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里随后禀报:“主子,早上程总管亲自将‘百媚生’那批姑娘送上马车,小的一路跟着,发现她们被送到了城南承恩寺。”
沈庸蹙眉,承恩寺?将一群歌舞姬送去寺院?
“调查承恩寺,看二爷到底要做什么。”沈庸冷冷道,拂袖离开了凉亭。
沈庸下山的瞬间又换上了那幅心宽体胖的开心果面孔,乐呵呵往前花园走去。
尚未走到后花园门口,却撞见陆之瑶正将一条桃花枝条递给一位公子,再看那位公子,貌若潘安,冠如宋玉,确是潇洒。
小丫头眼光不赖,沈庸暗道,可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感觉。他不想再看,扭头从小路出了后花园。
前面花园中的赏花活动此刻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桃花丛中还设几条长案,案边置草垫,案上摆了桃花做成的各式点心和饮品,供赏花的人休息。
彩彩和陆之瑶逛得累了,便走到一处长案边坐下,一边吃茶一边聊天。
彩彩得到三条花枝,陆之瑶遇到递花枝的,全部婉言谢绝了,只一位公子锲而不舍地将花枝让彩彩帮忙转交,陆之瑶没办法才拿了那一支。再看看四周,差不多每人手上都捏着一、两条花枝,得到花枝的,自然兴高采烈,手上空空如也的,便垂头丧气起来。
忽然,花园入口处人头攒动,彩彩起身看了看,说是安平侯来了。
“咳咳,感谢诸位赏脸安平侯府的桃花宴。”安平侯清了清嗓子,“在赏花环节就快结束之前,还请各位清点手上的花枝,看是哪家的姑娘公子在今年的活动中拔得头筹。”
陆之瑶早在安平侯跨进花园之时,便已将手里的花枝塞到了彩彩手上。
沈庸这时刚好闲逛到陆之瑶这桌,他立在陆之瑶身后,低头见她手上竟一枝桃花都没有,不觉轻笑一声,随即将自己方才折下的花枝放在了陆之瑶面前。
面对突然从天而降花枝,陆之瑶回头寻找来源,却只见到迅速离开的“一堵墙”的背影。
这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每次遇到“那堵墙”,都奇奇怪怪的,怕不是吃的东西太多堵住了脑子罢?!
彩彩在一旁捂着嘴嗤嗤地笑起来。
“这位姑娘,恭喜你收到四支花枝,摘得今年桃花宴的桂冠。”
安平侯不知何时来到彩彩和陆之瑶身后,笑眯眯地向大家宣布结果。
彩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急忙站起身,向安平侯福了一礼。
安平侯本就是彩彩爹爹的先生,彩彩爹在国子监的司业一职,也是安平侯在位时一手提携,是以安平侯对彩彩颇为熟悉。今日见她能有如此变化,安平侯自是由衷的高兴。
安平侯拍了拍彩彩的肩膀,便招呼宾客移步宴会厅,午宴即将开始。
在陆之瑶看来,彩彩家世好、性格温柔、与人为善,拔得头筹当之无愧。怕只怕她那几个同窗……
“作弊!她作弊!”
果不其然,那几个霸凌彩彩的姑娘一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大呼小叫的。
已行至花园门口处的安平侯听到吵闹声停下脚步,蹙着眉回头看了眼,轻哼一声便径直离开了。
花园里的几个姑娘依旧不依不饶。
“我都看到了,她的花中有一支是跟她一起的这个姑娘给她的!”
“我也看见了,她其实只得了三支桃花,有什么脸当第一?”
彩彩脸涨得通红,想张嘴解释,却又觉得理亏。
“看吧,她自己都解释不了。”
“重算罢!”
周围的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就在此时,人群中走出一位公子,眉目清俊,一袭浅蓝色云纹道袍,走起路来衣袂翩跹,在满园灼灼桃花的映衬下,更显其耿耿精神。
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
彩彩的几个同学更献媚地朝来人打起招呼:“温公子!”“温哥哥你怎么来了?”
温以珩幅度极小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只见他径直来到彩彩面前,将手上的桃花枝递到她手上:“这支花送给你。”
彩彩整个人都傻掉,呆呆地接过花枝,未等回神,温以珩转身对其他人道:“这样便不算作弊了罢。”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围观的人又嗡嗡起来,甚至有人对那几个惹事的姑娘指指点点。
“再加上温公子这支,彩彩姑娘仍是数量最多呢。”
“人家本来就是第一,闹这么一出,何必呢?”
再看那个几个姑娘的脸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比万花筒还精彩。她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狠狠瞪了彩彩一眼便往宴会厅的方向去了。
陆之瑶看着那几个头上冒着烟的背影,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彩彩猜到定是陆之瑶帮她做了什么。凭她对温以珩的了解,他是断不可能主动来给自己递花枝的。
她挽起陆之瑶的手臂往外走,轻声问:“方才赏花时,你问我哪个是温公子,之后便借口去方便,消失了些时候,可是去做了什么?”
陆之瑶坦然道:“我可是知道你对温公子没其他想法了才去做的,不过想让你的读书生涯了无遗憾罢了。”
“我找到温以珩,给了他一枝花。对他说待会儿若有人非难你,可否请他将花枝给你,递花枝仅意味着他与学馆霸凌划清界限,绝无其他意思,他想了想,便答应了。”
彩彩不解:“你怎么知道我会是第一呢,又怎么知道她们会站住来非难?”
陆之瑶不觉莞尔:“我一直在数别人手上的花枝呀!看见你好,她们会不会跳出来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彩彩也笑起来:“妹妹好生机灵。”又停下来定定地看向陆之瑶,“谢谢你。我感觉你简直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肉麻。快走,一会儿赶不上开席了。”陆之瑶拉起彩彩向宴会厅跑去。
不愧是安平侯府的桃花宴,从规格到布置再到菜品,无一不是大场面。
宴席分了前、后两个厅,中间由一宽敞的轩廊分开。前厅为男宾,后厅招待女眷。
陆之瑶和彩彩边跑边闹,再加上对安平侯府路也不熟,一着急便跑错了宴会厅,不小心扎进了前厅。
彩彩看着满堂的男宾,赶紧拉着陆之瑶跑了。二人由回廊绕到后厅,嘻嘻哈哈入了座。
前厅主桌上,沈时澜见到一头闯进来的陆之瑶登时愣住了。他早已记不得那个给沈府厨房送猪的少女,更不可能认出她曾在“百媚生”做事,戳中他的是她身上那条银丝牡丹袄裙。
沈时澜顾不得其他,赶忙低声问身旁的安平侯:“侯爷,方才那两个姑娘是……?”
安平侯自然当他是为沈庸的婚事操心,不由得哈哈大笑:“个子高的那个我认识,名叫彩彩,是如今国子监司业的闺女。哎司业今日也应该来了啊,在……左三那桌,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沈时澜知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索性顺水推舟:“侯爷,我说的是另外那个姑娘……”之后还装模作样地看了眼边上的沈庸。
沈庸纵使内心再嗤之以鼻,面上仍一副傻憨憨嘴脸,此时更是配合沈时澜朝安平侯灿烂地笑了笑。
安平侯摸了摸下巴,为难道:“另一位我确实不认识,不过想来彩彩与她相熟,知道她是谁也不是难事。”
沈时澜示意家丁将茶壶递过来,他亲自为安平侯倒了茶:“还请侯爷费心。”
沈庸心中百转千回。
二叔寻那小丫头作甚?给自己相亲显然不可能。以他对沈时澜的了解,再看他迫切的样子,定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事。
那小丫头八成会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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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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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瑶将那条牡丹袄裙洗的干干净净,叠好捧去云娘的房间。
“云姨,喏,还给你,亏了这条裙子,我那日在安平侯府才不至于让人笑。”
云娘没接那条裙子,反倒又拿出一叠料子,摞在陆之瑶手上的牡丹裙上面:“说了给你穿的,还有这些料子,是我年轻的时候攒下的,有自个儿去‘德茂祥’布庄挑的,也有贵人赏的。年轻时舍不得穿,现在嘛,如此少兴的纹样,我可是穿不上咯,都给你罢。”
陆之瑶推让多番,实在拗不过,只得再三谢过云娘。
之后二人聊起桃花宴上的琐事,陆之瑶提及席上一道五彩杂粮粥时,云娘恍然大悟般叫起来:“哎呀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下个礼拜立夏,当日我得回趟良牧署,陪家里人过节,这几日还要将迎夏用的荞麦面、鸡蛋、杂粮备齐。”
陆之瑶盘算着自己也有些日子没回家了,自打“窈窕阁”开起来,为方便生意,她便搬到这里和云娘同吃同住了。
她心里惦记着大哥陆之远的婚事,又担心二哥陆之凡整日神神秘秘不知在做什么,加上“窈窕阁”近来生意不算忙,就和云娘商量好立夏那日一起回良牧署。
二人为回家过节置办了些时令物件,又虑及天气渐热,从“窈窕阁”到城南郊区路途也不近,便提早租了辆带棚的牛车,与车把式约好立夏那日在“窈窕阁”门口等。
立夏一早,牛车如约等在铺子门口。车把式一顶巨大的斗笠将脸折了个严严实实。
云娘在门上挂了“今日暂休”的牌子,便与陆之瑶大包小包上了牛车。
牛车一路吱吱嘎嘎地向城外驶去。
二人在车内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云娘中间曾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可出了城门的景色都差不多,田地、村庄、树林……乡下地方罢了。
按说“窈窕阁”距良牧署不到四十里地,即便是牛车,半个时辰也该到了。不过陆之瑶和云娘在这一路颠簸中都睡着了,对时间便不是十分清晰了。
二人皆在一阵剧烈的晃动中醒来,似乎还听到了金属碰撞的“乒乓”声,不过很快也就恢复了平静。
陆之瑶只觉车速明显快了起来,再看窗外,眼前竟出现了一座连绵的大山。
她心下疑惑,上林苑一带一马平川,附近的山也都是极矮的人造山,种了树算是上林苑的防御工事。
她撩开窗帘,探头出去问车把式:“大哥,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车把式头也没回,瓮声答道:“对不住了二位娘子,我早上得知,平日往上林苑去的那条路封了,便临时改了路线,打算从城东绕路过去,没提前知会您二位,实在是属……,是我疏忽了。”
陆之瑶看着那头戴巨大斗笠的背影,只觉哪里不大对劲,可要说有何蹊跷,也着实说不出。
好在即便是绕路,在车把式的一顿加速行驶下,良牧署周围那熟悉的景色便很快出现在眼前了。
云娘让车把式先去了陆家。
陆之瑶跳下车进了家门,一头扎进自家立鸡蛋,秤人的欢乐气氛中,方才乘车时的那一丝不安也抛到了脑后,高低自己也是平安回了家。
“大哥,婚礼的日子定了吗?”饭桌上,陆之瑶将手中的鸡蛋撞向陆之远的鸡蛋。
“咔哧”陆之远手里的蛋破了壳。他边剥蛋壳边道:“找人看过了,定在八月初十。”
“那二哥你呢?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吗?”陆之瑶转而撞向陆之凡手中的鸡蛋。
两个蛋都没破。
加了劲再撞,“咔哧~咔哧”两人的鸡蛋都破了头。
陆之凡先将陆之瑶手上的蛋剥好,递过去,道:“嗯所以考试之前我可能不会经常回家了,先生在书院帮我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兰氏一听便叫起来:“哎呀呀回家能耽误你多少时间,一个礼拜怎么不得回家让娘看看!”
陆之凡刚要张口解释,却被陆老汉抢了先:“行了行了,高低就这不到半年时间,哪个重要拎不清吗?妇人之见!”
眼看兰氏要发作,陆之凡忙将自己的那枚鸡蛋放入兰氏的碗中,安慰道:“是啊娘,反正也就这半年,话虽是这么说,赶上节气时令的,我还是会回来的。”
兰氏听了,这才瞪了陆老汉一眼,转头又和大伙儿聊起了署里的家常。
一家人就这么围坐在一起,吃些点心小食,想说什么便说什么,陆之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乓乓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陆家人的团聚时光。
“陆老汉在家吗?!在不在?!陆之远!”
不等兰氏走到门口,门外又响起了一阵叫嚷声。
待开了门,陆之瑶才见门外来了小十号人,都是良牧署的养户,有的扛着□□,有的擎着镰刀,为首的那个她认得,是东边头一家的大小子许强。他可算得上是署里最强壮的男人,平日里还上山打个猎伍的。
这时陆老汉和陆之远也闻声来到门口,陆之远见来人皆气势汹汹的,便问:“强子,这是咋了?”
许强急急道:“叔,之远,早上村西头范家的两个小子进山采蘑菇,被山上的那头野兽咬死了,身上撕咬的不成样子不说,这畜生居然还胆大到将尸体扔到了村口。大伙儿决定一起上山去解决了那野兽。”
“对,人多力量大,也省得大家成日担惊受怕的。”许强身旁的小个子男人补充道。
“成,那我和之远随你们一道去,老婆子,将镰刀和斧头给我们拿上。”陆老汉爽利答应了。
兰氏纵有千般担心,这种关键时刻她还是识得大体,顾得大局的。
她应了陆老汉一声,从院子一角取来工具,叮嘱了几句便送二人出了门。
陆之瑶本打算和云娘下午便回城里的,眼下爹爹和大哥进了林子,不看到二人平安归来,她实在放不下心回去,就跑去云娘家里和她商量着明日再走。
云娘也知道村里的男人们去寻那野兽了,她自个儿的两个弟弟也在其中,也正想找陆之瑶商量回城的时间。见陆之瑶跑来,自然答应了。
陆家人等到太阳都快落山了,也不见陆老汉和陆之远回来。
兰氏坐不住了,她要陆之瑶和陆之凡留在家里,自己则急吼吼冲出去看看村里其他的男人是否有回来的。
陆之瑶将兰氏拉了回来:“娘,您别太着急,若是有人回来了,那没回来的定是出事了,真出了事,肯定会有人来告诉咱们。现在的情况应是都没回来,总不可能去的所有人都出事了罢。”
兰氏又起身朝门口望了望,道:“这也去的太久了,眼瞅天就黑透了。”
正说着,院门“咣当”被大力推开了,陆老汉和陆之远全须儿全尾儿的回来了。
兰氏慌忙迎上去上下检查二人:“可算回来了!快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陆老汉摆摆手:“哎呀,别看了,哪儿来的伤,野兽的影子都没见着!”
“啥?去了这么长时间,合着你们没找到野兽啊?”兰氏瞪大了眼睛。
“可不是嘛,娘。”陆之远将农具放好,“我们这么多人找了一下午,野兽毛都没碰上,按说咱这片人造林也不算大啊!怎么就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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