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天坂佳乃看着他,却久久不起身,于是虎杖悠仁也跟着蹲下来,与其平视。
虎杖悠仁挠了挠头,表情有几分苦恼,“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困难,但只要坚持住,事情总会慢慢变好的。”
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只能以自己一贯的价值观,跟伤心的人说不要放弃希望。
有些时候,这种话听起来像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心灵鸡汤,除了添堵和招来伤心者的白目之外,毫无用处。
虎杖悠仁不确定高自尊型的天坂佳乃究竟会不会接受这种程度的安慰。
他想,对方或许会直接对此嗤之以鼻。
而天坂佳乃只是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反应不能。
虎杖悠仁从口袋里拿出今天出门时恰好带上的纸巾,递过去。
他做出擦拭的动作,提醒道:“别让泪水浸入皲裂的皮肤,那会很疼。”
天坂佳乃这下不再呆愣,盯着面前的纸巾,泪水涌得更厉害,几乎决堤,心脏在静谧中开裂。
她哭得毫无形象,不断用手抹去流出来的眼泪,将眼尾擦得通红,原本稍显艳冶的眼睛再不见风华。
那哭声太大,甚至引得过路的人瞩目。
虎杖悠仁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下手拍了拍天坂佳乃的后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天坂佳乃哽咽着说:“我辞职了。”
“现在我又是无业游民了,没有人再会需要我了。”
没想到对方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哭得形象尽失。
这下轮到虎杖悠仁哭笑不得了,“这样啊……确实是不容易,嗯……我之前有在一家寿司店做过兼职,那家店的老板还挺好人的,店里也一直缺人手……”
他絮絮叨叨地介绍起来,低缓且清朗的少年音如潺潺暖流。
慢慢的,天坂佳乃止住了泣声。
她的声音带有极厚重的鼻音,含糊地问:“我没有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即使这样也可以去应聘工作吗?”
其实天坂佳乃并不是想问这个,也不是担忧没有收入来源,但为了转移话题,让自己不显得太过狼狈,所以就顺着虎杖悠仁的话讲下去了。
虎杖悠仁听清楚她的话,点头答道:“没关系,只要说清楚情况就好。”
见天坂佳乃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虎杖悠仁开心地笑起来,温暖如三月暖阳。
虎杖悠仁拍拍落在天坂佳乃发顶的白雪,伸手要拉她起身,“总之先站起来吧,地上多泥水,会弄脏衣服的。”
“嗯……”天坂佳乃一发出气音,就又有没止住的泪水流下来。
她觉得自己好丢脸。
虎杖悠仁也不盯着她通红的眼睛看,而是径直说:“天坂,你要喝点热饮吗?我去买过来。”
说着,不等天坂佳乃拒绝,他就转身走向设立在医院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从机器里买了两罐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虎杖悠仁把有加奶和砂糖的那一罐咖啡塞进天坂佳乃的手中,能够触碰到她的手心温度,那感觉如同触摸上一块只有零度的冰,又像是握上冻在室外的生铁。
他说:“因为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咖啡,所以我选了不怎么苦的口味,你试试喝不喝得了,如果不喜欢的话,就告诉我,下次我买你喜欢的那一款饮料。”
天坂佳乃:“我……喜欢咖啡,它很适合,谢谢。”
天坂佳乃把饮料捧在两手间,也不喝,还是兀自站立在原地,她感到身体发僵,无论走去什么地方都觉得格格不入。
见天坂佳乃久久不动,虎杖悠仁也不催她,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在某种时刻,比起絮絮不断的安慰,沉默无声的陪伴更加有力量。
天坂佳乃拂开遮蔽了自己视线的发丝,呼出纯白的雾气。
“我……”
她捏着手中的金属罐,指甲反反复复地划过上面印着的配料表,却一个字也读不进脑子。
虎杖悠仁:“嗯?”
话已落到嘴边,但天坂佳乃还是选择咽回去,转而说:“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都会尽全力帮助你。”
虎杖悠仁无奈地笑,摇摇头,“一罐咖啡而已,并不值得这么重的谢礼。”
“你能打起精神来就比什么都好了。”
雪下落到指尖,然后又融化成冰水,带走指尖的温度。
觉得冷了,虎杖悠仁也呵出一口雾气,搓了搓手,让手指变得暖和起来。
他问道:“天坂,你现在准备去做什么?”
“大概、是去找个能够落脚的地方吧。”天坂佳乃扯了扯嘴角,说了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不然,今天晚上就得冻成冰棍了。”
天坂佳乃打算先去那些不需要身份证明也能够入住的小旅馆,或者是更便宜一点的网咖住几天。
她身上并带没有多少现金,必须尽快找到工作,等安定下来之后再根据线索去寻找那个不知名人物——“斑”。
天坂佳乃有预感,只要自己能够找到他,那现在挡在自己面前的所有迷雾都会一扫而空,连带着,也能找回不知道掉到哪里去的奏太。
闻言,虎杖悠仁思索了一会儿。
“如果要找包食宿的工作的话,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在工地上做工,不过那种比较偏向体力活,不是很适合女生。”
虎杖悠仁能够看得出天坂佳乃的削瘦,好像轻轻一压就会折断的苇草,没有威胁性、也不具备攻击力,无害且弱小。
他提议道:“那个,你要不要来做爷爷的护工?”
天坂佳乃不解地侧首,“嗯?”
虎杖悠仁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是有请专业的护工照顾爷爷的,但是他脾气太犟,把好几个人都骂跑了,最后没辙,只能是我多去医院陪陪他。”
“我倒是没关系,就是怕他感到寂寞,毕竟病房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话,总是太过冷清了些。”
他期待地看着天坂佳乃,“虽然工资可能没办法给很高,但是可以提供食宿。”
天坂佳乃: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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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期内有十分多的事情要处理,所以这个月的更新会变得十分不稳定。
出于一些理由,我将进行大幅度的修文,把女主的种族设定更改为私设向的“吸血鬼”。
谢谢阅读(●\'V\'●)
第36章 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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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有下雪,天空不再乌云密布,罕见地出现了太阳,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莹白的雪面上,反射出点点银光,远看宛如剔透的宝石碎块。
只是虽然是晴天,但天气仍旧十分寒冷,冬日的阳光也仿佛带着冷意。
此时此刻,穿着毛呢大衣的天坂佳乃正站在一间中学的校门前。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浅色布袋,里面装着虎杖悠仁忘拿回校的便当盒。
现在是学校的午休时间。
随着宣告午休开始的电铃响起,初中生们陆陆续续从教学楼的大门鱼贯而出。
他们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说说笑笑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放松时间。
天坂佳乃隔着一扇铁栅栏看他们,深刻地感觉到自己都阴郁得要长出蘑菇了。
等了近十分钟,依旧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天坂佳乃皱起眉。
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吗?
又一阵冷风吹来,天坂佳乃打了个寒噤,她伸手摸布袋的底部,感觉到便当外壳还算温热,才稍微放下心。
幸好在出门前,她往袋子里塞了两个暖宝宝,所以纵使经过那么久的冷风吹,袋子里的便当还依旧保持着比较高的温度,饭菜不至于冷得难以入口。
又等了好一会儿,虎杖悠仁才姗姗来迟。
天坂佳乃眼尖,只扫一眼,便敏锐地注意到虎杖悠仁走起来的步伐不似平常,有点一瘸一拐,走得也很慢,短短三百米的校道,硬是走了七分钟。
即使行动不便,虎杖悠仁的眼睛依旧明亮,他一见到站在栅栏外的天坂佳乃就开心地笑起来,露出整齐且洁白的牙齿。
虎杖悠仁热情地挥手,远远地向天坂佳乃打招呼,“天坂,抱歉我来晚了,有等很久吗?”
等他走得近了,天坂佳乃摇摇头,回答道:“还好,十分钟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天坂佳乃现在的注意力不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她更关心虎杖悠仁的情况,“虎杖,你的右脚怎么了?”
虎杖悠仁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含糊带过,“嗯,上体育课时没注意,动作幅度一大,就不小心扭到了脚踝。”
说着,他将右脚稍微往后挪,试图躲开天坂佳乃的视线。
天坂佳乃:“有没有去医务室找校医看看?”
虎杖悠仁眨眨眼睛,回答道:“扭伤刚一出现就去了,校医老师说没什么问题,短时间内不要跳跃和跑步,脚踝自然会好。”
看着虎杖悠仁不自在的样子,天坂佳乃狐疑地眯起紫瞳,明显不相信这套一切安好的说辞。
之前他因为救爬到树上下不来的猫,摔伤了胳膊时,也是用这个理由来解释。
但天坂佳乃没有继续询问下去,而是应了一声,“那我晚上买点骨头回来熬汤好了,能补钙。”
说着,天坂佳乃把手中的便当盒隔着栅栏递过去,“给你,这是便当,我出门时顺便把里面装着的饭菜给热了热,味道应该不至于变成噩梦。”
她在自嘲自己之前尝试性地给虎杖悠仁做过的饭团。
那是天坂佳乃第一次看见虎杖悠仁的脸色变青——而且不是被气到,而是被怪味饭团呛到的。
虎杖悠仁喜形于色,眼角都笑出细密的笑纹,说:“谢谢,我本来还想着如果没有吃的,就干脆去小卖部买几个炒面面包填肚子。”
他皱起鼻子,嫌弃地小声吐槽道:“我必须得说,炒面面包真的不好吃,每次把它咽下去的时候,我都怀疑它在试图谋杀我的味觉。”
天坂佳乃也被虎杖悠仁的笑容感染得笑起来,戏谑道:“值得庆幸的是,你还没有吃过草莓版的麻婆豆腐。”
“你不会想知道那东西尝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接过便当的时候,虎杖悠仁注意到天坂佳乃冻红的手指。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真是麻烦你了,下次就不需要特地跑一趟过来了,我将就几次无所谓。”
天坂佳乃:“没事,反正我等下也准备要去这附近的灯具店买灯管,顺便过来一趟不算麻烦。”
“对哦。”被这么一提醒,虎杖悠仁才想起来饭厅里的灯管在昨天晚上坏了,一打开开关就忽明忽暗,晃眼得恼人。
虎杖悠仁:“买回来之后,让我来换吧。”
他怕天坂佳乃不小心触电。
而天坂佳乃只是笑笑,不说话。
自接受聘用、住入虎杖家的客房以来,她愈发觉得虎杖悠仁是看自己无处可去、担心她会冻死在街头的份上,才说出“可以提供食宿”的话。
事实上,虎杖倭助和虎杖悠仁根本就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他们自己就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虎杖悠仁,天坂佳乃开始有点理解为什么虎杖倭助这么以自己的孙子为豪。
好人或许很多,但活得能如此正直、如小太阳一样时刻散发温暖,给身边人都带来正能量的好人可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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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装好新灯管,并且完成大扫除之后,天坂佳乃就去医院照看虎杖倭助了。
其实说是护工,天坂佳乃觉得自己的角色更像是一个陪聊。
虽然病情日益加重,但虎杖倭助仍旧能自如活动,加之性格倔强,很多能够靠自己完成的事情就完全不要一旁的天坂佳乃帮忙。
如果天坂佳乃强行帮了,他会兀自生闷气,好久都不跟天坂佳乃说一句话。
天坂佳乃也不是不能理解老人家那种“害怕被别人视为无用的累赘”的心情。
于是在大部分时间中,天坂佳乃就是跟虎杖倭助聊天,听他说自己在早年时见过的人和事。
听得多了,天坂佳乃自己也觉得惊讶,没想到一个人的一生居然能够承载起如此多的故事。
时间的长度和生命的厚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两人断断续续聊到傍晚,暮色四合,红中透紫的秾丽色彩平涂在天地交接之处。
放学的虎杖悠仁照例捧了一束盛放的向日葵推门而入。
他在爷爷面前装得一切如常,走路姿势不见问题。
天坂佳乃去洗花瓶,给爷孙两人留出谈话空间。
待她回来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病房里的气氛变得低压,沉重了不少。
虎杖倭助躺在床上,背对着天坂佳乃和虎杖悠仁,说:“我想休息了,你们先回去。”
天坂佳乃不明所以地看向虎杖悠仁,却只得到对方的沉默。
虎杖悠仁长叹一口气,苦恼道:“爷爷,你好好吃饭,我明天再来看你。”
虎杖倭助“哼”了一声。
作为同样被下逐客令的人,天坂佳乃只好跟在虎杖悠仁后面离开病房。
经过长廊时,天坂佳乃在心中疑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爷孙两人还在好说好笑的,怎么突然闹得这么僵?
直到走出医院,天坂佳乃才问:“虎杖,你是跟爷爷产生矛盾了吗?”
虎杖悠仁的情绪低落,还是强打起精神,用假笑敷衍,“怎么会?不是这样的事情。”
天坂佳乃板起脸,说:“虎杖,别敷衍我。你曾看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而现在却打算对我隐藏起真实的自己吗?”
虎杖悠仁破天荒地缄默了。
思索良久后,他才说:“爷爷打算跟我讲有关遗产的继承问题。”
这下天坂佳乃就理解了他们刚才为什么闹别扭了。
虎杖悠仁转过头,浅棕色的圆眼望向天坂佳乃。
他的眼眉拱起、嘴朝下,眼神可以说得上哀恸,是真的觉得难过。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虎杖倭助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姑息治疗阶段,他不再吃药、不再打针、也不再使用心电监测仪时刻监控着呼吸、体温、血压。
事实上,他什么也不要,固执地拒绝了一切维生设备,不管在什么时刻无声无息地死去都有可能。
因为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遭遇,所以天坂佳乃明白,陷入这种随时要失去至亲的恐惧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痛苦感受。
孤独、寂寞、无依无靠,仿佛前路的灯在一盏盏熄灭,无边的黑暗倾覆过来,而自己却只能站在原地,一刻也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黑暗吞没了自己的所爱,最终也吞没自己。
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只有刻骨的思念和遗憾永刻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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