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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雀无声的会议室立刻响起了车载来电提示，然后是一道男声，音量不大，“喂？”
“……你刚发的信息是什么意思？”
那道男声回道：“俞行长就不用明知故问了吧？”
虽然声音不是很清楚，比较难辨认，但从内容上很容易判断发问的应该是俞志群。
听了对方的话，俞志群立刻提高了音量，“你这是威胁！”
通过话筒传过来的声音清晰度还不如俞志群的，勉强听清内容，“威胁你又怎么样？利益当头的时候，你就没想过别人会家破人亡？”
俞志群沉默了几秒，语气狠狠地说道：“你提到迟未茹什么意思？”
对方静默了好一会儿，回道：“意思是，一切都快结束了。”随即电话断了。
大家都听得一头雾水，但短短几句话包含的巨大的信息量，还是激发了各位警官们各自的猜测。
丁帆：“这俞志群明显干了亏心事儿，而且事情非同小可，有人因此家破人亡。”
左小菲：“可电话里这位又是谁？他威胁俞志群，难道是被他迫害的人？”
小邱：“一切就快结束了，有没有可能是这人杀了迟未茹？”
想不出答案的时候，大家目光自然而然齐刷刷投向萧辰羽。
而萧辰羽却看向了成洵。
成副队把终于还是没来得及吃的最后一个大包子往边儿上一放，拄着下巴说：“这俩小子不清不楚的几句哑谜，确实不好猜。也说不定这小子一个电话让俞志群感到了危机，自己先把知情者迟未茹给解决了。当然了，这只是假设，咱还得弄清楚，这人威胁他的内容到底是啥才好判断。”说完看向萧辰羽。
萧辰羽沉默片刻，开了口，“重要的信息有两点，第一，俞志群做过一件损害别人利益，甚至关乎人命的事。第二，有人因此而威胁他。另外，从音频里辨别，这个电话是对方打给俞志群的。就算俞志群由于心急，不打招呼就质问对方，也算正常；但对方在整个谈话中都没有任何个人意愿的表露，是不是有点奇怪，或者说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
要说支队里反应最为机敏的还是左小菲，她立刻看向萧辰羽，“老大，你的意思是，有人删减过音频？”
没等萧辰羽回答，成洵“啪”地一拍大腿，“我就说这音频有问题！”
众人：“……”啥，啥时候说的？
萧辰羽却给了成洵一个支持的眼神，“老成，你说。”
成洵站了起来，一向豪横之人此刻语气里居然带了那么点犹豫，“我刚才就在想，这俞行长的行车记录仪录了啥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按照那个江，江顾问的说法，他来之前做过充足的准备，不该把这茬忘了吧？”
丁帆这次也明白过来了，“你是说这视频是他故意给咱们看的？”
“哎，没错！”成洵得意地看着丁帆，语气自信了一截，“而且别忘了，这是段暴露了一定信息，但也隐藏了很多信息，语焉不详的音频。”
胖子说着，眼角一扫，发现萧辰羽正声色不动地眯着眼睛看自己，心里一慌，“不，你那什么表情？”
萧辰羽手一摊，而且坐直了身体，意思“我赞许得不够明显吗？”
胖子终于绷不住了，“行，这玩楞承认也没啥丢人！这个分析，确实是因为某位顾问分析迟阳他妈的行为受到的启发。”
萧辰羽继续笑而不语地原地坐着。
“再说了，那福尔摩斯多少分析不也从别人那儿来的灵感嘛！”成副队仰了仰不那么明显的脖子，“俞志群这老小儿跟那老太太一样，故意让我们听到这段音频，让我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萧辰羽点点头，却没附和他的话，“俞志群比我们想象的要狡猾得多。他给我们透露的信息其实有两种，要么是我们已经知道，或经过调查一定会知道的，比如他那个不为人知的事情；要么是具有误导性的，比如打电话的人是谁，他们的对话究竟表达了什么。所以，我们要搞清楚的是，他到底为什么给我们听这段音频。”
“妈的，我看他那事儿八成与那汇款有关！还不知道谁汇的，老子怎么没摊上那么大一好事儿！”成洵看了眼表，“等银行开门儿了，我再去一趟。老俞那小子，你先审着。”
“不急。”萧辰羽微微皱着眉头，“车载显示的时间是迟未茹被害当天下午，小菲，等下把视频发给我。”
左小菲：“怎么了？你是怀疑俞志群把时间也篡改了？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萧辰羽没回答左小菲的问题，“酒吧的监控看得怎么样？”
左小菲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迟未茹被害前一天的视频，我反复看了几遍，完全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她瞟了眼成洵，“莫不是有人被那位俏丽的美女秘书给骗了吧！”
成洵：“不是，你看仔细了没你……”
“萧队！”一名警员在门口报告，“成副队约的人来了。”
成洵哼了一声，站了起来，“那我先去。”
萧辰羽看了眼左小菲，“你跟老成一起去。”
左小菲：“我……”
成洵：“……”
———
10分钟后，丁帆把贺潼车上颜料的检测报告放在了萧辰羽桌上。
萧辰羽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偶氮染料，为一种常用于纺织品和皮革染色的合成染料，化学结构上拥有一个氮氮双键（N=N）。”下面还有一行备注：“部分偶氮染料在一定条件下可能产生致癌芳香胺。”
萧辰羽在电脑上输入“偶氮”，很快弹出了有关该种物质的详细介绍，“偶氮，在我国属于纺织品中受限物质。受禁偶氮染料染色的服装或其他消费品与人体皮肤长期接触后，会与代谢过程中释放的成分混合并产生还原反应，形成致癌的芳香胺化合物，这种化合物会被人体吸收，经过一系列活化作用使人体细胞的DNA发生结构与功能的变化，成为人体病变的诱因。”
丁帆站在萧辰羽后面也看到了电脑上的介绍。萧辰羽忽然转头问他，“你觉不觉得这段描述有点眼熟？”
丁帆思索片刻突然一拍脑袋，“是不是，那个，去年那个3.15曝光的什么致癌物的？”
“没记错的话，你当时还嘲笑过左小菲，买贵的不一定是对的，别总瞧不起小品牌。”
丁帆有点儿兴奋地盯着屏幕，“我确实说过，老大你记性真好。”
萧辰羽一边说着，手指已经在键盘上飞速敲了起来，很快屏幕上显示出了一则新闻，标题是《3.15消费预警：名牌服装含致癌毒物，７厂家被罚！》。他点进详细内容，缓缓下拉。
“这个！老大，你看这儿写着呢，有三个厂家是这个问题，‘所生产的部分衣物，被检出可致癌芳香胺类偶氮染料严重超标。可分解致癌芳香胺染料，如果和皮肤长期接触，有害成分将被吸收进体内，在特殊条件下会形成致癌芳香胺化合物，导致人体的DNA结构被改变，从而引起病变、诱发恶性肿瘤。’”
萧辰羽用鼠标把三个厂家的名字涂成了深色，分别是，“浦项制衣有限公司，申州市服邦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利物服装公司”。
丁帆盯着电脑突然问：“那公园咱还要不要去了？”
萧辰羽：“恐怕不需要了，而且很明显，那晚运送尸体的车并不是那辆。”
丁帆：“但老大，如果这样的话，即使贺潼开车去过这三家里的一家，这与咱这案子有啥关系呢？”
萧辰羽微微皱眉，“也许去了就知道了。”
丁帆：“可我们去哪家呢？”
萧辰羽打开地图，查看了案卷记载的贺潼家庭地址，并找到了三家企业，“如果是你，选哪家？”
丁帆：“如果是我，当然是就近。但是……还要看我是什么目的。”
萧辰羽：“没错。如果贺潼去这家服装厂与案子有关，他一定不想让人知道。所以，”他用手一指，“应该是这家，利物服装公司。”
丁帆一愣，“刚那新闻上不是写着这家已经注销了吗？会不会地方已经没有了？”
“就是因为注销了，可能性才最大。新闻发布的时间是６月，”萧辰羽站了起来，“去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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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源自刘禹锡的《乌衣巷》，“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月初写报告，加上周末被领导无偿征用，抱歉迟更，
感谢小可爱们对我的包容和支持。
第81章 殊途（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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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十六）20230217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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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大一院。
阳光从半合的百叶窗漏进屋内，被切成格子的光影，随着微风在江落羲身上轻轻浮动。她双目轻阖，神色安然地躺在宽大的治疗椅上。
叶一苒靠立在办公桌旁，躺椅上的人睡了多久，她就看了多久，手里那本已经一个多月没更新过的病例被她捏得发皱。
她慢慢走过去，坐在江落羲身边，又出了片刻神，江落羲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叶一苒忽然笑了，柔声道：“落羲，你有没有看见我们一起走在小渔村的海边，你，我，还有以安哥，天空很晴，蓝天很远，海上飘着渔船……五、四、三、二、一！落羲，告诉我沙滩上有什么。”
江落羲轻蹙着眉头，“沙滩……不对，一苒，我看到的不是晴天……是雨天，而且是狂风暴雨；你不在海边，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你在努力奔跑，然后突然摔倒了，天空划过一道闪电……”
江落羲缓缓睁开眼睛，从靠椅上坐起来，“一苒，你看到了什么？”
叶一苒瞳孔微微颤动，“我看到，看到那个恶魔倒在了血泊中，”叶一苒忽然有点慌张地看向自己的手掌，“我，我用石头砸死了他！我不能让他杀了我心爱的人！”
江落羲脸色一阵发白，她不想催眠叶一苒，但她必须知道她心中所想，“你心爱的人长什么样子？”
“她跟我差不多高，很瘦，但很漂亮。”她微微仰起头，“她就像夜空中永远不落的北极星，一直给我指引方向。”
叶一苒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记得我们是一起来的，她呢，为什么不见了？”
江落羲的脸色比叶一苒还难看，强压着情绪，“那你现在能看到什么？”
“那个，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叶一苒紧张地后退一步，“前，前面有一条小路，可是她不在，我不敢走。”
江落羲站到她身边，轻声道：“没关系，你可以，走过去，她在那边等你。”
片刻，叶一苒额角渗出冷汗，声音慌张，“我走过去了，是海边，可是她不在。我怎么办？”
江落羲尽量让自己声音保持平静，“现在走过去，蹲在水边，看着水面的自己。三、二、一！”
“啪！”江落羲打了个响指。叶一苒一下瘫倒在沙发上。
江落羲赶紧抽出纸巾帮她擦汗，“一苒……”
叶一苒看着江落羲的眼中慢慢涌起水气，一下抱住了她，“落羲……”
江落羲全身一僵，停顿片刻，轻轻回抱她，“没事了。”
发现对面的心跳逐渐加快时，她轻轻推开了眼眶微红的女人，“一苒，以前我们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以后也不会有人把我从你身边抢走。能伤害你的人已经不在了，”她将叶一苒的身体转向窗口，手伸进一簇明亮的光束里，“现在，你所见所感，都可以被阳光普照。相信我，接受它们没那么难。”
叶一苒肩膀微微颤动，泛红的眼眶又湿了几分，“可是我……落羲，我……不能没有你。”
江落羲伸手压了下她的发顶，“可是刚刚那条路你是自己走过去的。一苒，当你肯敞开心扉面对世界，不再把我们的关系局限在那段黑暗遥远的过去，你就会发现自己并不软弱。”她的神色忽然有点落寞，“童年的遭遇不能选，但你已经变成了更好的自己。这些，并不是我帮你做的。”
她转头看着叶一苒，“精神心理学是你的专业，人格发展理论你做过的研究比我更多。所以，你对我的情感只是依赖，就像孩子对妈妈，妹妹对姐姐，仅此而已。明白吗？”
埋藏的心事被点破，叶一苒顿时浑身一抖，紧紧盯着面前永远能保持冷静，说一不二的女人。
叶一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的变化，她对江落羲从依赖慢慢变成了依恋。她闭上眼睛，强烈的日光中，多年前那个电闪雷鸣的阴雨天猛烈撞向她的脑海。
酒气熏天的男人，面目狰狞的脸，还有压在她身上让人几乎不能呼吸的沉重身体！当更甚于野兽的恶魔疯狂撕扯她衣服的时候，是那个比她还瘦弱的女孩儿来到了她身边。
她们慌不择路的奔跑，泥泞不堪的树林，滴血的尖刀，江落羲苍白的脸，还有，最后倒在血泊中的庞然大物……
叶一苒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江落羲。这么多年，她成了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没有她，自己会很害怕。
可江落羲的话说得非常清楚，她们之间情感的定性只能是姐妹，而她所要做的是“克制和正视”。
她抹了下眼角，眼帘微垂，“对不起，落羲。”
江落羲帮她捋了下还有点湿的头发，“我也不该催眠你，但我说过……”
“‘不要催眠你’，我知道。”叶一苒看着桌上的病例本，“但你的病，不进行催眠的话，治疗上很难有实质性进展，每次只是睡一觉不可能解决问题。”
江落羲无所谓地笑了，“我这是陈年旧疾，最近也不是每天都做梦了。”
叶一苒的心又晃荡了一下，“他……对你好吗？”
江落羲瞥了眼她颈间的项链，“一苒，对不起，他的事……跟我原来想的不太一样。”
叶一苒的脸色有点发白，她忽然抓住江落羲的手，“没什么对不起的，我只是担心你。不是都说他是神探吗？我们那件事……会不会被他发现？”
江落羲愣了一下，随即拍拍她的手背，“多少好人都死得不明不白，不会有谁想为你继父那样的人渣翻案。”江落羲收了手，抓起桌上的小药瓶，站了起来，“就算……有那么一天，我说过，也与你无关。”
叶一苒也随她站了起来，“可是，你会主动告诉他吗？”
江落羲动作一顿，“我不知道。”
叶一苒从她手中轻轻抽回那个药瓶，“你早就发现了吧？所以早不吃了，对不对？”
江落羲看着对面的人，没吭声。
叶一苒自嘲地笑了，“我知道自己很蠢，但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开心一点，虽然它会使记忆受损，但有时忘记比痛苦好过很多。”她抬起头看着江落羲，“可我现在明白了，你真正需要的是他陪在身边，而不是这些药。你跟我不一样，你这样的人，不允许自己忘记过去。”
江落羲轻轻笑了，在叶一苒脸上捏了一下，“你想多了。”她拿回药瓶，“有时候，没有它还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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