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拉开门,手一扬,“走了,叶主任。”
门在身后关起的那一刻,江落羲听到了叶一苒压抑的哭声,她甚至罕见地感受到了心头的闷痛。她知道,也理解叶一苒的无助,但每个人必须要过的一关就是,忍着疼痛,治自己的病,去践行那些懂得、却难以接受的事实。未来,她不可能再帮她做每一个决定。
江落羲看了眼手里的药瓶,长叹一声,这种东西如果出现在某人面前,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自由恐怕即刻就得寿终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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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医院大楼,估摸着离某队长给她的限定时间还有一会儿,江落羲快步走向自己的小challenger。
然而,目光所及,忽然晃了一下眼。一个长发披肩,身穿雪白连衣裙的女孩儿正一动不动站在她的车前。
这身打扮只是远远看上去就引起了她的极度不适。她快步走到车前,绕过女孩儿,直接上了车。
看到江落羲没理她,女孩儿好像忽然紧张起来,赶紧跑过来敲车窗。
江落羲看着女孩儿单薄的衣裙,沉默片刻,开了半截窗,“有事吗?”
女孩儿快速点头。
“什么事?”
女孩儿张开手掌,里面出现了一张纸条,她又握了起来,然后指了指江落羲的座椅。
犹豫半晌,江落羲开了门锁。女孩儿坐了进来,把纸条递给了她。
江落羲摊开一看,上面是一个地址,立即转头问:“你是谁?”
女孩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摇摇头。
江落羲蹙起眉头,定睛看着她,“你不能说话?”
女孩儿这次没做表示,沉默地低下了头。
看着女孩儿的侧脸,江落羲竟忽然有点恍惚,她伸手扳过女孩儿的脸,细细看着。这是一张与自己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未着粉黛,长发披肩,还有那条雪白雪白、该死的连衣裙,穿在身材与她相仿的女孩儿身上,俨然就是多年前的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捏了下女孩儿的两颊,女孩儿缓缓张开了嘴巴。
江落羲猛地收回手,微微颤抖着靠在了座椅上。饶是见过多具尸体,也从不惧怕任何血腥,但她万万没想到,如此娇丽之人的口中竟如一个幽暗的黑洞,空空如也!
也就是说,她不是哑巴,而是被人生生割了舌头!
女孩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字,然后微笑着对她点点头。
在女孩儿如花般的笑颜里,一股森然的寒意瞬间冻住了江落羲的心脏。如果说刚刚只是猜测,现在她可以百分百确定,是谁在如此残忍地戕害眼前的少女。
江落羲握着方向盘的手与她的脸色一样,惨白一片。人,怎么可以凶残到如此丧心病狂!
片刻,她抬起头,看着乖乖坐着的女孩儿,按下了打火键,很快,小challenger飞一样冲出了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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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牧马人正朝位于卢浦区的利物服装公司前行。
萧辰羽坐在副驾位置上看着地图,然后瞥了眼时间,不自觉就想去点江落羲的电话号码。
但想起她早上的苦苦哀求,又停住了手。他忽然觉得,真的谈了恋爱和听说的不怎么一样,尤其书上说的那个“自由”,好像实操起来,有点不那么好把握。
但江落羲昨天的种种怪异行为,让他的心又七上八下起来……
“老大,是这儿吧?”丁帆伸着脖子看向萧辰羽一侧的车窗外。
他一转头,锈迹斑斑的大门横在了眼前。粗重的铁链把两扇门死死缠在一起,门边横着块几乎认不出字的木质牌匾。
萧辰羽朝工厂里面看了看,收起手机,“嗯,下车。”
大门虽然锁得严严实实,但丁帆朝旁边的小门儿一推,发现只是虚掩着。
门口有个破旧的门卫室,上了锁。
二人继续往里走,丁帆吼了一嗓子,“有人吗?”
但整个厂区一片死寂,无人应他。
抬眼望去,所见之处,右手边一排红色屋顶并排而列,白色的墙皮已经多处剥落,这显然是工人工作的厂房;厂房对面是一幢白墙红窗的3层小楼,看样子是办公楼。
由于主要调查方向是染料,萧辰羽便带着丁帆直奔厂房大门。
二人一左一右,哗啦一声拉开了金属的折叠伸缩门,再用力一推,里面的木门也噶兹一声开了。
破旧的厂房一下暴露在眼前。
丁帆叹了一声,“嚯!够大的啊!也够破!”
目测上千平米的厂房已经基本空置,有着大片大片油污的地面,七零八落散着各种破旧的零部件和已经被腐蚀的布料,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机器在上面压出过的痕迹。头顶的天花板坏的差不多了,只剩一个个黑漆漆的铁格子框架悬在那里,俯瞰着地面。
萧辰羽边走边巡视,戴上手套,俯身捡起块布料,用手捻了捻,观察片刻装进了物证袋。
丁帆忽然蹲了下去,指着一处问:“老大,你看这块地儿,是不是有东西刚被挪走不久?”
萧辰羽看了过去,这处地方积的灰尘确实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厚,“应该是。”
“什么东西呢?好像圆形的。”想半天没结果,丁帆站了起来,“你说,就算咱确认那染料是来自这里,可那又能说明啥呢?”
萧辰羽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继续往里走,“如果是你,为什么要驱车跑这么远的路,来一个废弃的工厂?”
丁帆思考了一下,“要么找人,要么就是……找东西?”
他眼神又在厂房里划拉一圈,手朝四周比了比,“这么个鬼地方,他一个年薪百万的金融高端人才,能来找啥?你看看这儿,再看看外面,一进门儿就整个一回到八十年代!”他一拉萧辰羽胳膊,“老大,咱俩不会穿越了吧?”
萧辰羽一把扒拉掉他的爪子,“我没穿,你穿了,而且连带智商一起穿的。”
“啊?智……”丁帆明显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我不是开个玩笑缓解下气氛嘛,咱人民警察哪能信那个!”
说话间已经来到厂房里面的角落,那里除了杂物以外,居然还摆放着一部老式缝纫机,拐角的位置有个铝扣板围出的隔断。
丁帆看看萧辰羽,又迷茫了,“真,真的没穿?这……什么年代了,不都自动化了嘛,还有人用这种手工缝纫机?”他顿了一下,手在缝纫机上摸了一把,“不对呀,哪儿哪儿都灰尘暴土的,这缝纫机咋这么干净?”
萧辰羽神色淡然地看着缝纫机,“很简单,有人擦过。”
丁帆一下直起腰,“我说这厂房的门都关着,那门卫室咋锁着呢!”
萧辰羽微微点头,视线瞥向角落里的隔断,“还有,刚刚开门的时候,你不觉得少了什么吗?”
丁帆看向一片光亮的门口,忽然摸了摸自己头发,压着嗓子说:“灰尘?那门没往咱俩脑袋上掉灰!”旋即快速看向角落,手不自觉摸向腰间。
二人放轻脚步走了过去。然而,到了隔断门口,都愣在了那儿。
铝扣板围出来的狭小空间里,光线很暗,一个看起来极瘦、头发花白的男人,面朝里靠坐在一个木质的老旧靠椅上。奇怪的是,他不躲不藏也就算了,眼下却一动也不动。
丁帆向萧辰羽投来询问的目光。
见过各类尸体的萧辰羽明白,此情此景,丁帆一定是怀疑眼前的老者已经是个死人。
他点头,丁帆仍没放松警惕,拿着手qiang绕去了那人的侧面。
然而,下一秒,看清人脸,丁帆差点儿没叫出声儿!
确切地讲,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一张正常的人脸,颧骨高高凸起,两颊极度凹陷,脸上的皮下已经完全没了脂肪,干巴巴贴在骨头上,而鼓起的眼眶下一双浑浊的眼睛正慢慢转向丁帆。
丁帆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庆幸好在自己控制得好,枪没走火。这活人长成这样,恐怕下面那些故去的都得觉得自己被冒犯到吧……
老人视线对上丁帆的脸,似乎也吓了一跳,在椅子上晃了一下,就要摇摇欲坠。
萧辰羽赶紧上前一步托住他,“还好吧?”
老人缓了缓,没吭声,只是用疑惑的眼神打量着二人,然后用骨瘦如柴的手,颤颤巍巍在抽屉里摸索出一根铅笔和半张纸,在上画了个问号。
“嗨!我说呢!”丁帆收了枪,“原来是聋哑人。”
萧辰羽在纸上写下两个字,“找人。”
老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却没什么表示。
“哦,对。”丁帆掏出手机,翻出了贺潼的照片,指给老人看,又比划了下自己的眼睛。
老人这次明白了,摇摇头,意思没见过。然后忽然站起来走向门口,并且向两人连续摆了几下手,下了逐客令。
出了隔断,老人的身体好像突然好了,脚步也变快了。
“老人家,这缝纫机是干什么的?”
丁帆跟在老人后面,转回身,“老大,你这么跟他说话他听不见。”
萧辰羽眯眼看着急匆匆赶向门口的背影,“是吗?如果我说,得不到答案,就不走了呢?”
丁帆赶紧转回去看老人,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他缓缓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凸起的眼球直勾勾盯着萧辰羽。
萧辰羽同样面无表情地回视他,“我们没有恶意,老人家你何必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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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把这段写完,但是有点长,放到下一章。争取周末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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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殊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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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十七)20230220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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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穿着一身掉了色的蓝布工装,提着粗重的链锁站在背光的暗影里,瘦弱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坠倒在地。他皱着眉,微微弓着背,面向萧辰羽开了口,“看你的样子应该是警察吧?”
丁帆摸了摸自己的枪套,我……我这身份不够明显吗?
老人仿佛又恢复了病态,拖着步子走向缝纫机,“这厂破产以前,我是这儿的门卫,在这个地方40年了,我因为怀念女儿才从仓库找出了这个东西。她以前是负责缝制衣服的女工,后来……在一次事故中去世了。”
萧辰羽注视着老人,“什么事故?”
忽然,老人原本僵硬的五官因痛苦而绞向一处,他一声长叹,“这,也不能全怪别人,是这孩子自己操作机器不当。”他摆了摆手,有点哽咽,“算了,多少年了,不说了。女儿走了没多久,我家那位也跟着去了。”
他爬满褶皱的手轻轻抚摸着缝纫机,“过段时间,这里也要拆了,现在我只想陪着他们娘俩的鬼魂守在这里,有一天,算一天。除此之外,我不想再跟别人有什么交流。”
老人沙哑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门口的光照不进幽暗的厂房。骨瘦如柴的他仿佛被幽禁在牢笼深处的垂暮孤鸟,形单影只,苍老无依,只能日复一日回顾过往,一遍遍擦拭那台再不可能有人使用的缝纫机。
沉默良久,萧辰羽开了口,“贺潼这个人,对你有什么不一样吗?”
老人摸着缝纫机的手一顿,“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老人家,你也知道我们是警察,没时间浪费。我们不但确定贺潼来过,还有十足的证据可以证明他曾开车进入过厂区。可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比如我们,车子只能停在外面。”
老人的额头瞬间挤出个深深的“川”字,闭嘴不语。
“我们只想知道他从这儿拿走了什么东西?”萧辰羽指向之前丁帆发现的位置,“能不能告诉我那里原来放着什么?”
老人的眼神看了过去,又转回来,过了许久才低声道:“纱线。”
丁帆:“纱线?他拿那玩楞干啥?”
萧辰羽皱眉,“什么样的纱线?”
老人答道:“你们应该没见过,那是一种制衣厂都有的东西,叫水溶性纱线。简单说,就是跟水充分接触就可以像盐一样溶化,能根据不同需要,在0到100度的水里溶解掉。”
萧辰羽和丁帆都悚然一惊。
只听老头继续说:“我们这制作的成衣都是高档面料,一般使用的是20度维纶纱线,用来给绣花定位,这东西在水温超过20度的时候可以自动溶解,免去了拆线的麻烦,很方便。”
“我靠!亏丫的想得出来!”丁帆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
萧辰羽回忆着尸体手腕、脚腕处密集的勒痕,终于明白了迟未茹是如何可以在水中稳定地呆了那么多个小时,并且可以精准地在喷泉启动后浮出水面的。
老人一把拉住丁帆,树枝般的手指紧紧钳着他胳膊,“警官你什么意思?他用那纱线干什么了?”
“你不知道?他可是……”丁帆挑眉看着老人,“算了,我说大爷,您还是先把姓名和联系方式留下吧,有问题我们会通知你的。”
老人犹豫了一下,停止了追问,“我叫陈元,元旦的元,手机早不用了,就留门卫室的固定电话吧……”
丁帆依言记下电话,“那线什么样儿的,还有吗?”
老人摇头,用手比了一下,“一共这么大两卷,都给他了。”
丁帆嘟囔一句,“用得着那么多吗?这小子,够精的!”
萧辰羽发好微信收了手机,“走吧。”又转头看了眼老人,“保重。”
“等,等一下!”老人忽然又叫住他,“警官,那个,那个什么贺潼我确实不认识,你们说我才知道他名字的。上星期一个晚上,他忽然开车过来,非说要买那个线,后来给了我点钱,我就……都给他了。我这,不算犯法吧?”
萧辰羽看着略显紧张的老人,“没事,别太担心。”
说完带着丁帆走向厂房门口,只剩老人孤零零站在那台缝纫机旁,久久注视着渐渐远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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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厂房的门,丁帆就开始絮絮叨叨,“这老大爷,还真够有个性的,我跟你说,刚看到他脸那阵儿,真给我吓了一大跳!对了,老大,你怎么看出来他不是聋哑人的?”
萧辰羽淡淡答道:“猜的。”
丁警官一听,嘴一瘪,开始翻旧账,“您不让别人相面,这也没好到哪儿去。无非是,你猜的比我相的准。”
萧辰羽低头笑了一下,“我猜的是,贺潼来的就是这里。如果是这样,陈元一定跟他进行过很多交流,可他真的是聋哑人的话,他们交流的方式应该就是书写或者手语。但我写出“找人”两个字的时候,他却没做出任何反应,连表示疑问的神情都没有,直到你翻出照片。这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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