角轻哼一声,感觉自己大半夜的救了一只不知死活的狐狸。
他拨通电话:“今天不用跟了,回来吧。”
跟人的警员:“……收……收到。”
其实……本来也……跟丢了。
———
江落羲回到公寓,在门口一键开了房间所有的灯,一天的奔波让她有些疲惫,她走过去,没品没相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闭着眼睛开始仔细琢磨白天的事。
韩旭死了。
在唐晓平时在她耳边叨叨的内容里,提取不到任何有关韩旭仇人一类的信息。她想了一下对那个街区公园的印象,认为韩旭这种人不可能没事去那个破公园,更不会那么巧被某个毛贼盯上,还遭了什么抢劫。
如果他出现在那里,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特意约他过去,而且这个人,与他关系很不一般。
白天的那些分析虽然粗略,但她并不是顺嘴胡诌,对于唐晓不是凶手的判断她当然还另有依据,但凶手到底是谁?
想到这里,她突然怀疑唐晓根本不了解这个韩旭,根据她平时的描述,可以确定的是韩旭帅气、阳光,性格方面虽不能断定是外向,但至少并不阴郁;但今天展厅的那些画,却散发着浓重的忧郁。
江落羲拧起小眉毛,但想找到凶手,这些信息远远不够。这时“萧辰羽”三个字突然在她脑中闪现,“不好意思了,萧警官”,她默默想着。
随即按了按自己的头,感觉这玩儿意今天已经到了罢工时间。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去。
她走到洗手台前,盯着镜子里一丝bu挂的自己,摸了摸身上的疤痕,忽然笑了。
“江落羲,你看看你,简直就是个魔鬼。”她用手点了点镜子里女人的鼻尖,“丑陋的魔鬼。”
从浴室出来她便软软地瘫在了床上,突然一条短信跳了出来,“一切小心为上。”发送号码又被加了密。
江落羲倒也没什么意外,毕竟虱子多了不怕咬,有人提示“小心”总比过来催命好很多。于是心大地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蜷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卧室依然点着台灯,卧室以外的房间一如往常,灯火通明。
厚厚的窗帘外雨水绵延依旧,夜风裹着层层叠叠的黑影夹着大粒的雨珠拍打着窗棱,玻璃被敲得噼啪作响。
昏昏睡去的江落羲,忽然感到一阵剧烈头痛,疲惫的身躯仿佛被拖拽着不断下沉,向着漆黑冰冷的深渊一路下滑……
突然,一阵断断续续、刺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把她的脑仁儿撞得生疼:“……顽劣不堪,一无是处……”
随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我是唯一爱你的人……过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她拼命挣扎,汗湿的衣服紧紧贴在颤抖的身上。
突然,在跌下去的深渊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闪现,他逆光而立,缓缓向她伸出手......
她看不清他的脸,却冥冥中感受到一种想要靠近的温暖,于是像中了魔咒一样伸手去抓。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一阵阵模糊的诵读声由远及近,像一股巨大的声波在耳边发震。江落羲顿觉心脏撕裂般的疼,脆弱的神经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她瞬间抽回手,一股脱力的窒息感袭遍全身,她来不及挣扎,顷刻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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