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若兮听他的语气没有不高兴的意思,但话里话外好像还是有点醋味儿,便停了下来。
“你让我讲故事,听完了你又要吃醋,我不讲了。”洛若兮将手从他手中抽回来,有些不安地看他。
“别呀主公,我爱听。”阮常林连忙讨饶,复又握住她的双手,“继续讲吧。”
洛若兮用质疑的目光打量他,“你为什么这么感兴趣?”
阮常林假装恭维道:“主公口才绝佳,故事精彩,我听得入迷,想向这位赵将军多学习学习。”
洛若兮转念一想,三国的那段历史无论从何处开始讲起,都是引人入胜的,也怪不得他会喜欢听。
她半信半疑,继续道:“没过几年,刘表就病死了,他的小儿子刘琮在属下的竭力劝说下投降了曹操。刘备知道打不过,只好带兵离开。”
“但是当地的百姓都敬服他仁义,愿意举家追随。刘备不忍心抛弃百姓,所以行军速度无比缓慢。曹操的精锐骑兵星夜兼程,很快就追赶上了他。”
为了证明自己有认真在听,阮常林问道:“那岂不是会输得很惨?”
“是啊,但关键的来了。就在长坂坡这个地方,刘备被追上了,看见形势不妙,他自己先跑了,妻子和孩子都不管。”
说到此处,洛若兮有些义愤填膺,刘备仁德归仁德,但一他跑就撇下妻儿不管不顾,这点和拉属下小手一样,都是传统艺能了。
阮常林看她气恼,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慰道:“妻子儿女不可落入敌军之手,否则必遭羞辱,想必你口中的那位赵将军会帮她们脱离险境。”
洛若兮点点头,“幸好赵将军意识到不对,掉转马头冒着危险回去寻找,先是遇到了甘夫人,护送到安全的地方。旋即再度返回乱军之中,去寻找另一位夫人和刘备的独子。”
阮常林好似也被勾起了回忆,目光望向平静的湖面,内心却波涛翻涌。
然而等了一阵儿,却没听到洛若兮继续说下去,急忙问:“接下来呢?面对敌军精锐,既要护住夫人,又要救出孩子,一定很艰难吧。”
虽然明知道后续,但他还是想听她用逗趣儿却不失敬慕的语气讲一遍。
洛若兮瞅着他抿唇笑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什么?”阮常林刚被吊足了胃口,回忆一波又一波涌上心头,却等来了这样一句话。
洛若兮指着远处地平线冉冉升起的朝阳,说道:“你看,天都快亮了,这个故事还有好长,改日再继续给你讲。我们先去荣北县逛逛吧。”
第36章
二人抵达荣北县时, 刚好赶上开城门,便随着不少推粮车的农夫一起进了城。
荣北属于大县,比她之前待过的荣西县要大不少。他们人生地不熟,连着问了几位热心路人才终于找到一家客栈。
“二位客官要住店?”店家见洛若兮妆容大方得体, 所穿衣裙面料考究, 一旁的男子更是举止投足间气度不凡, 连忙过来热心招待。
洛若兮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放于柜台, 说道:“麻烦店家为我们准备两间上房。”
“呦,二位郎才女貌, 如此般配,原来还没有成亲呢。”店家打趣地笑道, 乐呵呵地将银钱收下,在案台上翻找着上房的钥匙。
洛若兮扭头看了阮常林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
“两间上房的钥匙,请收好。”店家递过铜钥, 指着楼梯道, “从这里上三层, 右转最尽头的两间就是, 安静清雅,包客官满意。”
洛若兮伸手接了,一只递给阮常林,另一只收于袖中, 正要上楼,却听外面街上一阵喧哗。
“何人竟敢拦我的马车?”
一驾马车被十多个手拿大棒的家仆围住, 为首的一个骑在马上高喊:“甄伦, 你家中已有八房妾室,却夺我妻子, 欺人太甚。是可忍熟不可忍,大家跟我一起上!”
一声令下,十多个家仆便跟车架旁的仆役打成一团。那领头的竟直接掀起车帘,揪住里面人的衣领给拎了出来。
此刻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已经围成一个圈,人声沸腾地叫好。
阮常林忽然回想起前日,蒋干曾与他闲聊荣北县的事情。甄家长子只图享乐,竟娶了八房小妾。
“这不是杨氐嘛!”人群中有眼尖的,一眼就看出了与甄公子扭打在一起的人正是杨县令的儿子杨氐。
两人在地上打得不可开交,都置华贵的衣袍于不顾,只往彼此的脸上招呼拳头。
洛若兮此行是来闲游,并不想参与纷争,故而没有作声。
“住手!来人,给我把他们拉开!”县令杨治一路小跑,匆匆忙忙地赶到,看见甄伦和自家儿子的衣服都被扯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叹气道,“你呀,整日只会惹事!”
杨氐仍然紧紧攥着甄伦的衣领,不服气地高喊:“爹,魏姑娘与我两情相悦,虽然是他甄伦府上的婢女,但我已经在为她赎卖身契。谁想他最后画押前,只看了一眼魏姑娘的容貌就反悔,不问她是否愿意,强行纳她为妾。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围观众人听了都窃窃私语。那甄公子已经有那么多妾室了,依旧夺人所爱。而县令之子竟也为情所伤至此。
“那你也不可拦人马车,当街打人!”杨治气得狠狠跺脚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甄公子没在赎身契上画押,那魏姑娘就仍是人家的人。来日爹再帮你说门好亲。”
“我才不要,我与魏姑娘海誓山盟,今生非她不娶!”杨氐并不领情,反而一字一顿地当众说起两人曾经的誓言。
洛若兮倚在客栈门口听到此处,小声对阮常林说道:“没想到这杨县令的儿子还真是个痴情人儿。”
杨治见儿子油盐不进,自己也丢不起脸面,便命人将杨氐强行从地上拉起,头也不回地往县衙走。
这边甄伦也从地上站起,看见家仆中有不少受了伤,于是干脆弃了车驾,准备骑马回府。
就在人群渐渐散去,洛若兮也吃够了瓜准备上楼休息之时,街头忽然传出一阵惊呼。
“公子,腿千万不要动,我这就去找郎中!”惊呼声是从甄伦的贴身仆从口中发出的。
原来甄伦坐在马上没骑出多远,竟连人带鞍一起摔下了马背。
阮常林闻声向前靠近了几步,观望一阵儿,便折回来道:“那匹马用于固定马鞍的肚带被人切断了。马鞍不稳,骑在上面的人自然也容易跌落。我瞧着甄伦痛苦的样子,多半是伤得不轻。”
洛若兮皱眉疑惑道:“那匹马刚才还好好的,难道是杨氐借这个时机顺便割断了肚带?”
“或许真是如此,”阮常林微微点头,“杨氐不会不知道,他在大街上这样一闹,他爹一定会来阻止。所以他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借此报复甄伦。”
洛若兮看着他认真思索的样子,笑道:“之前还说此行不谈公事,但真遇上了事儿还是会上心,你我都是如此,谁也别笑话谁。”
阮常林也自嘲地笑笑,问道:“此事主公打算插手吗?”
洛若兮摇摇头:“暂时还不是什么大事,我若露面,杨县令怕是要羞得钻进地里。而且那甄伦荒淫无度,棒打鸳鸯,也算是自作孽了。”
“那主公今日有何打算?”
洛若兮迎着日光展颜一笑:“荣北县四面被水道环绕,何不泛小舟于河上?子贞可愿相陪?”
阳光照射下,她的脸颊更显得柔美细腻。与之前指挥战斗时的杀伐果断不同,此时的洛若兮换上裙装,更像是被精心呵护长大的世家小姐,眼中不含半点杂质。
阮常林凝视着她的笑颜,如获至宝。于是拉过她的双手,捧于手心,轻声道:“你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只怕有一天,你看腻了我。”
洛若兮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如此情绪外露之语,抬眼认真地回望他的双眸:“我从不倾羡海誓山盟,只愿你我能够细水流长。”
随后玩笑道:“每过一天,我们就都变老了一分,每天都在变化,又怎么会看腻呢?”
阮常林藏不住嘴角的笑意,牵起她的手,缓步向河边走去。
停靠在岸边的船家原本在悠闲地晒着太阳,见来了生意,连忙坐起身来问道:“二位要坐船去何处?”
阮常林答道:“绕着河道慢慢划便可,我们只是欣赏沿途风景。”
船家愣了愣,似乎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站在船艄没动地方。
“船家别担心,”洛若兮又补充道,“依然正常按照里程算船费。”
船家看着二人举止亲近,情意甚浓,终于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咧嘴笑道:“好说,好说。”
船家立于船头,撑蒿慢划,断断续续地轻哼着民谣。
阮常林躺在船尾,枕着双臂闭目养神。洛若兮则坐在船舷,伸出纤手在河里轻轻搅动着水花。
小舟每次穿过桥洞,都会吸引拱桥上人们倾羡的目光。
昨夜阮常林陪着她几乎未曾合眼,现在躺在晃悠悠的小舟上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洛若兮凝视着他的睡颜,轻声感叹:
“子贞于众人之间,仿佛锥处囊中。或许我抽卡运极差,是因为遇见你已经花光了全部运气。我虽无抽卡运,却有桃花运,所以老天其实也是公平的。”
随着船家哼完了一首又一首的民谣,日头也渐渐落了,晚霞一缕缕浮现在天边。
阮常林悠悠醒来,看了看天色,愧疚道:“原本是要与主公聊天放松,结果大半的时间都让我睡过去了。”
洛若兮刚要笑着安慰他,忽然听到岸边人声嘈杂,县衙的差役几乎全部出动,将一座府邸围住。
洛若兮皱眉不解,问道:“船家,这个被围住的府邸是谁家的?”
船家远远地瞥了一眼便回答道:“女郎应该不是本县人吧,甄家的府邸咱们荣北县没人不知道的。”
正说着,便看见杨治火急火燎地赶到府邸门口,吩咐左右道:“甄公子遇害,没调查清楚前,任何人不得出入甄府。”
第37章
次日清晨, 杨治开堂审理甄公子一案。县衙门口人山人海,仿佛半个县的人都赶来凑热闹了。
洛若兮和阮常林混在人群中,挤到一个前排的位置,勉强看得清堂内的状况。
甄伦的庶弟甄广已经立于堂内。
“爹娘身体欠佳, 今日我来为我兄长申冤。杨县令, 我要状告的就是您的亲儿子杨氐。昨日在大街上, 他不依不饶揪住我兄长的样子, 大家伙都看见了。就算我兄长娶了魏姑娘这件事做的不地道,也不至于被惨遭杀害。只望杨县令能秉公判案, 莫要包庇自己的儿子。”
杨治刚刚步入堂内时便已经脚步虚浮,由人扶着才勉强落座, 此刻更是脸色苍白,不住地擦着额头的虚汗。
甄伦平日里花天酒地,放荡不羁,是县里出了名的纨绔。虽然荣北县的这一家是旁支, 但毕竟还属于甄氏家族。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 杨治不得不小心应对。但问题偏偏出在自己的亲儿子身上。
杨治无奈, 拍了一下醒木道:“带嫌犯杨氐。”
杨氐被一众衙役押到堂上, 高喊:“爹,儿无罪!甄伦出事儿的时候我正在被您关禁闭,根本不可能杀害他。”
杨治清楚地知道,杨氐并未撒谎。昨日从街上回来, 他就关了儿子禁闭一整天。昨夜他特意问过府中门吏,杨氐根本没有出门。
但问题是, 这事儿说出去, 谁都不会相信,只会觉得他有意为儿子洗脱嫌疑。
甄广见杨治犹豫, 更是激愤:“我兄长虽然好色、不求上进,但也没招惹过什么人,只有杨氐记恨他,最有理由杀害他,这难道不是事实?县令您是他的父亲,自家府中,关没关禁闭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如何让人信服?”
洛若兮在堂外听着,渐渐皱起了眉头。
阮常林看到她的神色变化,小声问道:“主公觉得,那杨氐是真凶吗?”
洛若兮微微踮脚,附到他耳边说:“若杨氐真想杀害甄伦,昨日便无需割断马鞍的肚带,更不会在动手前故意制造一场矛盾,增加自己的嫌疑。”
杨氐报复的意味很明显,但也仅限于让甄伦摔下马这类小把戏。甄伦摔伤了腿,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按理说是不会再多此一举去甄府寻仇的。
紧接着甄广又道:“嫌犯与县令关系匪浅,杨县令还是避嫌吧。”
杨治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这就修书一封,将此案经过详细写下,快马送交洛太守处。”
“不必了!”洛若兮从人群中走出,“我本是出门闲游,路过荣北。既然遇上了,便停留几日,把此案破了再走。”
众人闻声一惊,原来刚刚和他们挤在一起的女子竟然就是平定蓝巾的洛太守,瞬间议论纷纷。
堂内的杨县令慌忙起身行礼,让出座位,“卑职不知太守来此,未能招待周全,犬子还惹出这么一件事,让洛太守见笑了。”
“无妨,原本不想露面的,只是此案颇为蹊跷。杨县令身为嫌犯之父,确有难处,我便接手吧。”
洛若兮坐于堂上,又回想起自己在荣西做县令的日子,不知不觉竟过去好久了。
阮常林也跟过来,手扶剑柄立于一旁,瞥了一眼杨氐,又紧盯着甄广被撕破了口子的衣摆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
甄广却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衣服有破口,再次开口道:“还请洛太守为我兄长做主,按律处置那杨氐。”
洛若兮面色如常,既是向甄广发问,也是向杨治发问:“判案讲究一个证据,眼下可有杀害甄伦的物证?”
杨治立刻回道:“昨天傍晚,我带仵作去甄府验尸,死因乃是被利器所伤,流血过多而死,死亡时间就在午饭后到傍晚之间。凶器乃是随处可见的刀具,并没有指向性。”
甄广不服气道:“杨县令想保住自己的儿子,他说的话自然不能当真。”
洛若兮仔细思索一瞬,高声道:“既然如此,今日审案暂且到这里,我亲自去甄府走一遭。”
围在县衙的百姓闻言渐渐散去,洛若兮坐上杨治为她准备好的马车前往甄府。
进入府邸,管家引着洛若兮七拐八拐走进一个大院落。
“太守,这里就是公子平日最常待的地方。左边那个屋是书房,右边是卧房。但公子晚上一般都去妻妾那里歇息,卧房以往都是空着的。昨日公子坠马摔伤了腿,这才在自己卧房养伤。”
管家害怕似的指了指卧房的方向,“昨日傍晚,我给公子送膳食,在门口怎么叫都不应,走进去一看身上竟插着一把刀,已经没了呼吸。我不敢耽搁,立即就派人报了案。”
洛若兮皱眉问道:“你来送膳食的时候,卧房门是关着还是开着?”
管家认真回道:“关着。公子腿受伤后心情很差,不喜欢别人打扰,就一直关着门。我在门口叫了好久也不见应答,才推门进去。”
“那你发现你家公子尸体之前多久确认他还活着?”
“公子昨天回来就请了郎中包扎,中午我是看着公子吃完午饭的,饭后公子说要休息,叫我不要打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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