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妹妹呢?怎么没见着她?”
“楼上招待客人呐!店里忙得不可开交。”
云娘嘴上虽是逞强,心里却庆幸,来得真是时候,半柱香之前,她和那丫头还大眼瞪小眼的望着门口叹气。
要是让彩彩看到她们生意冷清,自己倒无所谓,只怕小丫头在彩彩面前有些挂不住。
和云娘寒暄的功夫,彩彩只觉得等候区那个奴婢模样的人有些眼熟,却也没多想。
又等了些时候,云娘已经将手伸向了第三块点心,陆之瑶终于下楼来了。
“彩彩!你来啦?”陆之瑶从最后三节台阶跳下来,一下来到彩彩跟前,向自己身后努努嘴。
彩彩看向陆之瑶身后,正好对上霸姑娘慌乱的目光。
“顾芳菲,好巧。”彩彩大方打了个招呼。
顾芳菲眼里的那几分尴尬随即被她惯常的高傲取代:“是彩彩啊,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呀?不过那也是我先来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
彩彩懒得跟她纠缠,转头便与陆之瑶和云娘聊天去了。
顾芳菲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下次按摩的时间都没约好就带着丫鬟匆匆出了门。
云娘看着顾芳菲主仆远去的背影再也憋不住了:“我倒要问问,到了嘴边的肉为何还挑着吃?”
陆之瑶大拇指朝彩彩指了指:“她欺负她。”
她本不想当着彩彩说这些,可云娘既然问了,她又是铺子老板娘,不解释清楚也不妥。
是以见云娘一头雾水,陆之瑶又多说了两句:“她们以前是女学馆的同学,上学的时候,她叫顾芳菲是吧?没少霸凌彩彩。”
一旁的彩彩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急急对陆之瑶道:“哎呀真的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要因为我不做她的生意呀!”
陆之瑶从食盒里拿起一块萨其马:“做了。我们打开门做生意,上门都是客,只不过做多做少罢了。当然我也不可能收了她钱却不做相应的事,所以自然要在接这单生意前跟她说清楚。”
“云姨,对不起。”
“对不起。”
陆之瑶和彩彩几乎异口同声道。
云娘还能说什么,只得一个人揽过食盒:“点心都归我了,就当你俩赔罪了。”
彩彩将一张帖子递给陆之瑶:“后天晚上,我爹要邀请他之前的学生来我家吃饭,为了感谢你,他说邀请你一起,赏个脸不?”
国子监司业大人发了话,不去未免不识抬举,可陆之瑶有些担心云娘。
近来虽再没有其它“意外”发生,可陆之瑶不敢掉以轻心。
到底谁才是目标还不得而知,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火灾之后,她更是没有一天让自己或者云娘落了单。
因此即便知道有所不妥,陆之瑶还是张口邀请云娘与她一道去彩彩府上。
云娘自然不想去:“哎呦你们年轻人聚会,我去作陪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司业大人该觉得我多没眼色呀!”
哪想陆之瑶上来倔劲儿,坚持道:“云姨你若是不去的话,那我也不去了。”
彩彩觉得有些奇怪,凭她对陆之瑶的了解,这小丫头虽出身市井,不过做事向来妥帖,如此唐突之事还是头一回。
想来是事出有因。
高低云娘也是自己人,多加一位爹爹也不会介意。
彩彩便热情地邀请云娘一起参加聚会。
云娘拗不过二人,只得点头答应了。
宴请那日,陆之瑶和云娘稍作打扮,拎了些瓜果点心便一道去了彩彩那儿。
司业府与那些世家大族自是没法比。不过府内朴素雅致,进门便闻到一阵淡淡的茶香,宾客们大多文人模样,三三两两轻声细语地交谈着。
“妹妹你来啦?!”彩彩一见到陆之瑶,便冲过来拉了她的手,“快走罢,我们去书房,我堂哥已经到了,正在和我爹聊天。”
堂……堂哥?!说到底彩彩还是要给自己做媒……
陆之瑶不觉停下了脚步。
云娘则在一旁掩嘴轻笑:“这我就不奉陪了,我还是坐在这树下饮杯好茶罢。”
逃看来是逃不掉了。陆之瑶被彩彩连哄带推进了书房……
司业府的下人给云娘端来一杯新沏的热茶,云娘便悠哉悠哉用碗盖一下下撇着茶叶沫品起来。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云娘端茶杯的手骤然一抖,滚烫的茶水将手烫红一片。她却仿佛没了知觉一般。
那张脸她永远忘不了。
良牧署的小院里,头天婚礼贴的大红喜字还没摘下来,云娘穿着最喜欢的那条石榴裙,欢天喜地出门采了一大把野花。
想到自己终于嫁给了同村的青梅竹马,想到昨晚新婚丈夫的温柔缠绵,再低头看看那一朵朵散发着迷人香气的小花,新嫁娘脸上的笑意比花蜜还甜。
满心期待的到了自家院前,院门开着,她走进去,却正好看到他的竹马郎被人一刀刺穿了胸膛,血溅在墙上,比那喜字还鲜艳……
她扭头便跑,动静惊动了屋里的人,她听到有人追了出来。
她顾不得回头看,只拼命往前跑。
好在她家离林子很近,她又熟悉地形,三下两下便拐进山林甩掉了追命鬼。
追命鬼虽是没看到她的脸,她可是将那人的样子刻在了心里。
也是因为那人相貌格外突出,额头正中一颗巨大的半圆形红痣让人过目难忘。
想不到若干年后竟在司业府又见到了那张魔鬼脸孔。
云娘石像般钉在那里。
“云姨,我们回来啦!”彩彩一下蹦到云娘眼前,“走罢,要吃饭了。”
云娘猛然回过神,脸色却依然难看。
陆之瑶见云娘一反常态,轻声试探道:“怎么了云姨?你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妥。”
云娘仍是魂不守舍,喃喃道:“没事,没事。”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向彩彩,“方才院里有位头上有红痣的男人,可是你家的下人?”
彩彩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家不比那些高门大户,下人就只有丫鬟和一位粗使婆子,没有男的呀。”
彩彩这时也注意到了云娘的不对劲:“云姨你若是想打听那人,我去问问我爹便是。”
“不用了彩彩,谢谢你。”云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忙找补,“我就是看他有些眼熟罢了,不要紧,无妨。”
“那我们快去吃饭罢。”彩彩一手跨一个,就往正屋里走。
云娘轻轻将手抽出来:“你们去罢,我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去了。彩彩别介意。”
彩彩一愣,不过看云娘面色实在不佳,也就没强留,说了几句体己话便和陆之瑶一道将云娘送出了府。
陆之瑶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担心云娘也担心自己,饭桌上面对彩彩堂哥的频繁示好,也无心顾及。
彩彩在饭桌底下用脚尖轻踢了她好几回,她压根儿没留意,心不在焉的吃完了这顿相亲宴。
宴席一结束,陆之瑶便与司业府众人告别。
彩彩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加上天色已晚,便让堂哥送她回家。
陆之瑶其实是不愿,原本也打算找机会和彩彩说清楚,再倘若被人盯上的是自己,岂不是连累无辜?
可拒绝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出口,彩彩已经告诉了她堂哥“窈窕阁”的具体方位,还叮嘱一定要将陆之瑶安全送到。
陆之瑶只得硬着头皮和堂哥一起上了路,心里默默祈祷不要有意外发生。
一路上彩彩堂哥说了什么她全然没往心里去,全部注意力都在身边的一动一静。
彩彩堂哥有些不知所措,默默将人送到门口便转头走了。
陆之瑶看见云娘愣愣地在柜台后发呆,方才长吁了口气,如释重负坐下来将气喘匀。
“你怎么了?”
二人异口同声道。
“无妨。”
又是同样的回答。
也是。这两件事的个中缘由,的确不便与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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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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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邕院一棵柿子树下,沈胖子捧着一碗炒红果吃得正香。
右里进院后,对着沈庸耳语了两句。
沈庸面色一沉,手里的炒红果都放下了,眯着眼看了眼柿子树的顶端。
右里意会,旱地拔葱般一跃而起,直接上了树。
确认周围安全后,又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这才跟着沈庸去了书房。
“你说那个云娘的丈夫失踪了?”沈庸声音低沉。
“是,新婚第二日。”
“他干嘛的?”
“也是良牧署养户。”
“与何人结过仇?”
“没有。我去问过,村里人都说他老实本分,别说结仇,就是在村里也没与人红过脸。”
“怪了……”沈庸用胡萝卜般的饱满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自己的下巴,“老实清白之人。”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他经常入宫送猪,许是与宫里什么人有关。”
沈庸闭起眼睛,蹙眉,手指仍是在敲。
“还有蹊跷之处。官府并无他的失踪报案。”
“你意思是……”沈庸重新睁开眼,“那个云娘并未报案找寻她的丈夫?”
“是。”
“想必她是知道内情的。”
不过那小丫头到底知道了什么秘密让沈时澜如此穷追不舍?还有那个云娘,和沈时澜之间,就只是单纯的房东和租客关系吗?
“云娘手底下的那批姑娘呢?”沈庸沉默片刻又开了口。
“还在继续盯,她们进了承恩寺便再没有出来过。不过,”右里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张骋张公公近日去了承恩寺两回。”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骋?”沈庸的脸变得更加深不可测,“越来越有意思了。”
*
“窈窕阁”近来生意有了点起色,也仅仅是“点”而已。
顾芳菲又来了几次,腰条是肉眼可见的窈窕了。
其实她本就底子不赖,是以陆之瑶即便只是单纯地对她进行吸脂,她还是明显的与之前不一样了。
这日彩彩又来找陆之瑶,又碰上顾芳菲在楼上按摩。
彩彩着实不想与她碰面,奈何堂哥拜托彩彩探陆之瑶的口风,再加上云娘也劝她没必要刻意回避,哪有做错事的理直气壮,无辜的反倒要躲开的道理。
彩彩便留了下来等陆之瑶。
这一等就等来了一出好戏。
陆之瑶和顾芳菲还在楼上按摩时,店里进来两位衣着讲究的姑娘,身后还跟着三个粗使模样的婆子。
俩姑娘看年纪与彩彩差不了多少,不过这二人进来话没说两句,白眼倒是翻了好几个,语气也颇为尖酸,就差没把“刻薄”二字刻在脑门上了。
“把顾芳菲那小蹄子给我交出来!”二人中圆眼睛的那个对柜台后的云娘喊道。
云娘见有客人,便陪了笑脸:“二位姑娘坐这边等等罢,她一会儿就下来了。”
二人中的丹凤眼拉着嘴角上下打量了云娘一番,转头对圆眼睛道:“那我们等会儿罢姐姐。”
圆眼睛鼻子哼了一声坐下了:“今天非得要她好看!”
云娘和彩彩此时怎会看不出来者不善?可“窈窕阁”就这一个门,就算有人上去通知顾芳菲,她还能从二楼飞出去不成?
能怎么办,就等着看罢,但愿不要在店里闹起来就好。云娘暗自思忖,一边悄悄留意那二人的举动。
“幸好收买了那小蹄子的丫鬟,不然我们也没那么快知道她原是上这儿来了。”
“成日神秘兮兮的,我当是来了什么高级地方,不过是一间破按摩院,有这么神奇么?”
云娘在一旁咯吱咯吱咬起了牙。
彩彩忍住笑,轻轻拍了拍云娘的手背以示安慰。
两位姑娘坐了不大会儿工夫,陆之瑶和顾芳菲便下楼来了。
顾芳菲见来人先是一愣,又快速扫了彩彩一眼,随即一改往日的跋扈,垂下头低声道:“大姐姐,小姐姐。”
圆眼睛看向顾芳菲,这一瞪显得眼睛更圆了,活像俩大铜铃,吓得彩彩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贱人生的果然还是贱人。你日日不着家原是躲在这里逍遥。”
顾芳菲此时哪顾得上面子里子的,混过二位姐姐这一关才是真。
她带着哭腔解释:“你们交待我的事我都做完了才出来的,衣服我洗完晾上了,你们的夜壶我也刷干净了……”
“当着外人卖惨?你这是怪我们欺负你咯?”丹凤眼打断顾芳菲,“看样子,这里收费也不便宜罢。前儿个我们院里丢了一只珊瑚摆件,想必是被你偷了卖钱了。不然你哪来的钱到这种地方按摩?”
圆眼睛抬起手:“来人!给我搜她的身!”
三个粗使婆子一拥而上,一下子将顾芳菲摁倒在地,咬牙切齿地在少女身上连捏带掐。
是个人都看出来了,搜身是假,借机折磨才是真。
顾芳菲吃痛,不觉喊出了声。
云娘自然是懒得管客人的家务事,可毕竟是敞开门做生意,店外正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时候,店内吵吵嚷嚷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朝陆之瑶和彩彩使了个眼色,二人和云娘一道,上前将地上的四人费力拉开。
“我说二位姑娘,要打回自己家打,我这还要做生意的,你们在这儿闹,不怕家丑外扬?”
四人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粗使婆子们倒是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再看顾芳菲,发髻乱了,胭脂花了,衣领扯了,实实在在一个字,惨。
圆眼睛鼻孔朝天,斜了云娘一眼,对粗使婆子道:“可搜出来什么没有?”
块头最大的那个粗使摆摆手:“回大小姐,没有,兴许是藏在其它地方了。”
丹凤眼不知在圆眼睛耳边嘀咕了什么,圆眼睛走到顾芳菲身前,那眼神里的厌恶,让一旁的彩彩心下一颤,活脱与顾芳菲在女学馆霸凌她时如出一辙。
“今儿个先饶了你,不过偷东西的事情跟你没完!走,回去搜她的屋子!”
圆眼睛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丹凤眼和粗使婆子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出了“窈窕阁”。
顾芳菲仍坐在地上。
也没人去扶。倒不是铁石心肠,只是她明显没什么大碍,谁也说不准她有没有奇怪的自尊心在作祟。
她没想起来。眼睛直勾勾地不知盯向哪里,眼泪啪嗒啪嗒越掉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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